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沙，二十年前的元宵节
《那一年的元宵节》
文/二湘
很多年以前，春节返校买火车票是一票难求的。二十年过去了，记忆里的绿皮火车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列列整齐待发的和谐号或者复兴号。我去年年底回国印象最深的就是国内的高铁系统。从买票到入站到检票到换乘都是非常高效便捷，候车室里也是整洁清爽。 最赞的是我坐了那么多次高铁，没有一次晚点。 我想，现在的大学生大概再也不会碰到我在这篇文章里描写的情形了。而我，也只能从文字里找寻那样的记忆和记忆中淡淡的乡愁了。
天气有点儿寒，不是那种刺骨的寒，其实是很舒服的那种冷。下午去接孩子，我只穿了件薄毛衣，感觉到了一丝儿的冬天，南加州的冬天。我从绿草坪穿过，绿油油的一片，踏上去，有一点点的湿，一点点的软，我走过去，穿过操场，到处是像小鸟一般快乐的孩子们，开学了，又是新的一年。我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大二那年的冬天。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之所以记着那个冬天特别冷，是因为我记得我穿了一件过膝的黑色的羽绒服，我记得我是和同学莎在东单买的，卖衣服的老太太说黑色是永远的流行色。我们就买了。我也就记住了这句话和那个老太太那么自信的神情。那个冬天，学校没有团购返校的火车票。我和雅平都很发愁。雅平是我的老乡，我们在同一个学校，不同的系。她是个典型的理科女生，聪敏而朴实。从信阳军校起，我俩就常常搭伴北上。我们住的小城，没有到北京的直达车，每次要先坐车到省城长沙，再从长沙转车到北京。
还是年前回家的火车上，我认识了一个同乡，是我同一个中学的，现在在长沙念书，他说，买火车票包在他身上了。看看就要开学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只好决定跟着那个老乡先到长沙再说。我，雅平，跟着这个新认识的老乡，坐火车到了长沙。下了火车，天已断黑，那个老乡跟着另一群人在前头走，招呼着我们，语气里却没有原先的热情了。我和雅平正犹豫要不要跟他走的时候，有一个拿着旅馆住宿的牌子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问我们要不要住旅馆，可以帮着买火车票。我俩看着已经把我们甩了一大段距离的那个老乡，决定跟着这个中年男人走，我在想，大概是他看上去还算诚恳吧。
于是我和雅平上了他的小面包车。还好，不是个骗子，那家旅馆条件也还不错，是个军区招待所。把东西安顿好，肚子饿了，我和雅平决定到附近吃点什么。我们走在异乡的小巷子里，路上的青石板又湿又滑，而没有石板的地方更是泥泞不堪，原来南方的冬夜也可以是这样的寒冷，是那种湿冷，连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那种刺骨的寒，不时听到炮竹的声音，不是那种响亮的炮竹声，倒是闷闷的，冷不丁的冒出来。我们才意识到，今天正好是元宵节。也许是那个地方有点偏僻，又或许是元宵节的缘故，我们走了一阵，也没看到什么饭馆，只好在一家小店买了两包方便面，决定回旅馆泡方便面吃。
我们回到旅馆，去开水房要开水的时候，路过厨房，一个样子和蔼的男人正在刷锅，我动了个心思，问他可不可以帮我们炒一点腊肉，他看了我们一眼，说，好啊。我兴冲冲把妈妈给我带到北京吃的腊肉拿过来。那个男人给我们加了好多的蒜苗和油，炒出来一大盘香喷喷的腊肉。我们又要了开水，泡了方便面，就着那盘腊肉，吃得真过瘾，一滴汤都不浪费，那恐怕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腊肉和方便面了。天气冷，南方的房间里没有暖气，我们早早上了床。那个元宵夜，是在异乡的小客栈度过的，没有一家人围坐在炉子旁吃团圆饭，吃元宵的热闹，多少有点冷清。可是年轻的我们，竟觉不到什么伤感。
第二天，那个接我们到客栈的男人没有食言，他真的给我们拿了两张硬座直达北京的火车票来。他说，你知道现在到北京的车票多难买吗？外面都要加一两百，还买不到呢。看你们两个学生伢子，就加你们五十块手续费吧。我早已不记得他的样子，只记得他穿着一身黄衣服，中等的个子。他把我们送到火车站，说了一句，学生娃，出门在外，一路小心啊，然后就消失在人海里。
后来，我拿到了奖学金。老G是早一年出国的，在寒冷的纽约上学，他准备转学到南方的那个学校，他在信里热情洋溢地写道，让我们一起去南方吧，于是我就选择了美国南方的那个小城。过了几年，雅平也出国了，去了哈佛，在波士顿。我工作后有一次开会去了波士顿，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我们徜徉在查尔士河边，那天的阳光很好，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就象那回不去的时光，我记得那个校园里到处开满了红云般的桃花，我们还去摸那个闪闪发亮的铜像的左脚，时隔多年，我们有的只是重逢的喜悦。她和她老公请我吃中餐，我不记得我们有没有点家乡的腊肉，我只记得我们没有提起那个异乡的元宵夜。
再后来，我们都生了孩子了。我一直在温暖的南方待着。而她也一直留在了有着寒冷冬天的新英格兰地区。我知道她过得挺好，一男一女，孩子可爱得很，还买了大房子。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象我一样，在这样一个清冷的冬日，想起多年前异乡的元宵夜，会情不自禁地流泪，不是因为曾经岁月的酸楚，而是因为远在他乡异国淡淡的忧伤和对故园那份深深的眷念。
一篇旧文，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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