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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丨刘继琼:新疆女兵,住进苏联人设计的军营

刘继琼 新三届 2021-04-24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刘继琼,重庆人,1952年生。曾下过乡,当过兵,做过工。1977年考入西南师范学院外语系(现西南大学),毕业后留在学校干过资料、行政工作,尔后转入教学。现已退休。

原题

客居的营房




作者:刘继琼



有句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一切都有特例,我们所经历的过往,似乎可以改写这句话,“流水的营盘流水的兵”。一支新组建的部队,没有自己的窝,四处打游击,6年后离开部队时仍是“寄人篱下“。记得乌市借住过的地: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新疆政法干校,后来又住进正拆除重建的111的旧营地。
       

从乌市来到霍城县惠远镇,照旧客居于友军,一边防团的营房里。



边防团的团部营房与上面借住过的地盘相比大很多,对数量概念的迟钝,估计不出只好模糊点,那就N亩地吧。营房里一溜溜黄墙红瓦的高大苏式平房,平房还高大?何谓高大?高与大是个人主观的评判,同时也是客观的,它的参照物就是我们自己造的房子。


房子呈一字型的,丁字型的,工字型,L型的都有,一栋栋 散落在军营里,据说这座军营就是当年中苏友谊的见证。1950年代初期中苏亲如兄弟,苏联老大哥按照他们的标准、习俗设计建造了这座军营:高门宽窗,门高2.2米左右,多为双开门,通风采光一应俱佳,体现了俄罗斯民族做事的风格。他们人高马大,又不缺资源,他们的作品里就难寻丝毫经济节约的元素。



多年后乘坐莫斯科地铁,望着那一方方大理石堆砌而成的漂亮豪华的地铁站台,赞叹之余,不由想到他们一以贯之的行事作风——大气。后来有位苏联学者来校讲学,说到他们民族的心理特点时,批评俄罗斯民族太过铺张浪费和骄奢。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俄罗斯有着广袤的土地,自然资源人均占有量极高,于是才有了他们眼里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现如今俄罗斯的经济仍难以摆脱出卖石油等资源的轨迹,这是他们得天独厚的优势,同时也是他们的劣势。不可再生的自然资源即便再多也有穷尽的时候。 


我们入住时,房子经历了约20来年的风雨,墙壁已经晦暗,地面长了绿霉,门、窗框的油漆已经斑脱 ,不再鲜亮,淡蓝色的油漆还是依稀可见。空置的许多房子更是荒芜颓败 (团部机关人员少),住进我们三十多人的小分队营房仍显空落落的。那些空置的房子房前屋后长满了1尺来深的杂草,想必期间也修缮过,但破败的痕迹清晰可见 ,显露无余 。尽管如此,还是可以想像出当年营房落成时的漂亮和气派。  


分队大部分人员包括队长、教导员、警卫班、女兵们等都住一栋房里。女兵挤住一间,床挨床围着四面墙摆放一圈。冬天时屋子中间生一铁皮炉子取暖,可早上起来,盆子里的水都结了一层薄冰。一个铁皮火炉子要把那间高大屋子烧暖和谈何容易?


当年瘦小的我最怕冷,记得本人和另一战友冻得只好全副武装就寝,能穿的穿上,能带上的带上,甚至带着皮帽睡觉。房间里一盏25瓦小灯,那是永远的昏黄,不知是哪儿供电,也许是边防团自己发的电?有时停了电,分队自己的柴油机发电,只能供给机房用电,大家只得摸黑了。


我们寝室紧靠过道拐角处有一间黑黢黢斗室——关禁闭的黑屋子,记忆中似乎曾启用过一次,警卫班有人违反纪律进过禁闭室。


房子右前方100多米处是大礼堂,礼堂正门右侧的二层小阁楼就是我们的工作间。友军的机关与我们之间隔有几个篮球场,房子和球场之间一条稍加硬化了的平直大道,直通食堂,食堂对面有一水井房,再往前是边防团最高首长的宅邸。那边围墙下大片果园、菜地,还有一马厩。


据说果园里文革前种满了苹果树,文革的派性斗争,波及到军队,俩观点相佐的部队换防时,被情绪化的士兵们砍掉不少,果树少了许多,好可惜!我们每天的活动就在这几点一线连接而成的空间里。


       

无疑我们的入住给这宁静的军营增添不少生气,边防团多年仅有一位女军医,即边防团卫生队队长的夫人。我们几位女兵的到来引起小小的轰动,成了小镇一道风景。后来军营里搞过几场军民联谊活动:我们几位女兵跟县里和当地中学等单位打过篮球,兵兵球,临时组合拉起的球队居然还都赢了人家。


不奇怪,当年边疆地区的文化生活比内地有相当的差距。我们女兵应邀去过当地居民家里做客,那家人是我们队长参加地方四清运动时帮扶培养对象。后来成了村的书记或队长。他们盛情款待我们,做了羊肉手抓饭,拉条子、炸馓子等他们民族地道的特色菜,太幸运了,是在人家家里享用的,当兵几年也仅此一次。



住在苏军建造的营房里,别有一番感慨,昔日的亲密兄弟,如今反目成仇,且斗得不可开交,已至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境地,世事真是难料!一句话,没有永久的朋友和敌人,只有利益永存,人与人也好,国与国也罢。 


几十年后写下这段文字,因为这块土地上有着我们青春踩踏的足迹。 

 

愉快赴命


香喷喷满满一桌菜,摆得桌子四周剩下窄窄一条边。虽是些家常菜,算不得珍馐,可花色品种齐全:有鸡、有鸭、有鱼,猪肉、牛肉和羊肉一应俱全。万万没想到,不起眼的小小兵站以如此丰盛的菜肴款待过往的战士们。


围坐在桌子四周,馋虫早被勾出,口腔开始分泌,大家夸张地扇着鼻翼,深吸着饭菜浓浓的飘香,惊喜兴奋不已!这一幕时空定格在1971年6月的某一天,新疆沙湾兵站。


各位看官,千万别以为当兵的嘴馋,尽是些吃货。你可知道,他们有多少日子不曾碰过像模像样的饭菜?有多久没体验大块吃肉的感觉?平日里荤菜不过是菜里面有点零星的肉丁,运气不好,连肉末也捞不着也。


当兵之前的日子谈不上富足,十天半月总要打打牙祭的。


她眼前一亮,居然还有蒜苔回锅肉,这是家乡川菜菜系的传统招牌菜之一,是她的“最爱”。来自北京的“素食主义者”烨也有得口福享了,餐桌上有她喜欢的鱼和西红柿炒鸡蛋,这是她进补动物蛋白的唯一来源。


从乌市出发已行驶了约三四个小时了,准确的公里数说不上来(过去的路与现今不可同日而语)。早餐的稀饭馒头经汽车颠簸已消耗殆尽,饥肠辘辘的一行人顾不得斯文,说说笑笑,敞开肚子,大快朵颐。若是在驻地餐前还需举行仪式,唱完歌方可享用,若是唱得不够响亮雄壮,未达长官的满意度,还得重唱,不在状况时,唱2-3遍也有过。经验所得,鼓足劲头,唱出威风和气势,一次达标才是上策。今天兵在外,且队伍不够浩荡,仪式就免去了。

酒足饭饱之后,抹抹嘴,稍事休息,继续启程赶路。

他们这是要去到 一个人烟稀少的边陲小镇。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职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如纯净水般纯洁,没有丁点个人的想法,愉快坦然地赴命。


我们一行女兵有7人,男兵三四个,一起从训练队2区队毕业的大都留在了乌市大本营。繁华都市或边陲小镇与他们的生活相关性极小,即便身处闹市,其活动空间也不过方圆2-3平方公里,舒适安逸肯定无缘,危险苦累与他们相伴。


霍城县惠远镇——禁烟名族英雄林则徐曾被流放此地。这地也是历朝历代屯兵的地方,惠远镇离中苏边境线约有70公里,这个距离对已摩托化的苏军来讲不是什么距离了,他们真要冲进来,我们首当其冲。当年年轻单纯,还有些许浪漫的情怀,保家卫国捐躯是很荣耀的事情,危险早已置之度外。唯一的想法:新地方、新环境、新体验!


 

军用卡车——解放牌的,也是当年唯一的牌子,据说是仿苏制造的。车顶盖上帆布车篷,人坐在自己的行李上,狭小的空间挤了10来人,腿要伸直,腰要直起,难。尽管坐姿难受,丝毫也没影响他们愉快的心情,欣赏沿途自然风光的兴致。


六月是万物复苏,勃勃生机的季节。公路两边,草原上,山坡上绿草茵茵,树木葱葱,各种花儿竞相怒放:红的、粉的、黄的、白的,宛如花的海洋。牧民的牛群、羊群悠然自得啃食着地上的青草,好一派田园风光,只可惜,既无照相机,也无摄影机......

 

中午的暴食,于她有了反应,肚子微痛,内急要“吐故”。万幸情势可控,中途休息,解决完事,没有酿成故事。长时间的素食,肠胃对大鱼大肉陌生反感了,见了美食,少了自控,饱了口福,可伤了肠胃。

车到精河已是傍晚时分,他们要在此歇宿一晚。


精河兵站由两三排平房合围而成,条件简陋,这算不得什么。精河最糟糕、最令他们“刻骨铭心”的要数蚊虫的叮咬。乌市,一年中半年冰雪覆盖,天寒地冻,蚊子存活不了,属无蚊区。往南行,蚊子越多,透过昏黄的灯光,只见蚊子满天飞舞,盘旋在人们的头上。黑白相间的花蚊子家乡也有,只是其数量、个头、攻击力都不在一个档次。家乡的蚊子充其量算作轻型战斗机,而精河的蚊子个头大、声音响,好比一架架重型轰炸机,轰炸机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蚊子也是“欺生”的,今天来了一拨生客,惹得它们格外活跃。平日里,过往行人稀少,牲畜是它们攻击的主要对象,牲畜的血液和人血相比,人血更受蚊子喜爱,尤其生客的血液更受它们青睐。


别以为穿戴严实,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就可“御敌”,错-错-错!它们又长又结实的吸管堪比锋利的三棱刺刀,别管衣物多厚实都敌不过,照样被刺穿,一旦被叮咬,又痛又痒。它们仗着势众,直楞楞往身上扑,好在它们体型重,飞速慢,机动灵活性差,容易被歼灭,手在空中一挥,真能抓住蚊子,夸张一点,抓一把就是一盘菜哦!


精河的晚餐如同中餐一样丰盛,蚊子的骚扰多少影响了大家进食的心情,一手进食,一手驱赶蚊子,啪一声,拍死一只,啪一声,又是一只,啪啪声此起彼伏。她面对美食,吸取教训,加强自控,“食可而止”。精河虽有美食,住宿条件不敢恭维:烟熏色的蚊帐,发霉发臭的被褥,天知道,多长时间没换洗过?


那一晚,还多亏了烟熏色蚊帐的防护,不然就成了蚊虫们的“刀下客”。

第二天启程,同行的战友红梅,来自新疆本地 ,简略地向大家介绍了将要途径的两大美景:赛里木湖和果子沟。群情激奋,翘首以盼期待着欣赏。


行车前与司机约好,届时让大家下车近距离地接触,驻足观看。突然前方远处呈现大片水域,似乎挡住了公路延伸,有人惊呼:赛里木! 赛里木湖!


车至跟前一看,湖就在公路右面,与公路落差不过10来米,从远处望去,错觉大湖阻断了公路。大家争先恐后跳下车去。之前,本文作者没出过啥远门,下乡不过就从重庆乘船到过万县市(现在的万州),孤陋寡闻的她不曾见识过大江大湖 ,没见过如此辽阔的水域,那一望无垠湛蓝湛蓝的湖水,水天相连,哪是湖啊,分明就是大海。


那天晴空万里,天是那么高,那么蓝,蔚蓝色的天空漂浮着棉花般洁白的云彩,湖水清澈透明,湖面平静如镜,望着天,看着湖,怎能不心旷神怡!


走近岸边,急切地寻找鱼虾,结果有点失望,洁净的湖里没鱼没虾,真应了那句话:水至清则无鱼。新疆战友告诉大家,这天池海子属微咸湖,湖水略带咸味,湖里矿物质超标,因此湖里几乎没有生物,环视近湖岸,岸边没有树木草地,滩涂上是些细小的鹅卵石,大家捡起石头扔向湖面,石头在湖面上跳跃,跳得远的,赢来阵阵喝彩。玩得兴起,流连忘返,司机不停地催促走了走了,要赶路的。大家依依惜别,再见了,美丽洁净浩瀚的赛里木湖!

继续前行一段路程后,公路渐渐不再平直,视野不再开阔,前面有了山。汽车开进山里,开始小心翼翼爬行在蜿蜒迂回、陡峭崎岖的山沟里。这应是通往伊犁河谷的咽喉孔道——风光秀丽、闻名天下的果子沟。

果子沟又名塔勒奇达坂,据说,能翻越达坂的司机应是车技一流,尤其在寒冬季节。一年半后,他们原路返回乌市,那正是冰天雪地的一月,司机可能还是那司机,2天的车程变成了3天,翻越冰大坂是需格外小心的。

果子沟内峰峦耸峙,高大挺拔的参天大树覆盖了两面山谷,放眼望去,满目青翠。树干多为笔直,有呈宝塔形的冷杉,云杉,也有一些松树、桦树。林间不时传来小溪潺潺的流水声和鸟儿愉悦的啼叫声、浅吟声。


同行战友中,眼尖的看见小动物在丛林中跳跃奔跑,应该是黄羊之类的小动物,后来我们食堂红烧过黄羊肉的,是司机们路过果子沟在山上打的。汽车驶完蜿蜒曲折的山路,来到了开阔的谷底。


车一停下,他们就往山上爬去,直爬到半山腰才停脚,环顾四周,满山遍野都是野花野果,以野花野果闻名天下并以此得名的果子沟果然名不虚传。大家开始采摘野花野果,果树以野苹果居多。苹果花已凋谢,枝头结出了小拇指大小的果实,摘一粒尝尝,涩涩的。若是早一些日子经过,满山遍野的苹果花开了,那又是另一番美丽景象。


在司机和郭队长的催促声中,人手一束花回到车上。谷底有了人气,沿途有哈萨克牧民在放牧。这应该离目的地不远了,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霍城县惠远镇。


两天车程,没有舒适的座位,却有蚊子的骚扰,但一路走来并未感到非常疲劳——人年轻,精力充沛,不是还有美食美景相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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