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行者丨朱新地:搭上军用运输机,我独自飞进西藏

朱新地 新三届 2022-12-28


作者简历

作者青年时代


朱新地,1947年出生,1960年小学毕业赶上困难时期,1966年高中毕业赶上文革、上山下乡。1978年考上南京医科大学。现已退休。


原题
说走就走



作者:朱新地



我是1995年去西藏的,而且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去的,事后回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冒失。


缘起

事情要从头说起,1985年一个萧瑟枯索的季节,游过华清池兵马俑后,我背着不算太重的行囊走进西安火车站候车室,口袋里装的是次日的车票,我想早一天走。顺利地混进了站,我和旁边的一位男青年上了同一节车厢。我的票不是当次车的,自然没座,他也没有座位。“先坐着吧,等有人来再让。”我们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居然一直坐到成都也没人来)。他姓袁,在西藏那曲工作,从未到过江南,我则十分向往西藏。在二十几小时的旅程中,他听我讲江南,我听他说藏北,我们聊文学艺术、聊上山下乡、聊龚巧明,是那种只有在旅途中才会有的随意闲聊,无拘无束海阔天空。

车到成都,我和这位旅伴又天各一方,当然,彼此留个地址也是旅行中的常事。我原以为这份交往也会随着旅途的结束而结束,像以前的许多萍水相逢一样,没想到却一直延续了下来。

回到扬州后,我意外收到小袁的一封来信,说希望和我做个笔友,“我想你不至于拒绝吧?”他说。我的确没拒绝——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当时正值春节前夕,我便挑了一张江南风景的明信片,连同我的祝福一起寄往藏北高原。

“大姐”,后来小袁在信中对我说:“那年我们在火车上相遇时,我的精神可以说是处在崩溃的边缘,心中充满着苦闷乃至绝望,但看到你的生活态度后,我感到我没有权利自暴自弃。从那以后,虽然心理上的矛盾并没有完全消除,可是胸际间却好像燃起了一团火……”我这才知道,我们相遇时他还不到30岁,比我小了整整十岁。

看了他的信我深为感动,尽管我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充当了什么角色,更不敢相信我会对别人有如此大的帮助,但我确实高兴有缘结识这样一位热情坦诚的朋友。小袁的文笔很美,每次来信总像一阵高原的清风,带着雪域荒原的气息,吹进我平淡无奇的生活。”他在信中向我描述:“这里的自然景观给你的感受和启迪,会比任何地方都深刻都丰富。在这里(藏北)只要不被环境压垮,你就会体验到一种超越物质、超越功利、甚至超越苦难、超越生死的境界。”他一次次地向我发出邀请:“来吧大姐,来看看我们西藏……”

我当然会接受这样的邀请,然而十年过去了,我已从扬州调到杭州,小袁也离开了西藏,我仍未能成行。没有时间是固然,更主要是那时去西藏很不容易,全国找不到一家有“西藏游”的旅行社,青藏铁路还未建成,交通资讯等也没现在这么方便通达,西藏多少还保留着一份神秘感。但那片被称为世界第三极的神奇土地从此成为我魂萦梦绕的地方。

天上掉下馅饼

1995年暑假,听说经澜沧江水路到泰国旅游只要两千多元(当时杭州到新马泰旅游至少要七八千),于是我从杭州跑到昆明,心里想得美:既可顺便看望老同学,又可省下不少旅游费用。未料到昆后才得知不能办异地签证(我身份证是杭州的)。打电话回家时,听丈夫说他四姐的女婿(我们叫外甥女婿吧)在飞西藏航线,心底那个埋藏很久的愿望便一下子蹦了出来。

本是计划去泰国,我背包里只带了一件长袖一条长裤,以及几件短裙短衫,脚上穿的是凉鞋,可以说从物质准备到思想准备一样都没有,但这个愿望却强烈得无法遏制了。我立刻在昆明街头的公用电话亭给武汉的四姐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四姐说:“你一个人去,要是有高原反应怎么办?”我说:“四姐你放心,万一真的受不了,我立马跟飞机回来。”终于,四姐答应帮我跟她女婿联系。(后来外甥女婿另有任务,又向我介绍了他的同学。)

四姐的话提醒了我,接着我又给小袁打了个电话,这时小袁已从西藏调到西安了。其实我只是想问问他在西藏还有什么老关系,万一真的发生意外,可以有人通知家人,不至于“叫天天不应”。于是小袁向我介绍了一位叫张平的朋友,就在贡嘎机场工作,却又坦言道,他并不直接认识张平,“不过”他说:“西藏的人际关系很单纯,你放心,真有事去找他,提我的名字就行。”呵呵,还有这样的事情?但我也只能抓住这根稻草上路了。

虽然包里还是只有这么几件衣物,还是对前路一无所知(那时还无上网一说,也来不及去查找有关书籍),但离开路边公用电话时,我仿佛吃下了定心丸,马上去买火车票从昆明赶到成都,到成都后又直奔太平寺机场……

找人倒还算顺利,外甥女婿的同学是伊尔-76军用运输机的机长,很爽快地答应带我进藏(真是不好意思,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哦!)伊尔-76是前苏联于1970年代研发制造的一款重型运输机,主要为军用。实际上,在太平寺机场起降的军用飞机中,也对老百姓卖一部分票,有客机也有运输机,票价比民航便宜一些,即所谓“军航”。

关键问题敲定后,我想到应该添置一点衣服和必需品。可是太平寺机场是军用机场,四野荒僻,周围根本没什么商店,且机场离市区很远,交通又很不方便,去一趟市区要花许多时间。

成都飞拉萨的航线是高风险航线,飞机一般是不在贡嘎机场过夜的,是否能起飞不仅要看起飞地、降落地的天气状况,还要看数小时后返回原机场的天气状况,哪怕看着天气不错,可气象预报几小时后情况不佳也不能飞。准确的说,连机长也无法确定何时可以起飞,完全要看老天爷脸色,所以我也不敢轻易离开去买东西。

向着阳光与荒原

我在机场招待所住下,次日一早便到候机大厅等候。雨下个不停,一直等到中午伊尔-76仍未被放行。第二天也是如此。

当然,在候机厅里焦急等待的还有许多人,有军人也有老百姓,而数量最多是一群年轻人。他们是应届大学毕业生,来自云、贵、川、陕等地的各大专院校,志愿参军去西藏,先到拉萨集中训练三个月,然后再分配到西藏各地。

太平寺机场的候机厅不大,我与他们同时候机,又被困了两天,彼此都觉得面熟了。其实他们本来也互不相识,是到这里才成为一个群体的。年轻人活跃,爱说爱唱爱笑,我是单身孤旅,又在学校工作,于是很快便与身边的几个男孩熟稔起来了:那个高个儿大眼睛的帅小伙儿叫王武,来自云南某大学,是学数学的。他对我说:“如果不参军,很可能分配在银行工作”;那个脸上满是笑意,仿佛写着“快乐”二字的小胖子叫杜华,毕业于西安政法学院,无庸置疑,他的前程本应是律师或法官;还有一个小四川,个子不高、瘦弱白皙、鼻梁上架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却有个挺吓人的名字“张官巨”。我开玩笑地问他:“官巨,你父母是希望你将来当大官吧?”他挺认真地回答我“是的。”小四川毕业于西南农学院,学草原专业。“所以我要去西藏”他说。

候机室外是无边无际的滂沱大雨,停机坪简直成了一片汪洋,所有的候机者都焦急又无奈。那些军人也许是身负着某项重任,老百姓(有的还拖儿带女)一次次地往返机场更是不易,我尽管只是去旅行,也焦虑着一夜一夜的旅馆费会掏光我本来就不鼓的钱囊,而这些年轻人,他们有什么可急的呢?

他们急着要进藏!蓦地,我想起了我的青春,那时,我们不也是这样急切地渴望告别城市奔赴广阔天地,渴望去挥洒青春热血,去建功立业,去干一番事业吗?

“迎着晨风,迎着阳光,跨山过水到边疆,伟大祖国天高地广,中华儿女志在四方……”唱着这歌,我们告别了校园的象牙塔,唱着这歌,我们爬上三十人一辆的敞蓬大卡车奔赴农村,唱着这歌,我们垦荒盖房种下扎根树……虽然后来灰溜溜地回城时没有再唱这首歌,虽然后来明白了当时我们其实是别无选择,但直至今日,每当我想起或听到这支歌时,仍然会感到热血澎湃心潮起伏,这是一代人的青春之歌和理想之歌啊!

然而,如今他们是可以选择的。他们在有着千条道路万种诱惑的花花世界上,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西藏,在许多人孜孜追求金钱名利和城市的物质享受时,偏偏期盼着荒野大漠风刀雪剑的洗礼与锤炼。哦,久违了,那曾激励过一代又一代的,用大字镌刻在荒原上的理想,我终于又看到了你的闪光!

大厅里,一个帅气的男孩抱着吉他自弹自唱:“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在雅鲁藏布江把我的心洗清,在雪山之颠把我的魂唤醒,爬过唐古拉山遇见了雪莲花,牵着我的手儿我们回到了她的家……”另一边,几个衣著亮丽的女孩也在唱:“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风雨之后,时光的背影如此悠悠,往日的岁月又上心头,朝来夕去的人海中,远方的人向你挥挥手,南北的路你要走一走,千万条路你千万莫回头……”(杜华告诉我,参军赴藏的女孩们大多数是学医的。)尽管他们的歌声零落也不嘹亮,但这些男孩女孩们满怀憧憬的明眸、灿若春花的笑靥,却使我感到了穿云破雾的阳光,我相信,在这片阳光下,他们如火的青春、如注的热汗和热血,一定会化作那片亘古荒原上的灼灼红桃、依依杨柳。我竟庆幸起这两天在机场的滞留了!

第三天清晨碧空澄净如洗,终于可以起飞了。伊尔-76开启了尾部舱门,一辆大卡车缓缓驶入机舱(能运载这么大的汽车真令我吃惊),货物装好后,旅客再从舷梯登机。之后,我和这些年轻人一道,越过波涌浪叠似的群山,向着阳光与荒原飞去……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运输机舱的中间部位是装货的,乘客座位沿两边排放。整个飞行期间,我一直跪在凳子上从舷窗口向外张望。只见无数高山峻岭浪潮一般的从远处奔涌过来,再从眼前一一移走,有如无垠大海中的波涛汹涌。无边无际的褐色“海浪”中夹杂着许多耀眼白色,那是阳光下熠熠闪亮的一座座雪峰。我是在云贵高原长大的,对大山并不陌生,但从这样的角度——飞越千山万壑、在群峰之巅上鸟瞰,却是第一次,那种震撼简直无以言表。我心里甚至闪过这样的念头:如果真发生什么意外,死在这里也不遗憾!(多年后去尼泊尔旅游,我特地选择从成都经拉萨到加德满都的航线,就是为了飞越喜马拉雅山,就是为了再睹那无以伦比的景色。)

飞越喜马拉雅山,2016年摄于拉萨到加德满都途中

飞越喜马拉雅,这最高峰即是珠穆朗玛峰

一段时间后飞机开始下降,仿佛一座座山峰迎面扑来,旋即进入一个峡谷,旁边的山岭比飞机高了,且离得如此之近,令人不免担心随时会被山撞上。紧接着下面出现蜿蜒的河流河滩,不知是雅鲁藏布江还是拉萨河?终于,在峡谷尽头机身轻轻一震——着陆了。我的心狂跳起来,哦,西藏,想了一百次一千遍的西藏,真的到了。

走下飞机舷梯,耀眼的阳光让我一时目眩,带着几分料峭的风使穿着短袖衫的我打了一个寒战,抬起头,四周高峻的山峰仿佛把天空截成了一块不规则的几何图形,天空蓝得深邃透明,“拉萨机场”几个红色大字在蔚蓝天幕下醒目无比。

没有明显的高反感觉,也能顺利搭上去市区的大巴,我走到一位值守机场的军人面前,问他“是否认识张平?”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把随身带的两包茶叶交给了他,托他转交张平。小战士接过茶叶高兴地说“今晚有好茶喝了。”这两包龙井茶是我从杭州带到昆明送同学的,得知我要去西藏时,同学说:“你还是带上吧,万一路上有用呢。”看到小战士的笑脸我也由衷感到高兴,杭州出发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两包龙井最后竟带到了高原军营,太值啦!

坐大巴从贡嘎机场到市里大约两小时,听从同行者的建议,找到自治区政府招待所住下,三人间,一人三十元。更有趣的是,我在这里住了几天,居然没有其他人入住,等于三十元包了个房间。

住下后即在路边电话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家里人大吃一惊:“什么?你真的去西藏啦?”我说:“是的,到拉萨了。拉萨很好很安全,放心,一切顺利。”绝不是宽慰他们,我说的全是实话。

一放下行囊,我立马上街去闲逛了。那时的拉萨还远没有现在这么热闹繁华。城区范围不大,但宽阔的柏油马路,良好的照明设施,每隔几百米就可见到一处公用电话亭,投币电话一元一分钟。特别是街上跑的公交中巴招手即停,一元钱就可以随时上下,更是极为方便。我去过全国的很多城市,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中期,有如此条件、如此方便的还真未见到。(不过,城区以外的地方还是比较破旧的。)

拉萨真是一个受上天特别眷顾的地方,蓝宝石般澄碧的天空,夏季直到晚上九、十点钟仍然阳光灿烂。更幸运的是,我的“高反”就是有点头疼,并无其他明显不适,对行动也没任何影响。(也许,我本就是高原的女儿哟。)



1995年布达拉宫的侧面

那时去西藏旅游的人很少,在大昭寺碰到一个旅游团,约七八人,好像来自香港,国内游客则皆自由行者。布达拉宫也就一小窗口卖票,门票只要十五元,不用排队更无需预约。大昭寺、八廓街等都离得很近,罗布林卡算郊区了,交通也方便。除了去这些景点外,我就在大街小巷转悠,看人看景看新鲜。当然,独行之中,遇上谈得来的同路者也会跟他们同行一段。记得曾遇到一对小年轻,大概是情侣;还遇到过一个男青年,头一天碰到第二天又碰到,同行了好长一段路,从而得知他是上海人,在日本留学,是从日本飞到香港再飞加德满都,又从加德满都飞到拉萨的。

我的早中晚餐皆在路边小吃摊解决,拉萨街头有许多小吃摊,多半是四川人和陕西人开的,四川人的自然是川味,陕西人则多半卖面食。我一个个地品尝过来,看到牙龈出血就在摊上买串葡萄补充维生素C,还去一个藏民家里喝过酥油茶。

记得那天在藏民家,人家先是端了一杯普通的茶给我,我竟然不知好歹地说:“这种茶我们那里多的是。”又指着桌上的一个罐子:“给我喝点那种茶吧。”藏民道:“这是酥油茶,你们内地人喝不惯的。”然而说话间,一杯酥油茶已经递了给我。我接过茶呷了一口,略带咸味,并未感觉有什么不适应:“我喝的惯,喝的惯。”藏民听了很是高兴,于是我也就享用了一杯又一杯。

拉萨街头的雕塑大召寺里

一个匠人正在雕塑佛像

八月中旬的拉萨,阳光下还算温暖,但一走到背阴处已很有些凉意,风雨时更是倍感寒冷。我只有一件长袖衫一条长裤,无奈中只得把T恤衫短袖衬衫长袖衬衫全部穿上身,唯一的长裤湿透了只得穿裙子,再穿上长筒丝袜御寒。那年代的长丝袜质量多半不佳,走路时经常往下滑,害得我每走几步就要弯下腰拉一下袜子。下雨时没有伞,一时也买不到,东翻西找地总算找到一块塑料布。不甘心待在旅馆里浪费时间,看看雨不大,我干脆顶着塑料布冒雨出游。也算老天保佑吧,尽管风雨中我冷得瑟瑟发抖,居然还没有感冒。直到回家以后看到资料:高海拔地区患感冒很可能继发脑水肿肺水肿,甚至可危及生命,才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怕。

实际上,这趟旅行中最令我感慨的还是“人”。多年来,我们脑海里已形成了许多条条框框,对陌生人充满防范戒备,但在西藏的所闻所见却大大改变了我的看法。一次我在公交车上问路,车里一个女孩看我一眼后问道:“你是一个人来西藏的吗?”听我回答“是”时,她立即从身上找出一个小纸片,写下自己的姓名电话,热情地对我说:“你遇到困难时可给我打电话,我在拉萨啤酒厂工作,可以帮助你”;

刚到的那天,一位军官看我上楼梯的步履太快时,特地过来对我说:“你是内地来的吧?不能走得那么快,否则要有高原反应的”,而当他得知我是“今日才到”时,竟执意要用他的车送我回招待所,并一再叮嘱道“今天一定要休息多喝水,适应以后再出去玩。”那一份份热忱真诚与质朴令我深为感动,不由得想起小袁对我说过的“西藏的人际关系”了……

相反,令我失望的却是我的乡人。到达拉萨的第一天,安排好住宿后我即出去转悠,看到街头不远处有一巨型牦牛雕塑,一位先生正在那里拍照。于是我走过去请他帮我拍个照,他也请我帮他拍个照,拍完照一交谈,居然他也来自杭州,就住在附近宾馆。他说,他们一行四人,三人因高反还躺在床上,他本人感觉尚好,所以出来走走。

晚饭后看天空还阳光灿烂,出于乡情和关心,我便去那宾馆看望这几个老乡,没想到他们出奇的冷淡,拐弯抹脚地对我说:他们是有单位接待的,行程也由接待单位安排,早就定好了等等,我心里暗自好笑,大概以为我要来沾光揩油吧?相比之下不免生出不少感慨。

由于条件所限,我没能去小袁多次向我描述过的藏北,只能在拉萨街头想像着那片土地:八月的晴空之下,广袤无垠草原上缀满了灿若繁星的野花,我相信那里是世界上最美丽纯净的地方,我相信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生长出那种至纯至真的人际关系。

眼看着开学日期临近,我只得匆匆踏上归程。又来到贡嘎机场,马上就要登机了,只需两个多小时便可达成都,心中突然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哦,西藏,这就算来过了?遥想当年文成公主进藏,从长安到拉萨路上走了两三年,而我,竟这样轻松的来了又顺利的走了!岁月会把伟绩丰功变成苍烟落照断碣残碑,昔日需要费尽移山心力才能完成的壮举已变得如此普通平凡,正如我的这趟西藏之旅。然而对于那片土地,我连一个过客都算不上……

回程坐的仍是伊尔-76军用运输机,在飞机上与身旁一对年轻夫妇(大概是军人)交谈,我问他们是哪天进藏的,没想到那位女士回答:“和你一样的,那天我们和你同一趟飞机呀,你穿着一条短裙。”片刻又补充道:“整个拉萨只有你穿短裙。”我愕然:整个拉萨只有我穿短裙?(那是因为我唯一的长裤湿了啊!)没想到人家竟是这样记住我的。

蓝天依旧高远,雪山依旧雄奇,雅鲁藏布江万古流淌,带着和来时一样多的谜,我别了拉萨别了西藏……

1995年于大召寺
 
遗憾

开学后见到同事,很得意地告诉他们我去过西藏了,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什么什么?你居然什么准备也没有就去了西藏?”

我说:是的是的,就这样去了。其实我还没有说,当我坐在急驶的中巴车里,迎着扑面而来的峥嵘群山,望着随风翻飞的五色经幡;当我徜徉在拉萨街头,感受历史感和现实感的巨大相悖与错杂交织;当我在大召寺前看虔诚藏民们的伏地长叩,惊叹藏民纯真质朴的心灵和信仰;当我……我都在庆幸自己的冒失行为呢!

我真的觉得,许多时候真不必瞻前顾后顾虑太多,你只管上路上路,只要上路了,前面就会有路有风景,甚至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与收获。

然而我自己内心知道,此行留下了太多的遗憾。比如我只带了一卷胶卷(到了那里也买不到),很多壮美或难得的场面都没拍摄,甚至没给太平寺机场遇到的那些年轻人留个影;更主要的是,这次行程太匆忙,只是浮光掠影,许多想去地方都没有去。

回来后我买了一本马丽华著的《走过西藏》(真遗憾我去西藏前没看过这本书),于是我又开始在斗室蜗居中想像那片神奇而厚重的土地:阳光与风雪同样慷慨热烈的藏北莽原,拥有扎达土林古格古堡冈仁波齐的阿里,被雅鲁藏布江水温润的藏南,当然,还有那片土地上的人以及他们的精神世界:文化习俗信仰轮回……我下决心一定要再去一次。

2006年青藏铁路建成通车后,各地旅行社相继推出西藏旅游,去那里一游已变得稀松平常。西藏的发展进步更是巨大,听去过的朋友回来说:拉萨已跟内地大城市几乎无异了。然而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我却一直没有再去。

2016年7月我去青海旅游,相当一段路程是与青藏铁路平行的,在金银滩草原,听着王洛宾的“在那遥远的地方”,我突发奇想:何不就从此地去一趟西藏呢?虽然这次是参团游,但我仍是一个人,只需跟导游签协议放弃后面行程即可。而且,从甘肃到青海翻越祁连山,在海拔4200米的山口处停留拍照,也没明显高反感觉,更加使我信心满满。到了青海湖,我正式向导游提出该想法,导游不放心,遂帮我仔细打听了解,结果他告诉我:像我这样的年龄,如果无人陪伴,连火车票都买不到了。

青海的天空也如西藏一般澄碧湛蓝,站在水天一色的青海湖畔,眼前的道路伸向远方,我不禁回想起当年奔赴西藏的情景,一切尚历历在目,竟然二十多年过去了!


我也不禁想起在太平寺机场遇到的那群年轻人,他们也该到了不惑之年,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伸向远方的道路望不见尽头,仿佛一直通到天边,我知道,这条路的那一端就是拉萨就是西藏。哦,西藏!哦,通往西藏的路!我知道在这漫漫路途上,有过多少艰难又执著的跋涉者,足音悠长且生生不息,那里是许多人心灵与灵魂的故乡,无奈我只能站在这里,遥望那空寂迷茫的远方……

 

2016年于海拔4200米的祁连山山口

 

2021、11、15


朱新地专列

朱新地:大炼钢铁的时候
我把父母睡的铁床交到学校
朱新地:千万里赴沪京伸冤屈
母亲要我找卓琳阿姨
朱新地:赶上艰难探索时代,
我们上了九年中学
朱新地:从昆明下放傣族边寨,
我们一路走了七天
朱新地:只想寻个地方当农民,
四处碰壁走投无路
朱新地:学俄语的“英语白丁”
到中学教英语
朱新地:最拼命最痛苦最快乐,
一个医科大学生的五年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分享

给老编续杯咖啡

就摁下打赏二维码吧


在路上

孙毅安:梦回天山,

那个神奇而令人向往的地方

 邹坚峰:坐着火车去拉萨,

漫山遍野的张大人花

李培禹:怒江大峡谷的花儿盛开了

严向群:三晋访古,追寻大师的足迹

苗建武:眼望天际线,我们守望着

严向群:自驾北国摄游记
严向群:你没有见过的长城,是这样的
何迪:抓住生命的瞬间
陈红兵:同样在景区留影,
她为什么闲庭信步娴雅静美
浙君子:动物 · 谐趣瞬间
浙君子:抵制色诱的另外一个世界
浙君子:长焦镜头下的亘古高原
浙君子:八达岭看不到的长城大片
余浩:晋中掠影
余浩:老百货商店
余浩:最后的副食店
余浩:蒸汽火车带走我的少年梦想
余浩:秋游石钟山
余浩:西泠印社走笔
余浩:赴滕州"拜会"毛遂孟尝君
余浩:游荆轲塔
余浩:谒骆宾王墓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长摁二维码  
加盟新三届2
我们不想与你失联
备份新三界
余轩编辑、子夜审校
公 号 征 稿主题包括但不限于童年回忆  文革  上山当兵月  青工光阴  高考校园  浪漫  菁英职业  学术  家国……40后、50后、60后的光阴故事这一代人的苦难辉煌与现实关怀都是新三届公号期待分享的主题来稿请附作者简历并数幅老照片投稿邮箱:1976365155@qq.com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