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泰:什刹海的童年时光
作者简介:
王宝泰,1982年初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政经系,留校任教。现居加拿大,任职某大学系主任。
我是很小时候和父母一起由武汉搬到北京的。从1958年到1979年,我家一直住在离什刹海只有一站地的,一个叫做东福寿里的小胡同里。这个胡同里有一个比较大的四合院,不知怎么在1950年代时成了商业部的宿舍。
我们刚搬进来的时候,院里只有三户人家,后来慢慢又有人搬进来,最多的时候院里曾经住过7户人家。因为住地的关系,等我上了小学,特别是二年级成了什刹海少年体校的体操学员后,什刹海就成了我最常去的地方。
在这里,我渡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这里也给我留下太多美好回忆。可以这么说,如果孩提时的快乐能够被量化的话,那么至少60%以上的快乐,我是在这里获得的。在什刹海体校,什刹海旁边的小公园(当时人称后花园),在什刹海里,我学会了包括体操,球类,游泳,跳水,滑冰,钓鱼,象棋,围棋,打扑克在内的,很多让我受用一生的技能。
什刹海的春天、夏天、秋天都是非常美丽的。在春天季节,我和伙伴们经常在课余时间,用自己做的小鱼竿在什刹海钓鱼。我们坐在岸边垂柳下,一边钓鱼,一边做作业,一边聊天。
在夏季,我们在后花园里玩捉迷藏,打游击。我们用自己做的网来网蜻蜓,用长杆来粘树上知了。我们更在水里比赛游泳,比赛潜水摸蛤蛎。
在秋天季节,我们会约好几个人在晚上到后花园里捉萤火虫,逮蛐蛐。我们有时也会装模作样地挤到大人堆里,听大人唱京戏。我们经常看大人下棋,有时甚至还忍不住要支两招,全不顾那些臭招会被大人嘲笑。
尽管春夏秋季节是这么美好,但我印象最深的、最喜欢的,却是什刹海的冬天。
1960年代,北京的冬天要比现在的冬天冷很多,什刹海会结厚厚一层冰。等到冰结厚了,我们快乐的日子也就来了。
我那时特别喜欢看工人在湖面上凿冰。1960年代,冰箱或冷藏设备不普及,不要说一般老百姓家里没有,就是比较大的商店或合作社也没有。于是每年冬天,人们都要从什刹海里凿出很多大冰块儿,把这些冰块儿储藏在冰窖里,以便夏天时用。
在离什刹海不远的地方,就有一条胡同叫冰窖胡同,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地下冰窖,就是专门储藏冰块儿的地方。工人们凿冰是按照一定程序的。凿冰的工具就是一根T字型的大钎子,双手握上面横杆,垂直杆的底端是磨的很尖利的铁头。这样往下使劲一插,就可以把冰凿开。
工人们站成一排,先打开一个工作面,然后一块一块地切冰。每块冰块大概一米见方,厚约一尺。切下冰块在水飘着,有专人用尝尝的竹竿把他们拨到岸边,然后推上传送带,通过传送带送到一辆辆拉冰的车上,再拉到冰窖去。
小时候我对这个切冰特别感兴趣,觉得工人把冰切成一个快快整齐的四方形,就好像是在进行某种艺术创作!我经常不顾寒冷,趴在湖边栏杆上目不转睛地看一两个小时。一直到现在,在我的头脑中还经常会出现那时工人凿冰的情景。
另一件让我特别兴奋的事就是冬末春初的清湖。那时候,每隔两三年,什刹海就要清一次淤。一到清淤时,不仅周围的居民,甚至住在比较远的人都会蜂拥而至。
什刹海里有很多鱼,但平时人们是不能在这里钓鱼抓鱼的。但是到了清淤时,就不一样了,这是捕鱼的最好时机。清淤要先把湖水放干,这时节冰还没有全化。于是人们可以在冰上到处走动,寻找冰下的洼地。
如果运气好,能够找到一个洼地,凿开冰后肯定可以捉到不少鱼。我们那时年龄还小,既没有大人的力气,也没有工具。我们最盼望的就是哪个(或哪几个)大人发现一处宝地,我们可以上前跟着瞎帮忙,在他们捞走大鱼后,我们能在泥水里检几条小鱼玩玩。
记得有一次,我帮两个大人忙碌了两个多小时,他们捞了几乎半麻袋鲫鱼,我也跟着兴奋了两个多钟头。临走时,他们中的一个人大概是太高兴了,从他们捞的鱼了检出一条扔给我。
那条鲫鱼大概有二两多重,可把我高兴坏了。我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条鱼回家,向妈妈表功。没想到不但没有受表扬,反而因为身上又是水又是泥,很干脆地挨了妈妈几巴掌!
冬天最让我高兴的是在冰上玩冰车,比穿冰鞋滑冰还过瘾。我的那些同学伙伴每人都有冰车,在刚刚入冬时就准备好了。现在看来,做个冰车实在是小事一桩。但那时对于还是小学生的我们来说,做个冰车可不是很容易的事。
做冰车首先要找一块长两尺宽一尺五的木板,如果没有这么大的,就要用几块木板拼上。这块木板要平,要结实,因为人要坐在这块木板上。木板下面用各种方法钉上两根铁条,或两块薄铁板。
为了滑冰车,还要再做两根一尺多长的冰钎。滑冰车时,我们盘腿坐在冰车上,左右手各持一根冰钎,双手同时用冰钎杵冰向后撑,使冰车向前滑动。
到了冬天可以上冰了,一放学,我们就会扛着冰车往什刹海跑。越接近什刹海,心里越激动。直到坐在冰车上开始滑动时,才能慢慢平静下来。我们通常玩的游戏之一是比赛看谁滑得快,赌烟盒、洋画、弹球、弹弓,或别的什么玩意儿。
再一种游戏就是追逐赛,一个人追大家跑,谁被追上谁就成为追人的。总追不上别人的人就算输,那时就要把自己的好玩意儿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了。
我们玩的最多是打冰球,分两组,用一个小木块儿当冰球,打的热火朝天,有时甚至能把一些大人吸引过来看我们玩。
滑冰车实在是太过瘾了,我们每天都要玩得精疲力尽才回家,即便代价是回家挨一顿打或一顿臭骂,也在所不惜。在我的记忆里,为了滑冰车,我那些年没少挨我妈妈的打。
冬天的什刹海给我留下太多的美好印象,也在我的记忆里占有太大的地位。多年来不论我走到哪里,不论我在干什么,我都无法忘怀这孩提时代的快乐时光。我如果回北京,我必然要去什刹海看看。
现在的什刹海,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应该说,现在的什刹海更美丽了,可是现在的孩子们,已无法再在什刹海找到我们当时能够找到的快乐了。
(小号获作者许可推送,图片由牛连枝提供,特此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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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逆编辑、工圣审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