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结
人生百态
前几天写《胡政之与范长江》,有朋友问起,为什么想起写这篇文章?自己心知肚明,这是因为有大公报、胡政之、范长江三个情结。
先说大公报情结。范长江、胡政之这两位中国新闻史上的杰出报人,都是大公报鼎鼎有名的人物,而我干过十六年记者的经济日报也曾与大公报有缘。
大公报与经济日报的渊源,在报社工作时只是朦朦胧胧。离开报社以后,通过在报社工作的大公报老同志的回忆文章,以及与香港大公报同仁的接触,才基本把来龙去脉搞清楚。
大公报是1902年创建的,明年就要迎来120周年的报庆,国内还没有哪一家报纸的社龄如此之长。120年中,大公报经过了英敛之、王郅隆、新记公司时期。报馆从天津起家,曾先后在上海、汉口、香港、重庆、桂林、北京等地出版。随着全国各地相继解放,天津大公报改名进步日报出版;上海大公报保持原名出版;重庆大公报改为重庆日报出版;香港大公报则延续下来,至今仍在正常出版。
据原大公报人、经济日报原副总编张颂甲记述,1953年,上海大公报奉命迁津与进步日报合并,以大公报原名出版。从这时起,大公报的报道重点方向,就已经转向财经工作和国际新闻。1956年,北京大公报社新楼落成(即今北京西城区永安路北京邮局大楼),天津大公报迁至北京出版。“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大公报于1966年9月15日被封停,更名前进报出版,只办了45期,于当年12月29日再次被红卫兵封停。
1978年7月4日,根据中央指示,姚依林召集原大公报的部分人员创刊财贸战线报。1981年1月1日,改名为中国财贸报,出刊至1982年12月31日第573期,因改办经济日报而终刊,但出版序号仍继续由经济日报沿用至今。
.可见,留在大陆的大公报同仁,为财贸战线、中国财贸报以及经济日报的创立,立下汗马功劳。
1983年经济日报初创时期,报社领导班子中,除了人民日报来的安岗、张沛,中国青年报来的丁旺,报社的几位副总编辑王昭栋、刘树烈、张颂甲、王浩天、胡理堂,都是来自中国财贸报。报社业务骨干中,也是原中国财贸报的人员居多。安岗当年即四处招兵买马,一大批中青年骨干陆续进入,报社人员结构才出现变化。我就是在这一年从高校进入经济日报工作的。
当时,工作接触比较多的大公报人,是同在理论部的近六十岁的庄怡、卢贸千。庄怡马骑着自行车马不停蹄地到中央国家机关约稿,卢贸千则勤勤恳恳埋头于版面。
理论部办公室相邻的是文艺部,王浩天、毛铭三、高汾都是大公报老人,王浩天闲庭信步指挥若定,毛铭三楼上楼下跑个不停,高汾则安静地和年轻人一起改稿;总编室负责校对的皇溥先生,也是老大公报人,每次晚间去报社盯版,都能见到他戴着花镜在台灯下用红笔勾勾画画。他们有时紧紧张张,有时轻轻松松,干起活来一丝不苟,开起玩笑却十分幽默,使我间接体会到了大公报的办报风格。
离开报社以后,由于工作关系,数次来往香港。每次去,都要到香港大公报拜访,见到报社的同仁总有莫名的亲切感。
我前些年去香港大公报的时候,总编辑是王国华。这个很有活力的干将,经常在香港策划一些有影响的活动。比如,我前去香港参加的,2003年的纪念邓小平诞辰一百周年图片展、2005年的纪念中国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图片展,都是以大公报为主举办的,每次活动都邀请香港头面人物出席,吸引了许多商家广告。
现任大公报社长姜在忠,以及前任总编辑贾西平和我都熟悉。尤其是贾西平,他到部里新闻协调小组工作时,我们曾经一起工作了一年。这两位受命前往大公报时,报社经营比较困难。靠着他们的兢兢业业、励精图治,报社发展得越来越好。2005年时,我去大公报时见到的办公设备十分陈旧,和内地媒体相比差很多。2011年,我到香港参加第十二届海峡两岸暨港澳新闻研讨会时,大公报已经鸟枪换炮了。有人评论说:“他们是建国以后最好的一届大公报领导。”
再说说胡政之的情结。胡政之是大公报担任经理时间最长,对大公报发展贡献最大的资深报人。了解胡政之,得益于我的中学班主任老师胡玫,她是胡政之的长孙女。
胡玫老师从北京师范学院毕业带的第一个班,就是我在北京49中上中学时的这个班。对于她当年进入教室时的情形,我至今记得很清楚。穿军黄色上衣,系两个短辫子,面容严肃,说起话来意气风发,阴阳顿挫,慷慨激昂。每次下乡劳动、野营拉练,比我们只大十岁的胡玫老师,对我们这些离家的学生皆照顾如母。
在各自忙于工作时,与胡玫老师未见几面。光阴似箭。有空闲坐下来聊天时,她已经走下讲台十几年,头发虽已花白,精神依然矍铄。当我知道她与胡政之的亲属关系,自然比师生关系又多了许多话题。
她告诉我,由于文革抄家,家里关于胡政之的资料早已荡然无存。刚退下来的几年,她花时间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跑图书馆和高校,查找收集有关祖父的资料。功夫不负有心人。2002年6月,她编写了内部刊行的《胡政之先生纪念文集》,2008年9月,在《胡政之先生纪念文集》的基础上,又增添了新发现的的一些回忆文章,由天津出版社正式出版了《回忆胡政之》一书。
我从胡玫老师那里得到那两本书,恭恭敬敬,认真拜读,细细品味,报坛巨擎胡政之的形象逐渐在脑海形成。最深切的感觉就是,我们对胡政之研究介绍太少了,新一代新闻人了解胡政之的太少了。通过贾西平,我把大公报后人与仅存的香港大公报连接在一起,使胡玫老师有更多机会参加大公报的纪念活动。
在胡玫老师帮助下,我看到了更多有关胡政之的资料。这些资料使我受益颇多,其中之一,就是对胡政之与范长江的关系有了新认识。过去,介绍范长江事迹,为了凸显他的大智大勇和卓越才能,多把他描绘为单枪匹马,勇闯天涯。随着越来越多地了解胡政之,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胡政之是范长江事业达到巅峰时期的鼎力支持者,范长江之所以能够成功完成西北采访天下闻名,离开胡政之和大公报几乎是不可能的。
最后,再说说范长江情结。从胡政之与范长江之间的关系,使我再次回顾那个己经有温度、有血肉的真实的范长江。
范长江这个名字,在新闻界如雷贯耳。中国新闻界的最高奖项——中国新闻奖以他的名字而命名;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简称中国记协),把他参与创建的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学会(简称“青记”)视为其前身;中国记者节则是根据他参与创建的“青记”成立的日子(11月8日)确定的。
对于我来说,范长江几乎伴随了我整个新闻生涯。在报社当记者16年,楷模就是范长江。离开报社的16年,许多工作,如组织中国新闻奖评选、组织中国记者节活动,都是范长江不离口的。
2016年,怀着对范长江的崇敬之情,我先后拜访了他的出生地内江和生命终结的地方河南确山县。
在范长江纪念馆里,毛泽东1937年2月29日写给范长江的信吸引了我的目光:“长江先生:那次很简慢你,对不住得很!你的文章我们看过了,深致谢意!寄上谈话一份,祭黄陵文一纸,藉供参考,可能时祈为发布。甚盼时赐教言,匡我不逮。敬颂撰祺!弟 毛泽东”。
信虽不长,却充满领袖对记者范长江发自内心的尊重。“那次很简慢你,对不住得很”,“籍供参考,可能时祈为登布”,并诚恳地请长江“赐教言”“匡我不逮”,年长范长江十几岁的他在文末还以弟谦称,使我体味到一位好记者在他心目中的崇高地位。我深有感慨,当年的领袖尚且如此尊重媒体,那些动辄将媒体呼来唤去的七品芝麻官,难道不应当由此反思些什么吗?
在驻马店确山县瓦岗镇芦庄,我走访了当年中国科协五七干校原址。范长江1970年10月23日就是在这里的一口水井离世的。现在,水井己被填埋,淹沒在一片庄稼地之中。离井不远处,矗立着当地百姓自发捐资修建的碑亭。范长江当时在干校住过的房子、吃饭的大食堂依然保存完好,标志那个不堪岁月的大标语仍然清晰可见。己经81岁的李长俊,是当年与范长江朝夕相处的林区职工,他回想范长江在干校的工作生活,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笔者深深为长江之死扼腕痛惜,感慨人生有太多戏剧性。当年,他涉险进入荒无人烟的西北角,冒险闯西安、辗转来延安,尚无夺命之虞。和平年代,朗朗乾坤,领袖谦谦墨迹犹在,一代新闻巨子怎就满怀屈辱命丧黄泉?
香港大公报依然在风雨中前行,范长江已驾鹤西去,而他的伯乐胡政之则先于他21年离世。情结如丝环绕不去,撰写《胡政之与范长江》,聊作纪念。是为记。
文中照片部分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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