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新裁】梦也无声：《古诗十九首》之二十六
《古诗十九首》之二十六——“凛凛岁云暮”
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
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
锦衾遗洛浦，同袍与我违。
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
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
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
既来不须臾，又不处重闱。
亮无晨风翼，焉能凌风飞。
眄睐以适意，引领遥相希。
徙倚怀感伤，垂涕沾双扉。
这首诗的线索不好理顺，又不能也不敢轻易地断定它就是个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捏”出来的“杂凑”。不好理顺的地方主要是这个“游子”和“良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其次，“同袍”能不能用来指夫妻，再其次，“洛浦”是不是确定不移地指“洛神宓妃”，还有“巧笑”“重闱”是不是一定指女性的仪态和闺房？
要分析“游子”和“良人”到底是谁，取决于“同袍”指什么？“同袍”这个词来源于《诗经~秦风~无衣》，确定不移地是指同仇敌忾的“战友”，没说区分出男性和女性，但在当时秦地，应该是指男性之间。“同袍”最确定的部分，也是《无衣》中反复咏叹的，就是同仇同道之人，这一用法很难移植到“夫妻”头上，事实是，后世也没见以“同袍”喻夫妻的例子。
接下来，如果“同袍”是指志同道合的朋友，那么“洛浦”如何理解？洛浦若是宓妃，就全面乱套了，看上去全诗似乎写了一个同性恋对恋人移情其他女子的行为发出的怨尤，这太前卫了，不好轻易做这个判断。
那么或许“洛浦”不专指宓妃，指东京洛阳行不行呢？
这样理解，这首诗或可能就是一个假托男女之情，实写“昔日同门友弃我如遗迹”的故事了。
那么“良人”和“游子”就不是同一个人，而是当年曾经志同道合的一对挚友，友人后来为“洛浦”也就是京都的权贵之家接纳吸引，而乐不思蜀，忘记了昔日的志向和“同袍”。
与“明月皎夜光”在感情表现上有所不同的是，这位诗人曾经与“同袍”患难与共志同道合，因此在感情上有点接受不了“弃我如遗迹”的现状，在表达情感上，比之“明月皎夜光”的通达，它更显出了难以忍受的伤害，还有对昔日“欢好”重现的幻想。
这首诗侧重的不是要展示世态炎凉的真相，而是要表现被好友“弃之如遗迹”后的伤害和不舍，因此表达的情感也没有“弃我如遗迹”那样的决绝，而是类似男女相思一样的纠缠牵绊藕断丝连。
人类的情感本就如此，只是通常在男女相思上唤醒的比较充分，但也不排除昔日志同道合的“同袍”战友，处出了这样深挚真诚的感情，这样充分的感情，很难在两个男人之间说得清楚，所以，诗人托“男女之事”喻挚友情真，或可自圆？
诗人前半（从开头到“同袍与我违”）叙说本事，然后托男女之情抒发自己被挚友抛弃后的思念和伤害，所有夫妻间的暗示，如巧笑、携手、同车、梦见容辉……等等，都与诗人和友人的关系，及思念友人的情感上发生相似的连带，以此表达对友人的情分重归的期待。
而且，“良人惟古欢”，用“古欢”也说的太“中性”，游走于夫妻关系与古来君子之谊的暗示之间，更偏重后者。
试问，形容夫妻关系有什么必要非用“古欢”这个字呢？
这很可能是诗人写给已经发达的旧日挚友，托他引荐自己进身的“书信”，一方面要煽旧日之情煽的到位没有歧义，一方面还要“护持”一下自己的面子，就出现了诗中的“忽男忽女”的“错落”。
“游子寒无衣”明示自己的穷途末路，“梦想见容辉”明示自己希望“巴结”上旧友的态度，“良人惟古欢”的暗示是“软硬话”和“双刃剑”，用“古之君子”仪范裹挟发达了的友人，“徙倚怀感伤，垂涕沾双扉”是情中有事事中有情，把自己欲托身友人求上进的事功与思念故友的情分合二为一。
即便对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而言，已经在困境中放下了很多清高骄矜的束缚，可以公然与歌女共鸣不觉汗颜，但最难放下的还是“求人提携”这个情结。
所以它要极尽委曲，还要精准到位没有歧义，真是把诗人逼到了冰点。
可也因此产生了这样极致婉约又明确无误的“高格”作品，从中我们约略可见，所谓婉约，所谓隐和藏的不得已之万般无奈吧？
稍有不慎，婉约以及隐和藏就会变成矫揉造作搔首弄姿的劣质赝品，让人读来作呕。
梦也无声 著名诗人、诗词评论家，中国古典诗歌的爱好者实践者传播者，作家、影视编剧、影视策划人。当前国内旧体诗的领军人物之一。为新浪诗友写作诗评六十多万字，自创古体诗词作品千余首，诗词、评论、书序作品散见于诗友专集和国内各地专业出版物中。是少儿戏剧体验计划的总导演，项目策划和发起人之一。电视剧《爱无罪》、《无处可逃》、《剑拔弩张》主创之一南海旅游项目大型动画片《永乐龙洞》主创之一“禅月诗心”广东省2018年度十大年度诗词人物评选活动主要发起人、组织者，主创和艺术指导。
作者 ：梦也无声 编辑 ：陈丽娜
审核 ：小楼听雨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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