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新娘》导演看中国：定格动画，或能让中国电影在世界拥有一席之地
_____
杭州市转塘街道，中国美术学院旁的一幢小院，《僵尸新娘》导演Mike惊呆了「Oh,my God. It's incredible！」 这位曾和Tim Burton合作，并被奥斯卡提名的美国导演，是首度访问中国的定格动画工作室。
前一天，正在苏州拍摄3D动画的Mike，又看到了中国定格动画导演翁劼发在朋友圈里的测试。「这次是李小龙，酷毙了」，他一直默默关注着这位年轻的中国导演，这天晚上，他们在微信上聊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Mike带着曾任《大腕》制片的Paul Duke、《驯龙记》的分镜师Phil
Nibbelink，专门开着车从苏州赶来。 在翁劼的润物定格，这个中国杭州的小屋子里，Mike非常惊讶，团队虽小，五脏俱全，十来个人，骨架、美术、服装、摄像、剪辑……每人身兼数职，便构成一个完整的体系，这样高效精练的团队，在美国基本不可能存在。
「现在你们是世界上最了解《僵尸新娘》的人了！」整整三个小时，他跟润物定格的成员们分享了《僵尸新娘》制作过程的全部细节和心得，毫无倦意。
Mike和翁劼的交流，从中午12点，一直延续到晚上9点，两人相谈甚欢，即便是吃饭的时候也不忘讨论。他感慨，「中国同行的水平，正在快速赶超美国」。
通过和Mike交流，翁劼有了更多的信心，「在骨架和拍摄手法上，我们已经非常出色，而指关节易断，还有对水的处理等方面，我们和他们遇到的是相似的问题」。
_____
《风中之塔》剧照
一
就在中国定格动画市场显示出巨大潜力的同时，Mike Johnson却在逐渐远离定格。
43岁时，他凭借《僵尸新娘》获奥斯卡最佳动画片导演提名，Mike坦言「奥斯卡给了我很多机会」，但这些机会大多是3D动画。
Mike的激情并不在此，接下来几年，他花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开发定格动画，希望可以像《僵尸新娘》一样，再造一个经典。
结果并未如愿，由于定格动画操作复杂，有信念并且有制作经验的团队太少，Mike很少再接到好的定格项目邀请，他不得不承认「没人再像Tim Burton一样，花这么多精力和时间去拍一部《僵尸新娘》了」。
就在这几年，他有机会在加州艺术学院从事定格教学，「这样，我能够保持参与定格动画，并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Mike说。
Mike参观润物定格工作室
今年54岁的Mike，看见翁劼正积蓄力量做定格动画长片，除了遗憾，更多的是歆羡。他认为这是蓬勃发展的中国动画市场，给予翁劼的机遇和挑战。
万达投资90亿美金建设电影工作室和主题乐园，扬言要挑战迪士尼；土豆创始人王微创办追光动画，希望打造中国的皮克斯；奥飞娱乐9.04亿元收购国内「有妖气」母公司「北京四月星空」，成为国内最具日美动漫公司气质的国产动画企业...…
巨大的动画市场，增长速度远远超过中国电影票房。2016年第一季度，中国动画电影票房突破30亿，超过2015年票房总额20.54亿，全年有望突破60亿。
中国的动画世界是全新的，具有无限创造的可能性，Mike和Paul认为「这给欧美，甚至全世界的动画人提供了机会」，包括工作岗位和创造的可能。
不过，在中国，动画电影的蓬勃发展，指向的依然是2D和3D。去年《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以近10亿票房给国产动画电影打了一剂强心针，而今年的《大鱼海棠》也堪称“现象级”，累计票房近5.7亿。
相反的是，中国定格动画，在经历了《神笔马良》、《镜花缘》的巅峰时期，发展至1980年《阿凡提的故事》，突然从市场上消失，时至今日再没有出现过任何一部。 和整个产业的蓬勃发展相比，定格动画依然属于「奢侈品」，「每一个定格动画师，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设备去喂养」，翁劼告诉记者「目前国内能做定格动画的团队并不多，专业做高水准、电影级别的定格动画的公司更是凤毛麟角」。
观众从怀旧情怀和细节审美上，又希望能看到一部定格动画电影的出现，翁劼经常在自己的作品下，看到 「支持你出电影，一定买票去看」的呼声，这成为他做定格长片的初衷。
二
80年代，定格动画从中国「神秘消失」，后来再没人做过定格动画电影长片的尝试。
第一个冒险的人，要么钵满盆盈，要么弹尽粮绝。不管怎样，在连续接了半年商业项目后，翁劼相信「是时候做一部长片了」。
明确目标后，劲儿开始往一处使，商业项目赚的钱很快花出去了，「一方面做技术研发，一方面培养人才」。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像个理想主义者，「我想做让全世界都可以看到的中国动画片，让它足够市场化，或许定格是一个出口」。
翁劼突然觉得，这些年的所有工作，都是在为这件事做准备。
《风中之塔》是他第一部定格动画短片，毕业作品展那天，他把家里的50寸电视机抱到展馆拐角后，就去食堂吃饭了。吃完饭回来，他看到「电视机前围了好多人，里里外外得有三层」，翁劼第一次感受到了用定格讲故事的魔力。
后来，这部作品一举拿下中央美院、中国美院、四川美院三大美院的最高奖项。
《风雪山神庙》剧照
2014年，他带着学生做《风雪山神庙》，这一次，他积累了许多技术经验。首先是人偶材料，翁劼研究过，国内的《阿凡提》、《神笔马良》只有简单的关节，根本做不了打斗动作；国外的《僵尸新娘》骨架造价高达六位数，《鬼妈妈》有「人偶医院」，虽然效果好，但成本又太高。
无奈下，他只得求救于「淘宝」，在试过几乎所有带「发泡」二字的材料后，他找到了「PU泡沫」，通过改变比例能够混合成非常适合人偶皮肤的素材，同时运用了在雕塑系学的翻模工艺，把铜丝作为骨架嵌在柔软的发泡躯干中。
动作拍摄体系也是这个时候成熟的，「用笨拙的定格去表现生动有力的武侠动作，我们做到了」，这部影片收获了数千万的网络点击。
去年6月份，《聂隐娘》在戛纳拿到最佳导演奖，内地上映之前，发行方华策找到翁劼和润物定格，希望他们帮《聂隐娘》拍一部先导片。
一次绝佳的商业机会，最初被翁劼拒绝了。「对方给的时间太短」，一个半月里，完成脚本、人偶、分镜、拍摄、合成等一系列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们制片和导演看了《风雪山神庙》都很喜欢，你和侯孝贤导演的调性非常契合」，华策执意坚持，翁劼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这部片子的难处在于，拍摄之前，华策不透露任何剧情。为了准确把握调性风格，他把侯导的作品全部看了一遍，光是文字脚本就做了好几版风格，几易其稿后，最终准时完成了《聂隐娘前传》，华策对成片非常满意。
这部片子后来成为2015年豆瓣评分最高的动画短片，「其实它根本就不算是动画片，结尾分明写着《聂隐娘》8月27日全国上映」，翁劼笑着说。
「这些积累都会在下一部长片里体现，包括技术和讲故事的能力」，翁劼带着一批人马，准备全力冲刺中国动画电影市场。
三
「《僵尸新娘》是我们分析了6年的案例」翁劼说，和Mike见面的事，在他心中酝酿了很久。
与此同时，Mike也一直关注着翁劼。几年前，在朋友的推荐下，两人互留了微信，后来他常看到翁劼在朋友圈里发定格测试，看着这个年轻人孜孜不倦，一路前行。对他来说，无论何时，定格动画都有巨大的魔力。
直到12月1日，翁劼收到了一条来自Mike的长讯息，他表示想拜访翁劼的工作室，时间就定在两天后，翁劼当场就懵了，「your work talk for you。」（你的作品已经替你讲过话了）见面的时候Mike对翁劼说。 后来回忆那一刻，翁劼感慨「就像你拿着地摊上买的拳谱练习咏春，练着练着发现叶问来了，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巨大的鼓励和认可」。
「you inspired me」（是你鼓励了我），然而Mike认为，在这样的环境下，反而是翁劼的坚持鼓励了他。
两天后，Mike Johnson、制片人Paul Duke ，以及分镜师Phil Nibbelink一行来到杭州。在翁劼的工作室里，他们见到了中国定格动画的最专业的流程和分工。
人偶室里摆满各色人偶，有中国传统人像，也有各类动画角色；分镜室的墙上，贴着最新的大电影人设形象，「这只是初稿，还需要再做修改」翁劼介绍完又补充到；骨架测试室刚做完一匹马的骨架，Mike 惊叹着摆弄了很久，从腿关节到头部，骨架的灵活度堪称完美。 Mike见到翁劼非常欣喜，「虽然我现在做3D，但是我的热情还是在定格」，三个小时内，他只休息了一次，事无巨细地把《僵尸新娘》的制作流程，一一解剖给翁劼和翁劼的团队，包括人偶控制、灯光调控、实景搭建等细节。
Mike和润物定格工作室成员合影
事后回忆起这次会面，翁劼感觉收获良多。首先是心理上的收获，「我们一直是自己钻研，摸着石头过河，润物定格成立才一年，就能有Mike这样的鼻祖级大神来参观，我更有信心了」。他认为，做定格就像打仗，士气和实力同样重要。
一位来自中国杭州，一位来自美国洛杉矶，两人乍一相遇，便「如胶似漆」。——翁劼的定格电影梦，有了世界级技术和人才保障，Mike制作定格的经验和热情，能够在中国的动画市场得以运用。
不过，很多事情，需要用行动和时间去证明。「你现在还拍这个干什么？」是翁劼这两年频频要向投资人和合作者解释的问题。
《风雪山上庙》成功之后，翁劼把工作室从美院的自行车库搬到篁外山庄的小洋楼，润物定格逐渐步入正轨，现在他已经可以靠商业项目养活团队。 「不担心定格动画电影的风险?」
「如果以后我拿了奥斯卡就没人会再问我这个问题」，况且这一次翁劼并不打算单打独斗，他开始军团作战，张大春、早稻，也许即将包括Mike等人相继加入。
有理由相信，这或许是中国动画电影的一条出路，「China could establish a stop-motion presence in the animation world」（定格动画，或能让中国电影在世界拥有一席之地），Mike说。
和对的人在一起
☟
▼ 点击名字看文章▼
关注人物LIVE (ID:renwulive)
▼ 在历史消息里看到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