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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陆丨程远:在美国遇到的朋友们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4-16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程远,1952年生于北京。中央工艺美术学院77级,毕业后先在北京装潢研究所工作,1984年回到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任教,曾赴美国举办画展及学术交流。现为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美术研究所所长、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建筑学会建筑美术专业委员会副主任。


原题

在美国遇到的朋友们




作者:程远  


我小时候,就听说过“出门靠朋友”这句话。可能出于对国内环境熟悉吧,虽遇到过类似事,却体会不深。然而当首次单独出国闯荡时,这句话的内涵便迫切起来。

在美国遇到的头一个朋友,是大学同学曾小俊。他得知本人在菲尼克斯郊区举办画展的信息,竟毫不迟疑地从遥远的波士顿飞来捧场,这在“个人利益至上”的美国,实属不易。期间,我俩私下商议“本人今后如何在美国立足”时,小俊给了个建议:“我看,还是去纽约好,因为那里容易生存。更主要的,你可以用街头画像的方式,来挣出上学的钱。”

我不无担忧地说:“去纽约?咱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呀!”

小俊安慰道:“没关系,到时,我让我认识的朋友帮帮你。”

在美国遇到的第二个朋友,是展览结束后,本人前往芝加哥,被清华发小老壳接入家中。老壳夫妻二人对我的吃住行,以及拜访其他朋友方面,均照顾有加。还特地驱车带我光顾了一趟,如同海洋般的五大湖之一。起关键作用的,是他听说我要独闯纽约,很快联系了那里上学的妹妹张晓涵,叫我去她夫妇的居所,先过渡住上一阵子。

三位挚友。左起老壳、程远,小波波

没几天,又和一块起手画画的小波波会面。他除援助了本人一些美元外,并对“去纽约街头画像”的方略十分赞同。声称自己以前干过,上钱特快,能够有效地获得所需的经济基础。

那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延长签证了。因为我属公派,只有六个月的时间。

大本人一岁的孙立喆,听到这个困惑,略微想了一下,就让我去找他的私人律师,给咨询一下。

隔日,我在律师办公室里,被告知:你要想延长签证,最简易的方法,只能上学。而且只要你不断地读书,美国政府会给你签证一辈子。

告别时,我掏出五十美元作为咨询费。律师笑着说:“冲着孙立喆的面子,这次不收钱。”

到了纽约一切顺风顺水,吃住及街头画像等项事宜,全得到妥善安排。只是延长签证时费了些周折,因为马上进正规大学不现实,需先找个语言学校进行铺垫。

语言学校如此之多,找哪所呢?正犯难,一位从未谋过面的朋友,出现了。

此人名叫马克,军队子弟,办事果敢。多年前,凭借自己的中医底蕴,在欧洲边读书边给人治病,挣了相当数目的钱。近几年,为谋求更大的发展,举家来到美国。但美国有个规定,若要给患者正式看病,需通过一个医学英语考试的关(据说比托福都难)。为考过这个关口,马克进入了一所名为“卡普兰”的语言学校,让自己的英语水平得以提高。

我原本与马克不认识,他之所以能帮到我,在于其夫人汤念红是清华子弟,于是转了个圈,我俩便结识了。相互聊天中,不知出于什么印象,他给本人封了个绰号——曹操。接下来,当他知道我为延长签证,要找所语言学校,立马举荐了自己正上的这家。说是同类中,“卡普兰”不但正规,名气也大,签证延长容易被“移民局”批准。

哪料我前往报名时,“卡普兰”学校言明:非得通过一个考试,才可以被录取。让本人生出了好大的不乐意,心说:“要是我英语好,还来你语言学校干什么?”不过,人家既然有这规定,咱也只能照办。

考试那天,门厅里荟萃着一帮东欧、非洲、亚裔的年龄相仿者。本人随着主考老师朝电梯间走去。临近门口,有些犯怵,回头冲着陪等的马克示意:“我,没信心。”

马克够哥儿们,二话没说,拿起本人的“准考证”就跟进了电梯间。

我紧着用中文问:“被发觉了怎么办?”

马克回复:“人家老美,看咱中国人长相,全都一个样。”

他英语水平比本人高出许多,当然通过考试不在话下。于是乎,咱的签证也就随之得以延长了。

马克、汤念红和女儿

存钱

往后,也没什么可靠朋友帮忙的事了。

但有一件,还能记住。由于自己英语对话能力极差,不敢去银行,只好把街头画像挣出的钱(都是10或20元面值的纸币),全塞进了自己睡觉的枕头套里。长久以往,枕头越枕越高,也不是个事啊。我找到房主晓涵,询问该如何处置?

晓涵闻言后,吃惊地望着枕头套里塞满的纸币,发出感慨:“你傻呀?八千美元,存在银行里是有利息的。”

本人苦笑着回应:“我英语不行,到银行交涉,说不清,也听不懂。”

“你怎么不早说呢?现在,我就带你去。”

去的是附近的“ChemicalBank”(化工银行),其墙面悬挂着醒目的提示:假若接待超过7分钟,罚款20美元。

本人将归置成一千元一组的纸钞,每组用张纸币折扣上,共有八摞,整整齐齐送入窗口。

不想却遭致出纳小姐和蔼的批评:“下次,请不要这样排列。”然后,她把一张一张钱币的同面,给顺了过来。

我望着她的操作,觉得自己特土。

临去银行前,本人扬言:回来,要请晓涵夫妇俩去餐馆吃顿饭。着家后却说:“你们等会儿,我上街拿钱去。”提起绘画行头就走。

把人家弄得直犯懵。

约摸两个来小时,我挥舞着刚从街头挣来的72美元,宣称:“这些钱,就是今晚请客的标准。”(当时纽约餐馆一个菜的价格,平均为7美元)

帮忙存钱的张晓涵

新居房客

于晓涵家住了几个月后,本人通过《中央日报》的广告页面,找到皇后区的一处新住宅。此条街的发音为“江森布罗瓦”,一听,就隶属西班牙语系。我所居的楼房,加地下室共四层。图省钱,本人住在地上二层最小的那间,月租金100美元。

女房东30岁,离异,长得小巧、单眼皮,属于“白领”与“市民”之间的混合体。其太爷爷为晚清重臣,名字经常出现在历史的书籍中。

她并不居于此,另有更高级的宅邸,只是偶尔过来巡视一番。

与我二层同住的,还有另外三位房客。其中之一,个不高、体型精瘦、四十来岁的东北人。他原先为政府官员,借赴美国开会之机溜之乎也,以至成天防备着“被大陆派来的特务抓获”,而显得忧虑重重。

我与之交流,得知他当前唯一的夙愿,就是攒足钱,把自己的家眷全部接到美国。

别看东北人在国内为处级干部,现今工作,是给某单位看大门。收入尽管不佳,他所做的菜肴却能每顿花样翻新,切呀、洗呀,接着便是诱人鼻息的小炒。但从不张罗大家品尝。

反之,他对本人时不时的海侃,也颇具微词。曾私下对其他房客讲:“北京人,仅凭一张嘴,连政治局的事都敢说。别的,什么都不行。”

我们四位的共用场所,是厨房。出于国人喜爱用热油炒菜,日复一日所积淀的油烟腻垢,糊满了顶棚、碗橱、抽烟机、烤箱。由此,引发个头不大的美国裔小蟑螂,繁殖速度极快。瞅不冷子打开电灯,会瞅见它们蜂拥四散逃窜的身影。并且采取任何灭绝招数,也抑制不住。

本人对此痛恨欲绝,凡逢轮到自己星期值日,都要打开冒着白蒸气滚烫的水龙头,用碗接住,反复朝各处缝隙里拼命泼洒。造成蟑螂尸横遍野,前后消灭它几万只没脾气。

这般运作,必然导致厨房各处遗留下水迹斑斑。东北人一进来,会以吃惊的口吻发问:“咋回事?这是咋回事呀!”

我待在自己屋内,从不吭声。

另一位房客,三十来岁,留有两撇小胡的广东人。他不爱交流,每天只是笑盈盈地与诸位打完招呼,便匆匆扛起沉重的工具箱,外出给他人修理摩托车去了。

圣诞节来临,广东人要请诸位吃宵夜。好事呀,人和赛菩提。

我与其他两位,负责在厨房空地摆好桌椅,搁上碗筷及酒瓶。然后边聊,边瞧着那位广东人用铲子,且在那口大号炒锅里折腾呢。菜虽仅一道,原料为腐竹加猪肉,量却极大。

做妥,将大锅直接摆上桌面。粤菜体系确实挟持国内牛耳,味儿全进去了。吃得诸位忽地眉飞色舞,放杯痛饮;忽地感叹异国他乡,孤心思恋亲朋好友惊破多少春恨意。

谁承想饭局还未结束,那位广东人抹了抹嘴,和颜悦色地立起身形,声称:“对不住,我还要干活去呢。”言罢,扛着沉重的钻机匆匆下楼。

勤可勤,非常勤。

与我关系最好的,是位白净、额头饱满、二十来岁的福建小青年。他于国内所学是音乐,来美国后为将来易于生存,改学了电子计算机。他平常收入,于我们这几人中算是不错的,在曼哈顿闹区的一个餐厅里当服务生,光挣小费每月就几千块。

照常规,在餐馆打工吃喝全免费。可成天吮吸着那里的油烟气,福建小伙对厨师所做的菜不待见。而是每次打工归来,自己都要煲上一种芋头和豆豉为原料的汤。

让我品尝时,味道真是鲜美极了,可使一天的劳累,顷刻间消遁于无形。以至往后,我总期盼他的身影出现,就是想尝尝那口荡气回肠的汤。

福建人跟我好的原因,在于爱听本人胡侃天下大事。

福建小伙子挺随和的。唯一一次引发别人有意见,是有阵子,他交了个女朋友,越南裔的,常常带回蜗居过夜。这,便造成了其他房客的侧目,以及女房东的高度不满。因为,多一个人使用厕所及厨房,但房租照旧。

正值积怨甚深之时,他与那位越南裔女朋友吹了。我问其缘由。他答:“咱立足未稳,不能因小失大……”其实,也就是怕费钱,太穷,阵败说兵书。

公用厨房


鬼节

尽管本层房客之间有差异,但相互关系及结局,均无大碍。而另外一层房客的结局,就不美妙了。

这位,在国内为何处的人?来美国干什么工作?我不清楚。只知道他原先住在地下室。肯定是勤快无比吧,凭借多年奋斗挣来的钱,将自己家眷由大陆,断断续续全部给鼓捣到自由世界来了。为居住方便,他全家搬至三楼,住满整整一层。

事态止步于,1992年冬季的“万圣节”(鬼节)。

那天刚一入夜,纽约曼哈顿专门组织有大型游行,满街道的鬼流恰似山洪奔腾。最嚣张的,是那几丈高的群魔巨脑形象,四下张牙舞爪扑向哪里,哪里的人就被吓得胡喊乱跑。

由于本人位于场面的外翼,见不着那些操持舞动巨脑魔头的团队,只能鉴赏到无数,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各式自扮鬼装。尤以一名脖颈上砍把菜刀,血淌满面的呲牙者唬人不善。

看着、看着,我没能架住“事业心”的怂恿,放下眼前,去挣“画鬼”钱去了……

晨曦渐显,本人打道回府。临近住宅楼,听得内部传来一片的哭天抢地。寻思:“鬼节热闹已经过去,干嘛呢?”

推开楼门,平素不居于此的女房东,正在楼梯口候着。我感到蹊跷,忙问:“出了什么事?”

女房东告知:“三楼的这位,为了让父亲、母亲、老婆、孩子出国,拼死挣钱、省吃俭用。结果,全家人虽然赴美,他自己却因所患的肝炎,累死了……”

我听后,缩颈唏嘘。

不由想起一句感世名言:当我们漫步人生的匆匆时,往昔的珍贵是多么地挽留不住呀。

请诸君,各自保重吧。

纽约万圣节(鬼节)

纽约的前苏联画像者

本人每天去街头画像,总要接近中午十一点才到中央公园,因为太早没顾客。先在路边推车小摊处,买罐提神用的“百事可乐”(比“可口可乐”味淡一些),嚼着一美元的“热狗”,再悠闲地点起支薄荷味的香烟。

一起的街头画家,除华裔外,还有另一些国家的成员,其中,属前苏联籍的团伙最为庞大。中国人按其各自长相,分别给取了名号,如:“布哈林”“高尔基”“托尔斯泰”“托洛斯基”等。

“布哈林”的特点为,酷爱摔跤(俄罗斯另有一个名称,角力?桑搏?)。由于他自小练起,以至把耳朵表面都给摔成了平的。

本人假充内行,和他说了些摔跤方面的术语。这便引起了“布哈林”极大的兴趣,起身,要和我比试一下。

咱,没学过摔跤,仅在国内练过点拳击及推手。凭此,与之接战。

很快觉察出,自己不是“布哈林”的对手。他个头虽矮,但显然受过正规训练,底盘稳固步步为营抢把在先。虽说自己连消带卸未让其拿住,然而持续下去,到时非让他给摔倒露怯不可。

也不能认输呀!幸好退却中发现,对方头部的反应较为迟缓,这显然是个很大的破绽。于是我马上转换成类似拳击的姿态,小颠着步,一只手进行着摆脱防护,另一只手在其面前快速晃动。结果,锋利的指甲将“布哈林”咽喉部位,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有效遏制住了他的抢进。

收手后,“布哈林”声称:“你犯规了。”

我回答:“谁让你进攻不依不饶的,能怪我吗?”

“布哈林”满脸的不高兴。

“高尔基”的特征,是上唇蓄有浓密外撇的胡须,身躯也修长,只是背部略有些驼。

我俩没发生过语言交流。他给我留下的最深印象,是一次西四街画像期间,周边围观的黑人叽叽喳喳闹哄个不停。结果“高尔基”恼了,大喝一声:“Shut up!(住嘴)”

那帮顿时静了,并以惊异的目光看着“高尔基”。因为通常,街头画家还没谁,能这么大胆呵斥黑人的。

单凭他这一喊,令我以后对其刮目相看。

叫“托尔斯泰”的那位,个头一米九几,披肩长发,眼球贼大,但不具“文豪”那般的美髯。他与本人聊天时,讲得最生动的一句为:“我们国家不知怎么了?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就老出错……”(指苏联解体)

谈及武功时,“托尔斯泰”声称,自己曾跟一位内蒙古地界的民间高手,练过一种拳(名称太怪未能记住)。

我让他操演一下。“托尔斯泰”未推辞,站个高位虚步,张开蒲扇般的一双大手,一只防上,一只防下,微微左右错动着。

鉴于其身材、骨骼关节均太过巨无霸,本人没敢进一步犯刺。

论绘画水平,“托尔斯泰”在前苏联群体里,算是最差的,跟中国幼儿园小朋友技法基本持平。然而他不傻,因势利导,在自己招牌上写到:精神画像研究。旁边,还并摆着他的一张自画像,眼珠瞪得如同乒乓球,仅中心画个黑点充当瞳孔;颜面长得跟驴脸似的;颧骨高耸,双腮帮子缩得像骷髅。在本人看来,极其酷似托尔斯泰与弗洛依德的混合体。

他给顾客画像的效果,也大体归为上述精神病模样。虽不受大多数人待见,但依据市场的“好奇心兼稀有”原则,“托尔斯泰”所挣的钱也能糊口,且有逐步上升趋势。

前苏联阵营中,长相最精神、气质最高贵、画像技术最佳的,当推“托洛斯基”。这位,一脸络腮胡,体态典雅顺畅,略微昂起下颌跟个旧日沙俄贵族似的。

其绘画水准,于纽约街头无人可比,坐头把交椅。由此,他的行头画具也十分考究,三脚架、画板、纸张、画笔,全显得高级触目得很。更令人羡慕的,“托洛斯基”索要的画价也是顶级 。素描,其他人连画带框最高二十美元,他仅一张纸介,就报价四十,而且从不降价。所以,每完成一张肖像的速度也是最慢,约合一两个小时。

一般街头画家招揽生意时,会于道边排坐上一溜。可出于气度高华,水平独占鳌头,“托洛斯基”从不与任何人为伍,包括同族的那帮。而是自己单独固定占据一块四下无人之地,因为他背后,总站有源源不断慕名而来的顾客。


算命

抛开前苏联那伙儿,在外国画家里还有位印度人。其挣钱方式属于双肩挑,主攻算命,偶尔画像。

一天没生意的间隙,我请他给看看手相。印度算命方式与中国不同,不看单只,而是双手掌平端起一块浏览。印度人凝视片刻,只说出一个字:“POWER!”便没下文了。

这让本人颇感迷惑。因为照国人看手相的习俗,你总得给说说,“前因怎么怎么着,往后需预防避免什么什么的”吧。就一个字,也忒简单,忒满足不了顾客的期盼值了。

听到质疑,印度人低垂着眼目,缓缓回复道:“你的手相,仅说明你这个人很POWER(有力)。所以,往后有任何困难和险阻,都会被你的POWER,给克服化解过去的。”

我没再发表意见。主要是自己外语底子太潮,说下去,恐怕便没词汇量了。

不过这个“POWER”字,则成为本人日后宿命所信奉的代名词。不单单因为算命者,是个更具东方神秘色彩的外国人,还在于这个词的简洁明确性,富有强悍的积极性潜意识暗示作用。比起本人以前在国内算的,什么“大吉大贵”“孙二娘推磨”五六的,明确靠谱多了。

外国街头画家

在画家周边

再有逗乐的事,就是一帮根本不画像的人,经常围着画家周边转悠。干嘛?想让这帮艺术家皈依基督,或者释迦牟尼,并且诱导得实在诲人不倦。

初起,我也跟他们乱贫几句。因顾及到自身挣钱的效率性,便隐退了。

但某些居心叵测的画家,瞅着其中几个台湾、新加坡裔来说教的女孩儿长得水灵,便胡逗得没完没了。结果让本人心中生出了不愉快,远远高声调侃道:“姑娘们,你们千万、千万放弃这帮大陆来的吧!好好看看他们,哪个?不是满眼冒着对金钱、女人渴望的贼光呀。让他们加入基督?姥姥!”

佛家说教方式,有其自身的特色。一位袈裟缠体的和尚,会不断地“委身坐画”,借以施舍钱财。那阵,国内正盛行“气功”,于是在一次给他画像时,我问:“你会发功吗?”

“会。你哪儿不舒服?”

“脊椎、背和腰的部位。”

和尚让我坐好,口中嘟囔起咒语,同时,以二指禅的手法,沿着本人脊椎上下来回戳动。说实在话,我很希望他有真本事,能将自己长期驼背现象好好整治一下。然而随着和尚口中的不断吐词,连续移动戳指,并未感觉有一股暖流的现象出现,脊椎暗痛如故。

和尚终于止住了发功,问:“好点儿没?”

为顾及他面子,我违心答复:“好多了。”

以至往后每当我俩再度碰面,和尚都会笑眯眯地以示关怀:疗效如何?我也总搪塞地应答:嗯,有些成效。

这,便自大了出家人的心态,真以为自己是大师了,没事,便追逐各位画家主动要求发功。直至逼迫得艺术家逃避如注。

另外,纽约不乏同性恋者。

街头画像者中,有个北师院的小伙子,长着小黑胡须,透着俊美的面庞。结果,让十米开外一位站立的中年白人,给盯上了。此人,具备佐罗的脸颊、帕瓦罗蒂的胡须,于众目睽睽下,一股劲儿地抓耳挠腮,明显有了倾慕之情。

十来分钟后,中年白人实在煎熬不住,过来,以温存的语气,对师院小伙儿进行表述:“请你,到我家里去画像,真诚的希望。”

师院小伙儿“嗯呵”了半天,婉言予以拒绝。

待那位中年白人走后,哥几个亢奋起来,纷纷起哄:“嗨,这家伙看上你了,瞧气质,起码百万级富翁。”

“得了吧。”
“你去吗?”
“不敢。”

“这家伙长得可够精神的,到时候,你可以干他一下。”

“我靠,谁干谁还不清楚呢!”

小佳与小清

考托福

以前提及过,本人为延长签证时间,进了所“卡普兰”语言学校。

此校有个规定:每周,每人必须在校学习若干钟点,否则不准毕业。本人不敢怠慢,抽出街头画像淡季的上午,专门来此做英语习题。而真正目的,是想考过“托福”,继而步入美国的正式大学。

为提高更快,我同时还采取了另一项措施,把新见到的英语词汇,全贴于蜗居的墙面上,以便随机给予记忆。没出数月,大大小小的纸条,已然布满了包括天花板的四壁。

以至有一天,我躺在床上仰望着那些纸条,很是纳闷:“照常人讲,英语单词也没咱中国的多呀。怎么超过了‘万’数,还无止境呢?”

其实更严重的问题,是在“卡普兰”做习题时,用功没太久,字母的繁琐、题目的索然,会令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耷拉。

怎样解决呢?依然得益于朋友马克。我远远见他课桌上,摆放着个咖啡杯,表情永远显得是那么的聚精会神。

咱,赶紧效仿啊!以后凡逢自个犯困之际,便去街对面咖啡馆喝上一杯。此类咖啡,可不是速溶的,而是现场用机器磨碎的那种。再加点儿牛奶、白糖,那叫个香,几口下去精气神会陡然猛增。也不全喝完,剩回半杯放置于课桌边,隔段时间嘬上一口,能有效地延缓眼皮瞌睡的周期。

出于效果极佳,我得出个结论:热咖啡,绝对具有提高英语质量的特效功能。

临近“托福”考试日期,需填写选择考场地点的表格。为贪图时间合适,我竟然报名,报到几百里地之外的“纽约州”去了(没看出纽约市与纽约州的区别)。发现谬误后,本人慌了神,连忙向有关当局提出申请修改。

人家回复:“考试当日,只要有准考证,你到哪儿都会被接受。”

那么考试的那天,我就选择前往了距离最近的纽泽西。到达时,还早,我缓缓踱步于考试楼前,瞧着那些来自世界各国的参考人员,自信满满。因为本人明戏,“咖啡”对于英语功效的特殊“秘诀”。

预备铃一响,咱扭头就冲进早已物色好的厕所。在里面,以最快动作旋开瓶子盖,仰脖“咕嘟、咕嘟”,将一大整瓶事先调配超出往常三倍浓度的咖啡量,一饮而尽。然后走出厕所,坦然入局。

头一项,是测试听力。

简直匪夷所思,完全出乎意料,与平素精神振作根本不属同一码事,那股咖啡劲头猛烈地汹涌上来。首先是心脏,被拨撩得突突乱蹦,随即连带着眼神、太阳穴、注意力、甚至躯体,全在剧烈地亢奋。如此这般,耳音播放的考题,我基本听不清。

那怎么能行呢?这可是咱花费了大半年之久,正式关键的‘托福’考试呵!自己强力暗示要镇静下来,一定要镇静下来……可不起任何作用。

不仅听力,以下的其它答卷也如是,在整个考试的三个小时里,那股汹涌澎湃的咖啡劲头,压根未能消停下来。我只好胡乱蒙着填空……

隔段日子,考分下来,497分,未达到进入正式大学的标准(最低500分达标)。苦呀,咱只得继续呆在“卡普兰”……

又复习了三个月,本人重返考场,依旧是纽泽西原地界。这回,咖啡调配适度,听力倍儿清晰,审题也顺溜儿。在回家的路上,自我感觉考得不错。

哪料考分再次下来,才493分,还不如上回呢!

我一生气,决定,“拜拜了您呐,卡普兰”。

三位同学在美国相聚。左起小清、曾小俊、程远

目的转换

可咱,还想上正式的大学呀。

依照程序,如果要在美国攻读硕士,需将国内大学本科的成绩单递交上去。这个,我懂。孰料出国前,去中央工美索取时,相关人士对我讲:“你们学院的领导来电话了,说如果程远来要成绩单,别给他。”

本人就是带着这般尴尬,来到了美国。

起帮忙作用的,是现居于费城,原来国内大学同学小清,以及她爱人小佳。为本人成绩单等项事宜,他们协助了好一阵子。当我把这些寄至几所大学,结局都不如意。

为此,小佳出重手了。

小佳早些年,在奥克拉荷马的大学攻读双硕士学位。出于跟导师很熟,便向其推荐了本人,并获得了导师的同意,发放了学校的录取函。

但我依然担心:“可咱的托福考试,也没过关呀?”

小佳回复:“问题不大。你可以先入校,然后在其学院下面的语言部门补习半年,就行了。”

然而后来,我为何又放弃了此次上学的机会呢?缘由出自,自己所挣的美元。

挣美元的初衷,是为了生活,以及将来上学所需的学费。为达此目的,本人天天风雨无阻夜游神般地外出画像,租的是最便宜的住所,从不买奢侈品(仅购置过一台韩国牌的电视机)。并在蜗居的墙壁上,贴有一张“挣钱形势”表格图,从上至下,一行行记录着每个星期、每个月的美元积蓄数目。

有次挚友小波波前来串门,看到这张手写的“挣钱形势”图,差点没笑破肚皮。

殊不知随着挣钱数目的增多,达到了几万美元,本人心理却产生了变化,有点儿舍不得了。揣摩:假如把这些钱消费在“上学、拿绿卡、接家眷、买车与房子”的漫长进程中,等这一切办妥,咱的衰老也就接踵而至。值吗?

反过来讲,如果咱再多挣些回国去,如何?国内有我众多的朋友,生活习性门清,不会孤独,也不会因语言不通而感到自卑。更何况,我一直潜在的理想,是成为一个不受拘束的自由画家。

当然若想不受拘束,最好是有笔积蓄,无收入卖不出画时吃它的利息。关于这方面,我跟一位犹太朋友打听过了,在美国单靠吃利息生存,需二十几万美元的存款。这数目,咱当然挣不到。那回国呢?三十来万人民币也就够了。利用美元与人民币的差价比(那阵约为五比一),咱再努力多挣些,达到上述数目肯定没啥问题。

想至此,本人主意已然拿定,非但把能上大学的路给断了,还将正在上的“卡普兰”学校给辞了,拒交了那里每年三千来美元的学费。如此一来,身份也就黑了。不过,也使咱的精力,可以一心一意地投入到纽约街头的画像中去。

一直干至自定的三年整期限,我买张机票,便告别了美国,也告别了在那里所遇到的朋友们。

在此,要特别感谢一下,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人!

在美国的清华发小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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