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歌,真不如捡废品”
连日来,知名填词人吴向飞在微博指责台湾环球侵占其个人作品版权多年,引发舆论关注。
今年三月,吴向飞在整理作品时发现,自己创作的十几首歌曲,被登记在“台湾环球版权”名下,包括陈奕迅《路一直都在》、萧亚轩《不远》、杨宗纬《谁会改变我》、陈坤《淡淡忧郁》等11首歌。
以《路一直都在》为例,假如你需要公开播放或者公开翻唱这首歌,那么你需要获得词作者版权、曲作者版权、表演者权以及录音制作者权四方授权。通常情况下,使用方可以通过版权公司取得《路一直都在》的授权,再由版权公司将使用费分配给各方。
吴向飞表示,他并未授权“台湾环球版权”从2008年到2021年连续13年代理他的词作者版权,但“台湾环球版权”却将《路一直都在》登记在该公司名下,将100%属于词作者本人的版权,分走了50%,而这50%的词作者版权带来的收益,也被环球悄悄拿走了——自2016年至2021年,台湾环球版权向内地各大音乐平台、节目制作方收取了这些歌曲的版权使用费,却没有向词作者吴向飞支付任何版权使用费。
吴向飞微博维权
几番沟通之后,对方给出了一个简单的报表,表示将支付五年82178元新台币(约19015元人民币)的版权使用费。根据这份报表,吴向飞粗略计算,陈奕迅脍炙人口的国语歌《路一直都在》每年使用费仅271元。
“写歌,真不如捡废品。”拿着台湾环球给出的报价单,吴向飞无奈地说。
吴向飞向娱理工作室出示了一份常规报表,这份报表列出了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公开播放版权使用费,从十几元到一万多元,每首歌都有详细的数字记录在册。而这仅是一个版权管理单位的一次报表,按照惯例,版权管理单位每年会给作者三到四次报表。
根据这一份常规报表,《路一直都在》的版权使用费半年时间,已达到一万多元,与台湾环球给出的每年271元形成天壤之别。
吴向飞微博维权
除了公开播放版权使用费的差异较大,台湾环球给出的报表还遗漏了一些版权使用费来源,2018年,灿星制作的《中国新歌声》参赛选手翻唱了陈奕迅《臭美》,台湾环球拿走了数万元版权使用费,但这一笔版权收入,根本没有出现在报表上。
与此同时,台湾环球在沟通时的前后不一致也让吴向飞无奈,对方先是声称双方有合约,但始终拿不出合约;在双方有微信、邮箱等多个联系方式的情况下,台湾环球声称五年联系不上吴向飞;台湾环球先是对拥有版权代理权言之凿凿,但却在吴向飞提出要求之后,次日便申明不再享有这些作品的拥有权。
欺骗,傲慢与随意,让写歌二十三年的吴向飞出离了愤怒,于是选择公开维权和法律途径。
吴向飞微博维权
6月18日,在吴向飞公开维权一个多月之后,环球中国区负责人找到吴向飞,表示这件事已经由内部上报到环球美国总部,环球美国总部委托环球中国与吴向飞沟通;另一方面,除了第一时间积极响应的播放平台腾讯音乐以外,网易云音乐也联系上吴向飞。
“即便这次收回来的钱还不够支付律师费,起码更多人知道了,无良版权公司如何悄无声息地拿走词曲作者辛苦创作的版税。”吴向飞说。
“这么想想,我也算对音乐行业,有过一丢丢贡献。”
吴向飞微博维权,发布时间6月21日09:43
熟悉内地乐坛的听众,在吴向飞的创作履历里,能找到很多耳熟能详的作品。1999年,21岁的吴向飞为罗中旭创作了第一首词作《为爱存在》;三年后,吴向飞凭借电影同名主题曲《开往春天的地铁》,斩获中国歌曲排行榜年度最佳填词人大奖。
钟汉良的《流向巴黎》、金海心的《悲伤的秋千》、孙楠的《缘分的天空》《我爱的不爱我》也都是出自吴向飞之手。
今年三月,吴向飞打算把个人作品交由一家版权公司代理,于是开始梳理版权归属。在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的记录里,吴向飞的十一首歌除了标明作者版权之外,还被登记在“台湾环球版权”名下,这也就意味着,原本100%属于词作者的版权,有50%被“台湾环球版权”分走,而这50%的版权带来的收益,也被环球悄悄拿走了。
吴向飞先是找了北京环球,对方表示只能代为传达。于是第二天,吴向飞决定直接找台湾环球一位姓马的负责人,对方声称五年没有汇款的原因是没有吴向飞的银行账户资料和身份证件。
马姓负责人表示“你肯定跟我们签过,你忘了”,于是吴向飞向对方提出拿合约出来,可是过了几天,这位马小姐称“合同可能被我们同事弄丢了”,于是吴向飞提出可以把双方的邮件往来找出来,看看有没有在2008年7月1日之前讨论过合约细节,但对方也没有找到。
吴向飞很奇怪,如果版权公司曾经向他付款,为什么没有他的账户信息?
吴向飞填词作品,截图自网络
按照行业流程,版权公司每年要给作者两张版税报表,年中的六月一次,年末的十二月一次,这个报表要写明版权公司代理的每一首歌,在每一个使用单位收了多少钱,然后需要作者签字,确认这份报表,最终版权公司汇款,全套流程下来,一期会有公司报表、作者签字和汇款单三个材料,可台湾环球至今也拿不出这13年来完整的支付版税凭证。
四月,台湾环球给了吴向飞一份版税报表,这份迟到的报表,却成为了吴向飞从业二十三年以来见过的最奇葩的报表:“1,没有任何歌曲的收入明细;2,很随意地写到2016年应该付我多少钱,2017应该付我多少钱,2018、2019……整整5年的数据,比工资条都简单。简直了,谁看谁都会觉得那份报表像临时编造出来的。”
就这样,吴向飞与台湾环球从四月沟通到五月,依然没有进展,吴向飞提出让台湾环球撤销其在台湾著作权管理协会的登记,台湾环球第二天就撤销了。
吴向飞决定公开维权,“从3月31日开始和环球沟通,他们车轱辘话说一堆,拿不出一样可以证明我授权他们管理我这些作品13年的证据,沟通了一个月,实在没效率。算了,走法律途径吧。”
5月12日,吴向飞发布一条微博,公开了“版权公司‘不劳而获’‘四处敛财’”,并申明了陈奕迅《路一直都在》《7》《臭美》《独居动物》《hippie》、萧亚轩《不远》、杨宗纬《谁会改变我》、陈坤《淡淡忧郁》《幸福中》、许志安《流浪狗》、张卫健《超人》共11首歌的音乐著作权。
吴向飞公开维权发布的第一条微博
公开维权之后,吴向飞得到了舆论关注,然而,台湾环球却一直没有回应。
6月1日,吴向飞将律师函送往各大音乐播放平台,仅有腾讯音乐积极响应,并跑出了十多首被侵权的歌曲的数据。6月15日,吴向飞再次发布长文,两天之后,网易云音乐终于也联系上了吴向飞,并表示将配合维权。
“音乐版税的收取途径相当多、广告授权、电影使用、商业使用、演唱会使用,包括大家最常见的app播放器使用,餐厅背景音乐使用、游戏里使用。总之,你能听到这些歌的商业场所,都是版税收入的来源,就连飞机降落后,机舱里播放的背景歌曲,都是需要付费的。”
而这些版权收入,却无法完全地给到创作者本身。
5月17日,吴向飞曾经在微博上发布长文,指出“一些版权公司是怎么在平台和作者之间,挖下一坑又一坑的。”
“第一坑:平台付费买到的,是即将到期的词曲权利;第二坑:合约已到期,版权公司依然四处授权、收钱;第三坑:故意填错词曲作者姓名,少给作者分钱;第四坑:万元使用费,瞒天过海,分文不给作者;第五坑:被作者发现黑钱,立马回一句:‘这笔钱,还没开始分配’。”
台湾环球侵占版权使用费,也是这些常见坑的案例之一。据吴向飞介绍,同一时段,腾讯音乐一家跑出来的数据,就已经比台湾环球准备支付的总额都高,随着各大平台的响应,“越往后,平台数据越多,环球隐瞒版税的数字就越大。”
吴向飞微博维权,发布时间6月21日09:43
娱理工作室在搜索音乐平台时发现,《路一直都在》前几天的作词人署名还是一位外国人,如今也终于改回了吴向飞,平台的随意更改也让人感到无序。
图源网络
除了版税数字不真实,许多版税来源也被隐瞒。
2018年《中国新歌声》的参赛选手演唱了《臭美》,制作方灿星向台湾环球支付了数万元的使用费,但这笔钱从来没有到创作者吴向飞手中。吴向飞表示,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节目的导师是陈奕迅,演唱者是陈奕迅战队成员,他甚至都无法发现此事。
上一周,吴向飞与灿星沟通过,对方直接表示不会重新支付这笔钱,让吴向飞找环球谈。
而吴向飞当时回复灿星:“鉴于灿星在版权审查方面的失责,导致浙江卫视严重侵权,我们将在近期发出律师函给浙江卫视,要求浙江卫视补缴版权使用费。”
2018年,《中国新歌声》参赛选手演唱了《臭美》,填词人写着吴向飞
另外,吴向飞指出,在版权分配方面,行业内还存在一些灰色地带。
“版权公司授权给大型平台时,都会要求平台先支付一笔打包预付款。但这笔打包款进入版权公司之后,所有词曲作者都有可能永远收不到这笔钱。
打包预付款进入版权公司的时候,没有明细,不会出现某首歌多少钱,只会体现这一批歌版权公司一共收到多少钱。
等这笔打包版税该分配给作者的时候,版权公司完全有理由不分,因为没有明细。遇到菩萨版权公司可能会拿里面的钱分给作者一点,当然,只是有可能。
很多人不知道,目前最流行的版权公司打包授权给平台的做法,受益最大的是版权公司,损失最大的就是写过当红作品的作者。
例如,平台付给版权公司打包费100万元,100首作品的费用。如果拿掉这100首作品里最红的10首作品,另90首作品可能只值30万元。只有加上红的那10首,打包费才会变成100万元。
等于10首最红的歌值70万元,每首值7万元。这10首最红的作品,给版权公司赚了70万元。等分配的时候,如果版权公司不分这笔钱,那么这10首当红作品的作者,版税收入就等于每人损失7万元。
吴向飞填词作品《路一直都在》
如果版权公司好心分给你一点,那10首当红作品的作者,最多分到1万元。版权公司会给出一个完美的理由:100万元打包了100首歌,所以平均一首歌就是1万块。
所以你看,版权公司最赚钱的就是那些红的作品,但这些作品最容易被黑走版税。而最难被作者追查的版税收入,就是版权公司打包卖出版权的这笔收入。
所以我说,版税分配在一些没办法跑明细的情况下,就是良心帐,版权公司给你,就是施舍你;不给你,你也没脾气。找100个律师,你也要不回这笔钱。
站在这个层面上,版权代理是一个无成本的暴利行业。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词曲作者把自己的作品打包后直接授权给平台,直接结算,而不是授权给版权公司。这时候,打包预付版税就非常人性,因为打包的作品是一个作者的,这样的方案,会给作者更多收益。后期查版税数据,也更准确。”
吴向飞微博维权
几年前,各大音乐平台抢滩,不少版权公司提高版权价格或者通过打包的方式售卖给平台,但这些溢价,创作者本人很少能够享受到。
平台为了竞争,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更强大的竞争实力,然而在吴向飞看来,他们支付给版权公司的钱,更像一份保护费。
吴向飞曾经讲述了一个发生在知名音乐人张亚东身上的例子,歌曲使用方明明联系上了张亚东本人,却突然消失,通过给环球公司支付了一笔钱,使用了张亚东的歌曲,最终虽然以环球向张亚东赔礼道歉告终,但使用方绕过创作者直接去找版权公司的操作,让人费解。
“一般来说,因为使用方想要价格更便宜,就绕过著作权人找各种版权公司询价,环球用低价格授权对方使用并收钱。就好比:我的房子,我标价100万元,你却偷偷收了60万元,不通知我,就把我房子卖了,大致就这个意思。”吴向飞说。
知名音乐人张亚东
部分版权公司收了使用方的钱,又隐瞒创作者,两边倾轧。年轻的平台竞争心切,视华语音乐的老厂牌版权公司为权威,也缺乏分辨的能力。
吴向飞不打算让使用方赔偿,仅打算拿回属于自己的版权使用费。此次维权,吴向飞并不在意金额,他做好了准备,可能得到的赔偿也许还不足以付律师费,但他还是希望能够通过这次维权,让更多人意识到词曲作者的权利,一定要自己先来维权,自己敢去维权。
吴向飞说,这次维权意在让一些版权公司付出代价,同时也希望更多年轻人能在这个行业里走得更远,他还向年轻人分享了自己的经验:
“词曲作者维护自己权益的第一点,不要签买断合约。如果特别想要达成某次合作,实在不行,可以签长期代理合约。因为这个合约期内,如果代理方违约,作者还有机会通过起诉收回这首作品,但如果买断,这首歌基本就和你没关系了。
维护权益第二点:初次合作,预付款尽可能多要一些,因为后续几年你以为会有的版税收入完全不由你控制。记住,版税在某一层面是一笔良心帐,特别是和传统版权公司合作时。”
填词人吴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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