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旅谈x韩昇丨行走川端康成之路，他用生命去体验学问

嘉宾 | 韩昇

• 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副会长；

• 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明治大学文学部、关西大学等大学教授、研究员；

• 重磅级正仓院专家学者，唯二允许进入正仓院，近距离考察文物的中国学者；

• 央视《百家讲坛》开讲《盛唐的背影》《寻找曹操》和《风云唐太宗》等多个系列节目；

• 出版《正仓院》《从封建到大一统》《曹操：冲出危局的清醒者》《日本古代大陆移民研究》《东亚世界形成史论》《盛唐格局》等著作十余部；

• 主要研究汉唐史、东亚历史与国际关系、佛教史，发表学术研究论文一百多篇。
  

艺旅谈

很多人从《百家讲坛》认识了学识渊博的韩昇老师，谈笑间将历史的风烟娓娓道来，千年的历史厚重，讲解之人亦然。

“我觉得所有的学问都得用生命去体验。”与一些长久埋首故纸书卷的学者不同，韩昇老师的许多学问是在行走间，用生命体验出来的。

在留学日本期间，他走遍日本的山川，看过大大小小的城市和乡村，日本的历史与文化从此铭刻心间。

而在他心中留下最深刻印记的，是以日本文学巨匠川端康成的杰出作品串联起的一条，美景在左，文化在右的文学之路——川端康成之路。

韩昇老师的主要研究领域是历史，但他与文学也可谓缘分匪浅。

他自少时便开始读《史记》《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等中国古典作品。高中毕业后，韩昇老师被安排去鼓浪屿高频设备厂当临时工。从朋友那里，他接触到了一些世界名著，这些书籍为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二家注本《史记》  宋，蔡梦弼东塾刻本 图源：国家图书馆

“当时看了《红与黑》《俊友》，还有普希金等几位俄国著名文学家的作品，那些书给我一个很重要的启示就是人要奋发向上，人的命运要由自己去创造。

很多主人公的故事讲的都是这个，像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还有《贝多芬传》，这对年轻人心灵的震撼力非常大。我从中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行路不依靠别人，由自己来开辟。”

那些名著是韩昇老师到工厂去深挖洞、广积粮的时候，在地洞里看的。艰苦的岁月里，它们成为照进生命的一束光。

后来，韩昇老师上了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得到了去日本留学的机会。在日本学习期间，他开辟出了一片新天地。

艺旅文化日本游学 往期摄

他在外文系读书，毕业论文研究的是川端康成。当时韩昇老师通过读川端康成的著作来理解他、体会他、研究他，他拼命地读书、学习、做笔记，已经取得了不错的研究成果，但仍然不够。

韩昇老师遇到一个很好的日本文学老师，这位教授让他打起背包，把川端康成走过的路全部走一遍。他在哪里创作的，就走到哪里去，哪一天下雨他写出这篇文章，就挑一个雨天坐在那里，去感受他的心情。

“所以文学是感性的东西，是要用心去感受的。如果没有那种艺术感，你就只能读情节嘛。什么半夜到窗下唱情歌，情歌怎么唱你都不懂。”

当时日本的政府奖学金还算丰厚，大约相当于日本大学一个助教的工资，但是旅馆也是住不起的。于是韩昇老师出门就带三样法宝：一台单反相机；借个睡袋，薄薄的，但是水渗不进去；再买罐头、切片面包、拎一瓶水，这样便宜省钱。

他走到哪里睡到哪里，醒了再走，后来干脆睡火车。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走遍了日本的大小角落。

“我觉得所有的学问都得用生命去体验，包括历史。我上历史课，我讲过的地方绝大多数都是我去过的，停留并且深度感受过的。没待过，你就是瞎讲。”

艺旅文化日本游学 往期摄

一次次行走川端康成之路，令韩昇老师与川端康成的作品有了灵魂的相接。

艺旅谈x韩昇

Q：您探访的川端康成之路主要是走哪些地方？

A：川端康成之路有几个点，也是日本具有代表性的点：

第一是京都这个大舞台，川端康成写了很多关于京都的作品，比如《古都》。他展现了京都的那些艺伎身上沉淀的那种古典的，带有音乐艺术的风貌。

京都清水寺 图源：清水寺ins

但是这个方面反而是我们最难去实地看的，真正日本的这种所谓古典的艺伎表演场所，不但非常贵，而且它是实行会员制，不懂艺术的人不予接待。

很多人在花间小道偷看一些浓妆的艺伎，跑上去拍拍照片，他们进的那些地方很多是不接待普通人的。

京都是川端康成笔下“人与灵最接近的地方，去日本必须要去的地方！”

京都南禅寺 图源：南禅寺推特

第二个是雪国，还有白川乡。雪国的这些地方展示的是日本的大学下面农村的生活风貌，有点像电视剧《阿信》所展示的，日本老百姓在岛上的生活。

韩昇老师在白川乡

川端康成要从这种平凡的人身上去揭示一种底层社会的美，因为川端一直在追求一种美。所以他要把故事的主人公带到这种场景里面去，这个可以说是日本冬天那种凛冽的严酷的美。

第三个点主要是选在东京南面，最美的是在静冈这一带，有感动世界的《伊豆的舞女》的写作地伊豆半岛。

你能看到太平洋温暖的沿岸，在西方文化大规模进入日本后，日本人的心灵如何保存传统的那种细腻的感情，古代的审美与道德。

《伊豆的舞女》川端康成选择的是温暖美丽的海岸线，但是揭示的还是一种非常纯真的古典感情。

伊豆半岛 图源：静冈县观光协会官网

川端康成之旅大概也只能分段来进行，你就选不同的场景可以有不同的行走体验，如果你要全部走下来，这个距离有点远。当然也许一次全部走，反差会比较大，你心里的比较感就会更加强烈。

你看三个点，一个是都城的古典，一个是雪乡的古典，一个是现代化的温暖美丽的太平洋沿岸的古典，都体现在空间之内。

Q：您特别钟爱京都，经常在京都及附近做文化巡礼，有哪些原因？

A：日本文化的精华都在以京都为中心的地方，古代叫做京畿地区。日本固定的都城时间长久的就两个，奈良和京都，奈良不到100年，京都有1300年，这就让它们产生了很多不同。

如果从建筑的古老性来说，奈良保存了比较多的唐代的建筑。京都从实物的保存来说，一处都没有，它现在有的古老寺院和古都风貌，那些建筑是比较靠后的时代重新盖的，按原来的风貌盖的。

京都银阁寺 图源：艺旅文化11月日本游学掠影

所以从文物的价值来说，也许奈良会更多一点唐代的建筑，但是另一个方面，奈良现在已经很小了，它除了这些遗址的保存外，它的整个文化底蕴、文化氛围以及社会生活的方便性，都远远不如京都。

京都的时代稍晚一点，但是它保存有日本各种风格的景点。京东虽然从地域面积来说，它也不是特别大，但是你要把它走得明白，可能你花几年十几年你也不一定能够深入。这是从文化底蕴来说。

京都清水寺 图源：摄图网

川端康成在《古都》中也曾借小说人物之口说出：“要说古老，没有比我们这座京城还古老的。它的美，是谁也造不出来的，唯有描摹而已。”

第二个方面，它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它把现代化的许多重要的设施都在这里建起来了。比如说艺术方面，最好的音乐厅、艺术、工业的展览馆、美术馆，这些它都具备。

所以在这种文化氛围里面，我们又能实物实地的看到日本古代的文化以及它和世界的交流。有很多世界的大展览也都在京都举行，它已经成为全世界很关注的一个文化中心。它现在虽然不是政治中心，但是它是一个文化中心。

京都国立博物馆 图源：京都国立博物馆官网

第三个，京都它又是一个大学城，它的这种以城市来分的教育的指数，它是全日本最高的，他又荟萃了日本的一大批顶级的学校在这里。

这个城市有很多优秀的学生，优秀的教师，非常精彩的研究机构，这些方面就构成了京都一个立体的多方位的一个文化中心。

京都大学 图源：京都大学官网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选择在京都去研究古代日本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我很想向大家介绍日本的时候，会选择最悠久的京都及其周边。

Q：您今年参与写的《透视日本：从京都到二次元的文化巡礼》这本书，关于京都这一章，您写的是“穿梭于古典与现代之间”，刚才您介绍了很多古典方面的内容，您在京都的现代化方面还有哪些想分享的吗？

A：京都现在有140多万人口，但是世界500强的企业有好几家都在这里，还诞生了日本松下幸之助之后，最重要的日本经营形成理论跟实践的经营者稻盛和夫，他的京瓷就在这里。

京瓷 图源：京瓷官网

世界500强，对世界有很大影响的企业，这里有好几家，透过这些你也能看到京都古典和现代的一种对接。

Q：您在行走雪国的过程中有哪些感受？

A：你如果不实地走，你真的读不懂，《雪国》一开始“穿过长长的隧道，就是雪国”好像是非常平淡的一句话，但是日本人感动的泪眼哗哗的。

我们读了平淡无奇，是因为没有走过。

1934年，川端康成第一次远离东京，乘坐上越线火车，穿过落成不久的清水隧道，到了北国的越后汤泽。他在下榻的高半旅馆结识了一位十九岁妙龄的艺伎松荣，《雪国》的发端就是从邂逅这个少女开始的。

越后汤泽 图源：日本国家旅游局

日本的中部，是日本阿尔卑斯山，这座山的两面，一面面向日本海，一面面向太平洋。我曾受邀到那里附近的新潟大学讲课，为时一周，而那一周，正好就下雪了，而且是大雪。

新潟的积雪可达三到四米厚，大雪过后，山面向日本海的一面是厚厚的积雪，面向太平洋的一面是郁郁葱葱。当我们所乘的列车在一片郁郁葱葱、百花盛开的景色中，穿过一条隧道，从那一头出来，轰的一下，景色瞬间变了。

新潟 图源：日本国家旅游局

一个黑暗的隧道过后，就是一片冰天雪地，一个雪白的世界。所以这句话写出来在日本真的是引起了震撼，去过的人都会感到震撼。

在这么短短的几分钟的路程里面，展现出两个世界完全不同的美的世界。川端康成这种唯美派的作家，他很多语言非常凝练，这些凝练的文字你没有实地去看，是很难读懂的。

越后汤泽 图源：雪猴度假村官方网站

文学家、作家都是很多愁善感的，不多愁善感就成不了作家，都是敏感到极致几乎是神经质的人才能成为文学家，这种景色的变化对作家心灵的冲击，会使他对自然、对人生、对人的感觉都发生变化。

而你在走过了这段路以后，对他想表达的内容就能有不同的理解。

Q：您一直信奉并践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种学习方法对您的研究有哪些帮助？

A：“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我们中国老祖宗的教诲。“行万里路”，我从研究生时代就开始走，我自己的体会是收获最大。

先读书或功课做完以后再实地去看，你才能明白有很多的这种历史、文化、艺术，你没有到实地再说也不明白。

艺旅文化日本游学 往期摄

这些艺术品你没有亲眼去看，你也不明白，因为照片是没有办法把空间还原出来的，它是一个平面，它的大小，它摆放的方位，它和周边的关系所形成的一个艺术空间，这不是一个单体的艺术，而是一个有机的艺术空间，你人必须走到这里面，你才能感受它，这一点我觉得走是非常重要的。

著名文化学者余秋雨先生也认为：“路，就是书”，与韩昇老师的体验可谓不谋而合。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 图源：正仓院官网

可能是性格的问题，我是比较喜欢古典之美，中国古代的商周汉唐，这四个时代的中国古代艺术，那是非常动人的。

特别喜欢这种古典艺术的日本的作家，也是日本最早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就是川端康成，他一直通过文学来展示日本文化的一种内涵。在这里面和我研究中国古代的文化有一个相互的沟通。

艺旅文化日本游学 往期摄

我从川端康成那个时候走起，一直走到现在，我觉得我们老祖宗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我们学习里面最重要的一个路径。“行万里路”重在生命的体验与心灵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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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时节，春节佳日，让我们跟随韩昇老师，从京都到“雪国”，行走川端康成之路，感悟那份心情和风情，享受冬日泡汤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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