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森林，光明森林（杜课349期）

原创 2017-11-03 杜骏飞等 杜课

杯酒谈“三体”

（谈话实录）

小黄同学：

黑暗森林这个理论，本身是对费米悖论的一种回答。费米悖论是说，如果有外星人，为什么我们现在还没找到它呢？黑暗森林提出的这个假设是：因为宇宙当中所有的文明，都身处在一个黑暗的森林当中，每个文明都是黑暗当中的一个猎手，如果你在打猎的时候，你突然发现了远方有一个动静，举起枪向他射击，这是文明的一种本能，也是一种自我防卫，在你不知道对方知道你是否知道它的时候，你就会采取这样的行动，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文明都互相在隐藏自己。就像霍金之前所说，不要试图去向外星人传递地球的信息，可能会带来杀身之祸，灭顶之灾。我很喜欢这套解释。

杜老师：

我有一套另外的解释。你看我们俩读书的状态不一样，当我看到别人说的特别好的，我就强烈地想抵触一下。你看的时候很赞赏，很膜拜，这样不利于创造性。

我下面的解释是我编出来的，但是也言之成理。为什么文明之间没有互相发现？你固然可以理解为猎人和猎物关系的宇宙哲学，但是也不排除：我们今天所说的文明，也是被主观建构出来的。换句话说，是因为你看到，你认可，它才是文明。如果你既没看到，也不认可，那它可能就不是你所理解的文明。

现在对于我们文明，只有一个可以研究的样本，那就是人类文明。没有人承认蚂蚁是一个文明社会，也不承认蚂蚁有文明，但蚂蚁身上有太多的未解之谜。海洋生物更是一个庞大的文明体系。科普读物会告诉你，一捧沙中也会有几千几万个生物，它也是个巨大的系统。

这个解释可能还不会说服你，它只是佛经对“生”的理解。从哲学上来说一下对宇宙的理解：在我看来，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每一个文明都会有自己的光谱，但彼此是不可见的。

你在二维上运行，你只能看到二维，我在四维上，你可能看不到我，而我能看到你。还有一种可能，是我们互相不在一个场域当中，比如说，红外线和紫外线你也看不见，但不代表它不存在。换句话说，能被看见的文明，只是一种文明的定义，还有很多不可见的文明，你终其一生不可能发现。一旦抱着求同之心，你就会看不到其他文明。

我这个解释比你的要“人道”一点：文明之间不是猎人，不过是异类、异形，但异曲而同工。人家也是文明，只是你看不到它而已。也许在我们身边，在一个异时空当中，就存在一个文明，我们看不到他们，他们看不到我们，如此而已。

小黄同学：

还有一种“动物园理论”，存在这样一种假设：我们的银河系中已经存在遍布银河系的文明社区。我们所生活的地球、太阳系，可能只是高级文明的动物园、自然保护区。高级文明观察着我们的行为，记录着我们的发展，甚至是呵护着我们成长。就像我们保护大熊猫一样。高级文明奉行着不干涉原则，极力避免向人类文明展示更高级的文明元素以影响人类文明的进程，保持人类文明发展的自主性和自然性。直至人类掌握星际旅行技术，方能接纳我们进入银河系社群。

杜老师：

这个解释显得比较悲观，我提供一个比较乐观的解释。

人们对于时间旅行觉得遥不可及，甚至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但也许，对于其他文明来讲，时间旅行就像我们坐火车旅行一样，也许他们在空间上移动反而很困难。也许这个世界上始终存在着很多种文明，他们只不过在时间当中往往返返而已。我们在这个时空上看不到他们，但他们其实在遥远的三亿年前就存在，或者他们旅行到了三亿年前，或者旅行到了三亿年后。对于人类来讲，年、光年、距离、时间等等都是单位，对他们来讲则不是。

既然我们把他们界定为异种文明，那么他们的终局、他们的存在方式都可能是出乎想象。能够设想出超乎想象的想象，才是真想象。

人类文明曾经有过爆发期，寒武纪之后，动物种群有爆发期。人类的很多大哲先贤，也曾在一个时期突然都出现了。也有很多被我们怀疑为“外星人”的科学家。所以，不排除人家曾经影响过我们，只不过我们不知道。你的想象力也许够不到它。

不能把所有文明之间的关系都认为是猎人和猎物的关系，是黑暗森林的关系。如果都抱着这种哲学，那我也可以这样讲，所有的同学也是猎人之间的关系。大家都互相打猎，职场上也是猎人之间关系。但也许我们是这样一种关系：大家互相欣赏，而又如此不同，互相看重，又彼此依存。你的世界我也许并不懂，但是我得承认你也是一个世界。

这套光明森林的解释，我自己也不那么确信，但它是我的解释，它不比黑暗森林要差一些，虽然他那个比较惊悚。我们现在在努力寻求想象力的尽头，黑暗森林还是在人类的知识范畴内。只有人类这种弱小的生物，才会把文明想象为猎人和猎物的关系，类似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宇宙文明真的很强大，它并不这么小气。

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人工智能，将来政府公务员、科学家、工人大部分可能都是人工智能。再过500年或1000年，人类的意识可能都可以上载到电脑里了。人类的生存是永续的，是在虚拟空间、电脑硬盘上运转的，在虚拟状态下，所有的人类都将永生。人类这个品种再发育三万年左右，可能还没消失，这个文明体系是出乎我们想象的。也许到时候，空气中就藏着千万个灵魂在暗中看着我们，那是曾经消失过的人类，他的文明进程已经高到高不可即的程度。

没有人说只有一个宇宙，可能还有别的宇宙存在。这是一个想象力游戏。在不可想象的地方，才会有想象力。

我说这些，其实是想说明：任何让你“心服口服”的事物，或许都没有那么终极，真正终极的认识，只存在于你的内心当中。不要和一个观点对标，而去和它竞争。在竞争中，你才能真正体验到他人、自己的价值。如果别人一说，你就成为他的信徒了，那是没有批判性的表现。

你们以后会看到各种文件、学说，要积极吸收，但并不要全盘接受，一定要有批判性。批判性不是骂别人差，而是要贡献我的想法，你不一定错，但我的也未必不对，这就是批判性。这样读书，就会有长进。

如果你喜欢三体的话，那么你一定很喜欢哲学，哲学家中有太多有智慧的断言，看了之后，你也不要全心全意去信，而是要把这些作为一个启发的窗口。

这就叫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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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本期《杜课》，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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