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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年丨王俐:高考第一天我迟到15分钟

2017-06-23 王俐 新三届

        老编的话:今年是恢复高考40周年。新三届大学生即77、78、79级通常被视为一个群体,聚集了“文革”十年被耽误的人才。新三届以平均6%的超低录取率,成为中国当代史上难以复制的一代。


        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本号特辟“卌年”和“校园”专题,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


作者简介

       

大学时期的本文作者


        王俐,杭州大学化学系77级本科生、82级硕士研究生,毕业后进入南开大学高分子所攻读博士。1988年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曾获第二届全国青年化学家奖。1990年赴英国牛津大学做博士后研究。目前在阿斯利康制药公司瑞典研发中心担任全球研发外部合作总监。


原题:

我的读书路 


年年高考,今又高考。40年了!


我从来就没有大学梦,从懂事起就没想过当大学生,小时候最爱翻爸妈的相册,妈妈1950年代的大学校园倩影对我来说就像画册,喜欢看,但连羡慕的心都不曾有过。因为, 因为我有一个资本家的爷爷,我的外公家是解放前塘栖三个家族之一的范家。我的档案中有在台湾的亲属,有在监狱的叔叔。我,是黑五类的后代。


可我就是爱看书,没理想,没想过将来干什么,甚至都沒敢想过将来,可就是爱看书,什么书都看。旧小说新小说,包油条的旧报纸,只要有字就行。家中几本“十万个为什么”看得能一下找到任何问题的那一页。甚至初中就开始生啃爸爸当年的高等数学书。


不难想像,小学初中我年年考第一。更不难想像,初中毕业,我失去了上高中的资格,唯一的理由是——你袓辈父母上了那么多年学,现在应让工农子弟优先上学。我永远忘不了妈妈讨回理由后回家说,“爸妈对不起你”,母女抱头痛哭的那一幕。


我只想读书,14岁的我,离开爸妈在萧山义盛的家(这又是另一个故事,大学生的妈妈和海军炮校教官的爸爸流落到义盛,在供销社卖碗),到余杭崇贤公社中学上高中,那儿我外婆的一个远亲在那儿当公社书记。萧山到余杭如今高速一小时,当年乘公交需碾转好久才能到。妈妈背着大包小包送着满心欢喜的我去上学。


奔波两天,换车四次,终于第二天的中午到了崇贤中学。那是学校吗?一个老庙改成的学校,老师办公室的阁楼上是无法锁门的女生宿舍,二十几个人打地铺,晚上去厕所要下楼穿过操场。


因为是周末,学校里只有一个值班老师。在他的指点下,妈妈帮我安置了行李,带我去三里地外的崇贤镇吃午饭。到了镇上去了唯一的小吃店吃了一碗馄饨,我一直以为义盛就是最荒凉的小镇,没承想离杭州不远的崇贤会更萧条。最繁华的街上石板地上长着草,一路走去,街道两边路人奇怪地看着我们母女。


一直都在强颜欢笑的我,从镇上回学校的路上突然不说话了。妈妈也忍不住了,说“我们不上学了,回家吧!"  一句话说得我忍了一路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痛哭一场之后,我倔强地说,我要上学。


不幸的我,在崇贤,遇上了一群落魄不得志的老师和一批善良热心的同学。让我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平安快乐地度过了我的高中时代。


高中毕业了,我选择了在崇贤下乡,因为我喜欢这儿,喜欢这儿的山和水,喜欢这儿的老师和同学。当上民办教师后,我喜欢这儿的学生和家长。这儿没人问我家庭出身;最好的同学的爸妈视我为他们的第四个女儿;早上起床推门,门外会有或一把青菜或一条鱼,它们来自我猜得出或猜不出的学生;家访时会有学生家长拉着我的手,心疼比她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小老师远离父母。


我可以在这被世人遗忘的小镇,看我喜欢的书。我也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将来,有朝一日当上正式的公办教师,一辈子和学生们在一起,足矣!


上大学,我不敢想,但不等于不想。看着留城当工人我最亲近的表姐被推荐上了浙大,我当时从心底里一百个羡慕。我的叔叔在40年后的今天还记得我曾经的感叹 ——我若能有表姐拥有的任何一样该有多好。


转眼到了1977年10月,报上说要恢复高考了,我竟然不觉得那跟我会有什么关系。可是,真的开始报名了,我们公社有上千人报名参加高考,那阵势太吓人了。大家满世界找复习资料,那真是要什么都没有的年代。话说回来,就是有资料也不知该从哪复习起啊!

1979年在黄山巧遇邓小平夫妇,学生证上留下两人的珍贵签名。


1977年的高考是各省统考,因为考生实在太多了。浙江省有初试和复试。当年的复试在塘栖中学,我住到了离中学走路半个多小时的榶栖纱厂,同学姐姐的女工宿舍里。


记得第一天考语文,我算好了时间,提前了近一个小时到考场。一到考场,最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我忘带准考证了!我脑袋嗡的一声,转身往回跑,跑回工厂,找到车间里上班的同学姐姐,拿到钥匙再跑回宿舍,拿到准考证时离开考只有15分钟时间了。


奔回考场的路上,拖着掉了搭襻的方口布鞋我,在塘栖古镇的石板路上,廊檐底下,穿过一个又一个廊檐,跨过一座座数不清的桥,没命地跑着。我现在也想不清楚,当时是什么让自己明知没希望还继续不停地跑。


到考场时已开考15分钟了,监考老师说不能进了,当时的我脸色煞白,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这时,过来一位好像是负责的老师,挥挥手说,让她进吧!我连谢谢都来不及说就冲到了我的座位。40年了,这位老师她能看到我这篇文章吗?


复试不难,但我还是不敢奢想我能上大学。因为还要政审哪!


下面的故事是我妈告诉我的。


余杭县还真派员路途遥遥去萧山义盛我父母的供销社政审了,可是下了长途车,发现钱包被偷,单位介绍信也一起被偷了。当时已是傍晚,回程的长途车当天是没了。走投无路时,好心的小旅馆女主人收留了没介绍信的他们。


晚上聊天,来人说了此行目的,担心明天人家不会让他们看档案,怎么回去交差。旅馆女主人一听来调查王俐爸妈,一口打包票,说老王夫妻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知书达理,热心助人。


来调查的人第二天回去了,也许就拿这当成调查结果交差了。真该感谢这好心的旅馆女主人,要不然我住过牛棚的爸爸档案中,不定会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上大学的内容。


然后,然后就该发榜了。所有人都在春节前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唯我没有。我似乎也沒特别伤心,冥冥之中仍不觉得那神圣的大学是我可以够得着的。


春节后回学校继续上课,还是没有录取信。一周后我已彻底失望了,日子回归正常,继续当我的老师。

作者在大学实验室。


突然有一天,一个阳光灿烂的冬日下午,我坐在教室办公室里批改着学生作业,一位同事举着杭州大学的牛皮信封,大呼小叫奔向我的办公桌。在公社办公室躺了近一个月,差点被人遗忘的通知书,终于到了我的手上。


第一次高考轰轰烈烈的结束了,我们公社共有三人考上大学,三人考入中专。


(文图由作者授权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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