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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丨高宽众:从陕北窑洞到美国的留学之旅

虞春 新三界2 2024-04-25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高宽众,1958年生于陕北农村。1978年考入西南政法学院法律系,获法学学士学位。1985年获上海社会科学院法学硕士学位。1985年分配农业部政策研究室工作。1993年赴美留学,获阿肯色大学法学硕士学位,回国后任职外企。现为北京恒达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
原题

留学记

 



作者 :高宽众


1978年12月,我国首批赴美访问学者抵达美国(网图)

第一章

准备

改革开放后,国内逐渐出现出国热。

我属于幸运儿。1978年万里挑一从陕北农村考上大学,接着读研究生,1985年1月毕业就分配到北京的中央机关,农业部政策研究室(后改名“政策法规司”)。苦苦奋斗了多少年,终于吃上皇粮,而且是人人羡慕的中央大机关,领导重用,大环境又好,不到六年就由主任科员、副处长,一路升到了立法处正处长。但我对欧美发达国家一直很好奇,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到他们哪里呆个一年半载,看看他们究竟是个什么样儿。

1987年12月,我在农业部工作时的工作证


1989年我和儿子在农业部大门外


但当时是改革开放初期,大家的收入就是每月的几十元工资,房子是单位的,没有什么值钱的私产。如果自费去留学,几十万的学费、生活费就是天文数字,根本付不起。学理工科的毕业生,大多通过考试,争取外国大学的奖学金出去。学文科尤其是我们学法律的,几乎拿不到奖学金,所以,最有希望的路子就是争取公派留学,国家资助。

当时我们农业部有教育司,专管部属的几大农业院校,包括北京农业大学等,他们手里有很多公派访问学者名额(visiting scholar)。公派访问学者属于进修性质,一年,需要层层选拔,并通过北京语言学院统一组织的“出国留学人员英语水平考试”(The English Proficiency Test for Chinese Scholars to Study Abroad,简称“EPT”,类似托福考试)。

“出国留学人员英语水平考试成绩通知单”,1992年1月19日


那时部机关支持年轻干部多学习。1988年7月我就争取到一个部教育司在中国农科院组织的英语学习班。我去脱产学习了一年,1989年7月21日顺利结业。

英语学习班的《成绩单》,1989年7月21日

拿着这些成绩单,我根据部教育司的要求,开始了漫长的“出国访问学者”申请。我请我们政法司郭书田司长和中国政法大学的江平教授做了我的推荐人。

《出国访问学者申请表》,1992年2月


 

《出国访问学者申请表》推荐信之一,郭书田签字,1992年2月15日


《出国访问学者申请表》推荐信之二,江平签字,1992年3月2日


1990年,郭书田司长带我去安徽进行农村调查时合影

1992年7月份左右,部教育司给了我一个访问学者名额,让我们选去哪个国家。去英国和澳大利亚的名额较多,去美国的名额只有一个。我就去教育司找到教育处的高京清处长,我们非亲非故,仅仅是都姓高而已。他问我:你打算去哪个国家?我说:英国,英国的名额多点。他又说:你想去哪个国家?我说:我想去美国,但美国名额只有一个,怕争取不到。他说:那就去美国呗。我说:好,我就听您的,去不了就不去了。

没想到几个月后,教育司通知我:批准我去美国学习法律,公费,一年,1993年8月 – 1994年8月。

农业部是大部,在我去美国前,部里已经派我去过当时的苏联,菲律宾,泰国,西班牙,香港,做短暂的访问或学习。1992年,我到西班牙参加一个国际农业法讨论会,认识了美国农业法协会主席尼尔.汉密尔顿教授(Professor Neil Hamilton, chairman of American Agricultural Law Association),还有阿肯色大学农业法研究中心的杰克.路尼教授(Professor Jake Looney, president of Agricultural Law Center, University of Arkansas)。那时,出国学习法律的国人还很少,两位教授一致欢迎我到他们学校学习,汉密尔顿教授还邀请我给他们德雷克大学法学院(Drake Law School)开一门选修课:中国法律导论(Chinese Law Study)。

1992年9月28日,我参加了在西班牙萨拉戈萨市(Zaragoza)举行的农业法国际研讨会,与汉密尔顿教授一起在会上


1992年9月29日,在西班牙萨拉戈萨市与汉密尔顿教授的夫人(左二)、路尼教授(左四,即最后排的高个子男士)合影


1992年10月1日,我在西班牙萨拉戈萨市举行的农业法国际研讨会上发言


赴美之前,我回了一趟陕北,看望了父母。

1987年我儿子一岁时,带他回陕北,在我家窑洞前他与爷爷奶奶合影


爸爸问我:你要去哪里?我说:美国。他说:哦,帝国主义国家。

第二章

初到美国


公派访问学者,由教育部的“出国人员服务中心”统一办“因公普通护照”,统一拿去美国使馆申请签证,连面签都不要,签证类别:J-1。赴美的机票也由“出国人员服务中心”统一购买。但在美国学习的学校,由我们自己联系确定,并由美国学校发邀请信。国家每月给我600美元,用于食宿,由于是进修性质,没有交学费的问题。

我的因公普通护照,1993年2月18日签发
美国使馆给我的签证,1993年7月13日签发

根据我与两位美国教授的约定,我这一年的学习计划是:

1993年8月,我先去汉密尔顿教授所在的德雷克大学(Drake University)进修法律,同时给他们法学院开一门选修课:中国法律导论(3个学分);

1994年1月,去路尼教授所在的阿肯色大学(University of Arkansas),去读一个法律硕士的学位(LLM),然后回国。

1993年8月19日,我已经35岁,上有老,下有小,告别妻儿(妻子在北京有色研究总院工作,儿子在海淀区的文慧园小学上一年级),怀揣“出国人员服务中心”发的1,000美元现金,兴致勃勃地踏上了赴美留学的路程。

1990年,我们一家三口在北京的团结湖公园合影

德雷克大学是一所私立学校,位于美国中部,在衣阿华州的首府得梅因市(Des Moines, Iowa),没有直通北京的航班。衣阿华州(Iowa)的中文翻译也有三、四个,还有翻译为“艾奥瓦”或“依阿华”的。

所以,我第一站先从北京飞到旧金山,然后到我国驻旧金山总领馆住两晚,再由领馆给我买旧金山到得梅因的美国国内航班。

北京到旧金山的航路图

北京到旧金山要飞上万公里,十几个小时,迷迷瞪瞪中飞机落地了,但看到的标志是“San Francisco”,这和“旧金山”一点儿也不搭边,怀疑这是不是走错地儿了。很多留学生第一次到美国,也有类似感觉。好在领馆派人来接,没有闹出大误会。

多年以后,我才弄明白,旧金山的英文正式名称就叫:San Francisco,十九世纪是美国加州淘金潮的中心地区,早期华工到美国淘金后多居住于此,华人们称之为“旧金山”,久而久之,约定俗成,这座城市的英文名是:San Francisco,中文名就是:旧金山(偶尔也有翻译为:“三藩市”或“圣弗朗西斯科”)。

我从北京出发,一直向东飞行,老以为旧金山在美国东面。而实际上,旧金山在美国的西海岸,太平洋的东海岸,与北京正好隔太平洋相望。后来听美国朋友讲西海岸,西海岸,才慢慢把我长期形成的地理感觉改过来。

1993年,我国驻旧金山总领馆还比较破旧。我记得就是在一个小山坡上的小院子,房子很旧,都是平房。我就在领馆内的食堂吃饭,也不要钱。

今日我国驻旧金山总领馆(网图)

2015年7月1日,我再访旧金山拍的照片,远处隐隐约约可见金门大桥

美国本土,不算阿拉斯加和夏威夷,东西宽达5,000公里,旧金山到得梅因的直线距离就有3,000公里。1993年8月21日,我坐了5个小时的国内航班,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得梅因市。

汉密尔顿教授开了一辆四驱的越野吉普车到机场来接我,先去了他家。

旧金山到得梅因的航线图(网图)

汉密尔顿教授的越野吉普车,1993年12月12日摄于他家车库门前

陌生的美国,看来要从头开始认识你了。

第三章

汉密尔顿教授


尼尔.D.汉密尔顿教授(Prof. NEIL D. HAMILTON),德雷克大学法学院,1993年
汉密尔顿教授名片,1993年
1. 他的富裕超出我的想象

汉密尔顿教授生于1954年,土生土长的衣阿华人,实际比我大不了我几岁,但人家没有耽搁,一路念书,高中毕业先考入林学院,取得林学学士,然后考入法学院,取得法学博士,就来到德雷克大学任教。

美国历史上有位开国元勋,也姓汉密尔顿。十美元纸币正面的肖像就是这位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1755年1月11日-1804年7月12日),他是美国制宪会议代表及《美国宪法》起草人和签署人之一,被誉为“美国宪法之父”。估计汉密尔顿属于显贵族群。

1993年8月21日,我看到他开了这么好的一辆大吉普来接我,感到真是奢华。当时我们国内部长们才有专车。车到他家院子,人还没下车,他从座位上拿出一把遥控钥匙一按,楼下的卷帘门吱吱地就打开了。真是先进。更让我目瞪口呆的是,他家就他夫妇两个人,没有孩子和老人,住了一栋两层带车库的小洋楼,两寸厚的地毯从进门一直铺到二层。当时我们国内的部长们都住不到这样的大房子啊。

他的夫人是越南裔,名叫“康”(Khanh),法国长大,时装设计师,收入不菲。他是德雷克大学的名教授,估计年薪也在5万美元以上。

当时我们国内的经济改革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整个国家还是低收入国家。1993年,我国人均GDP折合美元是366美元,美国是25,486美元。我在北京中央机关当处长,月薪不过百八十人民币,折合美元13美元,他的月薪相当于我的四、五百倍。

他的富裕超出了我的想象。

中美GDP历年数据对比走势图

汉密尔顿教授夫妇非常恩爱,但都快四十岁了,不要孩子,让我诧异:挣那么多钱干什么呀?后来有美国朋友告诉我,夫妇两人挣钱但不要小孩儿,叫:DINK(“丁克”),英文是:Double Income, No Kids,还真形象。后来我在他们法学院又碰到一对“丁克”,男的是黑人,叫克拉克教授(Professor Hunter R. Clark),哈佛大学法学院毕业的,女的是白人。1995年我到了泰森公司工作(Tyson Foods, Inc.),我们国际部副总裁也是一对“丁克”。

我(左)与克拉克教授和他夫人,1993年9月17日在法学院院长家宴上

“丁克家庭”在我们中国也多起来了,但让一些父母伤透了脑筋。其实,随着传统农耕社会的解体,婚姻家庭必然发生很大变化。独身,“丁克”,不过是个人的一种生活方式,社会应当包容。《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2018修正)明确保护妇女有不生育的自由 ,联合国发布的《世界人权宣言》(1948)和《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1975)也明确保护人类的生育自由 。

2. 亦师亦友

由于我俩年龄差别不大,他把我既看作客人,又当作兄弟。他给我说:你就叫我尼尔吧(Neil)。只有家里人或亲近的人才直呼其名,显得很近,就像咱们中国人一样,叫我“宽众”,一定是家里人或好朋友。但他试图几次叫我“宽众”(Kuanzhong),哪个“zh”的音,他始终不会发,最后干脆直呼“gao”。后来我所有美国哥儿们,都叫我“gao”,一开始我听着很别扭,后来慢慢明白,那是一种亲昵的喊法。

汉密尔顿教授开车带我参观农牧场,衣阿华州得梅因市,1993年10月

汉密尔顿教授当时正年富力强,精力充沛,除了在学校是重要教授外,他还参加了各种社会活动,忙得不可开交。有一段,他甚至打算去竞选衣阿华的州长。

他带着我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参观农牧场,看望他在乡下的父母亲,让我尽可能多的了解美国社会。他父母当时年纪已经很大,我们到乡下农场见到两位老人时,老妈妈一个人坐在桌子前自己摆扑克牌解闷,老父亲是一位慈祥的美国大个子白人,坐在椅子上站起来很困难。人老先老腿啊。

汉密尔顿教授带我参观农场时,我与农夫合影,1993年,衣阿华州
我参观牧场,1993年,衣阿华州
我参观衣阿华州物资交流大会,1993年,衣阿华州
我参观衣阿华州农业服务,1993年,衣阿华州
圣诞节前,汉密尔顿教授带我看望他的亲戚,1993年,衣阿华州
圣诞节前,路尼教授从阿肯色赶到得梅因市,给德雷克大学法学院上课期间,我们三个好朋友在法学院合影,1993年12月11日,衣阿华州

有一天,他爸爸开车来得梅因看望他,我们中午一起吃了个饭,老人家一个人开车去住旅馆了。我很纳闷,他家那么大一栋小洋楼,怎么不让老父亲一起住呢?现在才明白,他们是互不打扰对方的生活,父母老子也一样。下次我去探望儿子,也去自己住旅馆。

有一次,他还带我去一个地方,英文叫:“nursing home”,我还以为是护士站。但进了房子,到处是坐在轮椅上,嘴角流着哈喇子的老人。后来才知道,“nursing home”就是养老院,原来美国人老了都进了养老院。没想到,三十年后,国内的养老院也遍地开花。

他给我办了一张德雷克大学教职工《工作证》,凭此证我可以在学校餐厅免费午餐,自由进入教授才可以进入的豪华阅览室。他还带我去参加法学院院长举办的家庭宴会。席间聊天,我和院长开玩笑说:我夫人和我母亲闹矛盾,把我夹在中间,苦不堪言。院长哈哈大笑:That's a universal problem(那是个世界性问题)。后来院长成了我的好朋友。

1993年9月17日在法学院院长家宴上,我与院长(左一)和他夫人(左三)

3. 何康部长来访

我刚到得梅因一个月,农业部同事就告诉我,何康部长要来得梅因,领取世界粮食基金会颁发的第七届“世界粮食奖”。这个奖项主要是奖励在世界粮食生产中作出卓越贡献的各国人士,相当于粮食或者农业上的诺贝尔奖,奖金额20万美元。

何部长家是革命世家,他本人解放前就在周总理领导下为革命工作。他解放前大学毕业,是位大知识分子,在部里特别重视年轻干部们的学习,当时部里干部的学习风气很浓。

何康部长领取“世界粮食奖”仪式上发表讲话,1993年10月18日,得梅因市

1993年10月18日,他在得梅因登上“世界粮食奖”领奖台,儒雅大气,他说:“我是代表八亿农民领奖的。”他是第一位获得此奖的中国人,但20万美元奖金他一分不取,全部捐给中华农业科教基金会,用于奖励高等农业院校品学兼优的学生和农业科研项目。

何部长去年7月3日逝世,终年九十八岁。怀念他老人家。

在何康部长领取“世界粮食奖”仪式上,我与何部长(左三)和他夫人(左二)合影,1993年10月18日于得梅因市
何康部长在领取“世界粮食奖”仪式上发表讲话后,与嘉宾握手,1993年10月18日,得梅因市
中国驻美大使李道豫先生专程陪同何康部长来领取“世界粮食奖”,左起汉密尔顿教授、李道豫大使、我本人,1993年10月18日,得梅因市
我与李道豫大使(右)合影,1993年10月18日,得梅因市

第四章

瑞哥

1. 找工作难

汉密尔顿教授在他的农业法中心给我安排了一个座位,并配了台式电脑,但要用鼠标操作。当时国内电脑还没普及,我根本没见鼠标,基本就是一个电脑盲。我的邻座是一位刚从德雷克大学法学院毕业的学生,叫:戈瑞哥.安德斯(Greg Andrews)先生,为了大家阅读方便,我们这里暂且称他为“瑞哥”吧。

我和“瑞哥”在德雷克大学法学院农业法中心办公室合影,1993年9月13日

“瑞哥”一米八的大个子,满脸留着络腮胡子,他是汉密尔顿教授聘的助理。

“瑞哥”在德雷克大学法学院农业法中心办公室的工作照,1993年9月13日


别看他刚刚从法学院毕业,但比我还大一岁,已经有一儿一女,儿子与我儿子同岁,女儿比我儿子大两岁,都上学了。他夫人叫塔米(Tammy Andrews),在一所中学教法语。

“瑞哥”一家人来我在德雷克大学的宿舍聊天,1993年10月3日,德雷克大学

汉密尔顿教授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我学电脑,查资料,打印文件,乃至生活小事,都是“瑞哥”主动教我的,有时直接带我上图书馆手把手教我查资料。

我看到我电脑右上角有个带缺口的苹果标志,“瑞哥”说这是“Apple”电脑的“Macintosh”。我想这苹果怎么能是电脑呢?一会儿是“Apple”,一会儿又是“Macintosh”,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现在才弄明白:“Macintosh”是苹果公司早期开发的一款个人消费型计算机,中文翻译为:麦金塔电脑。他指着用来滑动电脑移动标志的工具,说这是“Mouse”。后来回国后好长时间不知“Mouse”就是“鼠标”(翻译的还挺形象)。

随后好几年,苹果电脑被IBM等其他品牌挤出市场,几乎被人遗忘了。谁能想到几十年后,苹果另辟蹊径,占领了全球的智能手机市场,成了世界五百强的老大。

我在德雷克大学法学院农业法中心办公室的工作照,右侧放着白色的麦金塔电脑,1993年9月13日,德雷克大学

这样我俩天天在一个办公室,逐渐发现两人的脾气非常相投,慢慢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后来他开车带我去他家,房子比汉密尔顿教授家的差多了。但塔米非常开朗大方,尽管她们日子拮据,每次都是倾其所有,给我做好吃的。孩子们也很喜欢我。我很喜欢去他家。

我问他:您怎么这么晚才读法学院?
他说:为了找工作。
我问:那您本科读的什么专业?
他说:Philosophy (哲学)。
我开玩笑说:哦,就是亚里士多德什么的。
他说:是,但找不到工作。这才来读法学院。
当时我们国内大学生还是国家包分配,根本没有自己去市场找工作的概念。哦,大学生的工作还要自己去找,甚至可能找不到工作,这让我很震撼。
2. 教堂

美国的建国,就是因为欧洲的清教徒受到迫害,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信仰,万里迢迢来到新大陆,即“五月花号”和《五月花号公约》。新总统上任,需要手按《圣经》宣读誓言。所以,这个国家的基督教文化很浓厚,尤其是中西部地区,宗教传统很强。咱们中国以前是有村就有庙,而美国是有村就有教堂,在洛杉矶这样的大城市,教堂盖的更是雄伟壮丽,富丽堂皇。

所以,要了解美国,必须了解其基督教文化。比如这次新冠疫情来袭,他们有宗教情结的人,对新冠就没有我们那么恐惧,所以,他们完全放开后并没有发生大的社会震荡。

教堂(网图)


后来我才了解到,“瑞哥”的父亲就是一位职业传教士。他全家是非常虔诚的基督徒,每次在他家吃饭,都要先低下头祈祷:感谢主赐给我们吃的,阿门!后来他儿子上了神学院。

周末没事儿,我就跟他们全家上教堂,听他们唱圣歌,做祷告。教堂有免费午餐,还能认识很多人。我最喜欢听传教士在台上讲经,西装革履,口齿伶俐,情绪饱满,抑扬顿挫,一口气讲两个小时不打磕,正是我练习英语听力的好机会。

我断断续续地读了一点《圣经》,但“瑞哥”从未动员我入教。几年后我去阿肯色的泰森公司工作,与我的老板也一起读过《圣经》,他问我要不要洗礼?我说:我很尊重您们信教的人,但我没信,不能骗上帝说我信了,还是不洗了吧。

我是一个穷学生,“瑞哥”倾其所有帮助我,没有图任何回报。他的真诚,善良,宽容,博爱,让我终身难忘,同时也潜移默化的受到了他的很大影响。

其他基督徒朋友送给我的英文版《圣经》

3. 学车

美国是个汽车社会,没有车,不会开车,非常不方便。

有一天,“瑞哥”问我:你想不想学车?

我说:想啊。

他说:那好,过几天我带你去学车。

过了几天,他把我带到他家,从墙角开出一辆手动挡的旧车,然后带着我开到他家旁边的一个操场上,在操场转了几圈,告诉我如何挂档,踩离合,给油,刹车。我就开始练习,他在副驾驶陪着。第一次摸车,神经紧张,手忙脚乱,那个方向盘还死沉死沉。晚上我回到宿舍,两个胳膊酸痛酸痛。

我和他一起工作一个月后,汉密尔顿教授就派我们两开车700公里,去阿肯色大学找路尼教授办事。我们哥儿俩在阿肯色大学法学院门前合影,1993年9月20日
我们哥儿俩在阿肯色大学法学院门前与路尼教授(右一)合影,1993年9月20日
我们在阿肯色大学办完事,在回得梅因的路上,“瑞哥”带我去开碰碰车,所以,我这车是从碰碰车练出来的,1993年9月20日,阿肯色州

就这样,一有时间他就拉我去他家练车。我还学习交通规则,并去交警队先考了笔试,一次通过。1993年12月底,他帮我与交警队约了路考时间。到路考那天,他把她夫人常开的一辆日产灰车小轿车开上,带着我去了交警队。

一位女交警上了车,坐在副驾驶,让我启动,开车。路边还有残雪,她拿个小本记录,一会儿让我左转,一会儿让我右转,我突然觉得方向盘特别轻盈,开起来非常舒服。最后把车开回交警队的停车场,女警察让我倒着泊进车位(back parking),没想到我竟然一把倒泊进位。

回到交警办公室,我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瑞哥”笑吟吟地挥舞着手里的小方片,说:高,您的驾照!

没想到,这美国驾照就这么搞定了,我与“瑞哥”击掌庆贺。在回他家的路上,我说:怎么今天的方向盘不死沉死沉了?他说:这是他家最好的车,电动方向盘,您学车的方向盘是无电动的。

大家都说美国人有两样东西不借:一不借老婆;二不借汽车。不借老婆是真,但不借汽车的确有例外:铁哥儿们是给借车的。

这就是我考驾照所开的他家那辆好车,左边站着的是他儿子,1993年,得梅因市

4. 盖房

美国的早期移民,要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垦荒造屋谋生存,所以,美国人的动手能力非常强。“瑞哥”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他在自己的房子专门开辟了一个“工作间”(garage),里头摆满了各种工具,汽车的一般毛病,他自己都能修。

1993年9月底的一天,他说他要到乡下帮朋友盖房子,问我去不去?我说去。第二天一大早,他开着车拉着我和他的儿子,走了两三个小时,到了他朋友的农场。

“瑞哥”乡下的朋友家正在盖房,衣阿华州茅草村(Moloy, Iowa),1993年9月30日

他朋友夫妇也是基督徒,女主人带个前面带沿,后面系带的小帽,扎个围裙,一下让我想起电影上看到过的十八世纪的英国乡村姑娘。我们简单吃了午饭,就开始盖房子。这房子完全是用木条和木板搭建,一点儿水泥都没用。我按照他们的指示,爬上房梁,叮叮当当就干起来。干到傍晚,我们收工,简单吃了点饭就开车返回。

十八世纪的英国乡村姑娘油画(网图)

 我按照他们的指示,爬上房梁,叮叮当当就干起来了。衣阿华州茅草村(Moloy, Iowa),1993年9月30日

越走天越黑,但车速老是提不上来。“瑞哥”说坏了,变速箱出毛病了。我们只好原路返回他朋友家,他朋友赶快给我们安排住处。我住在楼梯边上的一个窗户下,正准备睡觉,突然发现皎洁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房间。一看日历,是9月30日,正好是中国的中秋节。

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过起了中秋节,不禁想起了国内的家人。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人性是相通的。

“瑞哥”是我在美国交的最好的朋友。几十年过去了,我常常在梦里梦到他。有一次竟然梦见他把他的络腮胡子全剃光了,让我一阵好找。我打电话告诉他,他说他现在真的不留胡子了。从他寄来的照片看,他的确显得年轻了。

从他寄来的照片看,他的确显得年轻了


高宽众专列
我考上了政法界“黄埔一期”
一个烈士后代走过的大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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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作者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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