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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农兵学员丨舒煌:​我少年时的一个大朋友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2-05-06


作者简历

舒煌,出生于唐山交通大学。1972年随校搬迁至峨眉。1982年于成都科技大学获工业自动化专业学士学位,1989年在西南交大计算机工程系获硕士学位,同年在计算机工程系任教。1993年赴加拿大留学,1997在卡尔加里大学电气工程系获博士学位并留居加拿大至今。


原题

我少年时的一个大朋友




作者:舒煌



初到峨眉的兴奋不出一个月就消失殆尽,蜗居在穷乡僻壤的无聊日益显现出来。峨眉本是个小县,大学(西南交通大学)校园坐落在县城南十里以外的一片此起彼伏的山坡地,因地制宜,宿舍、教楼和工厂建筑在坡顶、坡腰和坡底的空地之上。

校园没有围墙,內外一派农村气息:农田,正在修建的水库,农户的草屋,水牛,说话硬声硬气的穷农民,背背篓的村妇,割猪草的放牛娃;更远,可以望到的,是人烟罕至的高山,号曰凤凰坪、猫耳山、等等。就连我们也被编进了附近的农村小学,和那些脏兮兮的老乡孩子同桌上课。

总之,堂堂高等学府,不仅地处偏远,而且有一半被融入到不开化的、贫穷的农村,让我实足感受到了与坐落在市区、同时又有独门大院的唐山交通大学的天壤之别。


但孩子们的适应能力极强,而且,任何环境都阻断不了我们对玩的追求。可以玩的东西少了,我们创造新玩法:攒烟盒,赌杏仁,到峨眉河找一块可以浮水的水面游上一通,邻居有一家喜欢音乐,我们就到她家去唱歌,邻居有体育老师,我们就跟着她们起早锻炼。总之,任何可让我们过瘾的活动都要参加。

那时正是全国的乒乓热,我们这些乒乓迷自然也跃跃欲试。可峨眉交大的乒乓球台少得可怜,全学校仅有三张放在外面,基础课部一张,运输系东坡两张,而且每次去大都巳经有人占了。但虽如此,我们仍不断地去碰运气,就是多等等,就是只打一会儿,或就是白跑一趟,我们也情愿。

这时交大已招进了72级工农兵学员,我们也转入了校办子弟学校。当时铁道系学生住基础课部,有一回到那打球,在学生宿舍门口,遇到一位大约二十几岁、个头不高的娃娃脸学生,他热情地向我问长问短,没聊几句就邀我到他宿舍。我们虽然年龄差距很大,却非常投缘,很快成了好朋友。

他叫易水(化名),江西人,是某厂小干部,受领导器重,被推举到交大读书。

当时校子弟和工农兵学员交朋友,多是有共同爱好,如擅长打乒乓球。我和易水交往,则纯粹因为秉性相投。他就像一个大孩子,无论个性还是嗜好。他不大打球,也不喜欢体育运动,可有时候为了让我玩,就把系乒乓球室的钥匙找来,陪我打一通。

易水读过很多神魔鬼怪小说,在那个年代实在难得,因此令我心驰神往,老缠着他给我讲故事。他也很愿意。我们经常一起去伏虎寺、报国寺、龙门洞等地,既消遣穷乡僻壤的乏味,又满足我神游鬼怪世界的愿望。易水乡音极重,也不善于表达,特别是那些神魔鬼怪的名字,什么"倒挂金钩胡李昌"之类,很难听懂又很难记忆。但这无关紧要:只要他眉飞色舞,我就心旷神怡。

我们交上朋友以后,他成了我家的常客。我妈好客,有时把电机系的陈建国和机械系的吕树等人请到家里,易水也常在一起。陈建国喜欢开玩笑,常向易水打趣;易水没有招架之功,只顾憨笑。他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我父母也很喜欢他。

我上中学以后,有一回作为非共青团代表列席参加校团代会,易水也在那,最后选团委委员,易水是候选人之一,而且以全票(60票)通过,比当时学校最红的行军等学生还多一票,我别提多高兴啦。事后他告诉我,他本没投自己,但没把票划清楚,被计票人误判了。不管怎样,我还是以他能成为校级团干部感到骄傲。

他并不把我当孩子,系里的一些人物八卦,有时也讲给我听,所以我对他们系了解较多。他还告诉我谁是他最好的朋友,其中一位是他同寝室的Y。这人我不喜欢,因为有一回在乒乓球桌上他对我出言不逊,非常刻薄,以后我再不理他。

易水说Y不轻易向人妥协。当时学校后勤伙食很差,学生会与后勤处商议,每系选派学生代表到食堂帮厨,兼管监督伙食质量。Y敢言,也有威严,所以成为铁道系代表之一。

转眼72级工农兵学员即将毕业,易水成绩还好,又是团委委员,因此申请留校,本来很有希望,但因有人作梗,愿望最终泡汤。而作梗之人正是Y。易水和我们谈及此事非常愤怒,叹人心不古,没想到同室好友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后捅他。但凭我对Y的印象,虽然可能是偏见,倒觉得正好印证他平时不阴不阳的个性。

临行前,易水在我家说了许多肺腑之言,并表示在我毕业时会想办法把我弄他们那儿较富的农村插队,我自然很高兴。


他走以后,一开始的来信都是报平安,一切都顺利。但到了1977年,他的语调有了变化,抱怨社会对工农兵学员不公。以我当时的年龄,虽知缘故,却感受不深;爸妈仍然写信为他宽慰,却不见回音。

1978年,我考上了成都科技大学,兴奋之余,写了封长信向他报喜,仍没有回复。

我进了成都科技大学以后,看到还在校的76级工农兵学员贴出悲愤交集的大字报,上有"工农兵学员,鄙也,鄙也"等字样,才明白工农兵学员感受的压力,也因此更加确认了易水屡不回函的原因。

政治运动,政策的失误,造成了多少人的悲剧,也造成了多少社会不公。工农兵学员作为时代产物而受到歧视,是绝不应该的。以易水的柔弱性格,这种歧视对他的打击能有多大,我是可以感受得出的。正因为此,我并不责怪他屡函不复。但作为朋友,我还是不无遗憾:你虽受打击,我们家的真诚你应该懂得,何以就人间蒸发?

我后来听说他还来过交大,却没有来访我家——当年他最好的朋友。当然,我相信他有苦衷和隐情,或许是无颜再见,但由此终结了我们之间昔日的真挚友谊,至今令我叹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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