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独立】前沿81-【独立】2022边缘民族现代诗展-撒拉族长诗专辑

宇宙 时间的形状 诗歌阅读 2023-01-16


稿    约


“2020【独立】前沿”是【独立】新设的一个栏目,请朋友们来稿支持,尤其欢迎探索试验先锋作品,长诗、组诗、短诗、散文诗、诗剧、诗小说等皆可,行数在500行以内,附简介、相片一张、诗论随笔(诗歌感想、诗思)等,除以上纯文学作品外,也欢迎其它艺术种类中先锋的文字作品等类型,审编后先在微信上专栏推出,以后如征稿达到预期,将以纸质刊形式存档。
截稿时间:2022年12月31日前。
稿发邮箱:2077043901@qq.com
发星致谢!



【独立】前沿81-2022边缘民族现代诗展-撒拉族长诗专辑



编者的话

 

21世纪的二十年中,中国边缘民族的现代汉诗写作得到了充足的发展与创造,“撒拉族现代诗群”,是继“藏族现代现群” “彝族现代诗群”“ 回族现代诗群”之后,目前国内最有活力与期待的边缘民族现代诗群之一,这冥冥中应合了二十年前,我在1999年5月《彝风》第3期随笔《梦想》中的一段话:“我有一个梦想,如果中国的各民族诗人在吸收汉文化及其他一些外文化上多下功夫,努力保持自己的文化特色,用现代的意识、目光重新审视,发掘独特的文化优势。在现代性上富有创造性,那么二十一世纪前二十年的中国文化先锋优势,特别是诗歌,可能在众多边地(即少数民族聚居地)发生、形成。因为他们代表着一种全新意识,民族文化是其巨大底蕴与内力,是历史与社会环境的机遇打开她迷人的山中妙龄裙裾。我有一个预感,再过二十年左右中国将全新的爆发一次中国特色的文艺复兴运动。几千年的文明积淀需要在社会历史的迁变中重新整理,重新造型,以确立自己被岁月无情剥夺的艳丽青春。我已经感觉到在中国民间诗歌的暗流中,已经有作品与影子在晃动。那是一个迎接人类艺术辉煌再塑的清晰萌动。中国,历经苍桑的国度,太需要这种巨大涛声的冲刷与撞击。让我们好好干吧!”。二十年后,藏、彝、回、撒拉等边缘民族的现代汉诗写作,已形成充足的实力水准与一大批代表性优秀诗人,他们与当代汉族诗人们的写作水准已在同一水准,有的甚至已走到了前面,本专辑推出的三位撒拉族诗人的长诗作品,代表他们的实力水准之一,他们长诗写作也达极高的程度,他们是边缘民族根性、血性、现代性的长诗探索写作的优秀成果,他们诗中的文化认定性、铜性,显示了长诗写作必有民族根性为基础,他们找到了长诗写作的精神母源,这是值得庆幸与肯定的,一个民族,不在于人口多少,而在于这个民族中有多少高端而先锋的诗歌先行者,这是这个民族现在与未来的文化精神之矿铜。       马丁长诗:生命的颂辞与挽歌撒玛尔罕长诗:《祈祷诗篇》(中部)附:《祈祷诗篇》创作谈炽子长诗:东迁十三章:那些被大漠风暴吹散的记忆附:炽子创作随笔





马丁长诗

 

马丁,本名马学功,撒拉族,1959 年元月出生于青海省循化县孟达村。1982 年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现中央民大)汉语言文学系。中国作协会员,青海省作协三、四、五届副主席,曾任《青海湖》文学杂志编辑、副主编、执行副主编。作品曾多次获青海省政府文艺奖,诗集《家园的颂辞与挽歌》获第六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部分诗作被译成英、日、韩、塞尔维亚及国内几大少数民族语言。
 


生命的颂辞与挽歌

——以一个普通父亲的名义

 

死亡是一部正在进行的

叙事或抒情巨著之后

很难收笔的 那个

句号

——题记

 

A1  你会赢得它:死亡

 

在黑色的四月,在那一瞬间

当闪烁的光环残忍地装饰着

昼夜之间的门槛

谁能从鸟的飞翔和河水的流动中

感悟时间的停顿?

    

是的,你会赢得它,没有人掠夺

在热目赞月,在穷人朝觐日的前夜①

谁的力量能够改变前定?

有谁能够逃脱这生命的必经之路?

 

你会赢得它,无论你是

儿子平凡的父亲,村庄平凡的男子

抑或一株风中的麦穗,一只羔羊

你会赢得它:这世间唯独拥有的权力

 

死亡是一棵巨树的突然倒下

是村庄上空迅即炸响的雷电

是麦田在收割前夜的冰雹之灾

是河的断流,局部地区的强地震

 

死亡是块石头,掉进平静的水中

顿时溅起滔天的浪花。就像倒下的树

重新复活:比以往更加茂盛,比以往

闪耀着更加迷幻的光辉

而被光辉映照着,亡者的品德和道路

化作阵阵暖雨,在人们心中哗哗流淌

 

B1  诞    

 

风暴在十月的枫林酝酿已久。这一时刻

所有的生灵都在竖耳倾听:大地深处

涌动吉祥的春潮,由远而近

时间——这行色匆匆的老人

在这一时刻停步鸣钟

 

大地经受痛楚的时刻

是生命诞生的时刻:当山脉皲裂

母亲第九十九处骨节脱落——

一枚熟透的果实

顺着澎湃的洪水漂流而下

一如最初的金蛙泳动着四肢……

 

这一时刻:谁的声音

自混沌处流波而来,铭刻骨髓——

  

去吧,孩子

是日是你的日子

太阳于黑暗的深渊为你攀援

风为你而吹绽花朵。鸽子飞翔

所有的生灵为你在幸福中落泪

  

去吧,孩子

自是日,走进你生命的原野

众人的方向便是你的方向

而众人的道路不一定就是你的道路

选择吧:绿洲或者荒原,硕果或者乱石

但请记住:你将在约定的日子如期归来

 

A2  送别(一)

 

……暖雨流淌

亲人们的双手,同胞们的双手

在哗哗流淌的暖雨中

静静展开,如朵朵盛开的莲花

 

亲人用泉水为你最后的洁身

众望的长者裹你以洁白的素布

香柱在沧桑者手中传递

香烟缭绕。簇拥着盛开的莲花中

你如此安详:在到达的庭堂

谁与你相对而坐,令你感受他呼吸的力量?

 

……顷刻间庞大起来的是送别的队伍

黑色的河缓缓流过村庄,涌向村头

所有着色的花瓣此时悄悄收拢

每一颗善良的心在悲伤中滴血

连同河流中每一块坚硬的石头

 

哦,河流的声音,石头的声音

仿佛都在说:你先走吧,我们随后就到

 

B2  童年季节

   

童年的季节田野辽阔

赤脚的童年在麦茬竖立的黑土之上

奔跑着,如童神翩舞

沉甸甸的麦穗高举于右手

麦芒金光四射

童年的睫毛金光四射

而童年的左手是一支心状的泥笛

温郁的泥笛

悠扬的泥笛

土地的声音是唯一恒久的音乐

浸透芳香

 

童年的季节黄金泛滥

童年的裸背是成熟的夕阳

一记铜红的巴掌

 

A3  送别(二)

 

(请快些,再快些,快些②)

 

哦,走吧

走向土地的归宿是真正唯一的归宿啊

劳作和丰收,粮食和杂草    

灾难和饥饿,诞生和死亡

皆因土地而幸福或者悲伤

 

哦,走吧    

除了瘦弱的女人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除了女人给你的成年或未成年的孩子

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除了毛驴和斧头,除了镰刀和皮绳

除了门前蹲踞过的石头和做不完的日常琐碎

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除了黎明前寺楼塔顶的颂声,冬日正午的

阳光,黄昏满树的雀鸟

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请快些,再快些,快些)

 

哦,走吧,走吧

镰刀日趋锋利而麦地缩小

斧头日益增多而森林远去

黄金已经淘尽

梅花鹿正从枪口下逃命

孤独的黑狼在荒原嚎叫已久,流浪已久

我们崇尚并捍卫的圣地被灾难吞噬着

所剩无几。我们等待的智者

他复苏的容颜不会出现,他的智慧

以空气的形态早已渗透于时间和空间

他预示了些什么呢

我们又感知了些什么呢

哦,走吧,走吧

 

(请快些,再快些,快些)

 

B3  跨着红马的男子

 

跨着红马的男子

走下山坡    

驶过马兰花点缀的草地

 

英俊无比的男子

会唱民歌的男子

他出现的地方

天空回荡着鸽翅上的哨音

 

因着他的英俊和歌声

收麦的女子垂下镰刀

忘记拣拾麦穗

忘记揩去额头的汗水

因着他的英俊和歌声

婴儿的嘴唇与母亲的乳房之间

都是幸福的渴望和倾听

 

跨着红马的男子    

骑手,歌王

驶过马兰花点缀的草地

 

A4  走向村庄的高处:祈祷

 

走向村庄的高处

便是走向你们:有着一致躺向的安息者

我的祖先、兄弟和姐妹

或百年沧桑,家园的缔造者

根与命脉,苦难中前赴后继的旗手

或生命短暂,却如闪耀的流星

照亮过风中每一棵负重的麦穗

或匆匆光临,甚至来不及一声哭啼

又匆匆而去,像圣洁的天使

哦,你们,人类之树上曾经的果实

村庄永远的守望者

 

走向你们,我必以泉水洁身

我必低头穿过关怀与祝福的目光

我必保持心灵的庄重与虔诚

就像现在,我必屈膝跪在

我亡灵的坟头,声声祈祷——

 

请至高无上的睿智者接受我的亡灵

请众圣接受我的亡灵

请所有在苦难或幸福中闭目的亡魂

不论男女,不论老小    

不论我亡灵生前的朋友或仇人    

接受我的亡灵

 

我的祈祷    

首先抵达你们灵敏的耳轮

再通过你们如泣如歌的心声

抵达审判者的天平

请放飞你们千万只的天堂鸟

在我亡灵的头顶飞翔并且歌唱

凭着闭目前最后的忏悔

让我的亡灵轻盈如鸟

渡过斯拉提桥③:从苦难走向乐园

 

愿你们安息,愿我的亡灵安息

愿我们活着有罪的人啊

重新开始,重新开始

阿门!

 

B4  夏夜:一座村庄

 

凉风习习的夏日之夜,纯粹的月光

自核桃树茂密的圆叶缝隙

落满庭院,迷人的斑驳

黑牛毛毡就地铺开

全家人围桌而坐

全家人围你而坐:你是一家之主

瓷质厚边的大碗归你

尊严归你,爱归你

生命的感激之情从孩子们的明眸

涌出,变成圣洁的月光

挂满你的眉宇,你的胡须

哦,今夜:你是一座山吗

水就在我们周围流动

母亲的乳汁在我们心中缓缓流过

今夜:母亲、月光和孩子们

今夜:一个完整的世界,一座村庄

 

A5  只要你还活着

 

只要你还活着

我们就不会被死亡和贫穷所困扰

不会在阳光下感到寒冷

 

只要你还活着    

即便在寒冷的夜晚

陈旧的木门吱吱推开

随着你威严的一声咳嗽

母亲的灶火嘶嘶升起

希望的灶火,温暖的灶火

顿时照亮熏黑的庭堂

 

只要你还活着

哪怕依然是铁色面容,冷峻目光

站在屋檐下,看我们出门又归来

我们身后:麦田的庄稼

在阳光下舞蹈,雨水中歌唱

 

只要你还活着

会让我们明白,是什么

照亮我们前面的道路。是什么

使云眷恋大地,泪流如注

使树急速生长,接近天空

 

B5  是谁令你的灵魂终生不安

 

用阳光和月光的手指爱抚你的是谁

以无形的皮鞭抽打你的心灵

不断修正你为人的姿态的

他是谁?是谁在召唤着你?

你惊恐又向往的

步步靠近而去的

他是谁呐?

 

有一艘船始终在颠簸中航行

而船长和大副的酒盏

依然平稳:盛满着红酒

你搏击过。平静的水面背后    

是水底旋涡的深渊,是风暴中心

你搏击过。你可怕的对手

是一条独目的鲨鱼

 

而你痛楚的额纹如层层涟漪

何以无时不在直抵我的胸口

温柔而又坚利?谁的碑文

是完美的碑文?是谁

令你的灵魂终生不安?

 

A6  孤独女人的自言自语

 

我是承载山脉的大地,而山震陷

我是依岸而流的江河,而岸隐去

我是追赶白昼的月亮,而太阳陨落

我是六月焦渴的麦田啊

浇水的人儿,今在何方

 

从今以后

有谁陪我守望,有谁磨好镰刀

谁的草帽是麦田里人人注目的鲜亮风景

谁的民歌让飞翔的鸟儿停顿了翅膀

 

从今以后

谁的威严在眼前

谁的语言流进心田

谁的瓷质厚边的饭碗

出现在热炕的木桌之上

 

从今以后

生活将怎样缓慢

时间的脚步将怎样沉重难移

从今以后

夜夜感受启示的诱惑

我们又怎能停住脚步

 

 

撒玛尔罕长诗

 

撒玛尔罕,本名韩文德,1968年2月出生,撒拉族,青海省循化撒拉族自治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诗刊》《中国作家》《民族文学》《星星》《绿风》等近百家国内外报刊发表诗作千余首。出版诗集《清水微澜》《孤独与花园》《撒玛尔罕长诗选》等6部,主编《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撒拉族卷》。获第六、第八届青海省文学艺术奖,2009、2012年度《青海湖》文学奖,青海省首届青年文学奖、悉尼(澳大利亚)2012-2013年度国际汉语诗歌奖等奖项几十种。



祈祷诗篇(中部)


第六十六日

 

在终究日:你将拥有

自己的花园

那里庭园别致,苍松青翠

那里的天空寂静地蓝

你将拥有成群白齿红唇的女子

始终在太阳的光华

月亮的悲叹里互诉衷肠

 

你将拥有丝绸和美酒

还有诗歌的火焰

陪伴你度过所有的冬天

你将拥有家乡的一切

黄河的涛歌,新疆的舞蹈

还有鸽群搭建的长廊

白马飞奔的天宇

还有歌谣,笛音,花儿和悠长的藏歌

它们欢快,舒畅,浸透心肺

 

在终究日:你的恩典富丽堂皇

一切果实因你而成熟甘甜

一切绘画因你而辉煌永恒

一切瞬间因你而创造奇迹

看啊,女子的形象

像你的母亲或者初恋

她们的身段,眼睛和红唇

塑造得如此完美

她们蹁跹而来,带来更多的喜悦

她们不是石头,更像圣者之水

 

在终究日:你两手空空

微笑中没有任何悲伤

喜悦中没有任何泪水

万花丛中:丰盛的晚餐为你打开

长发犹如云彩为你舞蹈

你在喷泉池上,背靠绒毯

享受无尽的荣光和恩泽

 

第六十七日

 

时间一直向前,从不停留

更不会改变方向和速度

把远古辉煌的建筑

侵蚀成光芒万丈的艺术

把古人的思想和火花

变成典籍,在更远的未来

成千上万的孩子还会日夜阅读

 

明月啼血的歌舞中

编钟在诉说,雕塑哭泣

风尘历史跃然纸上

而谁又骨血万年?

时间是一条魔道

它无畏无惧,勇往直前

穿越着生命

最终用土堆和枯草

把我画在大地之上

 

第六十八日

 

祷词,默语,甚至喃喃自语

都属于夜晚,属于黑色的翅膀

从人间起飞

消失在炊烟与舞蹈的忏悔里

 

口舌之间的罪恶

欲望和痛苦的罪恶

将在自己的语言里消失

变成夕阳下的红泪

湖泊中荡漾的歌声

变成飘散的,抵达圣殿的光华

簇拥至尊者所有的怜悯

 

第六十九日

 

“他从云中降下有定量的雨水

借雨水而使已死的地方复一活

你们将来要这样从坟墓中被取出”

 

世界确实在定量之中

云层薄厚相宜,天气阴晴相宜

洒下的阳光是定量的

茂密的森林是定量的

流淌的河流是定量的

人类的肌肤润泽,氧气充足

风雨开山劈峡,滋养万物

刚刚好。确有定量

 

花朵,迎春辞秋

一层层,一朵朵,一簇簇

血红,浅蓝,纯白,金黄

千姿百态,万种风情

其中奥妙又绝非仅仅是一种定量

 

这个世界迹象种种

比如人类的视界,动物植物的视界

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比如宇宙的运转,细胞的运转

他们到底围绕着怎样的中心?

比如空气,风或者其他

在呼吸之间,吹动之间

完成了一次次的死亡和复生

 

世界的一切确在迹象之中

万物相融,阴阳相克,习性相同

只是,人类的悟性隔着屏幕

无法看清真相

 

第七十日

 

“以明确的经典盟誓,

在一个吉祥的夜间

我确已降示它,我确是警告者”

 

确已在吉祥之夜降示了它

确已创造人类

确已吹入一口气

确已创造了天地

 

确已竖立山体,制止涌动的大地

将在一个定期

群山如鹅绒般消融

世界像蛋壳般平整

 

确已在吉祥之月

降示了它

确以它:泯灭欲望的火焰

拯救贪婪的人类

撕碎罪恶的灵魂

确以它:从毁灭中塑造辉煌

从痛苦中唤醒欢乐

从荆棘中穿越天园

 

你确实是警告者

你确实是创造者

 

第七十一日

 

“以笼罩时的黑夜发誓,

以显著时的白昼发誓”

 

我在昼夜之间,以拜毡起誓

我和天园只隔一次额首开花的叩拜

我用感动石头的虔诚

时时刻刻修筑一条天路

它没有距离,一直在延伸

从生到死,在时光里哭泣

 

我和天园还隔着一段赞词

诵读的时候,我全身沐浴着光辉

某种温暖从天庭洒下来

从头到脚,淋漓尽致

天使匆匆忙忙

有时候在我左边

有时候在我右边

用笔墨驱逐我的忧郁

用双手数落人间的月亮

迎接第一缕光明

 

我和天园近在咫尺

仿佛听见有人叹息自语:

你赞美的不一定是花朵

你收获的不一定是果实

 

第七十二日

 

就让我来宣读!

我的声音也很洪亮

我的音色也很纯正

 

总有些思想必须要宣读

总有些声音必须要发出

必须的!用闪电般的语言宣读

用雷霆般的语言宣读

“你应当奉你的创造主的名义而宣读

他曾用血块创造人。

你应当宣读,你的主是最尊严的”

 

这声音虽然微弱,稚嫩

也许很多年未能准确读出一个音节

却在一场梦后

猛然惊醒:山水在宣读

风雨在宣读,树木在宣读

闪烁的,流淌的,吹动的

暗处的以暗的方式

明处的以明的方式

都在宣读最终的真理

 

我也在宣读!

 

第七十三日

 

被我们的目光和思想忽略的

是光亮照耀的微尘

以及隐身于微尘,时时闪烁的光芒

 

它处处就在你的身边

在你转瞬即失的喜怒之间

在你的忧伤,孤独和寂静之中

它也在经历着神祗的恩泽

将见证:“当穷苍破裂的时候

当众星飘堕的时候

当海洋混合的时候

当坟墓被揭开的时候”

那种壮阔,那种苍茫与静美

 

它隐身于你的身体

它将见证言词中飞奔的美与恶

见证人性的阴暗与荒谬

它飞翔,守望,它在漂浮和游荡中

时时感应至尊者的召唤

 

第七十四日

 

——最短的祷词

一定能打开天园的大门

 

——最轻的叩首

一定能听到三条河流的声音

 

——最辉煌的夕阳

一定能雕铸七种姿态的身影

 

——最烈的火焰

一定焚烧七十二种沉重的罪恶

 

准将在额首之间花园绽放?

谁将在祷词尽头大路宽广?

 

此夜,哪只手破门而入

取走谁苦难深重的生命?

 

第七十五日

 

“那高贵的夜间

胜过一千个月

那夜间全是平安的

直到黎明显著的时侯”

 

此夜,人间吉祥

天使飞临屋宇和床头护佑着人类

充满温暖,用柔和的目光

透过黑夜,透过水和树木

注视人类的赞美和彻夜的祈祷

他们的翅膀在黑暗中闪动光芒

 

直到黎明,我们在黑暗中

沐浴着一千个月的恩泽

透过黑暗,天使一直注视着

人间:那里吉祥涌动

 

第七十六日

 

我的少年,纯洁,清澈,一尘不染

我的青年,混沌,傲慢,欲望丛生

 

我有过简短,沉默不语的羞涩

也有过粗野,狂噪贪婪和无畏

 

我崇尚情义,肝胆相照

却在微小中看清过真相

 

我有过面河独坐的忧伤

也有过凝望星河的欢乐

 

每个人,只要有一丝善举

右肩就向花园倾斜一点点

每个人,只要有一抹罪恶

左肩就向火海倾斜一点点

 

第七十七日

 

“以时光盟誓

以苍穹盟誓”

 

时光确实是人间的契约

一把锋利的刀刃

时时刻刻收割着所有的生命

你怎能读懂其中的奥妙

 

他把无边无际的苍穹展开眼前

那些运行中的宇宙:喷射火焰的

席卷风暴的,流淌黄金钻石的

无奇不有,却无轨不转

他把苍穹连绵成脑沟和肌肤

在一定的高度设计了焚烧和坠毁

 

他确在一粒种子与果实之间

播撒了毫秒不差的时光

以便人类,季节,生命

穿越沉重,懂得忧郁和刀刃的锋利

 

确实,时光的脚步亘古不变

确实,苍穹的延伸连绵不绝

 

第七十八日

 

“他们有自己所选择的水果,

和自己所爱好的鸟肉。

还有白皙的、美目的妻子,

好象藏在蚌壳里的珍珠一样。”

 

这就是天园!

这就是至尊者叙述的天园

那里:流淌着酒水

奶水和蜂蜜的河流

三十三岁的人类

那里:河流清澈透明

吹来的风也清爽透明

你的黑发一直在飘

树木还在发芽

老人们欢声笑语

在某个早晨醒来

发现全都变成了孩子

那里:扇动翅膀的天使

时时赞美,时时致安

享受无限的荣光和爱

 

第七十九日

 

你说“当太阳黯黜的时候,

当星宿零落的时候”

那是怎样的黑暗和寒冷?

或许比眼睛还要黑

比目光还要冷洁

 

你说“当山峦崩溃的时候,

当野兽被集合的时候”

那是怎样壮观的坍塌和汇聚?

整个山峰被另一座山峰吞噬

插入天空的心脏

虎豹狮狼,纷纷窜出洞穴

伏地等待同样的审判

 

你说“当海洋澎湃的时候”

波浪将高过城市和高原

巨大的翅膀下人类像一群蚂蚁

随时被风吹走

 

你说“当功过簿被展开的时候, 

当天皮被揭去的时候”

那时右肩左肩的门廊将被打开

天使出现!

血在血中分离,奶在奶中结晶

清澈向上,混沌向下

天宇深处比山还大的焰舌

不断袭来,大地沉入火中

 

是的:“当火狱被燃着的时候

当乐园被送近的时候”

所有的人将走出墓穴

聚集巨大的广场

 

我惊悸于这种场景:诚信者面目如月,伪信者满身浓疮,

撒谎者嘴含毒蛇,纵欲者身披阴阳,违逆者背负火链。

有人如闪电叩开天园大门

有人如山崩掉进火狱一隅

 

确实“每个人都知道

他所作过的善恶”

 

第八十日

 

无论浩瀚无垠的宇宙

还是广阔奥妙的世界

海洋的呼吸波涛汹涌

森林的色彩季节尽染

草原沉寂,万兽聚集

太阳依旧沿着轨迹驾驭火轮

从不懈怠,分秒不差

每一颗星宿都在闪烁着缄默

每一块岩石都在流淌着悲伤

每一滴泉水都在倾诉着衷肠

身边的一切

在流泪,沉默,忧郁

而时间总是皱皱眉头

悄然流逝

 

第八十一日

 

——这些年,我形影孤单

走过的城市,景点和辉煌楼宇

已经开始淡忘

那些风花雪月不再提起

 

——这些年,我闭目养神

眼前全是波涛汹涌的河流

沙漠深处艰难跋涉的驼队

融入血液的还在血中沸腾

定格记忆的还在心里矗耸

 

——这些年,我恍惚迷离

丢失了缭绕着乡愁的歌谣

吆喝声和诗歌的朗读声

却怎么也无法忘却村中央的

宣礼声。它那么辽阔苍凉

深深刻在我的心碑

 

——这些年

我在人间浪迹天涯

心在人间守望明月

 

第八十二日

 

——在终结日

两只白鸽还在廊檐下偎依倾诉

砍柴的男子正为远去的森林忧伤

炊烟在飘,歌谣在唱

一群少年在星空下讲述传说

 

——在终结日

草原深处的白马无端地仰首长嘶

黎明时东方的天空电闪雷鸣

一条快艇驶入积石峡内

午后的宣礼声飞翔在村庄上空

 

——在终结日

智者刚刚打开泛黄的经卷

看到一些征兆的人陆续返回家中

有人梦中太阳碎裂,月亮哭泣

七朵牡丹为男婴的出生深情破绽

 

——在终结日

先知还像从前那样

赞颂着至尊者的名字如期出现

奇迹也会如期出现:看啊

大地梦醒后坍塌成花园

河流消失后燃烧成火焰

所有的人将涌向一种渡口

场面如此壮观

 

第八十三日

 

你的诵读是幸福的

你的祈祷是幸福的

你的跪姿是幸福的

你在幸福中幸福地生活

你的期待也是幸福的

你欲望的森林被烧毁是幸福的

你贪婪的海洋被颠覆是幸福的

 

你的身体,飞翔的天使在守护

你的额际,芬芳的花儿在绽放

你的眼睛,斑澜的蝴蝶在点缀

他们都是幸福的!

 

你悬崖勒马是幸福的

你回头是岸是幸福的

你心怀花朵是幸福的

幸福的,一切都是颤栗的幸福!

 

第八十四日

 

最虔诚的祷词在母语里

它朴素,简单,确能从心底里发出

说出来,身心舒畅

说出来,河流在体内奔涌

像收获夏日的苹果

 

母语的祷词确比想象丰富

确比一场大梦还要幻丽真实

它从心碑,从血液

从肝花烂漫的旋律中缓缓流淌

浸透人类的谎言和欺骗

把愧疚和早晨莫名的忧郁

说出来:在天地之间

让丑陋的继续腐朽

让美丽的继续生长

 

哪怕最单纯的愿望

哪怕见不得阳光的忏悔

只要用母语说出来

彼岸的灯盏就在眼前

天使也会心怀花朵

 

第八十五日

 

至尊者啊

在这吉庆的夜晚

祈求你:用你的光明

清洁我思想的屋宇

坦荡我心灵的原野

洗涤我灵魂的罪恶

消除我心中的嫉妒

端正我心舌的语言

祈求你:用你的恩典

赐予我无限的荣光

宽敞我最终的坟墓

搭建我天园的花廊

接受我虔诚的忏悔

祈求你:用你的仁慈

在坟墓的拷问中宽恕我

在天桥的路途上宽恕我

在末日的审判上宽恕我

 

在这吉庆时刻

让功德在功德上圆满

让恩典在恩典上降临

 

第八十六日

 

——类似于翅膀的覆盖

从天宇,从高山到阁楼

人间吉庆,天使蹁跹

 

——类似于泉水的祝福

从心灵,从村庄到彼岸

大地浸润,吉祥降临

 

——类似于光辉的照耀

从肌肤,从骨骼到血液

山撼地动,伏地长叩

 

——类似于彼岸的召唤

从眼睛,从声音到双手

心怀善良,天堂花开

 

斯晨:成群的天使消隐于时光

我掌手的瞬间,黎明启封

 

第八十七日

 

蝴蝶的翅膀里有奥秘

石头的纹理里有奥秘

肌肤的皱纹间有奥秘

 

清风因谁而透明?

花朵因谁而斑澜?

月光因谁而寂静?

 

谁是谁午夜的梦想?

谁是谁故乡的炊烟?

谁是谁冬季的火焰?

 

我在翅膀的山水中浏览宇宙

我在纹理的纵横处守望山河

我在皱纹的深浅里刻画时光

 

还有光明,黑暗,玫瑰和梦

至尊者把一切密码

隐藏在最初的:说有,就有之中

 

第八十八日

 

今夜,它的一切都将属于我

 

我撕碎它,抚摸它

拼接它,浪费它,冷落它

热爱它,给它剪嫁一层层外衣

给它缀满一句句诺言

 

我就活在它的身体里

那里有沉默,有孤寂

有梦,我沉入它的深渊

我唱歌,我舞蹈,我哭泣

 

都在这里:夜的泪水

夜的呼吸和气息

伤口上的翅膀

隐忍者悲伤的诗歌

 

第八十九日

 

我沉默,虔诚

有时候唯我独尊

心渊深处藏着累累罪恶

它们有时候骚动不安

泛着冷光,眯着眼睛

折磨我,摧残我

那种痛,扎入骨髓

把心榨成血,把痛苦削成剑

我在西宁以南的山巅

面西独坐

我孤独,忧虑,心力憔悴

有时候也在花前月下

吟诗赋词,扼腕叹息

人世间,有一种叫时间的魔力

刻划每一个人的肌肤

让风长出一双翅膀

让梦在梦中说一种梦

夜夜降临的半点黑暗

层层挤压我

碾碎婴啼,碾碎女人的呻吟

让我又一次听到十一楼的猫唤

令人烦噪,难以忍耐

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身体

肌腹饱满,那么无畏地

审视我的一切

 

第九十日

 

谁也未曾见过时光的翅膀

他无形无影,硕大无比

覆盖宇宙,潜入一切内核

羽毛间隐藏刀剑与矛锤

把石头筛成粉尘

把月亮切成心,太阳铸成血

把思想撕成书

把人类画在大地的胸膛

把生命刻成皱纹和碑文

我静静地凝望星空

只见星星从深渊不断跌落

时间在时间里沦陷

伤痕在伤痕里绽放

我的影子蹒跚着

从早到晚,佝偻着揖别夕阳

那伤口的痛

一层层地被剥开,被腐蚀

蛋壳般光滑

期待最终的啄碎或吞噬

       

第九十一日

 

“去打开一首诗篇的脏腑

从中阅读世界的命运”

 

打开一条河流

阅读波浪的破碎与绽放的微笑

打开一眼泉水

阅读滴淌的倾诉和清澈的心灵

打开风,阅读树的飘洒

打开石头,阅读太阳的风

阅读掌纹的秘密

阅读童年月亮的记忆

阅读置于房梁的绿色经典

阅读刚刚吹灭的一盏灯

一声沉闷的叹息

阅读自己的肌肤

阅读光,阅读云彩与鸽群

阅读老人的低首与沉默

 

第九十二日

 

 “水,穿着火的衣裳”

 

写下这句诗时

我一直在写远在天际的驼队

写追杀,掠夺,写冲天火光

写一条河流,写两岸的村庄

写炊烟,孤独,写绵绵情愁

我从尘烟滚滚的午夜

写到云散日升的早晨

写到夜幕下独坐河岸的男子

写到无词歌谣,回响山涧

写到蝴蝶的翅膀洤释的哲理

还有生活者的痛苦

还有死亡者的欢乐

写到一块蓝色石头置入高地

天空低沉下来

泪水滴落下来

我写到的风雨只飘洒了一夜

背影消失

沉默的男子也在雨中消失

我一直在写

写光阴,写光中命名的孩子

写姿态,写五种时刻的祷词

写低低飞过房顶的鸟雀

写牡丹花中凋零的悲伤

写到孤独变成一座花园

写到焦虑变成一束火花

             

第九十三日

 

爱一条河流

就面河独坐,与它沉默相对

就在它的涛声里沉醉,流泪

午后的风吹中掌手祈祷

早晨的阳光下凝神伫望

爱一条河流

就得从它的倾诉中抽出血丝

就得从它的悲怆中燃起血火

用一生定格它的呼吸

用一生感应它的召唤

用血与泪把汹涌的波涛

盛开的浪花

破碎在心里

时时刻刻,破碎成梦想和家

 

第九十四日

 

挺进而进,还能进

前方尽管黑暗却还有更广阔的空间

我是说,更大的伤害

也触及不到我的内心

比如利剑斩不断水浪

比如火烧不尽云彩和风

比如石头的内部堆积了什么呢?

我是说,痛而思痛的

还在最深最深的渊壁

     

第九十五日

 

“在忧伤的太阳之下

仿佛雪都是红色的”

 

不只是雪,黄昏仿佛充血的眼睛

更远处的山,冷情缄默

展翅回归峭壁的黑鹰

满满承载着血腥与吞噬

不只是鹰,河水都在泛红

岸边,白马鬃影飞扬

倾听古道马帮悲凉的嘶鸣

神话传唱

更不只是一片红色

还有燃烧,灼伤和毁灭

还有先知的预言和前兆

血,也不只是流淌

还会渗入肌肤和骨头

在太阳下,流淌成

一条不息的河流

 

第九十六日

 

你不要用眼睛去读

要用心去听,这宏亮的声音

仿佛从世界的尽头传来

从血中传来

 

你听到风在梳理云的白发

水在倾诉山的梦歌

在一棵树与另一棵树之间

一座村庄与另一座村庄之间

听到隐形的声音

正在幻化成低语

从唇齿间飞向七层天宇

 

还能听到寂静!

推门而入,犹如死亡之神

从午夜的窗口

一闪而过

 

第九十七日

 

必须唤醒我身体里的这只野兽

反复为它梳理毛发

让它更像一只狮子或者豹子

必须牵着它

行走在自己身体的边缘

寻找疯狂的舞蹈者或者一条蛇

在最黑暗的黎明

撕碎它!吞噬它!

用最庄重的典仪加冕这条河流

 

第九十八日

 

你把孤独推得再远

它就在你的眼睛里隐藏

你把孤独推入深渊

它就在你的脑沟间生长

你把它推进更黑的黑暗

它却在你的肌肤与骨骼之间

找到一处缝隙的光亮

 

你侧身凝思的瞬间

它就在枕边

从暗处伸出纤细的手

一遍遍触痛你最柔弱的部分

 

第九十九日

 

此刻:我将与你揖别时光

在你的光辉之下:

我已经极其饥渴

我真切地感到泉水的甘甜

我被烤炙,在极度的焦虑中

感觉一种龟裂和蜕变

我对事物倍加珍惜:粮食和水

始终被光泽照耀的恩典

 

我被隐身的翅膀轻轻擦伤

似乎看到藏在夜空的眼睛

听见花朵与花朵的倾诉

我感觉到光:光的丝绸,光的衣衫,光的飞翔

似乎看到金色大地

冉冉升起的另一颗太阳

 

此刻:我面容憔悴

心怀善良和最终的愿望

独坐峭壁,等待第一弦月亮的出现! 

 

第一百日

 

您在大地陈列了山岳

海洋和森林

让我攀登,奔跑,挖掘

甚至无休无止地索取

您赐予我思想和血脉

使我在光明中看清了黑暗

在黑暗中摸索光明的出口

您赐予房屋和食物

使我衣食无忧,深居简出

与父母和孩子享尽荣华

与亲人和朋友耕耘收获

草原上骑马,森林里捕猎

寒窗前苦读,灯盏下欢乐

您赐予的欢乐与痛苦中

我学会鹰的舞蹈,鸟的歌唱

在地平线上与日共舞

在核桃树下与月同悲

学会热爱与怜悯

感受风的轻抚

携带云的眼泪

 

我用所有奔放热烈的词

深情地感恩您赋予的血缘

善良与美

以及向西的方向和虔诚

 

第一百零一日

 

高贵的夜间确已降示

那是怎样的夜间?

那是胜过一千个月的夜间

那是天仙与精神

在夜间降临,为世界的事务

奔波忙碌。那夜

全是平安和吉庆

直到黎明到来

 

那夜,邪魔和恶灵戴上了桎梏

火狱的门一扇扇关闭

天堂的门一扇扇敞开

众天仙始终在唱:

“前进啊,积善的人!

止步吧,罪恶的人”

 

那夜间全是宁静

平安和幸福

 

第一百零二日

 

注定我的骨血里就有分辨的能力

桃花和杏花覆盖的村庄如此娇艳

只要飘来一丝花香

就能闻出泪或者血的味道

 

注定我时刻沐浴着光辉

尽情挥霍着果实和蔬菜

却从未细究它的色泽和纹理

 

面对古老的大地

我确很愧疚:从未关注它的血液

骨骼和滚烫的胸膛

那里全是造化者的秘密

 

我吸收着光,吸收琼浆和汁液

获得蓬勃的力量

却忽略了一种叫做感恩的快乐

 

第一百零三日

 

这无形的风之手

它肆虐,狂暴,也很轻柔

它反复地吹,日夜不断地吹

吹弯了树枝和木质的阁楼

吹出悲凉伤感的乐曲

 

雪在风的旋涡里

不停地飘洒,那种冷

直抵胸腔

它指挥一场自然的合奏

山在低啸,水在哀泣

寺院的风铃诵读千年古经

它指引万马奔腾

羊群相互偎依

就连石头也在沉默中互诉衷肠

 

我在风中,诵读着:

熟悉在熟悉中陌生

陌生在陌生中熟悉

 

第一百零四日

 

谁在叙述?纵横驰骋

谁在宣读,天使降临大地

有席卷宇宙的焰齿

有润泽灵魂的泉河

有恶灵,有悬崖,有火海

也有美酒、美人和佳肴

有埋伏,更有潜隐骨血的诱惑

 

谁在叙述?包罗万象

先知的光辉在闪烁

降下真言的沉重和忧郁

诵读者,忏悔者的泪花

细如发丝的拮问

宽如大地的天宇

 

谁在叙述?我在黎明之前

用银白的刀锋

翻遍体内所有的鳞片

寻找最后的黑色污点

 

第一百零五日

 

人间充满诱惑

人间诺言掷地有声

无尽的痛苦都缘于欢乐

哭泣不是因为某个人的消失

沉默只能在午夜

人间的忧伤没有碰撞

更不会重复一次又一次的寂静

有人把树怀念成人

有人一直回忆遥远的事情

无论波涛还是风暴

怎么都触摸不到光阴的皱纹

彼岸的世界越来越近

甚至隐约看见了金色的山峰

而我体内汹涌澎湃的河流

确很壮观。从我出生起

我的血管悄然容纳了它的肆虐

而我茫然四顾

 

我确信:这是创世之初的

最初也是最终契约

 

第一百零六日

 

每个人都在与世界告别

我们夜以继日,流血流汗

只是为了艰难地活着

 

我们终将握手道别

不必悲伤,更不必恐惧

至尊者的恩典将准时降临

土地将敞开胸怀

刻上每个人的名字

 

人间的苦难刚刚经历

天堂的台阶开始铺展

我们总在生活中寻求更好的生活

我们总在恩典里祈祷更大的恩典

 

第一百零七日

 

这个四月,黎明闪烁灯盏

万人相聚殿宇,齐齐跪伏

人间的欢乐夜夜颂唱

 

四月清澈,明朗

人祖阿丹看见第一缕曙光

天地开启,雪山开出雪莲

雷霆在雷霆上呼啸

泉水在泉水中低吟

鸽子刚刚睁开眼睛

看见瓦蓝的天空飘荡着白云

初生的婴儿笑容可掬

至尊者的大地绽放百花

 

我是说:人间的恩典

像绸缎一样光洁轻盈

 

第一百零八日

 

宣礼声中,最适宜的

是低垂着目光,沉默下来

感受真光下的天地恬静如水

怀念遗忘很久却隐隐作痛的伤口

最好再感动一次

把泪流向心里,润泽那里的土地

最好相互谅解,相互释怀

像泉水,或者透明的某种事物

一点点滴淌

明亮辉煌的部分

 

第一百零九日

 

只要你融入这赞颂的海洋

就能一层层地剥离心灵

一片片地种植善良

就能打开罪恶铸就的大门

撕裂仇恨的衣裳

还可以忍受痛苦和忧伤

铺开一层一层的洁白

挥霍一缕一缕的殷红

为一次次的葬礼

准备至美的祷词和生疼的歌谣

 

第一百一十日

 

白鸽的飞翔

是从划过蓝天的早晨开始

安祥的,清爽的风仿佛无影的翅膀

沿着河岸和田野

低低地飞,轻轻地触碰

直抵你的额头

直抵一座村庄的中央

 

……还有鸽哨

似乎与某种使命有关

清脆,嘹亮:回响在阁楼之上

一方暮气沉沉的岸边

……还有飞翔

似乎与生存,与死亡有关

罪恶将在罪恶的深渊死去

善良将在善良的原野复活

 

第一百一十一日

 

——以额触地时

一团光明从心空呼呼划过

我的世界明亮了一半

 

——以额触地时

一滴鲜血在血管滚滚流淌

我的血缘明晰了一半

 

——以额触地时

一群天使在午夜同声祝福

我的花园美丽了一半

 

——以额触地时

一个孩子在黎明沐浴滋润

我的声音纯洁了一半

 

第一百一十二日

 

仿佛来自深空,或比深空

更远的灿烂星河

正在宣读,正在召唤

人类纷纷起立:耸耳倾听

如此辽远,又近在心里

它触痛眼睛,触痛花朵

从世界的中心

向寂静的时间宣告诞生

向燃烧的光阴宣告死亡

它不是刻刀!却比刻刀尖锐

它不是冰雪!却比冰雪纯洁

 

它传自肺腑,它是词语

在人类的殿宇里缭绕回响

耕耘牧羊的男子作证

背负生活的女子作证

一滴水总有它的源头

一朵花总有它的枝头

一个人总有他的血块

 

第一百一十三日

 

半个月亮里沉浮一生

半个身体里沉默一刻

 

半句真言灼痛一次

半条河流破碎一梦

 

半夜之舞跳开黎明

半首之歌唱亮东方

 

半种孤独坐空山川

半丝忧愁消尽头涯

 

半枝花,半句话,半个身子留给谁?

半条路,半页书,半个夜晚谁来陪?

 

半个村庄书写一个人的名字

半座大山铭刻一条河的哀伤

 

(未完待续)


附:《祈祷诗篇》创作谈

 

 

撒玛尔罕

 

 

我是生活在青海东部循化撒拉族自治县的撒拉族人,撒拉人全民信仰伊斯兰教,信仰伊斯兰教的人无论国籍、民族、肤色,只要接受伊斯兰教义就统称为穆斯林。伊斯兰教的信仰体系的五大功修是念、礼、斋、课、朝。其中斋戒为五项基本功修之一。

 

斋月是伊斯兰教历的每年九月,斋戒时间整整为一个月。斋月期间凡穆斯林除病人、孕妇、哺乳的妇女、幼儿以及旅途之人外,均应全月斋戒。封斋从黎明至日落,戒饮食,戒房事,戒绝丑行和秽语。斋戒的意义在于陶冶性格,克制私欲,体会穷人饥饿之苦,萌发恻隐之心,以资济贫、行善等。我的长诗《祈祷诗篇》是四年当中每个斋月期间,分别以《祈祷辞》《忏悔辞》《致安辞》《感恩辞》为标题创作的四首长诗的组合,全诗近3000行。创作这样一部长诗的基点是:作为具有信仰追求的穆斯林,需要通过祈祷、忏悔、反思、感恩等方式的延伸思考,反映人类对主宰者真主的敬畏、净化自身心灵、激发恻隐之心,磨练人生意志,清洁精神信仰。

 

这部长诗,从题材上讲,是一部伊斯兰信仰题材的长诗,是诗人(现实中的我)对客观世界的认识,主宰者的认识和自身的认识,通过观察、倾听、梳理、反思,书写伊斯兰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由于这部长诗构建复杂,意象纷繁,意境幽深,不作一一解读。就围绕其中的几个词谈谈我的哲学观念。

 

首先是在长诗中反复出现一个词“时光”。之所以选这个词,是因为它能够真正打开物质世界的一个切口。在我的哲学词典里,时光就是时间和光阴的一种统称,时光中的时间是人类社会生活生产中刻下的具有一定意义的记忆。而光阴则是白昼与夜晚、光明与黑暗、事物与阴影等等的一种具象思维的流逝。我的长诗里,时光所表现出来的光明的、圆满的、成功的、美好的、憧憬的都是通过人类对主宰者的崇高膜拜,自身思想的净化和善良行为来实现的。而时光里黑暗的、残缺的、恶劣的,甚至仇恨的、欲望的、贪婪的等人类恶劣行径,则确信在时间的另一侧(死亡之后)有公平的审判和打算。

 

人类的诞生与死亡以及从生到死的过程中所经历的一切活动,都是主宰者的注定。就像撒拉人认定的那样:人类的灵魂,其实是造物主在创世纪之初就已经造化,造化之初的灵魂就像一团团聚集的蚂蚁(类似),从里到外有序排列,与你相近灵魂,将是物质世界里跟你亲密相关的人,比如祖父母、父母、兄弟姐妹、子女、孙子女或者周围的亲朋好友,以及在人间与你发生交集的每一个人。主宰者按照它的秘密有序造化每一条生命,诞生到这个物质世界,在社会生活中演绎不同的角色。因而,现实世界中的真实与虚无、欢乐与痛苦、耕耘与收获,随着时光隧道这个机器,每个人都在经历着诞生、成长、生活、死亡和后世的审判,最终归属永久天堂或者火狱。

 

我的诗歌世界就是向读者展示这样一个哲学体系。即时光里生存的人,他是被主宰者造化到人间的受遣者、大地的治理者、善与恶的选择者。人类在时光的消费中,它是一个群体、一个族类甚至是整个世界的载体。在这个时光里,任何人都不能逃逸,更不能毁灭或者缩短它的存在。人类能够做到的,就是在这个从始至终一味向前的管道里,探索心灵的愿望,追随和探询生存、生活以及从善从恶的终极意义。

 

现实生活中的每一个人,在时光里经历着金钱、粮食、私欲、贪婪等等可感可知的诱惑;也经历着醒悟、反思、崇拜、苦难与先苦后乐的可期可望的坚定信仰。无论阴晴圆缺、阴差阳错或者四季更迭、昼夜辗转的变幻,每个人都在经历着自己的时光,每个人经历的时光千差万别,或广阔,或忧伤,或孤独,或快乐,或痛苦,或沉默不语,或淡然处之。

 

但确定的是:这部长诗展示给读者的体验,就是在这有限的短暂时光里,每个人都在翘首期待,沉思自身未来的归属,祈望信仰的力量,构建属于思考者的坦荡旅途。

 

其次是长诗中最痛的痛点“死亡”这个诗。可以这样讲,《祈祷诗篇》是一部探求人类生命与死亡、痛苦与欢乐、孤独与忧伤的长诗。死亡在人类生活中是时时刻刻发生的一种常态,据相关资料表明:全世界每秒大约1.8人死亡,一小时就有6360人,每天大约有152640人死亡。伊斯兰从小就注重对孩子的死亡教育,从我懂事起就知道每一个人,最终都要尝试死亡的体验。在死亡的认识上,撒拉人完全接受了伊斯兰的两世论,即今世和后世。今世的每个人对主宰者的六大信仰、善恶思想和身体力行的行径,甚至一言一行的举止将在后世进行审判和打算。那怕是细如发丝的善功与恶行,将在审判日清算分毫,善恶终有相报。

 

撒拉人传承伊斯兰教的生死认知理论,从祖先到父辈,在日常生活中就会灌输认领死亡的意识,从小教育孩子生命的死亡并非是生命的终结,死亡就像人类的另一次诞生,具有解脱快乐的一面,也有审判清算的痛苦。我在诗歌中也有叙述:“请赐予我宁静的死亡/让周围的空气宁静下来/让孩子们心灵的痛楚宁静下来/赐予我一点点时间/需要道别,互致平安/我喜欢泉水和洁净的白色/就赐予我一次濯洗/一次庄严而神圣赴约的典仪/赐予我宽敞的睡眠之地”。为这种似乎极其遥远却又近在眼前的死亡涂上温暖的、平和的、期望的光芒。使死亡在撒拉人的哲学里变得水到渠成般的定然。

 

基于这种认识和教育,我们从小就培育了从善弃恶的根本思想,潜意识当中就对死亡抱有一种平和的心态。因此,撒拉人的观念里物质世界与死亡世界之间并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它是一个链条,更是善恶必报的另一个世界。比如:在穆斯林生活中,当有中老年人去世时,周围的人就用“顺道”二字来安慰亲人和朋友;当有年少者去世时,就用“定然”来相劝忍耐。这个“顺道”即是顺从主宰者、顺从客观规律、顺从自然法则。而“定然”则是主宰者的前定,是人在物质世界里必定发生的规则,是不可逾越的注定的一条深渊。也是因为这种认识,亲人们的痛苦能够很快得到愈合,坦然接受死亡这个疼痛的、寒冷的、刀锋般的归宿。这种归宿的理解里隐藏着无尽的慰藉。是的,“我们先于时间而孕,我们后于时间而生”(撒玛尔罕诗歌)。人类的消逝、消亡形式将在主宰者设计的天堂或火狱中得到永恒。  

 

因而我说:“风吹动着风/花盛开着花/水流淌着水//珍珠般的童子穿梭走廊/蜜汁般的酒河日夜流淌般的少女轻歌曼舞//云在云上飘动/山在山中跪伏//呵呵,这就是天堂”。这个天堂,令我们回归家园般视死如归,是一种美丽的、期许的精神回归,使我们能够从容投入到博大仁慈的主宰者怀抱。

 

这部长诗体现的前定思想,其实就是主宰者在创造宇宙天体和万物生命之前,已经设定的秘密。这种前定是宇宙天体和世界万物运行的基本规律,每个人的前定是从诞生到死亡过程中的福贵、灾祸、智慧、苦难、贫穷、贵贱以及社会活动过程中的忠与孝、情与仇、性格与秉性等等。人类作为被造化者,无法改变这种命定的契约,只有通过祈祷和忏悔,减轻自己在生命体验中所犯下种种罪恶,求得主宰者的怜悯和恩赐。

 

所以我说:“我从小就想脱掉自己/从影子里走出来/重新沿着一种光芒寻找脚印/走到世界的尽头//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路/而注定的命运之手/指引你走向西方的星空之下”。在这种指引下,我们独处时间的长河,瞭望源头,始终在问:我们是谁?来自哪里?将去向何方?这个终极追问,需要超脱尘世的繁华,叩问心灵的源头。但是,人类终究难逃主宰者的前定。

在创作这部《祈祷诗篇》的体验中,除了准确把握伊斯兰宗教的思想和撒拉人的审美观念之外,最深刻的体验就是:长诗更难写。

 

长诗作为承载民族历史、信仰体验、文化传承的大篇幅书写叙述文本,因其体量和包容性而变得建构复杂又包罗万象。长诗的创作,既要涉猎社会、文化、宗教、哲学、历史、政治等学科,又要融入诗人的思想、观念、心理、情感、伦理等意识形态元素。还要以个人的独特视角,从社会性与个体性的和谐统一中挖掘、提炼,艺术地展现历史、文化和生活,充分体现地域和民族等一系列的文化符号,构筑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内涵。因而,长诗是个人体验的理性思考,自然规律的探询和伦理道德的追寻,又是一个民族或者整个社会的史诗性叙述和集体性记忆。长诗庞大复杂的体式,对诗人的思想、理论、实践、体验、素养等方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和严峻的挑战。

 

长诗的创作需要考虑文本的主题思想与独立风格,准确判断长诗所达到的现实影响和历史意义。其语言的精练度、维度、空间、诗性和技艺是体现整个长诗品质的关键。其工程的建构和解构,也只能属于少数善于思考的创作者、阅读者和研究者。

 

我始终认为:只有兼具火的才情和水的灵性的诗人,具有诗歌天赋和知识性、学术性的诗人,才能涉足长诗创作的尝试,也才有可能获得创作的成功。

 

 

炽子长诗

 

炽子,撒拉族,籍贯青海循化。九十年代起接触诗歌、诗评。作品散见于诗歌刊物及网络平台。



东迁十三章:那些被大漠风暴吹散的记忆

 

所有受难的花朵,都是安排

在大地上的精神意志的碎片,与残骸

更是三种时间里,最耀眼的光芒

—— 题记

 

第一章  铭    

 

提着撒玛尔罕,提着大地上最明亮的

一滴血,提着灯笼的头颅

和灌满风暴的汤瓶,穿越大漠

诡谲的针眼,从头驼蒹葭的目光

从三段祈辞和黄沙掩埋的肋骨一侧

击杖向东,给水土印证的蛮荒

与新野,驮来人类仅存的经典

驮来黎明,驮来天启与信光

 

第二章  镜    

 

午夜,我看见熔岩的村庄

看见头缠白巾的先民,在祈拜中

被砍下头颅,从不眨眼

从不吱声地倒下,胴体

碗口大小的伤口,喷溅着血柱

漂颅的血泊中,踏过一队急驰的铁骑

 

东迁,大漠,“着死亡之靴?”

也只有东迁。东迁!向着神圣的东方

向着日出壮阔的东方,向着

丝绸与瓷器、文字与青铜的东方

 

第三章  回    

 

驼队,一群向东逶迤而行的驼队

在没有人烟的古丝绸之路

在荒凉的戈壁与骨髓深处,回望

碎银击响的村庄,丝绸窸窣的村庄

那是焚烧的村庄,熔岩的村庄

那三根烟柱,是三把隔山切肤的利刃

高空的一声鹰鸣,穿透风壁

击碎亘古词语,也击碎高深的眉骨

 

抱紧一本天书、一坯故土和一壶泉水

在黄沙的波涛,孤帆般沉浮

一群蠕动的黑蚁,被裸露的大漠荡起

钩挂于落日苍茫的天地

如始祖阿丹,被钩挂于半截天梯

 

是与体内黑暗为敌的蛾,还是一只

投身烈焰的鸟,在渺茫无枝的荒漠

寻觅,寻觅那抚愈伤口的蓝泉

寻觅血与血浸润的栖地。只有穿越

穿越时间的荆棘,穿越太阳的风暴

这唯一的,死亡的,针眼

 

第四章  烈    (1)

 

倒扣焚烧的鼎炉,烧红的铁板

和天椒般刺面的灼浪。纵深东行的

驼队啊,你踝锢火链

身披燃烧石头、骨骼和记忆的烈焰

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穿行这

唯有人类骨血,才能滋养的大漠

——这炼狱的铜鼎,隔世的焰池

 

一尊尊犄角焚烧的红兽

带着血红的饥饿,在大漠辨嗅血气

和足印的余香,紧随烟火残羹的

遗迹。状如胡杨的一双双枯骨

悲恸中燃烧着探出,索求游丝的灯芯

或借尸还魂的生机。哦,幻影的驼队

你灌铅的骨骼,抱紧最后一滴血

抱紧干裂的祷词,这金丝编织的罩衫

 

烈焰中咀爵烈焰。当头驼

在最后一根稻草下,露出蒹葭的目光

那肺痨久咳的髯者先于旧疾的孤儿

被干烈的箭矢击中,血溅白枊之际

是谁,面向烈日,面向苍天

在一段祈辞中,化血为铜

 

第五章  烈    (2)

 

暗哑的祈求,是画中流水。你们渴啊

你们泛翳的目光和伸向苍天的双手

摘不下一滴水,旗杆般折断

烈日抱着烈日,头颅抱着头颅

与爆碎的驼铃,一同滚下沙丘

 

当一峰峰驼影,在晕红的夕阳里

山一般倒下。那时的荒漠,如冥船

满载着浮游的萤火远去

而那个失去男人的女人,她被流沙

吞噬的头颅和状如兰花的手

在夕阳里,托举起男婴赤裸的哭泣

 

纵深东行的驼队啊

死神砧板上,一块块鲜美的骨头

 

那是谁,在死亡黑暗的遗痕里

用衣袂擦拭风沙与饱和盐粒的泪角

那是谁,怀抱无法唤醒的头颅在抽泣

那又是谁,用祷词和黄沙为亡者净身

 

哦,那些无声无泪的胸腔

总是高过,高过紧闭沉寂的天空

如痉挛的枪口,牴着风暴

总与一枝闪电的炸响,擦身而过

 

第六章  风    (1)

 

九柱黑筋的风暴,百万只困兽

在相互撕咬,在相互残暴吞噬

被饥饿栅栏长久围困的兽王

在蔽日的暗影里,天狼般獠牙嚎叫

漆黑的锅底,探出

探出无数索命的魔爪和一副副

被自身的罪愆烧焦、扭曲的面孔

 

哦,伸出的手,这触到的

是胡杨的枯根,还是亡者的袂骨

 

游离于冥界的驼队

你苔藓的胸膛和俯伏饮沙的头颅

抱紧生命小小的灯盏,用泛碱

皲裂的紫唇,在风暴中咀爵风暴

 

那个正值花季、一向柔弱的少女

黎明前走了,独自踏上了大漠来路

她只因远离情人的胴体,太远、太远

而那对相爱的恋人,也走了

留下余粮和半袋水,在昨夜的风暴中

拥抱着爱情的甜蜜,走了

 

在被荒沙双双掩埋的头颅一侧

他白发的父亲,和紧闭的根

如半截明亮的沉铁,合着无泪的眶骨

啃咽拌沙的粮秣。那时

一条鲜红的丝巾,正飘过大漠蓝空

 

第七章  风    (2)

 

任抽掣天地筋骨的风暴,撕碎

血肉的建筑,任风暴的铁钉在骨骼中

狂舞。哦,狂澜的风暴

芥籽的生命,像一个个被吹破的粮仓

当死亡黑色的露珠,滴入血脉

驼队啊,你灌铅的骨骼

向着枯藤或木质的方向,缓缓沉坠

 

灰烬般的黎明,有人被风暴击散

有人裸露在天空般的伤口

在一尊尊恫僵的尸体边,是谁用祷词

粘合断裂的肋骨,粘合

被劈成两瓣的驼铃。哦,死亡

就是松开双手,用三段祈辞和流沙

埋下熟稔的面孔,埋下头颅和肋骨

 

从荒漠到荒漠,空无一物

一路肩挑经书的三兄弟,已在风暴中

匿迹。一群头缠白巾的驼队啊

在被撕裂的同一盏灯笼下,袋装

风暴与遗痕,缝合太阳与大漠的伤口

 

第八章  鬼    

 

涉身于阴森恐怖的鬼域

涉身于地狱嶙峋的岩岬,无数阴魂

在风暴的瓮内,彻夜鬼哭

如焚烧于烈焰的嘴唇,在骨头上鬼哭

 

魔影幢幢。那只红兽

那只始终尾随驼队的红兽,它干柴

嗜血的欲望,今夜被晕红的蚀月

点燃,每一根耸起的金毛

和它极度膨胀的头颅,布满整个天空

它缓缓回首,一双焚烧炯烈的目光

缀在夜空,那死神的凝视

陡然直扑,直扑你沉坠闭合的身躯

 

哦,是怎样明亮的肋骨和熟悉的清音

一次次唤醒你,唤醒你如山的眼睑

唤醒你流沙的指尖和你那

以死神为枕的头颅,召回你

召回你冥河边游曳的烛光

 

第九章  抵    

 

提着灯笼的头颅,站在最后的垭口

雄关开启,汉风浩荡

青铜的恩泽,雪山般划亮长河的源头

划亮断肠的腑骶:

“只有伤口,才会盛开花朵。”

 

哦,多么博大精深的汉语啊

祁连草甸似的牧场,焉支山的尊严

还有这踏燕骠骑和桃色女人

这幅员,这辽阔,这奶味的亲情

足可以安放,安放远族的骸骨

安放流亡的伤口,与神圣的汤瓶

 

哦,一滴血走向荒漠,又从

死胎般的荒漠走出。那穿过针眼

正从河西走廊,蹒跚走来的驼队

不是商队,而是我们流离的王啊

 

第十章  复    

 

踩着沙漠的头颅,从漠北

从一声鹰唳中走来,从铜镜般晕红的

太阳上走来,像一根钢硬的

松针,像一束被风暴蹂躏飘摇的纤光

 

九十九座鼎炉,耗尽生命的金丝

与瓮水,依然沿着古丝绸之路

沿着天山北路,沿着嘉裕关和日月山

继续向东走来的,是我们苦难的王啊

 

高耸的眉骨,凝结着风暴的遗痕

在死胎般的荒漠,用三段祈辞和黄沙

一次次埋下头颅,埋下肋骨

从头驼泛翳的目光和最后一根稻草上

驼着圣经,提着灌满风暴的汤瓶

和越来越稀疏的驼铃,继续

向东走来,向着血脉黄河走来

 

第十一章  副歌一:花朵

 

谁说,花朵只是一滴晨露

生命只是一堆齑粉的沙粒。所有的

苦难,终将被右胛的证词救赎

每一步泣血的踝骨,都是一种抵近

 

哦,荒漠纵深的驼队,是怎样的柱子

让你们从风暴中心,那米粒般的夕阳

喂食羸弱的方向。摊开流沙的双手

你从舌尖的祈辞,攫取萤光

当第一声驼铃,击响雪山的宁静

你从最后一滴血,从弦月的耳轮

和高擎的拇指之上,索回生命与尊严

 

哦,所有受难的花朵,都是安排

在大地上的精神意志的碎片,与残骸

更是三种时间里,最耀眼的光芒

 

第十二章  副歌二:白驼

 

白驼,蹲地石化的白驼,在烈日

和肆虐的风暴中心,你打座的钟躯

和含盐的血脉,饱受煎熬与创伤

你完美地背负天书和氏族的信光

在昨日的抵达中,安歇

 

白驼,你在风暴和大漠的腹地

是亘古的头颅。你喷出的清泉

是七十多条生命的汩水

是那只火鸟,抚愈伤口的蓝泉

 

白驼,蹲地石化的白驼

你是先祖穿过针孔的,唯一见证

凝聚着太阳的风暴,被击碎的

驼队,所有的尊严和荣耀

 

第十三章 副歌三:见证

 

以虹为证,以凝结着风暴遗痕的

眉骨为证,以那只红兽最终的败北

和垂下的头颅为证

向东的驼队,你用最明亮的血

和俯伏饮沙的头颅,在沙漠风暴

写下的无字史诗,戳印在肌肤

戳印在骨骼,和血脉里

 

哦,血脉里依然东行的驼队,我见证

以石化的白驼和一泓清泉见证

以黄河两岸百座灯火通明的村庄

和体内彻夜明亮的信光见证

失血的荒漠,都是你的伤口与荆冠

 

圣行的先祖,如今,你静静地眠睡

在这片高地。一本经书,一座驼泉

和两棵榆树,这明亮的圣物

这河流与柱子,在时光的切片里镇守

渐渐瓷实的血脉。而一抹天地祈光

簇拥着青花瓷,映衬着遥远的天际

 

 

附:炽子创作随笔

 

800年前,世居中亚撒马尔罕(今乌兹别克斯坦中部)的撒鲁尔部落,因不堪忍受当地贵族的欺压和迫害,部落首领尕勒莽、阿合莽兄弟二人率族人被迫从撒玛尔罕举族东迁。他们沿古丝绸北路入境,从天山与准噶尔盆地一路东进,入沙漠、顶烈日、抵风暴、越天山,到达嘉峪关,一路伤亡过半,入关后经河西走廊入青海,辗转至现居住地——青海循化境内。当他们在黎明时分找到夜间走失的白驼时,白驼已化为一峰石驼,并从口中喷着一泓清泉,驼峰上仍然驮着手抄《古兰经》(现世仅存三本),他们潸然泪下,取出从撒玛尔罕随身携带的水土样本,经与当地水土测试印证,确认与故乡水土相符,于是,便在此定居。现今循化县街子镇仍保留着为尕勒莽和阿合莽兄弟二人建造的“拱北”(墓),墓前两棵榆树,就近一泓泉水称“骆驼泉”。一本手抄经书、两座“拱北”、两棵榆树和白驼化石的“骆驼泉”,这不仅是撒拉族东迁至此留下的圣迹遗址,而且是支撑整个撒拉民族历史文化的根系和精神支柱。


撒拉族(共和国成立后,“撒鲁尔”族群被更名为“撒拉族”)先民的东迁,是一部悲壮的无字史诗。在中华56个民族中,没有哪个民族像撒拉族那样经历过艰辛的民族大迁徒,他们在完全迥异的自然和社会环境中,生存、繁衍并逐渐发展,现今撒拉族约有12万人口,全民信仰伊斯兰教,主要聚居在青海省循化撒拉族自治县黄河谷地。这里,大禹“导河积石”的斧劈遗迹依旧清晰可望。

 

撒拉族,因只有口语,没有文字,致使民族大迁徒这一东迁事件并无历史记载,成了“被沙漠风暴吹散的记忆”。撒拉族文人先驱用汉语,一直着力在追忆和恢复这段“空白的民族集体记忆”,也取得了不少成就。这组长诗,也是基于“试图恢复民族大迁徙、解读撒拉族基因密码和精神向度”这一起因。撒拉族先民的东迁,其意义不仅在于民族生死攸关之际,挽救民族血脉的地理意义上的大迁徙,更多的在于挽救了一个民族的历史文化和精神信仰体系。这首长诗,集小说式的叙事、诗歌式的抒情、论调式的见解、讴歌式的基调为一体,以总歌(铭歌)、正歌、复歌、副歌等复式弹唱于一炉,融入了撒拉族的历史、文化和人本品质、精神向度以及生死观、爱情观、生命观等精神或价值体系。整首诗,在尊重历史、钩沉历史、挖掘历史的基础上,将东迁的根源、背景、场景等“被风暴吹散的记忆”进行了个体化复原。诗中密集的意象(让意象自身站出来说话)、对话式的复白和截取的东迁画面、特殊场景定格式的处理以及凝炼的语言、紧凑的结构等等,构成了这首诗赖以确立的骨骼和成功的肌理。当然,具备这些,并不说明它是完美的。

 

经常有人问我:“在视频泛滥、文字面临悲剧命运的时下,你为何还致力于写诗、写中长诗?”还有人直言不讳地留言:“现在也只有少数民族在写诗”。我无语,也不为其所激。我写诗、写长诗,这来自于我内心的宽泛与长久的积淀,来自于高原神性文化的雄厚底蕴,来自于高原至纯精神和民族根系里的那些固有品质,来自于“血脉系紧的村庄”对我的浸润。也就是说,一种高原实存文化和内在的精神向度,是它在推动我无法不写诗、写长诗。我始终认为,写短诗特别是那种无方向感、无系统根系的三五七八行的随机诗作,只会加重我的沉重感,这样的写作,对我而言显得过于局促和狭隘,甚至让我有一种欲吐未吐、鱼梗在喉的阴郁,与其写、倒不如不写。当前很多诗人因势而为,倾心于写短诗,但每次阅读一些短诗时,总给我一种夕阳西下、江郞才尽的感觉。当然,现代短诗确有其玲珑的一面,也有不少典范诗作,但其“冰点式”的节制和玩技术、玩技巧的细雕,以及那些咏山戏水、沉缅于“镜像、表象”、废话一箩筐、只在一两句诗甚至在一个词根中闪出亮光的诗,或是那种对精神碎渣的随机性写作,并不适合北方的我。一直以来,我更倾向于“直指命运、存在和时间本质”(霍俊明)这一宏大命题的写作方式。我生长在高原,注定不可能在碎屑与城市拥挤的锥地中立足,我需要更宽泛的容器安放自己。毕竟,一块石头,无论如何也承载不了一座的重量。

 

 

欢迎关注《诗歌阅读》并投稿!牵手《诗歌阅读》过与别人不一样的人生!诗歌、散文诗、精短诗论均可。需未在其它公众号发表的原创作品。
转载须事先征得作者和本公号同意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责任编辑:尤 佳  投稿邮箱tzm630@163.com  
转载是一种动力  分享是一种美德

2020【独立】前沿01-阿牛静木《群灵召唤》
2020【独立】前沿2-郑小琼先锋作品【虚幻暗城】

2020【独立】前沿3-林子懿作品【杨桃院儿】

2020【独立】前沿4-阿索拉毅作品:星图(长诗选66)

2020【独立】前沿5-孙阿木作品:夜巡和告别辞
2020【独立】前沿6-(美)梅丹理诗文小辑(12首)
2020【独立】前沿7-吉克布诗歌22首

2020【独立】前沿8-秋池实验性影视评论文选

2020【独立】前沿9-【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评论1

2020【独立】前沿10-【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评论2
2020【独立】前沿11-【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评论3
2020【独立】前沿12-【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评论4
2020【独立】前沿13-阿库乌雾诗歌21首
2020【独立】前沿14-湄子的诗  28首
2020【独立】前沿15-吉木里呷诗选28首(2016-2020)
2020【独立】前沿16-发星2020秋诗选
2020【独立】前沿17-阿索拉毅诗歌评论专辑1

2020【独立】前沿182020-发星诗歌评论选集1(1999-2020)

2020【独立】前沿19-《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评论选集1
2020【独立】前沿20-《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评论选集2
2020【独立】前沿21-《当代大凉山彝族现代诗选》评论选集3
2020【独立】前沿22-吕翼小说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23-彭一田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24-南北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25-袁勇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26-张联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27-非亚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28-严力诗画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29-海上诗画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30-李建春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31-李郁葱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32-道辉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33-杨勇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34-李龙炳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35-张守刚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36-远人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37-马永波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38-吉克布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39-安琪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40-俞强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41-韩高琦诗歌评论专集

2020【独立】前沿42- 郁郁诗歌评论专辑

2020【独立】前沿•43- 易 杉: “丽元山诗思札记”选辑

2020【独立】前沿44-当代藏族90后诗选九家

2020【独立】前沿45-当代回族90后诗选七家

2020【独立】前沿46-穿透黑暗哲学(自由的思诗)/发星

2021【独立】前沿47-孙谦【新柔巴依集60首】
2021【独立】前沿48-“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 龚盖雄专评
2021【独立】前沿49-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 孙守红专评

2021【独立】前沿50-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 西域专评

2021【独立】前沿51-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阿索拉毅专评

2021【独立】前沿52-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女诗人联展

2021【独立】前沿54-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梦亦非长诗展

2021【独立】前沿55-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 黑莫尼章的组诗与长诗

2021【独立】前沿56-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撒玛尔罕长诗

2021【独立】前沿57-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 现代乡土诗五家
2021【独立】前沿58-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 台湾原住民诗展
2021【独立】前沿59-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 诗歌联展(二)
2021【独立】前沿60-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 彭一田、发星的词条写作
2021【独立】前沿61- 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毛于贵长诗

2021【独立】前沿62-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 孙守红的冷眼

2021【独立】前沿63-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扎西才让的长诗

2021【独立】前沿64-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 炽子的长诗

2021【独立】前沿65-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夏加的长诗

2021【独立】前沿66-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那萨的诗

2021【独立】前沿67-地域诗歌写作20年纪念(2000-2020)-德乾恒美长诗
2021【独立】前沿68-“新世纪20年诗潮史迹回望”-边缘民族长诗写作论纲
2021【独立】前沿69-“新世纪20年诗潮史迹回望”--诗歌先锋印制史(一)
2021【独立】前沿70-“新世纪20年诗潮史迹回望”—四川大凉山(西昌)两大诗群传奇史
2021【独立】前沿71-章治萍诗歌评论小辑
2021【独立】前沿72-撒玛尔罕诗歌评论专辑
2021【独立】前沿73-扎西才让诗歌评论专辑
2022【独立】前沿74-2022边缘民族现代诗群大展-撒拉族现代诗群
2022【独立】前沿75-贵州独立诗人十人诗选
2022【独立】前沿76-2022边缘民族现代诗群大展 -彝族现代诗群(一)
2022【独立】前沿77-2022边缘民族现代诗群大展 -彝族现代诗群(二)
2022【独立】前沿78-2022边缘民族现代诗群大展 -回族现代诗群
2022【独立】前沿79-2022边缘民族现代诗群大展 -蒙古族现代诗群


  中医(全科)主治医师。      1985年毕业于泸州医学院中医专业(现西南医科大学)。从事中医全科临床诊治工作36年。      先后于中国中医药科学院、重庆中医药研究所、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进修学习。      撰写发表医学论文20多篇。       擅长治疗各类人群四时外感、新久咳嗽、咳喘、心悸、失眠、胸痹(胸痛)、头痛、眩晕、眼部疾患、各种胃病、腹胀、腹痛、胁痛、泄泻、便秘、阳痿、早泄、遗精、水肿、颈肩腰腿痛、男女不育不孕、高血脂、高血压、糖尿病、各类肿瘤、月经不调、痛经、子宫肌瘤、卵巢囊肿、更年期综合征、以及各种皮肤病等。 1、呼吸系统:各类感冒,急慢性上呼吸道感染,肺炎,急慢性支气管炎,支气管哮喘,肺部肿瘤等。2、心血管系统:高血压,冠心病,中风及其后遗症等。3、消化系统:各类急慢性胃炎,胃、十二指肠溃疡,急慢性肠炎,消化道出血,胆囊炎,急慢性腹泻,慢性病毒性肝炎,肝硬化、脂肪肝,消化系肿瘤等。3、泌尿系统:生殖泌尿系感染,急慢性肾小球肾炎,肾病综合征,急慢性肾盂肾炎,肾结石,尿路结石,尿毒症等。4、神经系统疾病:三叉神经痛,特发性面神经痛,癫痫,偏头痛,缺血性脑血管病及其它神经系统疾病等。5、代谢及内分泌系统:糖尿病,高脂血症,肥胖症,甲状腺功能亢进症,甲状腺功能减退症等。6、妇产科疾病:月经不调,顽固性痛经、闭经,乳腺疾病,子宫肌瘤,卵巢囊肿,输卵管堵塞,不孕症,产后抑郁、产后缺乳、产后身痛等。7、儿科疾病:小儿感冒、发烧、咳嗽,食积,消化不良,厌食,小儿多动症,小儿夜啼等疾病。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