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逵诗选 || 生命线上的茸茸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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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之逵，当代著名扶贫诗人，鲁迅文学院89级高级班学员，云南玉溪师范学院文学院客座教授。诗作散见于《诗刊》《人民文学》《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等刊物和诗歌平台，在中国作协《诗刊》社 的《中国诗歌网》“奋斗在扶贫第一线的诗人”专栏发表大量扶贫诗歌。诗作获《诗刊》社、"现代诗社团大展"之“桂冠青年诗人”等多项奖，出版诗集《流动的光斑》等。2018年3月至2021年5月到贫困山乡驻村开展脱贫攻坚工作。

| 约稿、排版：罗永鸿

   赵之逵诗选   
    生命线上的茸茸绿光    

深冬，一棵落尽了叶的梨树
       
如果站着也不能和你并肩璀璨
我索性坐下，借晚风一双翅膀
去西边山脚下，找到夕阳
宽慰他久难释怀的惆怅
然后竖起耳膜，遥望南方
倾听叶落之后
一棵梨树，对土地的全部情感

眼睛是相知的窗，再看一眼时
树枝，已挂满了星星月亮
以至隔着厚重的暗，也能清晰地辨出
星星深处的叶脉
和月亮在花香里愉快徜徉

此刻，我必须用对满树茂绿的神往
来关注你张牙舞爪的模样
并努力，顺着你枯瘦的指节
找到那一缕生命的绿光

惊异发现，荒野里静持的你
是这个冬天，唯一的脊梁

痛风以外的情感

脚下，所有骨髓在会师
听得见流沙
正穿越肾脏汹涌而来

巨浪拍打着燥动的河床
一些晶石贴附着海崖，相守纠缠

夜已经很深了，4点左右，神经
撩拨着肌肉的惆怅。月亮都快睡了
谁会用星星，与你闲侃？

我干脆就坐起来，注视着红晕
渐渐爬到皮肤淡黄的脸上

我想，桃花盛开的时候
也就这般模样

疼在持续，痛风这种物种
似乎没有睡觉的习惯
象鼓点，象盛夏树端上
知了不停步的呐喊。为了让我

第一个看见黑夜背后的曙光

夏荷
           
再柔，是否柔得过
一片荷叶

是否如荷叶一般，斟满了爱意
那怕是一滴，毫不相干、易碎的水
也要紧紧，捧在手里

再美，是否美得过
这一朵半开半卷的荷。水酿的红
一瞬间，就抓牢了我的眼球

全部绽放时
荷，是修练之人得道升天的底座
是祈祷者
顶礼膜拜的唯一花朵

一片绚烂的荷田，让
隔壁猴樟树上燥热的蝉声
听起来，已不再那么讨厌

2021年6月30日上午11点

    

苗圃里，有一棵五花大绑着的木桩
                 
究竟是多重的罪，才需要这样
从头到脚不留任何活动空间的五花大绑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棵年岁
至少百年的树

也曾枝繁叶茂，也曾花团锦簇
说不定，还向十里八村的父老乡亲
输送过高雅的香

被破砖头袭击过的身躯，到处皮开肉绽
额头，眉宇，那一层压着一层
已经干透了的淤泥，不说
也想得到历经了人世间多少沧桑

我围着走了一圈，这棵曾经
风光无限的大清香树，已沒有生命迹象

青壮有力的滕三七，顺着老绳条
又团团的，在他身上，加了一绑

2021年7月8日下午



艾灸
             
老中医伸手一搭
就号出了地表的体温
健康和病患之间，隔着一根草

无常的岂止人生
有直不起来的腰，就有
不按意志行走的脚

一觉醒来，我的脖子就僵了
老中医说，烧死艾
就能驱逐一切妖魔鬼道

医院里，好人不多，病人不少
过道上，挤满了艾，和各式各样的煎熬

我有点怀疑：凭这一小根艾草，真的能灸出千百年来，根置于人心深处的病灶

看了看卧在床上的自己
一半在诊室，一半，在山道

            

开在土路上的马缨丹
                 
散步的土路上，有一丛丛马缨丹
这种集不同颜色于一身的花
非一般美丽可以比拟

去年，地方扩大城市建设，把一块块
靠近市中心的田地，纳入了规划
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

昔日饭后怡然小走的路，成了重型大卡拉钢筋、运水泥的专用车道

宁静被喧嚣打破，这条
曾经温馨无比的路，如今
不是一滩滩泥水，就是滚滚黄灰

从此，只有在暴雨后的一小段短暂时光人们才能，看得见微笑着的马缨丹

到这条路上散步的人越来越少了
每次走过，我都要
向这些顽强开在路边、灰头土脸的小花投去怜惜的目光

每次，我都能从她蒙尘的眼睛里
看到些隐忍、淡定，还有一点点忧郁

马缨丹也在看我，对视中
我读懂了这朵被伤得面目全非的花
为什么这么无所畏惧

习惯了每天扑面而来的尘灰
谁还会在乎，又有人，再往你身上
再多泼些脏水



橡皮树下
             
阳光再一次运笔，把
紧挨在一起的那几片橡皮树叶
来了个特写

西瓜的模样，爱情的味道
光线，作了无缝对接

隐忍，执素描之精深
留白那部分，总是多汁又诱人

美妙，停在开花至挂果间
停在果实、在成为果实之前

而授不授粉。讲究一点点缘份
需要一点点时间，比如雨后的彩虹
比如，橡皮树下的再次擦肩

你走过之后，我看见
那两片熟悉的叶子，甜甜的
又对看了一眼

香蕉皮的弦外音

一一以此诗，献给所有曾经跌倒受伤的人，比如行走中，踩着一片被丢弃的香蕉皮滑倒在地。

四周有太多的不确定
比如海啸、泥石流
抑或一小丫
被神点化过的香焦皮

摔伤是注定的，没有人
能够逃离命运为你安排好的场景

就像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媳妇
正接受，一众亲朋语重心长的叮咛

我们唯一能做的
就是静下心来，好好练习
复位、抬腿、拉筋

每一次练习，都是要让
重新站起来后的行走，没有余音

病中的父亲

病床上的父亲，如此虚弱
像旷野，尽绽了芳华的浦公英
一阵风过，都能带着他走好几里

年轻时，父亲英俊潇洒
充满活力 。小小年纪
就只身穿越敌人的枪林弹雨

儿时贴在墙上的
那些“新长征突击手"称号
是父亲在新中国建设战线上
收获的荣誉

至今，还在我心中挨次耸立
散发着竹子的芳香和家园的气息

父亲老了，远离了矢志不渝的事业
就连相随一生的语言和思维
也和他拉开了距离

不再为真理负累
皱纹里，全是真善的笑意
偶尔，父亲还会耍耍小孩子脾气
除了医生护士的话，谁都不理

变小了的父亲，依然传奇
比如现在，披线挂管、头戴呼吸面具
全副武装的样子
活脱脱一个现代版的消防英杰
在向希望，一次次发起冲刺

而这些，不仅仅是
为了满足医学界的专业数据

表示岁月还有通道
表示生命 ，还在继续

2018年12月1日晚上10点写于新平县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父亲病床边

三江并流
              
五月有晴，也有雨
一阵不知哪里，冲出来的狂风
就把戛洒江，赶成了奔跑的马匹

清幽的绿汁水
和多情的大春河，在此汇聚
山泥，染红了清溪

三江并流，并出了一片有容乃大的海
在途经红河州异龙湖时
归巢的鹭鸶，正将黄昏后
渐渐围拢过来的黑，一点一点描白

2021年5月6日晚上

注：在云南新平哀牢山系戛洒江上游，有个地方叫“三江口”，绿汁江和大春和在此交集，然后汇入戛洒江，一路奔走1280公里，途经云南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越南，直入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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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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