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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荐书第36期】乔治·巴塔耶《内在体验》——《关于普鲁斯特的漫谈》

2017-11-10 广西师大出版社 上河卓远文化

- 每周荐书第36期 -

 - 乔治·巴塔耶《内在体验》 -

《内在体验》

〔法〕乔治·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著

尉光吉 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年6月

ISBN 9787549579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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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


此书为巴塔耶的重要代表作之一,为其 “无神学大全”三部曲的第一部。该书出版于二战期间,是巴塔耶治疗肺病期间智力劳作的产物,他的主要哲学概念——耗费、逾越、祝祭、神圣情色,他有关生命、死亡与内在体验的沉思,均赖此书得以深刻展示。其观点振聋发聩,曾令萨特大为惊愕,著文批判。在《内在体验》中,巴塔耶的行文方式深受尼采及克尔凯郭尔影响,他以哲理名言、思考札记形式构建全书,用饱含激情的方式表达他对生命、死亡和内在体验的思考,妙笔生花,富于哲理。



试读

关于普鲁斯特的漫谈


献祭是不道德的,诗歌是不道德的。

还是这点:当我欲望一个不可通达的未知者时——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未知者定位在不可企及的地方——我抵达了这种对诗歌的狂热质疑——在那里,我相信,我将同其他人一起进行质疑我自己。但关于诗歌,我最初只是提出一种狭隘的形式——词语的纯粹燔祭。现在,我将赋予它一个更加广阔、更加模糊的视域:现代的《一千零一夜》的视域,也就是马塞尔·普鲁斯特的书。

对于种种的时间哲学——它们以一种时间之分析的形式,提供了表面的答案——我只有一种沉闷窒息的兴趣。我发觉如下的说法更为天真:就那些以一种幻觉的方式来认知的事物无论如何沦为了时间的毫无防备的牺牲品而言,它们也陷入了未知者的隐晦。不仅时间改变了它们,消灭了它们(如果必要的话,认知可以在这些改变中稍稍地跟随它们),就连高高在上地统治它们、粉碎它们、否定它们的时间之恶,也成了不可知者本身:在每一个连续的瞬间,不可知者于其中敞开了自身,正如它在我们身上敞开了自身,我们将体验到它,如果我们不强迫自己用认知的虚假借口来逃避它的话。就普鲁斯特的作品是一种连结时间、认识时间的努力而言——换言之,就它,根据作者的欲望,不是诗歌而言——我感觉自己离它遥远。

但关于爱,普鲁斯特写道,它是“心灵可以感觉的时空”,然而,他所经历的爱,只是一场刑苦、一个诱惑:他所爱的东西不断地逃避他的把握。

关于阿尔贝蒂娜——她或许是阿尔贝(Albert)——普鲁斯特甚至说她“像一个时间女神”;在我看来,他想要说的似乎是,不论他做什么,对他而言,她始终是不可企及的,未知的,她将逃避他。然而,他想要不惜一起代价地包围她,占有她,“认识她”,说他想要都有点轻了:欲望是如此地强烈,如此地过度,以至于成为了丧失的抵押物。一旦得到满足,欲望就会死去:如果她不再是未知的,普鲁斯特就不再想要认识,也不再爱。爱随着一种对谎言的猜疑而返回,阿尔贝蒂娜通过谎言逃避了一切的认知,逃避了一切占有的意志。而普鲁斯特想象自己通过写作,把握了爱的最终的悲苦——那时就不是爱的悲苦,而只是占有的悲苦了。

在这场游戏里,年轻的女孩,不就是男人的贪欲,从不可追忆的时候起,就想要把握的东西吗?不就是嫉妒,不就是最终只能通向未知的狭小道路吗?

其他的道路通向了同一个点;生命所最终揭示的未知,世界所是的未知,在每一个瞬间,化身为某个新的对象。在每一个对象身上,正是未知的部分给予了它们诱惑的权力。但如果我想要占有,如果我试图认识一个对象,未知(诱惑)就悄然而逝:而普鲁斯特不知疲倦地想要使用、滥用生命所提出的对象。因此,除了不可能的嫉妒,他几乎对爱一无所知,他不知道交流:当我们在欲望的过度中献出我们自己的时候,自我感就在交流中变弱。如果一个女人向爱她的人提出的真理就是未知者(不可企及者),那么,她的爱人既不能知道她,也不能抵达她,但她可以粉碎他:如果他被粉碎了,那么,他变成了什么,如果不是变成了他身上静静躺着的东西:未知者,不可企及者?但从这样一场游戏出发,爱者和被爱者都无法把握任何东西,也不能固定任何东西,或让任何东西持续。那交流着的东西(每一者身上为另一者所渗透的东西)是盲目的部分,它既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自身。无疑,没有哪一对恋人不专注于、不热衷于杀死爱情,试着限制爱情,挪占爱情,给它障碍。但对占有、对认知的迷恋,极少瓦解到普鲁斯特在《女囚》中描述的地步;它也极少和这样一种分解性的清醒,联系起来。

然而,当他怀着一种巨大的苦恼,相信他可以领会,可以永远地捕获转瞬即逝的“印象”时——他不是说,他已经把握了不可把握的东西吗?——那在他所爱之人面前把他撕裂开来的清醒,必定在他身上缺席了。

我想象马塞尔·普鲁斯特声称的对享乐的渴望和一个事实相连,即只有通过确定自己占有了一个对象,他才能够从这个对象中获得快乐。但我们同我们周围事物——不管是一排树,还是一个被阳光照亮的房间——进行强烈交流的这些时刻本身是不可把握的。只有我们交流了,迷失了,走神了,我们才获得了快乐。如果我们停止迷失,如果我们集中注意力,我们就因此停止了交流。我们试图理解、捕获快乐:它逃避了我们。

(我已试着在导论中表明的)困难主要体现为,当我们想要把握的时候,我们手中除了一个光秃秃的对象,就没有什么留下,就连伴随它的一丝印象也没有。已然出现的生命的强烈释放,如在爱中,走向了对象,在对象中迷失了自身,它逃避了我们,因为为了抓住它,我们的注意力自然地转向了对象,而不转向我们自己。它的进程,绝大多数时候是话语性质的,可被还原为词语的关联,而话语,允许我们轻易抵达对象的词语,只是可怜地触及了那奇怪地对我们保持不可知的内在状态。我们意识到了这些状态,但只是转瞬即逝地意识到,并且,想让我们自己停在那里,让它们进入注意的领域,首先就是想要认识它们,而只有我们缓解了我们对认知的话语狂热,我们才意识到它们!即便有了坚定意志的驱使,我们也对之无能为力;想要专注于内心的时候,注意力无论如何溜向了对象。我们只能从那些状态出发,它们源自一些本身就几乎不可把握的对象(沉默,呼吸)。为了把普鲁斯特的注意力带回到内心,记忆——当然不是自愿的,不是特意唤起的记忆——扮演的角色让人想起了,一个印度僧侣将悬置的注意力转向他自身的时候,呼吸所发挥的作用。

如果印象不是当下的,而是源于记忆——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源于想象——那么,它就和第一次的交流、第一次的自我迷失、第一次的内心状态,一模一样。但我们能够把握这个状态,在上面停留片刻,因为它自身已经成为了记忆当中的“对象”。我们可以认识它——至少可以认出它——因此占有它,而不改变它。

在我看来,回忆的这一至乐——它与第一印象的不可把握的空虚相对立——就源自作者的性格。普鲁斯特想象自己找到了一条出路:但对他而言重要的出路,我相信,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什么意义。无论如何,它源自这点:辨认——它不是话语性质的,并且它不摧毁什么——赋予了普鲁斯特的占有意志一种足够的平息,类似于认知的平息,而认知本身是话语性质的,有所摧毁的。

已知者——从时间中释放的理想之物——几乎不属于至乐的时刻:关于凡德伊七重奏中的一个乐句(他写到了紧挨着的另一句:“这句乐句也许最能够体现——恰恰跟我其余的生活和可见世界形成鲜明的对照——我生活中的一系列感受:马丹维尔教堂钟楼以及巴尔贝克海滨近处的树木在我内心激起无限感受。我把这些感受视为构筑真正生活的基准和开端。”),他这么说:“重复地出现五至六次,我都没有看清它的容貌。但那乐句如此温柔……任何女人所能激化的欲望绝对不能与之同日而语。它用温柔的声音给了我一种真正的幸福。我不懂它的语言,但又完全能够理解。它有可能就是那隐形物,就是我平生遇见的唯一的陌生人。”(《女囚》,II,78)在普鲁斯特眼里,一个女人的可欲的特质——他用二十种方式讲述了这点——就是其身上的未知的部分(如果可能,从她身上获得快乐就是从她身上提取“未知数的平方根”)。但认知总是杀死欲望,摧毁未知数(未知数“并不经常抗拒普通的介绍”)。在“印象”的领域,至少认知可以无所还原,无所消解。而未知者形成了它的魅力,正如它形成 38 39506 38 15290 0 0 3234 0 0:00:12 0:00:04 0:00:08 3233那些可欲之物的魅力。七重奏的一个乐句,夏日的一道阳光,从认知的意志中窃取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任何的回忆也无法使之透彻。

但在那被重新回忆的“印象”中,就像在诗歌的意象里,仍有一种含糊其辞,这样的含糊其辞就源于把握本质上捉摸不定之物的可能性。在占取的意志和失去的意志——挪占的欲望和交流的相反欲望——之间的对立所引发的内心之骚乱中,诗歌和神秘主义者的“慰藉”(consolation)状态、幻见、言语,处在同一个层面。“慰藉”把一种不可通达的(不可能的)元素转化为完全熟悉的形式。在“慰藉”中,从神圣之物那里获得快乐的虔诚的灵魂,占有了它。不论呼喊还是昏厥,它都没有割断语言,它并未抵达深处,抵达黑暗的空虚。关于诗歌的最内在的意象——那制造最大之损失的意象——“印象”,普鲁斯特能够说,“使得我在一高一低的铺路石上……神不守舍……”或者“倘若现时场所没有立即成为胜者,那么,我相信我会失去意识……”或者“它们……强迫我们的意愿……蹒跚在它们与现时场所之间,因为难以断定而晕头转向,宛如有时行将入睡前出现难以名状的幻觉的时候所感到的那样迷惘……”——诗歌的意象或“印象”,甚至在它们流溢的时候,也保留了一种“为己所有”的感受,一个把万物与其自身联系起来的“我”的持存。

满足的缺席不是比作品末尾的胜利感更加深刻吗?

但如果没有胜利感,普鲁斯特就缺乏写作的理由……他在《重现的时光》中长篇累牍地讲述了:写作的行为乃是记忆、印象等等的一个无限的回响。

但满足的部分,胜利的部分,与一个截然相反的部分,对立了起来。作品试图转述的恰恰是至乐的时刻,是爱的无穷无尽的磨难。不然,这些论断又有什么意义:“至于幸福,它几乎只有一个用途,使不幸变得可能。”(《重现的时光》,II,65)或者:“作品就像自流井,痛苦把我们的心挖掘得越深,作品的内容就越丰富。”(《重现的时光》,II,66)我甚至相信,满足的最终缺席,相比于一种暂时的满足,更是作品的原动力和存在之理由。在最后的一卷,生命与死亡之间,“越出时间”的重现的印象,和正在老去的人物——他们代表了盖尔芒特的客厅里,这同一个时间的一群被动的牺牲品——之间,有着一种平衡。显而易见的意图是,重现之时光的胜利应该相应地浮现。但偶尔,一个更加强大的运动超出了这个意图:那个运动淹没了整部作品,确保了其弥漫的统一。在盖尔芒特那历经悠悠岁月而破败老旧的客厅里,重现的鬼魂,就像一个个从内部被侵蚀了的客体,在你触摸它们的那一瞬间,会化为尘埃。甚至年轻的时候,他们也只是颓废地显现,作为作者的狡猾诡计的牺牲品——他们因怜悯的激励,而愈发切心地堕落。由此,那些存在——我们通常把他们为其自身所想象的生存,即对自身的占有,或对他人之一部分的占有,归于他们——就不过是一种诗意的存在,是一片让反复无常之浩劫得以发泄的领地。这个运动——它完成了贝尔玛的孩子对她的处死,然后完成了作品对作者的处死——其最奇怪的地方在于,它包含了诗歌的秘密。诗歌只是一场修复性的浩劫。它把一种迟钝的虚空从时间中扯出的东西,给予了侵蚀一切的时间,它驱散了一个秩序井然的世界的虚浮矫饰。

我无意于说,《追忆似水年华》是一种至为纯粹、至为美妙的诗歌的表达。人们甚至发现诗歌的元素在里头遭到了分解。在那里,认知的欲望,和相反的欲望,即从每个事物中提取它所包含的未知部分的欲望,不断地混杂起来。但诗歌不可还原为纯粹的“词语之燔祭”。同样地,得出这样的结论也不免幼稚,即我们只是被动地逃离迟钝(逃离愚蠢)——如果我们是荒谬的。因为在这个击败了我们、只能瓦解我们意图巩固之物的时间里,我们所依赖的,是对一颗“将被吞噬的心”的承受。对诗歌来说,被毁灭了的奥赖斯特或费德尔,就是祭品将要祭献的东西。

回忆的胜利不如一个人想象的那么有意义。与未知相关,与非知相关,它是从一阵巨大的苦恼中释放的迷狂。凭借一种向占有和认知的需要所做的让步(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是被辨认所滥用),平衡得到了确立。未知往往让我们苦恼,但这是迷狂的前提。苦恼是对失去的恐惧,是对占有之欲望的表达。它是交流之前的一个停顿:激起了欲望,却引发了恐惧。要是占有的需要发生改变,苦恼,突然间,就转为了迷狂。

如果诗歌是这样一条道路,它在所有的时代,都被人想要修复其对语言之滥用的欲望所遵循,那么,就像我说的,它在和表达同样的层面上发生;或者,在其他与表达平行的层面上发生。

它由此不同于回忆,回忆的游戏在我们内部占据了影像的领域——这些影像在被心灵所表达之前纠缠着心灵(为此,它们不成为表达)。如果献祭的某个元素进入了这场游戏,那么,游戏的对象甚至比诗歌的对象更不真实。事实上,回忆是如此地接近诗歌,以至于作者本人把它们和其表达联系了起来,并且,这种表达,他只能原则上不给予它们。一个人会比较影像的领域和内在体验的领域,但在我已经说过的那种方式的理解下,体验追问一切,并由此抵达了形形色色的对象中最不真实的东西(如果那个东西看起来如此地不太真实,那是因为体验没有在与对象相统一的主体外部抵达对象)。而且,就像诗歌本身所倾向的那样,回忆(不那么强烈地)也倾向于追问一切,但它同时回避这样的倾向——并且总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如同诗歌,回忆并不意味着拒绝占有,相反,它们维持着欲望并因此只能有一个特定的对象。就连一个被诅咒的诗人也渴望占有他所表达的运动的影像世界,并且,通过这个影像的世界,他丰富了人的遗产。

诗歌的意象,如果它从已知走向了未知,那么,它无论如何让自身依附于已知,已知给了它身体,即便它撕裂了已知,并在这样的撕裂中撕裂了生命,它也在已知中维系自身。由此可见,诗歌几乎完全是没落的诗歌,是意象的享乐,这些意象,诚然,取自奴性的领域(诗性的意象,还有崇高的意象,形式的意象),但否认了作为未知之入口的内在毁灭。就连那些遭受深刻毁灭的意象也落入了占有的王国。除了毁灭就不再占有任何东西是不幸的,但这不是不再占有什么,而是用一只手承接他人所给予之物。

被认知!他怎能忽视,他自己就是未知:在其他人中间,藏在一个人的面具下。

作品对作者的处死——“只有幸福才有益于肉体的健康,而忧伤却是培养精神的力量。况且,它不是每次都要给我们揭示出一条法则吗?这也是使我们一次次返回真理,拔去习惯、怀疑、轻率、冷漠的杂草,迫使我们认真对待事物所不可或缺的呀!确实,这条真理难以与幸福、健康兼容并存,也并不总是与生活同在。忧伤过度必致殒命。每当新的苦难过于深重,我们便会感到又有一条血管鼓了起来,顺着一侧太阳穴,弯弯曲曲延伸到我们的眼睛底下。大家对老年伦勃朗、老年贝多芬不以为然,他们那憔悴不堪的可怕面容就是这样逐渐逐渐形成的。倘若没有心灵的痛楚,那眼囊和额头皱纹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但是,既然一些力可以转化为另一些力,既然持续的热能会变成光、霹雳中的电可用来照相,既然我们心灵的钝痛能于自身之上建立起每出现新的忧伤便像楼台般显见的形象的永久稳定,那么,就让我们接受它赐予的肉体的痛苦以获得它带来的心灵的认识吧!让我们的肉体去分崩离析,既然这一回脱落下来的每一小块都熠熠发光,一清二楚,以其他天分较高的人所不需要的痛苦磨难为代价来补充作品的不足,它们被加进我们的作品,随着种种激情碾碎我们的生命而使它更加坚实。”我们为之献祭的诸神本身就被献祭,泪水流淌直至死亡。如果被痛苦所撕碎的作者不曾亲近那些痛苦,那么,他就不会写下这《追忆逝水年华》,他说:“让我们的肉体去分崩离析……”这句话本身“让我们……”,如果不是提前涌向入海口的河流,又是什么呢?而打开河口的海洋就是死亡。如此以至于作品不仅把作者引向了坟墓,也让作者在其途中死去;作品在作者的临终之床上写下……作者自己想让我们猜测他随着每一行话渐渐地死去。当他谈论那些被邀请的人时,他描述的正是他自己:“没来这里的人,因为他们来不了,他们的秘书意图造成他们尚且活着的假象,不时给亲王夫人,给几年来不再起床的苟延残喘的病人们发一封表示歉意的电报。”一个人必须勉强用一份手稿来取代那些人的念珠:“垂危的人,不再移动半步,就算是处于带着旅游者的好奇或朝圣者的虔诚而来的客人们无聊的陪伴下,他们依旧闭着眼睛,捏着念珠,微微掀起已经成了殓尸布的被单,就像死者卧像,横陈在他们的墓石上,病痛镂刻着大理石般惨白僵硬的躯体,力透膏肓。”

-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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