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新裁】梦也无声：《古诗十九首》之二十三
《古诗十九首》之二十三——“驱车上东门”
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
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
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
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万岁更相送，贤圣莫能度。
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这首诗可以说是承载着《古诗》有宣扬及时行乐思想的一个著名“载体”了。
其实，不过是末世哀音而已，哪里还谈得上“宣扬”呢？
理解《古诗十九首》最麻烦的一个问题，是不能以从古到今中国知识分子的惯常心态去体味，千百年来，《古诗十九首》与文人的理解之间总隔着那一层雾霾，历代解诗者以为《古诗十九首》十分奥秘难解，委曲微妙之至，也正是因为这一层隔膜。
古诗作者，都是抒写胸中郁闷，没有多少闲心去玩弄技巧，直接的不能再直接的一伙诗人，只是，我们的解读者不能以平常心去看待他们理解他们体味他们的人生甘苦罢了。
《古诗十九首》的作者没有历代知识分子的社会位置，尤其是没有作为社会精英的那种心理感受，在其他的时代，即便是郁郁不得志的人，也自认应该是社会精英阶层，只不过“不遇”而已。但《古诗》的作者，即便很“遇”很“富”，也没有了这种精英的自负，他们也因此“秀出”于中国文化史，独立地昭显着他们那前无古人后鲜来者的低调纯粹的对人生的思考。
他们从各个角度切入，但并没有更多角度的思考，只有一个角度，就是踏踏实实地思考人生的目的意义与存在价值等等。
当然，因为人生，象地球上所有畜生、所有植物——所有有生命无生命的个体一样，它的本身并没有意义，是人的精神力量产生某种信念，人生的意义才由此生发，没有了一个“假设”的信念，人生就是一种巧合一种偶然，对父母家人来说你是唯一，对大千世界来说本质上就是可有可无的。
所以，十九首的作者感受到的痛苦，远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不遇”和“贫寒”所能一言以蔽之的，更不是简单地“及时行乐”就能解决的。
那是一种在信念缺失后生命本身成为虚无的惊悚体验。
有人说那时候儒家道统失势，道家和其他思想有上位趋势，是各种思想大碰撞的时代，但就这首“驱车上东门”来看，连这种碰撞也没有，党锢之祸，斩尽杀绝的，是人生超越个体的信念，没有了信念这个“自欺欺人”的“骗局”，人生本就这样的虚无寂寞。
价值和意义是附庸在信念这个“骗局”上的，一旦信念缺失，各种人生价值——各种思想观念，都化作虚无。
这首诗用大半篇幅去描绘死后的情景，权衡人的存在价值，万岁不足夸，圣贤逃不过，所谓的神仙之属，多半被“药所误”，贫与寒自不必说，即便是这样人人艳羡的人生，也不过就是“朝露”一样，演绎着可有可无的偶然。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与其说透露了诗人“及时行乐”的生命主张，不如说暗示了诗人绝望的无奈，我们了解知识精英把“及时行乐”当人生座右铭是无聊，难道《古诗》作者就不了解？
正因为《古诗》作者也以及时行乐为耻，才会如是“破罐子破摔”发牢骚。
一个“闲着没事”竟然“驱车上东门”去观察死人、思考人生价值与意义的诗人，能有多倾慕“及时行乐”的人生？只因这句话，就把作者看成“及时行乐”的徒孙，未免有望文生义的牵强吧。
换个角度不难理解，这个诗人也认为天底下最无聊的人生就是“及时行乐”，就像我们现在人“恶死”一样，他面对东门外坟场里躺着的死人，浮想联翩，想到象“万岁”那么活，或者象“圣贤”那么活，或者炼丹药做神仙，凡此种种，思来想去，还是“没有一种适合他”。
所以有点愤怒地、或者十分绝望地，发了一句牢骚，就像现代人发狠时说：还不如直接让我去死！
诗人的思想可能与宣扬“及时行乐”正好相反，就像我们发狠时说“还不如让我直接去死”并不是真的想去死，而是最厌恶者莫过于死，这是在决绝地否定“前言”。
那种痛楚是稍微花点心思体味一下就不难明了的，何必大笔一挥就简单轻率地冠之以宣扬“及时行乐”，从而错过了一首深刻反省的好诗、冤枉了一代深邃智慧的不幸诗人呢？
梦也无声 著名诗人、诗词评论家，中国古典诗歌的爱好者实践者传播者，作家、影视编剧、影视策划人。当前国内旧体诗的领军人物之一。为新浪诗友写作诗评六十多万字，自创古体诗词作品千余首，诗词、评论、书序作品散见于诗友专集和国内各地专业出版物中。是少儿戏剧体验计划的总导演，项目策划和发起人之一。电视剧《爱无罪》、《无处可逃》、《剑拔弩张》主创之一南海旅游项目大型动画片《永乐龙洞》主创之一“禅月诗心”广东省2018年度十大年度诗词人物评选活动主要发起人、组织者，主创和艺术指导。
作者 ：梦也无声 编辑 ：陈丽娜
审核 ：小楼听雨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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