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先生旧照
如犯酒瘾
文/王建强
给先生发微信:想念先生如犯酒瘾。先生回说,就今天过来,两个瘾都让你解了。我放下饭碗开车就过去了。
认识先生有十二三年的时间了。他是我老师的老师,按辈分他是爷爷我是孙子,但我认为叫先生好,所以一直叫先生。虽是先生,却没架子,但是又很严厉。用他自己的话说,既非主子也非奴。
先生学问通透却不失天真本色,不媚世俗,因此得罪了不少所谓著名诗人。不过在诗词圈子里,少有不从心底里佩服先生诗品人品的。一次偶然机会,我和中华诗词学会一位副会长吃饭,顺便送上一本我的诗集。他不经意地翻了翻,突然脱口:我操,曹长河给你写的序。先生给好多诗人写过序,从来不收钱。不过先生看不上的,任凭你是谁,照样不写。先生有道:论诗于我如论嫁,不是心降不许人。
先生爱讲笑话,也爱讲老辈儿先生们的趣事。先生老泰山寇梦碧先生和张伯驹先生交好,先生也常去张伯老家做客。有一次张伯老指着一棵牡丹说:长河,你说为嘛今年的牡丹开的这么红?我长了痔疮,屙了一大滩血,全埋那了。
先生讲如何写长调和小令说,长调是你完了,他没完;小令是他完了,你没完。经由他的天津话说出,能笑破肚皮。就在这么多年的笑声中我学会了如何作小令,而长调之法也大体领会于心只是暂付阙如。
先生常说,古人是一万,我们是一万零一就不错。先生讲诗词,从来不讲自己的作品,从来不讲应该这样写那样写,请益获益每在经意不经意之间。
先生爱喝酒,每次去看望先生,先生都拿最好的酒让我喝。第一次去看望先生,先生怕我们一行找不到家,大夏天在路边硬是等了一个多小时,这一幕至今难忘。后来先生得了症状不轻的皮肤病,大夫让戒酒,可是先生总是戒不了。有一次又想大喝,我有些激动,声音就有点大,对先生说,大家都这么关心你,你就是不让大家省心。先生晚上给我发短信说,对不起,让你着急了,再不喝了再不喝了。还有一次喝酒,我挨着先生坐。我喝白酒,先生倒了一点点黄酒。先生说我给你倒点黄酒尝尝。我说我用先生的杯子尝尝就行。先生故作正色道,我嫌你脏。我说,我不嫌你脏。众人皆捧腹。先生也大笑。
先生爱芦花,曾有过折它一束养胸襟的句子。去年秋天新搬的养老公寓紧挨着一大片芦苇,正合了先生的心意。先生也爱梅花,今年正月说拼了老命也要去江南看看真正的梅花,北地的腊梅不作数。好歹被弟子们劝住,我和先生开玩笑说,你不怕死,我们还怕你死呢。
现在的曹长河先生
看照片先生没生病之前不胖不瘦,干净利落,年轻的时候采采帅哥一枚。这十几年的病把先生折磨得又瘦又黑,几近形销骨立,但神色不稍有让。我把先生的近照发给云南程皎女士看,顷刻回微信说铁色同梅骨,正是先生的写照。先生一介书生,胆量却是非凡。当年吴玉如先生藏书颇丰,是破四旧的重点对象,捎信给先生说有一部分书想让拿走存着。先生二话没说,往返一个雪夜,硬把一大麻袋书给背了回来。
先生不爱钱财,请客吃饭总是抢着掏钱自不必说,当年张伯驹先生曾经送给先生一幅张大千的扇面,先生见朋友展看爱不释手,就说:喜欢,拿走。
我离先生家六百多里地,每次开车出差,只要是从天津附近经过,忍不住都要打转方向盘去看望先生。这番趋前不已的心情还记述在一首临江仙里:八面通衢行不得,折途只向曹园。倾杯一笑早忘年,语携山水趣,话到白云边 / 除却诗情尤可爱,童心不锁苍颜,时针悄悄画成圆,分茶听细雨,点滴在心田。
好了好了,不写了,酒瘾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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