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届知青】往事杂谈——离别家乡(阿玉)
【69届知青】
往事杂谈
——离别家乡
作者: 阿玉
语音:燕燕
半个月前,接到曾一个连队顾炎昌战友的电话,告诉我74年离开兵团调往江苏工作的赵小荣找到了,并向我询问另一位战友的联系电话。第二天晚上我和先生正在逛商场时,又接到了顾炎昌的来电,说找到了赵小荣、章昱,我们小范围二十来人先一起聚聚。
26日早上当我赶到在凉城路的酒店,在酒店门口就遇到了曾经老九连的几位战友,赵小荣也在其中。赵小荣离开兵团后与大家是第一次碰面,整整四十六年了,在他身上似乎并没有刻上多少岁月流逝的沧桑痕迹,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变化当然也有啊,年少时的他比较沉闷,很少听到他的发言,现在他身上仿佛有股活力,热情洋溢,在相聚时和大家交谈得非常热烈。
到包房才知道,这次聚会的不仅有我们老九连的战友,还有二营六连和三营、四营的战友,更没想到还有静安区到澜沧插队,曾经到我们连队待了一年左右的两位插兄——林国雄、苏字星。他们两位是七一年底前就离开兵团了,算来相别已近半个世纪,因为当年的那段知青经历,使得我们有缘走到一起。在聚会上又见到了六连的胡文魁,虽然不是一个连队的,但对他有很深刻的印象。见到他又使我想起了离开上海时和在火车上的一些往事。
我家于1969年暑期结束前才离开虹口,搬到江湾五角场(那时属宝山县)。从市区户口变成城镇户口有多种原因,最主要是父母希望能将我留在上海近郊。母亲的祖籍地在虹口,父亲的祖籍地就在宝山张庙(那时属宝山县)。当市区动员68届上山下乡一片红时,父亲就为我毕业的去向担忧了,他去张庙老家的大队、公社进行了联系,希望能让我回原籍插队。上海郊县原本就地少人多,本地青年毕业分配安置都成问题,我家在张庙虽有祖传老房子,但老家没有直系亲属,所以根本回不了老家插队。宝山县城镇户口老三届毕业生全部是就地安置,所以父母决定从虹口搬到宝山,并将全家的户口都迁到了五角场。
69年珍宝岛事件后中苏关系紧张,边境吃紧,其时上海市革委会就让应届毕业生全部战略疏散到上海近郊。10月底或11月初时我们被安排到松江一个公社劳动。那年的冬天仿佛来得特别早,我们到松江时已是天寒地冻,大田里已都收割完毕,显得萧瑟冷清。当时队里的贫下中农对城里来劳动的学生似乎有很大的偏见,所以劳动中并不是很愉快。我从小没有出过远门,所以到松江没几天就特别的想家。
劳动了个把月,有天召集我们开会说有五个到云南军垦的名额,但必须是城镇户口的,后来明白这是为动员69届上山下乡拉开了序幕。我从小爱看闲书杂书,满脑子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其实特别的幼稚。动员时将到云南军垦的条件说得很严格,被渲染得简直像招兵,而且将西双版纳的风土人情及地理状况说得天花乱坠,顿时激起了我的冲动,不假思索地就举手报了名,天真地以为自己做了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因批准条件说得那么严,而且名额又那么少,担心不被批准,盯着班主任老师和负责我们班的工宣队师傅,让他们帮忙使我去云南。那时我显得比较稚嫩、娇小,所以老师和工宣队师傅都不主张我报名去云南,复原军人的王师傅将他亲身护送知青奔赴边疆的经历告诉我,并给我分析黑龙江和云南等地的情况,让我放弃去云南的想法,以后和班里同学一起走。当时我真的一根筋,错以为老师和工宣队师傅不愿将去云南的名额给我。到了版纳后,我才明白了老师和王师傅的苦心。
报名被批下来,我从松江回到家里,又失去了告知父母我即将要离家去云南的勇气。做着家务想着心事,将五斗橱上的花瓶扫到了地上才惊觉。父亲看出了我的异样,就追问我,我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原委,坐在窗台边沙发椅上的父亲,惊得一下子从椅上站立起来,人还没站稳就昏厥了过去,将放在窗台上的金鱼缸从五楼打到了楼下。我吓得赶紧抱住爸爸,嘴里拼命地哭喊着。爸爸醒来后泪水不停地流下来,一个劲地问我,“为啥胆子这么大?为啥自说自话不和家里商量?为啥要去云南?……”爸爸有许多许多的不明白,为啥平时看来胆子很小,乖巧懂事的女儿,在抉择上山下乡道路上会如此的胆大妄为?母亲也是泪水长流,彻夜难眠。看到父母的悲伤痛苦,我后悔了,又无从可悔,从那一刻起我的心好痛!接下来只有短短的一周多时间,要准备出发的行装和告别长辈亲友……临走前长辈们又是叮咛又是嘱咐,还有许多告诫……出发那天收到了舅舅在大别山的来信,信的开头就是对我的责问,问我对云南了解了多少?对我不征求家人长辈意见而不满;随后信中都是出门在外应注意的事项和叮嘱!
要出发了家人都想到火车站给我送行,父亲身体不好,母亲阻止不了父亲,就请外婆来阻止父亲,并让小弟小妹守在爸爸和外婆的身边。车站上红旗飘扬,锣鼓喧天,高音喇叭播放着一曲曲上山下乡的歌曲,站台上人山人海,都是送别的人群。我的心里充满了惆怅、忐忑、悲伤和痛苦,强忍着泪水,听妈妈一遍遍的叮嘱……高音喇叭催促我们上车了,我放开紧紧拉着妈妈的手,关照弟弟照顾好妈妈,感谢来送别的同学好友。当出发的汽笛响起,车轮“哐当”一声,站台上顿时哭声一片,仿佛生离死别。我从车窗中探出身子,眼睛拼命地寻找着站台上的母亲和弟弟,看到妈妈不停挥舞的手臂和踮着脚尖搀扶着妈妈的弟弟,我克制了许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不停地汹涌而出,擦也擦不净……火车驶出站台后,渐渐加速,欢送的人群被火车抛在了远远的后方,从我视野中渐渐消失!
当别人在大声哭喊时,我强忍着泪水,可他们雨过天晴了,我却止不住地抽泣。此时听到同行的校友说:“真搞不懂了,有啥好哭的?哭哭啼啼像啥样子!”听到他的话我不觉一愣,心里不觉嘀咕了一下,“是的,我是自己自愿报名的,有啥可伤心的?离别家人心里再难受也不应该被别人看到的呀。”此后很多年,我都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痛哭流涕,伤心难过总是避开他人,或者躲在被窝里默默流泪。
回过头来说聚会碰到使我印象深刻的战友胡文魁了。当火车开动没多久,车厢里就恢复了平静。刚刚还一个个痛哭流涕大呼小叫的,此刻好像风雨都已过去,已然忘了车站上送别的情景。各自纷纷打开家人为出远门孩子准备路上吃的水果食品,你来我往的大快朵颐,吃饱喝足了,又是唱啊又是说的,真是热闹非凡。同一节车厢工农中学有个“小胖子”特别引人注目,顽皮活跃得一刻也不停,像个会滚动的“皮球”,在车厢里不停地来回穿梭行走。一会儿从座位上跳上列车椅子背上,连说带比划的,再过一会竟然爬上了行李架,将身子蜷缩在行李架上,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莫X玲,你动员我到云南,我不会忘记的。等满两年有了探亲假,我就回上海到学校找你’报仇’,如果没有探亲假,我有钱了自己买飞机票飞到上海,将你的头敲得像水壶伽扁。”他在那里说着孩子气的混话,坐在下面座位上的好几个男生也不停地附和着,而且越说越气愤,到后来就学弄堂里老娘们诅咒人的话了。他们在那里满嘴胡说,发泄着被“流放”和对动员下乡老师的不满。后来听他们同学说了,这几个男生中有两个是家中的“独苗”,小胖子也是其中之一。小胖子到兵团后先分去了三营,和学校的同学都分开了,为此他不愿意,后来他又回了二营。74年时照顾特困家庭他是第一批返回上海的。直到前几年五连团拜会上才知他的尊姓大名——胡文魁。这次聚会再次遇见他,和他聊起了火车上的趣事,半个世纪了竟然还都记得,记得这么鲜活,这使他非常的惊讶!因我们69届十二个班级我们这一批到版纳只有七个同学,而且都不是同一个班的,相互之间不熟悉,所以在列车上也没有太多的交流,但列车上发生的一幕幕趣事都记录在脑海里了。
这么多年后,见到了同一天奔赴西双版纳的战友,又使我想起了奔赴版纳前的那些旧事,心里有着无限的感慨。72年探亲假期间到学校探望我的老师们,见到了当年阻止我报名去云南的班主任老师,他问我到版纳后可曾后悔过?其实我连肠子也悔青了,但我还嘴硬地说“不后悔”。老师将他大学里分配在景洪云南热作所同学的联系方法告诉我,说有困难可去找他同学,但我从也没去找过,我不愿随便给人添麻烦。后来听同学们说老师调回他母校武汉大学了,同学们也都和他失去了联系。我也很感激当年工宣队王师傅,他应该也有八十多岁了吧?!在此我祝福他们,愿他们好人一生平安!
作者系赴云南西双版纳水利四团后转插到安徽凤阳的上海知青
版纳旧事(3)——我阻碍了连长对好友的“感情发展” (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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