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新裁】梦也无声：《古诗十九首》之二十四
《古诗十九首》之二十四——“去者日以疏”
去者日以疏，来者日已亲。
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
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
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思还故里闾，欲归道无因。
古
诗
新
裁
这首诗看上去不难理解，但首句的“来者”和“去者”分别指什么，一直以来有些歧义，旧说指“死者”和“生者”，有可能受了陈子昂“古人”和“来者”的启发吧，余冠英先生认为此说略嫌曲折，余先生在《汉魏六朝诗选》中，说此处指“逝去的日子”即少年和“未来的日子”即老年，“逝去的日子”和“未来的日子”概出于孔子“逝者如斯”，有陶渊明的“知来者之可追”为佐，由此直接化出“少年”与“老年”，应该是从“疏”和“亲”这两个限定字来衡量的，如果只是泛泛地说逝去的光阴和未来的光阴，就很难解释“亲”和“疏”的意义，所以说是“青春的美好”渐远渐模糊，而“晚景的凄凉”渐近渐清晰，这样，开门见山点出时间的残酷催迫。
还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在《古诗十九首》诗人的笔下，京都洛阳是个什么样子？所有的生机都局限在城门以里，城门墙外即是一片荒坟，“驱车上东门”和这一首，涉及城外光景的诗，都是这样的描述。令人难以置信！
诗人在这里先说“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好像洛阳城外就是乱坟岗，没有人迹没有花香没有鸟鸣总之没有生气。
但是接下来，“松柏摧为薪”或许还是自然变迁，有助诗人渲染那一片肃杀的绝境，但是“古墓犁为田”无论如何也是人气生机人的生活吧？
这算是诗人自相矛盾的地方。
这个自相矛盾意味着什么？如果古诗作者也是没事闲的凑句捏诗，那就没什么意味。
可是，正如李梦痴在《灯下谈诗》所言，在曹魏之前，个人“注册”的专职诗人还未批量出现，诗人这个“职业”也没甚名分荣誉可言，简单说，那时候的诗人没什么现实好处，本来自己没有感受，却非要无病呻吟去“捏”诗，以致搞出这等自相矛盾的笑话，也实在难以想象。
所以，不管诗人是否意识到了，这个自相矛盾之处，还是有意味的，他透露了诗人的内心环境，换句话说，“但见丘与坟”不是实景，而是主观镜头，“古墓犁为田”也不一定是亲眼所见，而是想象中的世界，有了这种心境，他只能看出这一种风致。
换种心情，换个角度，比如在曹操眼中，就可能从同样的“古墓犁为田”的想象中看出生生不息的生命力，看到希望看到发展看到……从而生发“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慷慨之音。
这是时代的差异，是生存背景的不同，是性情作风的区分，更是信念的天壤之别。
我们说古诗作者被现实的残酷抽取了“脊梁”，没有了一向以来知识分子以天下为己任的鼓舞或者也可以说是“自欺欺人”的自负，他们的心里，只装得下自己个体的一生起伏末路感受，所有的触发，音乐的，歌女的，夫妇感情的，宴会的，冶游的，景物的……凡此种种，都只能和个人感受、围绕着个体生命的得与失来衡量长短衡量存在的价值与意义，没有任何可资超越自我臻于永恒的机缘，那么一个弱小的人的个体生命，比之畜生、比之植物、比之一切有生命的现象，都没有任何优势，只能是虚无寂寞没有价值和意义的，所以，他们的心声是悲凉的，他们的前景是暗淡的，他们也只能发出末世哀音。
也许曹操比他们个性生猛刚健，但个体的生猛刚健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光阴的腐蚀和催迫，曹操有“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激越感情，真是因为他有一些超越自身生命之外的东西支撑，曹操看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情景，就起了“微子”之悲天下之意，一生的戎马成败，他总结自己时可以说“向使天下无有孤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所以他不怕光阴催迫不惧“来者日以亲”。
想想看，“来者”对任何生命个体都是“日以亲”的，不是只针对《古诗十九首》的诗人，何以唯有他们这一组人发出了这样低沉深永挥之不去的“哀吟”？
这是时代的产物，不过生命个体个人境界也是有些原因的。
我们读《古诗十九首》，除了艺术上的精到，本心的真诚之外，这个精神境界上整体的低迷、生命个体的偏向脆弱、缺乏人生基本方向的负面因素，也是它的一大死角，远比“及时行乐”更深刻地摧残着他们的灵魂。
所以，如果说欲求上进而不可得，是时代门阀权贵阶层的原因，但是若“思还故里闾”也“欲归道无因”，就难免是个人责任了，不久之后的陶渊明就义无反顾说走就走了。
有时候，读《古诗》也难免会对它的内容“站着说话不腰疼”地生出几分反感，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只是对它的艺术表现力的精湛“诗格”心生向往，对它坦诚真挚的作风心生敬仰，但与它的思想境界其实并不能完全契合。看得多了，还要捧出汉魏文章，用遒劲风骨慷慨悲吟给自己强壮一下“筋骨”。
梦也无声 著名诗人、诗词评论家，中国古典诗歌的爱好者实践者传播者，作家、影视编剧、影视策划人。当前国内旧体诗的领军人物之一。为新浪诗友写作诗评六十多万字，自创古体诗词作品千余首，诗词、评论、书序作品散见于诗友专集和国内各地专业出版物中。是少儿戏剧体验计划的总导演，项目策划和发起人之一。电视剧《爱无罪》、《无处可逃》、《剑拔弩张》主创之一南海旅游项目大型动画片《永乐龙洞》主创之一“禅月诗心”广东省2018年度十大年度诗词人物评选活动主要发起人、组织者，主创和艺术指导。
作者 ：梦也无声 编辑 ：陈丽娜
审核 ：小楼听雨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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