【古诗新裁】梦也无声：《古诗十九首》之二十二
《古诗十九首》之二十二——“东城高且长”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这首诗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它的前半部分感慨四时变化伤暮悲秋各种局促催迫，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古诗中几首同类作品大抵都是这个角度，但这首诗的作者，没有沿着伤秋的路，直接过渡到对人寿几何存在价值的抽象思考和理性探究，而是——用普遍接受的一句话——做了一个“白日梦”。
用“白日梦”这样比较高级的镜头，来表现——既然说到是“白日梦”，当然是表现他的所思所感所渴望的理想生活了。
诗人沿着洛阳的街道一路走来，看见东城：既高且长，“逶迤自相属”，这些描述，是主观镜头，是围墙的感觉，旨在强调这座城市是一个“围城”。
笼子一般的围城，里面怎么样呢？“回风动地起”“蟋蟀伤局促”，是秋风肃杀，生气萧条的局迫感，身处这样的围城里的人，是什么心情？——“岁暮一何速”。
用这样多的篇幅来写东城景致，强化那种在都城中精神和肉体都被拘囿捆绑的不自由状态，在这种被拘囿限制的不自由中，时间过得又如此之快，诗人感到生命被贬值被变得无意义的痛楚。
所以，也算顺理成章地，他就发出了渴望自由的呼声——他要“荡涤放情志”，为什么“放情志”还要先“荡涤”？那就是“何为自结束”的意思，他认为至少有一部分拘囿是他自己在“捆绑”自己，看到蟋蟀的局促，他也起了自由之向往，总想让生命变得更有意义，是人比蟋蟀的精神优势，也是人比蟋蟀更多束缚的劣势，此刻诗人决意放下一向以来束缚自己的那些追求——也就是他何以“自投罗网”跑到这个“高且长”“自相属”的围城里面来的那个原因。
此刻，他决定放下一切，只去寻求个性的解放自由的生活。
然后，最有趣的事情发生了，诗人在精神上释放自己，解开“束”缚之后，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燕赵美人，妙手清商，然后他整饬冠带，远近徘徊，然后终于引起美人青睐，然后筑巢相守……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虽然很“非分”，但实在不算是什么非分之想。
关键是，这引他入迷的“清商”之曲是什么样的呢？是“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那样的，与他前面在描写洛阳城中的悲摧肃杀之气时感受到的分毫不差，他从现实中解脱自己逃入“白日梦”中，从自然音响（回风和蟋蟀）逃进精神享受中，还是离不开“悲”和“促”这种悲摧的感受，“晨风”里的“苦心”和“清商”里“悲”有什么区别呢？“蟋蟀”的“局促”和“弦急”听出的“柱促”又有什么不同吗？
这“悲摧”的处境紧随着他是一步也逃不脱的，这就是所有《古诗十九首》的“末世哀音”，是十九首的诗人们明说暗示的共同命运。
诗人很可能不是有意设计这样一个“白日梦”来提醒读者他的逃无可逃的惨境，但是，他的下意识就是这样真实地反映出了他的处境和精神状况。
这样的笔法真是“曲”的无以复加了，但却不是诗人有意设套做的暗示，他只是真实精准地描述了自己的心情而已，这里，一是真实，二是精准，缺一不可，多了也不行。
梦也无声 著名诗人、诗词评论家，中国古典诗歌的爱好者实践者传播者，作家、影视编剧、影视策划人。当前国内旧体诗的领军人物之一。为新浪诗友写作诗评六十多万字，自创古体诗词作品千余首，诗词、评论、书序作品散见于诗友专集和国内各地专业出版物中。是少儿戏剧体验计划的总导演，项目策划和发起人之一。电视剧《爱无罪》、《无处可逃》、《剑拔弩张》主创之一南海旅游项目大型动画片《永乐龙洞》主创之一“禅月诗心”广东省2018年度十大年度诗词人物评选活动主要发起人、组织者，主创和艺术指导。
作者 ：梦也无声 编辑 ：陈丽娜
审核 ：小楼听雨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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