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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哪来那么多妖

石庄大茶坊 2024年10月07日 06:03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吴歌闲谈 Author 吴歌闲谈

从《西游记》的写作手法推测,吴承恩是一位个性开朗,极具幽默感的人。
吴承恩身处明朝一个特别有名的时期,皇帝的年号叫嘉靖,这个时期的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权臣斗争的故事被拍成电视剧《大明1566》。
嘉靖皇帝藩王出身,十来岁从湖北被请到北京做皇帝,没多久就因要改口称自己的亲爸爸为皇叔父而与大臣们搞斗争,以后几十年执政没离开一个“斗”字。
这位皇帝还有一个特别之处让人印象深刻,差不多三十年不上朝,躲在皇宫一心想修炼成仙。
皇帝不那么敬业,老百姓的日子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电视剧《大明1566》开篇就是北方冬天久旱,老天连场雪都不下,嘉靖朝旱灾、水患不断,贪官污吏横行,还有著名的倭寇来袭。
这是大明的大厦将倾前的前兆。
86版《西游记》截图,黄花观百眼魔君
吴承恩就活在这样一个王朝的基层政府组织,满眼都是人间疾苦。这样的朝代倒逼出一位名垂青史,比吴承恩级别大些许的海瑞,还倒逼出《西游记》。
海瑞是以死为谏,带着棺材向皇帝写揭发材料,骂皇帝只顾自己,不作为。吴承恩的官职太微末,连向皇帝表以死效忠的机会都没有。
他将对皇帝、对权臣、对贪官、对世道的不满以幽默的手法,写在了书里。
86版《西游记》截图,白骨精
玉帝是天庭至高无上的皇权象征,却被悟空吓得像孙子;太上老君、托塔李天王这些看上去把持朝廷的人,屡屡在悟空面前吃败仗,遭戏弄;一部分贪官化身为在天庭混日子的神仙,一部分污吏化身为神仙的坐骑,下界为妖吃人,却不受法律约束。
对世道的态度,作者借佛祖在安天大会五百年后的发言,有着精彩的表述。
如来讲罢,对众言回:“我现四大部洲,众生善恶,各方不一:东胜神洲者.敬天礼地。心爽气平;北巨芦洲者,虽好亲生,只因糊口,性拙情流.无多作践;我西牛贺洲者,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但那南赡部洲者,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我今有三藏真经,可以劝人为善。”
86版《西游记》截图,黄狮精
如来讲话的人间历史背景是著名的唐太宗时期,有为皇帝治下,人间世道尚且如此,吴承恩是用反差比较出他所处的现实世界有多败坏。
《西游记》第九十八回,唐僧终于见到如来,吴承恩趁机借用佛祖的话再次给东土人间定性,且顺便藐视了一回儒家。
如来对三藏言曰:“你那东土乃南赡部洲,只因天高地厚,物广人稠,多贪多杀,多淫多诳,多欺多诈;不遵佛教,不向善缘,不敬三光,不重五谷;不忠不孝,不义不仁,瞒心昧己,大斗小秤,害命杀牲。造下无边之孽,罪盈恶满,致有地狱之灾,所以永堕幽冥,受那许多碓捣磨舂之苦,变化畜类。有那许多披毛顶角之形,将身还债,将肉饲人。其永堕阿鼻,不得超升者,皆此之故也。虽有孔氏在彼立下仁义礼智之教,帝王相继,治有徒流绞斩之刑,其如愚昧不明,放纵无忌之辈何耶!”
86版《西游记》截图,八戒和蝎子精
早在悟空还没有名字的第一回,石猴从东胜神洲漂洋过海来到南赡部洲,作者已经给了人间评语。
石猴一心里访问佛仙神圣之道,觅个长生不老之方。见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更无一个为身命者。正是那:

  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

  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

  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

  继子荫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
从书上看,猴子那时候还没有接触过高人,就能有如此觉悟,可以理解为这是他在石头里接受天地精华孕育的成果。
人世间的妖都是吴承恩放出来的,而且还放得颇有讲究,颇有水平。
悟空曾经是个大领导,西牛贺洲菩提老祖那里学成归来,花果山有四万七千名猴子。
86版《西游记》截图,九头虫
猴子是花果山正规军,此外还有满山怪兽,都是些狼、虫、虎、豹麂、獐、麂、狐、狸、獾、狮、象、狻猊、猩猩、熊、鹿、野豕、山牛、羚羊、青兕、狡儿、神獒……各样妖王,共有七十二洞。
从这段文字看,花果山生态环境相当不错,是集大成的自然动物园。动物园里分两类,一类是主体居民四万七千只猴子,他们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是代表作者享受超越人间生活且不受任何规矩压迫的精灵。
86版《西游记》截图,虎力大仙、鹿力大仙和羊力大仙
另一类很清楚,拿的身份证编号为妖。花果山的妖还与西天路上的妖有本质不同,花果山的妖不吃人,更没机会吃唐僧肉。这群不吃人的妖,成日锻炼身体操持兵器,只为保洞卫山。
做悟空的小妖猴很沾光,他跑去阎王地府,将有大名的猴子全部从生死簿上勾去。
四万七千也是妖界编制极限,这个数字再一次出现是《西游记》第七十四回,为了表示妖怪阵容的强大,特意派太白金星出来向悟空预警。
86版《西游记》截图,金鼻白毛老鼠精
太白金星扮演的公公道:“那妖精一封书到灵出,五百阿罗都来迎接;一纸简上天宫,十一大曜个个相钦。四海龙曾与他为友,八洞仙常与他作会,十地阎君以兄弟相称,社令城隍以宾朋相爱。”
让大神出动的,是西天取经路上背景最强大的妖精,尤其是魔老三,下凡五百年,将一座城的人吃光。因为是佛祖拐个弯的舅舅,这五百年就没人敢管,出了事,还能去西天享受高级待遇。
另外两位妖,是普贤菩萨、文殊菩萨的贴身驾驶员,三位实力派的妖组合在一起,让天庭都忌惮。
影射到现实世界的话,权臣严嵩是靠山,吃人的妖,就是他手下督抚一级的得力干将,四万七千小妖,是分布在基层欺压百姓的酷吏,有朝一日就算督抚级的贪官被抓,送死的不过是底下办事的小妖。
86版《西游记》截图,黑熊精
主流妖精有背景,这是真实世界的写照。
除此外,吴承恩还安排了一些非主流的妖精。黑熊精因为有一心向佛的文化基础,率先从妖被观音菩萨越级提拔为神仙。
红孩儿没有学佛基本功,但是他有喷三昧真火的特异功能,有才华的妖也获得突击提拔的机会。
在黄花观装道士的蜈蚣精运气更好,刚好毗蓝婆菩萨的门卫缺岗,连面试与背景调查都免了,直接混进仙门。
86版《西游记》截图,九灵元圣
以上三位是作者告诉我们,在人间曾经有为非作歹前科不可怕,只要机会合适,只要有一颗忏悔的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还有些妖,像白骨夫人与蜘蛛精,既没有特殊才艺,又没有强大背景,该死的还是要死,妖精不死,天下不宁。
在人间为妖的基本待遇是能吃人,“吃人”也是贪官酷吏鱼肉百姓的特权。
悟空师兄弟三人一路铲除妖魔,是替天行道。让浑浊的世界恢复清平,这是吴承恩美好的心愿。
86版《西游记》截图,玉兔精
同时,他也留了口子,仅凭悟空兄弟们的个人除魔能力十分有限,除魔的大法不是除看得见的世间魔,而是人的心魔。
对于除去人的心魔,作者自己信心不足,他还是选择了借如来的嘴说话,“我今有经三藏,可以超脱苦恼,解释灾愆。三藏:有法一藏,谈天;有论一藏,说地;有经一藏,度鬼。共计三十五部,该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真是修真之径,正善之门,凡天下四大部洲之天文、地理、人物、鸟兽、花木、器用、人事,无般不载。汝等远来,待要全付与汝取去,但那方之人,愚蠢村强,毁谤真言,不识我沙门之奥旨。”
大概意思是,就算将三藏所有经书都拿去,东土人也未必顶用。佛祖法力通天,站得高看得清,所以他叫徒弟阿难与迦叶只选了三分之一的经书给唐僧。
于是,时至今日,幻化为各种形态的妖,依旧在人世间逍遥,而人的心魔依旧,且有加重趋势。
86版《西游记》截图,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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