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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所】包豪斯的“一百年”和“一年”——致我们永不逝去的青春(上)

黄厚石 天台学设 2021-06-17

今天303所板块带来的是

黄厚石老师的文章

《包豪斯的“一百年”和“一年”——致我们永不逝去的青春》(上)




作者简介

日常生活的观察员,

设计历史的思考者;

写自己愿读的书,

做自己想看的文章。




作者说


       今年是包豪斯诞辰100周年。而整整一年前,即2018年5月25日、5月26日,南京艺术学院设计学院创作了《包豪斯》舞台剧。又一年过去了,一切归于平静,人生亦是如此。本文以《包豪斯的“一百年”和“一年”:致我们永不逝去的青春》为题,记录了这两所相隔万水千山的艺术学院之间的因缘际会,以及在创作《包豪斯》舞台剧这一年中老师们和学生们之间的共同记忆。本文献给每一位参加演出和相关工作的老师和学生,以及那些关心和帮助我们的朋友。愿记忆永不磨灭,祝青春永不消逝!(本文发表于江南大学学报《创意与设计》2019年第2期)

——黄厚石

包豪斯的“一百年”和“一年”

——致我们永不逝去的青春


01

 面试

2019年1月,考研面试。


这是个极为羞涩的学生。他坐下来后身体僵硬,眼神游离地瞟向303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就是不敢看我。为了缓解他的焦虑,我赶紧随便提了一个问题:“你既然来考设计史方向,请问你比较了解哪一段设计的历史?”他听到了,眼睛突然散发出一丝光芒,微微抬起头,告诉我:“包豪斯”。我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呢?”他笑了,坐直了,有点前后摇晃着说:“我们宿舍里有两个同学,参加了包豪斯舞台剧的演出,整天在宿舍里对台词,想不熟都不行!”他的眼神里饱含着美好的回忆,也有压抑不住的一丝得意。我也笑了!啊,《包豪斯》!他不说,我真得快要忘记了。我快要忘记半年前,我们这些设计学的老师和学生们曾经演出了一场戏剧,献给即将到来的包豪斯一百周年;我快要忘记了在整整一年里,那种忙碌和压力是如何像影子般追逐我们的身体,爬上我们的肩头,最后在头顶燃放成彩色的烟火;我快要忘记演出结束时,大家的拥抱和哭泣。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又有点湿润了。

……

 

02

黑匣子剧场

2018年,5月26日,南京艺术学院黑匣子剧场。


全场灯光灭,一束射灯从顶部照亮,灯光瞬间倾泻在舞台前部,音乐Sombre Day缓缓响起。从舞台背景的暗处,一位女士轻轻地从被定格的人群中走过来,她面向观众,莞尔一笑,坚定地说道:


我是科克维尔斯,我到包豪斯的时候,已经41岁了,虽然包豪斯最大的学生还比我大9岁,但是我来之前就已经是一位老师了,我曾经在斯图加特的画室教过伊顿先生,他曾经想追随霍尔茨尔但阴错阳差地进了我的工作室;结果在包豪斯,伊顿先生成了我的老师。人生就是这样有趣!我要走了,我要去追随我的挚爱——霍尔茨尔先生,在包豪斯,克利先生如明灯一般点亮了我,但我的心,永远在斯图加特!再见!


她挥挥手,带着无奈和不舍,走向舞台的边缘。她退场了。紧随其后,《包豪斯》舞台剧的另外11位女主角,一一走向聚光灯下,与包豪斯告别,分别奔赴光明的前程或坦然的死亡(图1,图2)。我站在观众席前排最右侧靠近大门的地方,和一些没有座位的观众挤在一起,监管人群的出入,并在第四幕的高潮处负责往观众群里撒传单。从第二位准备离场、开始深情告白的“贝妮塔·奥特”开始,我终于绷不住了,压抑住自己的声音,在人群里,泪如雨下。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为什么要以戏剧的方式来纪念包豪斯!因为在这一刻,我体会到了他们一百年前的感受。这些可爱的女孩子们在悲壮的音乐下从容地离去,不仅象征着包豪斯在历史舞台的离场,也意味着我们一年辛苦工作的终结。苦尽甘来,却盛宴散尽。一种和梦想如此接近的不舍,让我和包豪斯之间灵魂相通。“百年”和“一年”,“伟大”与“渺小”,“真实”与“虚妄”——此刻,人生不再有怨言。



图1,图2,《包豪斯》舞台剧的最后一幕:“再会”(Auf Wiedersehen)。露西娅·纳吉(郭舒 饰)、阿尔玛·布歇(陈佳 饰)的告别。(摄影:梁嘉欣)


03

油条

2017年5月,南京,黄瓜园。


在中国南京的一所艺术院校中,一群学设计的老师和学生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来向包豪斯百年致敬——他们决定演一出戏,一出关于包豪斯历史的舞台剧。从编剧、排练到演出,这些老师和学生给自己一年的时间来完成这个心愿。用一年向百年致敬,时间似乎并不算短。然而这一年,怎么竟然像十年一般漫长!


最艰难的一步,应该是剧本的编写。无论是我,还是负责导演的孙海燕老师,都算不上是研究包豪斯史的专家,更不要说剧本小组的学生们了(他们是2014级设计学专业的学生滕珞惜、张宸旭、马克、王嘉枫、杨沛锦)。因此,创作《包豪斯》舞台剧的重中之重,就是要走进包豪斯、了解包豪斯。这个过程,不仅对学生们而言是收获知识的体验,对于我们老师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学习机会。


除了剧本创作小组的五位设计学本科生之外,六名硕士研究生李思莹、吴满义、赵日兵、王冬冬、何珊珊、杨一洲也加入了这个团队进行文献翻译和整理工作。他们一起,利用2017年暑期的时间,共同翻译了Bauhaus Women和Living Machines: Bauhaus Architecture as Sexual Ideology两本英文参考书。暑假过后,这十一位同学把自己翻译的部分整理成演讲稿,与大家一起分享、讨论(图3)。这个过程既是枯燥的,又是充满乐趣的——《包豪斯》舞台剧此刻仍是一片空白,等待着我们的填充和描绘。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创作团队也越来越感到焦虑。


图3,在南艺设计学院303办公室召开的讨论会,分享并梳理包豪斯的历史材料


秋去冬来,创作小组的五位同学卷着“铺盖”——笔记本电脑和打印机——走进了我的家。他们迎来了自己人生第一次,也是我人生第一次的所谓“封闭式写作”(图4,图5)。此时,已经是2018年1月2日。在一个月时间内,我们必须一起从翻译的史料和出版的丛书中找到剧本的主线和叙事方式、搭建出剧本的框架和基本内容。我们都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在这一个月里,我们经历了激烈地讨论和死一般沉默;我们吃掉了太多的蒜薹炒猪头肉与油条——虽然听说吃油条会变笨,但那又怎样呢?吃油条时,心里却在想着包豪斯的面包与黄油;在蒜薹中找寻猪头肉时,魏玛包豪斯无处不在的大蒜味似乎也飘荡在我们的餐桌上。他们的生活真得比我们艰苦太多了。



图4、图5,一个月的“封闭式写作”,为《包豪斯》舞台剧搭建好了基本的历史脉络。虽然剧本不可能完全地忠于历史,但我们保证了剧中的史料都是真实可信的。


他们为了学习不仅自己要装修和粉刷教室,甚至女生们还要亲自种菜。尽管如此,由于通货膨胀的影响,他们还是营养不良。包豪斯的女学生格特鲁德·安德特(Gertrud Arndt,1903-2000)曾说“我们都饿坏了,我的体重是八十二磅”;她还曾这样抱怨(在剧中这句台词被“转借给”安妮·阿尔伯斯):“我们的生活已经够困难的了!现在通货膨胀如此严重,我昨天交房租的时候,房东已经不愿意收钱了,她更愿意用一块面包和一点黄油来换取我的房租。”无论是在魏玛还是德绍,包豪斯的生活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更加困难。我们似乎看到了她们在食堂里讨论伊顿的教学和柴米油盐的价格;仿佛闻到了校园内无处不在的大蒜的气味。


正是这种艰苦困难但又团结一心的生活,使包豪斯如此地令人神往。在这方面,包豪斯有点像中国抗战时的西南联大。同样匮乏的物质生活、同样的名师荟萃,同样地对教学和学习的坚守,反而让教育在一种最纯粹的状态下发挥其基本功能,散发着纯真的魅力!包豪斯还有点像抗战时期的延安解放区,它也在一个相对封闭甚至被误解的环境中自力更生、发展壮大。越是被围困、被阻碍、被误解,在这个过程中获得的快乐和幸福就越强烈、越直接、越永恒,就越形成一种带有自我奉献的“乌托邦”精神。这种“乌托邦”精神让中国设计教育者在包豪斯那里找到了认同和共鸣,找到了精神可以栖息的场所。难怪中国设计教育的先生们推崇包豪斯,它几乎在每一个方面都暗合了中国式设计教育工作者的理想主义认知。


就在这一刻,我意识到了包豪斯对于我们最大的意义,即它的重要性不在于某种知识或教学方式的传播,而是对于教学价值尤其是设计艺术教学价值的终极肯定。每一位积极投身设计教学并能在教学工作中找到“心流”的教师都在包豪斯中找到生命意义的回应和证明,都能从包豪斯中获得前进的动力和精神力量。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每一个追求良质的设计教师、每一个渴望将自己建造为桃花源的艺术院校——就是包豪斯!


想到这里,我开心地咬了一口油条,它滋滋冒油,发出欢快的声音。



04

天台


2018年5月25日,南艺黑匣子剧场。


我像个票贩子一样,焦急地站在剧场外面。演出快要开场了,还有一个人没有来。谁?是“格罗皮乌斯”!“格罗皮乌斯”现在在淮阴做村官,他几乎是“包豪斯”唯一能够赶过来看戏的人啊!他还会来吗?


时间转回整整十年前。2008年6月26日晚6点半,南艺设计学院大楼的六楼天台。在大楼还没有改建好的时候,我就被那个地方给迷住了。在那里,人可以看得很远,似乎可以望穿整个世界;而天台本身又像是被这个世界隔绝出来的一个岛屿,充满着安全感和孤独感。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空气的气息。晚春初夏的夜,声音传得很高很透亮,楼下的自行车叮叮当当响,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要骑到楼顶上来。


我们带着自己煮的咖啡和蚊香“非法”占据了这个小小的乌托邦。那是天台读书会的第二次活动,我们一起读的书叫《包豪斯》(惠特福德版)。七位同学各自扮演一位包豪斯教师,为大家讲述“自己”在书中的故事。之后,我又给各位“大师们”聊了聊2007年我在德绍包豪斯的游历(图6,图7)。那时候的“表演”是羞涩的,更像是带着大师面具的自我介绍,没有情节也没有人物的相互关系。但是,大家都很开心。那时候,我们都对戏剧一无所知,只是觉得这样很快乐!



图6、图7,2008年在南艺设计学院天台举办的《包豪斯》读书会,似乎注定了十年后我们会去创作《包豪斯》舞台剧。


2017年10月21日,在南艺设计学院的大厅,我们举办了天台十周年的聚会活动。那天,“格罗皮乌斯”来了,他是唯一到场的第一批读书会的参与者。其他的同学,有的正挺着大肚子、有的刚刚生了孩子、还有的正在台湾读博士——十年过去了,碰巧到了他们“开花结果”的时候,也到了“天台学设”这个小小的学习团体结出果实的时候,这个果实就是《包豪斯》舞台剧。在这次聚会上,包豪斯舞台剧剧本小组的五位同学为大家朗诵了《包豪斯宣言》,宣告了《包豪斯》舞台剧工作的正式启动(图8、图9)。那时候剧本工作还没有头绪,更不可能定下来格罗皮乌斯的演员人选,否则新老“格罗皮乌斯”在这里碰个头,也是件极有意思的事情!

……



图8、图9,2017年在南艺设计学院的大厅举办的天台十周年的聚会,剧本小组的五位同学为大家朗诵了《包豪斯宣言》,宣告了《包豪斯》舞台剧工作的正式启动。


“格罗皮乌斯”给我打来了电话,他来不了了。他带着妻子和孩子专门从淮阴开车过来,却在南京遇到了“碰瓷”,不得不去处理麻烦的意外事故。他非常抱歉,我也很不安,毕竟他专门为《包豪斯》舞台剧而来,却遭遇事故。但当时真得没时间考虑太多了,《包豪斯》的首场演出就要开始了。


05

43号楼


在三声提示钟声后,黑暗的舞台突然被各个角度的灯光照得通体透亮,而原本明亮喧闹的观众席突然间就消失了。一位穿着红衣服的女生,拖着旅行箱小跑着上场,大眼睛不停好奇地左右张望,表情里充满着喜悦,她问观众:“同学,你们知道43号楼在哪里吗?”


《包豪斯》的第一幕叫“43号楼(Gebäude 43)”。43号楼是南艺的一栋宿舍楼。


2018年4月的某一天,就在剧组紧张排练的时候,《包豪斯》舞台剧的舞美设计师邬羽乔突然对我说:“今天在学校,真的有一个人问我,43号楼在哪里?这真是太神奇了!”。是的,当历史和现实展现出密切联系的时候,我们会产生一种神奇的体验:我们在历史中找到自己的存在,并将历史汲取为自己的力量。《包豪斯》第一幕展现了一位刚到艺术院校报道的普通女学生,她在寻找43号宿舍楼,也在寻找学习艺术的价值和意义(图10、图11)。她很困惑、迷惘,还要面对学姐们不同的价值观对她的影响。而在一百年前,包豪斯学院的学生们是不是也会面对相同的困惑和选择?



图10、图11,在《包豪斯》舞台剧的第一幕“43号楼(Gebäude 43)”中,初到艺术学院报到的同学(迪克)与学姐们之间展开了一场关于为什么要来学艺术的辩论,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并将包豪斯与当下的艺术院校联系起来。(摄影:梁嘉欣)


格特鲁德·安德特想来包豪斯学建筑,但最后只能去编织作坊;安妮·阿尔伯斯最初也不喜欢编织,但最后却成为这个领域的大师。这样阴差阳错地来学艺术的孩子在我们身边比比皆是(设计学的孩子尤其如此,他们中的好多人来南艺本来是想考编导专业)。随着剧本编写的不断深入,包豪斯的著名毕业生们开始逐渐地走下神坛,变得越来越像今天的一位位普通艺术生。同时,包豪斯与当代艺术学校的相似性也开始浮出水面,这所一百年前的设计学校面临着与我们今天艺术院校非常相似的问题与困惑。这让我们在写作的过程中不禁常常感叹历史的相似与偏见的顽固,并有意识地将这种当代艺术院校面对的误解和诋毁融合在包豪斯的历史重现中。


比如,在第四幕“入侵者(Eindringling)”的结尾处(图12、图13),为了体现魏玛居民对包豪斯的误解和抵触,我们以戏剧性的手法对此进行了强调,并加入了当代人的相似体会:


(杜斯伯格话音未落,观众席后方顶部洒下很多传单。同时,杜斯伯格在台下位置坐下。女生跑下舞台,找观众要传单看,拿着传单回到舞台,全场灯亮。)

         迪克:(忧心忡忡)诋毁,诋毁,这是诋毁!

        露西娅:是啊!连奥斯卡·施莱默先生的弟弟卡尔先生也在诋毁格罗皮乌斯先生。

        伯杰:我们学校当初仅开办了几个月,就遭到了批评和辱骂,这种诋毁一刻也没有结束过。

         布歇: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迪克:(紧跟着上前一步)你还记得吗,(向着观众)上次我们集体出游,全程饱受魏玛市民惊惧异样的目光洗礼,他们看我们就像看细菌!他们捂着孩子们的眼睛告诫:“别看!别看!他们是包豪斯的人!”

        齐:(放下手中的传单,两人一组,捂住前者的眼睛,说完再交换):别看!别看!他们是包豪斯的人!别看!别看!他们是包豪斯的人!

        安妮:我甚至还听见愤怒的大人威胁不听话的小孩儿“你要是再不乖,我这就把你送到包豪斯去!”(其他女生扮小孩子的害怕状)

        伯杰:对,他们说,包豪斯是个大染缸!

        伯杰和迪克一起:(指着观众,家长教训孩子的口气)你要是考不上好大学,你就只能上包豪斯了!

        露西娅:他们甚至怀疑你的贞洁,仅仅因为你的个性和美丽!

        奥特:我靠,难道有个性也有错?(愤怒)

        安妮:难道美丽也有错?(无辜)

        齐:(异口同声,面色冷漠)有错!有错!

       格罗皮乌斯:有错,当然有错!(之前一直坐在左侧台沿上,站起来,高高地举起一张传单,全场灯暗,左侧灯亮)魏玛人的偏见并不可怕。这,也许就是艺术院校的宿命吧——诽谤是才华的投影,流言是个性的外衣。你们看看这张,这也许是致命的一击。

(女生冲过,夺走格罗皮乌斯手上的传单,读了起来,中间灯亮,女生走到灯光下)

        伯杰:什么?说我们是反德国分子!

        ……



图12、图13,《包豪斯》舞台剧的第四幕“入侵者(Eindringling)”,不仅讲述了格罗皮乌斯与杜斯伯格之间发生的教学斗争,也将魏玛包豪斯师生们面对的市民抗议展现给观众。(摄影:梁嘉欣)


第四幕的这一段描述了包豪斯从魏玛迁至德绍前的混乱和挣扎。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包豪斯所遭受的流言蜚语不仅来自于政治方面的冲突,也与今天大众对艺术院校的歧视一脉相承。艺术院校的学生往往比较有个性,有时候会做一些叛逆甚至出格的事情,这让社会中的大多数人难以接受。包豪斯的学生曾经把魏玛广场上一座歌德和席勒手牵手的雕像涂上了红色的油漆,这就像布拉格之春后的“粉红坦克”一样,充满着艺术家在面对社会和主流价值观时表现出来的叛逆精神。这种标新立异也体现在学生的穿着打扮和精神气质方面,再加上现在艺术院校中女性居多,更是增加了市民们对艺术院校的普遍误解和不实幻想。


那位拖着行李,寻找43号楼的红衣少女,在未来的学习生活中必然要承担着这种误解带来的潜在压力,而这种压力反过来会把艺术院校的学生捏成一个“饭团”,一个更加有向心力的团体,也是一个更加“内秀”、更加有内容的地方。


包豪斯如此,今天的艺术院校也是如此!


06

金陵十二钗


         ……

        布兰特:等等,我今天一定要发个毒誓!

        众女生:(大家又好奇地围拢过来)什么毒誓?

        布兰特:总有一天!艺术院校的女生数量,会远远超过男生!!

         齐:咦!

        ……


看到这里,许多观众都在台下会心一笑。因为在座的各位艺术院校的师生都对今天“阴盛阳衰”的学生性别比例了然于胸。今天的艺术院校几乎已经成为女生的天下了。


在第一幕“43号楼”中出现的女性共有十二位(如果加上以假人形式出现的阿尔玛·马勒,应该是13位),她们贯穿了整部《包豪斯》舞台剧,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她们分别是:安妮·阿尔伯斯(滕珞惜饰)、古塔·斯托尔策(李芹饰)、奥蒂·伯杰(龙雪琪饰)、贝妮塔·奥特(周洁饰)、格特鲁德·安德特(陈思思饰)、莉莉·瑞克(陈燕玲饰)、科克维尔斯(钱旻钰饰)、阿尔玛·布歇(陈佳饰)、玛丽安·布兰特(胡宇慧饰)、弗朗迪·迪克(陈幸慧饰)、伊莎·格罗皮乌斯(陆烨饰)、露西娅·纳吉(郭舒饰)。在这些包豪斯女性之中,除了伊莎·格罗皮乌斯外,其他各位都曾在包豪斯求学或任教,有的还成为了编织作坊的负责人。她们是从几十位包豪斯女性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不仅知名度比较高,在性格上也各有特点。


在包豪斯的时代,由于妇女解放和经济危机,女性进入大学已经变得越来越普遍,但是她们仍然面临着许多不平等的待遇。在《包豪斯》舞台剧的第二幕“食堂(Kantine)”中(图14、图15),我们试图通过几位女学生关于进入作坊资格的讨论来展现这种状态:


         斯托尔策:在这个混乱的年代,大家都省省吧——校长也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科克维尔斯的面前,拿过巨大抱枕大蒜)你看这些菜,都是我们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

        奥特:可不是,亲爱的斯托尔策!我们一块去种地的日子真是令人难忘的快乐时光!(奥特和斯托尔策一起抱着抱枕大蒜跳了两圈)

        安妮:可是为什么是女生去种菜?这真的公平吗?(从背后走上来,分开了奥特和斯托尔策,两人呆立)

        众女生:当然不公平

     (安德特从舞台右侧上场,无精打采,一手拿录取通知书,一手拿围裙一端拖在地上走)

     (众女生停下手里的活,一起看安德特)

        迪克:怎么了?亲爱的安德特。 

       安德特:你们看看吧。(气愤的把围裙搭在肩上,把通知书递给迪克,大家围过来看)我真得不想进编织作坊!(安德特在桌子上,拿起大蒜。走到舞台左侧前面,对观众说)我的梦想是去学建筑,你们说,梦想能照进现实吗?(把大蒜往高处举着照,像照一个鸡蛋)

        布歇:别说了安德特,我想进木工作坊,不照样进了编织作坊!

        布兰特:还有我,我的兴趣是金属和产品设计,不也进了编织作坊!

        安妮:我刚进编织作坊的时候,也是一百个不情愿,不过还好,我心态好!干一行、爱一行!(抛接两个小大蒜)

        安德特:编织,编织。好像女人就只会编织!女人就不能学建筑吗?(把小大蒜向身后扔)

        布兰特:他们说我们女孩子在编织机前面工作,优雅地就好像弹奏竖琴的古希腊女神。(夸张地模仿弹琴)

         伯杰:他们不过是想扩大招生而已。

        奥特:扩招!扩招!连快50岁的女生也招进来了。(说得时候,看一眼科克维尔斯,科克维尔斯看到了眼神,转过身来,叹口气,生无可恋的样子)

        布兰特:但是校长只把三分之一的名额分给了我们女生,其他三分之二都给了男生。

       露西娅:听说今年预录取名单出来了,(大家围过来)排名靠前的全是女生。(大家气愤地又散开)

        布兰特:等等,我今天一定要发个毒誓!

        众女生:(大家又好奇地围拢过来)什么毒誓?

       布兰特:总有一天!艺术院校的女生数量,会远远超过男生!!

         齐:咦!

         奥特: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

         齐:啊?

        奥特:你们知道吗?女生,一个学期要交180马克的学费,而男生只要交150马克,凭什么啊?

         齐:对啊,为什么啊?

         ……



图14、图15,《包豪斯》舞台剧的第二幕“食堂(Kantine)”,是唯一一幕只出现女性的章节,但是在其他幕中,女性也是重要的主角。(摄影:梁嘉欣)


这种非常明确的女性主义批判不仅出现在第二幕,而且贯穿在整个《包豪斯》舞台剧之中。在主流设计史叙事中,包豪斯是由一群“伟大”的“男性”设计师塑造的历史。在设计史的书籍里,我们能反复地见到的都是格罗皮乌斯、伊顿、纳吉、克利、康定斯基等等“伟大的男性”,而女性教师和学生则极大地被忽略了,即便是重要的女性设计师如古塔·斯托尔策和安妮·阿尔伯斯也较少被提及。男性大师的太太们——即便她们自己也是非常优秀的设计师——被历史提及时,她们却只不过是阿尔伯斯的太太、纳吉的太太、密斯的女友等,最终在历史中变成了男性大师身边的侧影,就像后来在剧本中的台词所说的那样:“男人嘛!遇到男人,女人常常就没了名字!”


这些包豪斯女性的生存状态和当代女性面临的困惑并无不同,例如在包豪斯,女生的预录取名额只占到总名额的三分之一,且由于女生的申请入学作品普遍较好,为了控制女生的数量,她们的入学标准被划定为要高于男生,而且学费还比男生贵——这让我想起在笔者高考的时代,许多学校划定的分数线尚是男女有别的,女生的录取分数线要普遍高于男生。所以我们在创作中很快确定了将包豪斯女性作为展开各个篇章细节的主线,而大家熟悉的男性大师则成为各板块的历史背景。剧本的叙事方式从男性向女性的转变,一来可以区别于主流的设计史叙事,给观众带来新鲜的视角以及更加全面的认识;二来可以借由100年前的女性所遭遇的问题引发观众对当前女性问题的反思,更好地与角色共情。





图16-图19,《包豪斯》舞台剧中的男性形象除了格罗皮乌斯和伊顿,要么是一闪而过的配角(如科柯施卡、马勒、韦弗尔),要么是引发辩论的导火索(如杜斯伯格和密斯),而本剧尽量多地通过女性的视角去描述包豪斯。(摄影:梁嘉欣)


在这样的思路下,奥斯卡·施莱默、汉斯·迈耶、约瑟夫·阿尔伯斯、马塞尔·布鲁尔、费宁格等重要的男性大师并没有出现在戏剧中(他们会在台词中被提及)。最后呈现在舞台上的10位男性角色(其中有4位还不是包豪斯的教师)分别是:格罗皮乌斯、杜斯伯格、伊顿、纳吉、克利、康定斯基、密斯、科柯施卡、马勒、韦弗尔(图16-图19)。其中“戏份”最多的是格罗皮乌斯和伊顿,其他许多男性角色只出现了一次,重要的活动与对话基本都通过女性角色来完成的。这些包豪斯女生既是线索,也是核心。


这需要有大量的女生来扮演这些女性设计师。幸运的是,设计学专业的 “女生数量远远超过了男生!”


未完待续

【303所】板块将持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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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厚石

编辑: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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