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的故事丨马小冈:死里逃生“介寿堂”
作者简介
作者在法国巴黎荣军院
马小冈,男,1948年生人,曾在中直育英小学校(现在的北京育英学校)、北航附中(老三届)、中国人民大学(1978级)就读。下过乡,扛过枪,进过厂,经过商。当过杂志社总编辑,音像出版社社长,文化中心秘书长,经济研究员,民企总经理,国企董事长。中南海下海干部第一人(1984.10)。
人生往往会碰见一些意想不到的离奇事,有些意外遭遇甚至令人心惊肉跳不堪回首,当年我就碰见一件堪称死里逃生的事。
1966年6月以后,北京及全国各地的大中小学全都“停课闹革命”了。闹了一年多后,人们身上的那股子“造反”热度也逐渐降温,我们这些当年的高中生(北航附中)便开始寻些事做,例如游泳、健身或读书、交友,后来一些影视作品中所谓“拍婆子、打群架”即是从那时期开始的,只不过影视作品把那些我们不屑做的事情过于脸谱化并且放大了。
马小冈摄于1967年夏,北航游泳池
大约在1967年仲夏之时,我们认识了一位长春空军航校的学员李小虎,当时他急匆匆跑到北京来找我们,并且随身携带了一支小口径步枪。据他说,张春桥把他父亲往死里整,他要和张春桥拼命!干掉张春桥以后,他打算越境到缅甸参加缅共打游击去。长春空军航校发现了他的企图,于是派人到北京追捕他。
我和我校的刘会远、王继华等人听李小虎如此一说,觉得他脑袋发热想的太简单,于是竭力劝阻他放弃那些危险念头。在我们的苦劝之下他接受了我们的告诫,但是返回长春已经不可能了,于是他决定继续南下越境到缅甸去,同时他把那支小口径步枪和100发子弹留给了我(后来听说李小虎在云南被捕了)。
马小冈端着那把惹事的小口径步枪
摄于1967年冬
顺便说一下,颐和园离我们北航附中不算太远,因此那里是我们常去的地方;也是因为喜欢登高望远,香山一带几乎所有的山峦也都留下过我们的足迹。
某日,忘记事前是哪个王八羔子跟我说,颐和园的树林里有许多猫头鹰,那种大鸟是个昼盲,白天睡大觉,蹲在树上专等着挨打。李小虎留下的那支小口径步枪虽然威力不大,但打猫头鹰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那年冬季一天上午,我与李冀安和黄建新便前往皇家园林“狩猎”去了。
马小冈在颐和园,摄于1967年冬
那天枪是由我一个人拿着。因是冬季,我穿着棉大衣,事先把小口径步枪拆解了,枪管放进袖筒里,枪托挂在前胸并用大衣盖住,我们三人便顺利进了颐和园东大门,然后沿着长廊溜达到排云殿东面的山坡上。我们看见一处院落林木森森,料想那里一定会有期望中的大鸟,而院落的后墙有一缺口,于是我们纵身一跃便跳了进去,那处院落正是“介寿堂”。
后来我查资料才知道,“介寿堂”是一处清朝时期的院落。“介寿”语出《诗经》:“为此春酒,以介眉寿”,意为助寿。“介寿堂”是帝、后拈香时的休息处,后来为命妇退居之所;解放后曾归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管辖,故此张治中、沈钧儒等一些名士曾在这里居住过。此院坐北朝南虽与长廊紧邻,但终日大门紧闭,且门楣并无牌匾,游人即使走到跟前也不知晓其中究竟。
(介寿堂,网络图片)
我们三人在院子里四处张望寻觅想象中的呆鸟,却没想到我们的行踪被几个白衣女子发现了。我们与她们对望了一下,只当是饭馆的服务员,便没去理会,继续大模大样地在后院里转悠。
因为没有看见啥子猫头鹰,那支小口径步枪仍然藏在我的大衣里(如果真有猫头鹰,且我拿出枪,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哪想到此时突然听见一声断喝:“嘿!干什么的!”随后即有数位解放军战士冲将上来把我们团团围住,他们指着我等三人厉声喝问:“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一时愣怔,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便瞪着他们一言不发。“你们居然敢翻墙跑到这里来了!”其中一个战士厉声喝道。他这一说不要紧,登时把我的怒气激了起来!我回顶一句:“这里不是颐和园吗?有什么敢不敢的!”
(介寿堂,网络图片)
那个战士听见我这一说,声调更加提高了几分:“你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谁住在这里吗?”我那时乃青春气盛之期,便十分不屑地回顶了一句:“我管他谁住在这里!”此一句话登时激得那几个战士火冒三丈,上来就逼迫我们三人跟他们“走一趟”,我则再顶一句:“走就走!”
此时李冀安已看出苗头不对,便立即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枪,枪!”当时我也觉得这些战士如此气急败坏一定是有所因由,只是我仍然不肯低头认错,硬是梗着脖子和他们争辩。正闹得不可开交,只见一个警察急火火冲进院里,大概他看见我们这几个毛头小子不像歹人,于是连骂带推将我们轰了出去。
自打当年从“介寿堂”扬长而去以后,我并不曾多想,只知道当时那院里可能住了一个什么人物。乱世中各色古怪事情太多,我对此仅抱定“去他妈的爱谁谁去”的心态。直到1985年,一次与我公司办公室主任闲聊,他说其父文革时代在颐和园当头儿,我便说起上述事情。
(介寿堂,网络图片)
没想到他一听,眼睛登时瞪得滚圆,他竟脱口惊呼:“啊呀!你的胆子也忒大了!你知道是谁住在介寿堂吗?是江青!那年一个农民只因拿了一把镰刀跳进介寿堂院子里割草,硬是给判了三年!你居然拿了杆枪进去,抓起来肯定是死罪!”
带枪误闯颐和园江青宅邸(不管那枪是打鸟的还是射人的),若被发现则百口难辩肯定是要杀头的!万幸的是我身上藏着家伙居然没有让他们搜出,那几位战士也是粗心大意因此未得到立功机会,实在遗憾。
估计江大妈当时正在午睡,并不知道后院冒出几个毛头小子,当时我也就没机会瞻仰老佛爷的尊容,再加上当时江青住在颐和园乃国家机密不便张扬,那位警察叔叔把我轰出去也就算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位警察叔叔应该是我的救命恩人,只可惜当时没有请人家签字留名,否则我今天一定要拎几盒上好的点心匣子当面致谢,并扛上一幅“恩重如山”的鎏金牌匾燃鞭敬送也!
李冀安(左),马小冈(右),摄于1967年夏,北航附中
李冀安和黄建新是我的同班好友,我们平时在一起最大的爱好就是“练块”(现在叫做健身)和登山。没想到李冀安当年那样结实的身体,自从在内蒙古莫力达瓦插队回城后,因长期无固定工作一病不起,虽经老同学合力救助,但最终因肾衰竭而病故。
黄建新至今仍然“活在18岁”,年近七十的人仍是生猛孔武,几乎每天都要练万米轮滑,在单、双杠上翻飞如燕,其力之劲犹如当年,倘若掰腕子,今天一般的年轻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去年一次聚会他窃笑着承认,当年怂恿我到颐和园去打猫头鹰的那个“王八羔子”,就是他也!我K!
后排左2黄建新,右1李冀安,前排右1马小冈。1967年同班同学摄于北京天安门广场
如今长春空军航校的那位李小虎也早就平反了;那支惹事的小口径步枪也早在我赴山西插队之前被我扔进了河沟里。
不过,我想提醒诸位,颐和园的“介寿堂”至今仍不是开放景点,大门紧闭并无招牌,是否什么人物住在里头也未可知。倘若阁下想一睹“介寿堂”之尊颜,它就在排云殿之东,“无尽意轩”之西侧即“介寿堂”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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