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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陆丨吴限:我给福建偷渡客做方言翻译

行摄无限 新三届 2024-04-25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刚上大学的作者
吳限,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78级,美国波士顿西蒙斯商学院MBA。 前MTV亚洲新媒体总裁,前新闻集团 News Corp常务副总裁(创办星空卫视)。喜爱旅行、摄影和写作。
原题

自费留学生的

十八般武艺

(上)




作者:吴 限


去年写了一篇《高玉宝自费留学记》,被国内外多个平台转载,转载编辑比我更懂博眼球,题目改为《从英语“文盲”到500强高管》,学渣逆袭,比打鸡血还刺激。热情读者纷纷要求出续集,我也曾答应过写写留学生求生存求职的续集《十八般武艺》。但时过境迁,第二代和第三代留学生背后的国家实力,经济环境和面临的挑战都大不同了。只有一个道理是亘古不变的——无论何时何地,一个好的人生态度都将受益终身。


认真想想,中国留学史说来也有一百五十年了。撇开清末民国那代最早的留学生不说,就单说中国改革开放后40年的留学生,总结起来也有三代了。我的分类和年龄无关,更多的是关乎经济来源。


第一代:公费公派留学;

第二代:自费留学(其实大部分是靠外国大学资助,小部分靠五花八门的勤工俭学);

第三代:爹妈买单(或另有“高人”买单)。

别人买单的,不用为五斗米折腰,看来轻松,故事却平庸乏味,也埋着一些后患。倒是第二代里纯自费留学的奋斗史可真是五花八门,妙趣横生,远远超出想象,也更有意义。以下几则故事,虽然都用第一人称“我”,其实是若干个“你、我、他”的故事。二代留学生在求学求生路上,个个都练就十八般武艺,这里只节选几个能公开的故事分享。不能公开的,就自行脑补吧。

“投机倒把”去留学

前些日子在一个酒会上认识了一位绅士,他是八十年代上海第一个国际五星级酒店的外方总经理。忆当年,他说自己刚来上海任职时,以为自己是酒店里收入最高的一个,几年后离职时才发现,连行李部的“门童”收入都比他高。

此话怎讲?

原来刚改革开放时,冰箱,电视,洗衣机等大家电主要还靠进口,当时的政策只有国外来客有八大件购买指标,并用外汇券才能买到。当时涉外五星级酒店的收入待遇高,很多外语学院毕业生特别愿意来工作。这些年轻人动了点小脑筋,借着为客人办入住、提行李、代买机票等服务,用那些外籍客人的护照,和黄牛配合,把没用过的指标偷偷兑掉了,捞了不少外快。

这让我想起一个同学告诉我,他就是靠“投机倒把”大电器赚出了留学美国的路费和学费。

同学说的故事:

八十年代初,一个大学毕业生的工资是50元出头/月。一张去美国的机票是5000元。革命几十年,家家都是无产阶级。所以当年自费留学的第一个挑战就是:怎么能不偷不抢地快速变成“万元户”。

我家三代五行缺商,往来又皆清贫鸿儒。只认识了一个开着摩托车,在当年静静的自行车流中呼啸而来,冒烟而去先富起来的“万元户”,赶紧虚心去拜师。

“万元户”是个弄潮儿,每次认识一个新朋友,就捧出他的各种亮瞎眼的荣誉证书展示过一遍:幼儿园的“红孩子”,小学中学的“三好学生”,当兵后的“五好战士”,部队首长的乘龙快婿,元帅传记作家……甚至几年后在美国,《人民日报》海外版提到的中国十大气功师,“万元户”的大名也赫然在列。惹得我哈哈大笑。我认识他的那些年,他连“好孩子”奖状都给我展示过,如果真有特异功能不可能藏着掖着。我也不质疑是否为其他同名同姓人,肯定是这家伙!永远在风口浪尖上,什么时髦的事也拉不下他。

当年先富起来的“万元户”爽快地分享了他的秘诀:去弄指标,倒卖三大件啊!

我吓一跳,这不是投机倒把吗?改革开放前,没有私营经济,所有商业行为都被污名为“投机倒把”。

他说,时代进步了,你落后啦!

那会儿,国人的家庭三大件已从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升级到彩电、冰箱、洗衣机。这新三件非常紧俏,求远大于供,市面上基本是买不到的。除非有华侨从海外回来,能带来几个进口家电指标。有人就靠倒卖这个指标发财,还有人通过国内厂家的关系,倒卖稀缺的国产家电产品,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没店铺怎么卖?没问题,只要搞到指标,商家都很乐意给中介费。中介费通常是5%。万元户给我交了底。

我马上开动脑子,掘地三尺,通过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找到了一个冰箱厂厂长。冰箱厂长也爽快,听说我要赚钱去美国留学,二话不说批给我一批货。只可惜我没钱买。

好在求大于供,找下家容易。打了一圈电话,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商业局的采购经理想要这批抢手货。只是我从来没有做过生意,从小到大受的教育都把钱描绘成肮脏东西,耻于谈钱。红着脸按万元户的教导,问是否可以给5%佣金,老奸巨猾的采购经理轻蔑地瞥了一眼我这只软壳蟹,直接理直气壮地瞎说:佣金行情是1.5%!

我愣在那里哑口无言,气得在心里骂了一句:奸商!紧接着冒出一个新的想法。问,现在这冰箱零售价是多少?你们进货价是多少?

戏精采购经理开始诉苦,其实也没多少钱可赚,一台差价也就三百元。我一听他的进价,暗喜,因为厂长给我的出厂价只是他说的进价的一半多点。本来打算只要他给5%佣金,就以出厂价给他,现在也懒得跟他要佣金了,直接按他可接受的进货价愉快地成交了。

因为采购经理的奸诈,我改换了谈判思路,从期待赚5%变成赚了50%+。不仅赚出赴美机票,还换到了几千块钱去美国补充学费生活费。

天下最快捷的路叫“思路”。找到思路,就是迈出成功的第一步!自费留学,能破门而出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千万个将军一个兵

从小在中国受的教育说,资本家都是“剥削阶级”, 没想到一来美国就因为无知和爱面子还真给剥削了一次。

曾经看到有人把华人在美国的生存方式分四等:

头等,在美事业有成,能进入主流社会从商从政,呼风唤雨的人。这部分大概小于1%。

二等,有专业技能,在美获得学位,进入企业,学校,和医院等的专业人士,这部分人大概占15%至25%。

三等,自己做个小生意,赚个温饱的小康。

末等,那些英语不过关,只能在餐馆或汽车旅店等做服务员和打杂等工作的。

但对于初来乍到,没有工作许可证的留学生,能去餐馆当个Waiter 或 Waitress, (男女服务生),能无证上岗还能拿到底薪+小费就已经是头等好事了。中餐馆挑人跟选美似的。我相貌平平,英文又差,自觉无望,只能看看有没有要后厨小工的。

总算听说有个中餐馆在招后厨小工。我很想试试,又担心毫无经验人家不要。

语言学校有个美女同学,在本城最有名的一家餐厅做Waitress, 她左脸颊有一只酒窝,和人说话永远是用左脸酒窝45度角笑盈盈地对着人,所以外号叫“酒窝”。

另外一个同学,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对此非常有看法,批评“酒窝”不懂礼貌,告诫我:“和美国人对话,一定要四目相对,专注地送上眼神,否则就是不礼貌。” 我暗笑不止,私下叫她“眼神”。

“酒窝”传授经验说:如果人家问有没经验,千万别说没有。干了不就有经验了?干不好被开除几次,经验就更丰富了。反正咱们都是临时工,千万别在意。

“眼神”鼓励我:去去去,先干再说嘛!

我连工钱多少都没好意思问(说实话,英语太差也不知道怎么问),就上工了。

这个餐馆很小,每个岗位只有一个人,前台收银兼带位, 点菜上菜服务生,大厨,二厨兼采购,加上我(后厨打杂工)。我也不知道谁是老板,反正面试时,所有人都坐在我对面,就是不见老板。餐馆每天的工作时间是上午10时至凌晨1时,大家分工洗洗切切,备完午餐的各种菜,11点开门营业。中午2点客人午餐结束后,才是免费员工午餐时间。

第一天上班,手忙脚乱。我从小到大吃食堂,厨房的活都没干过,更没见过英文菜单。大厨不识字,服务生把手写的菜单交给我,我需要大声念给大厨二厨听,他们才好备菜和做菜。

我初次看到 Marble Beef, 就大喊了一句:大理石牛!大厨二厨面面相觑,不知我所云。我只好又跑出去问服务生,她嫌烦,骂了一句,弹子牛你没吃过?

更离谱的是,连中文菜单,我也念错。在国内没听说过“左公鸡”,我不敢念,只能先问,有左撇子的公鸡吗?又闹了个哄堂大笑。

晚清重臣左宗棠最爱吃的烧鸡叫左公鸡


其实也不只是人家笑我,也有我笑人家的时候,只是这一笑笑出了大麻烦。

第一天工作餐,大家还挺友好,叫我不忙着洗碗,先过来一起用餐。吃着吃着,我问了一句,我们老板是谁,怎么不见人影?结果前台(CEO兼CFO)满脸自豪地对我说:我们几个以前都是上海(餐厅)的同事,后来大家积攒了点钱,就凑在一起合股开了这个餐厅。

出国前,我在政府机关工作,幼稚地以为只有机关单位才叫同事,这餐馆临时打个工,怎么还“同事”了?我当时正在喝汤,觉得太可笑,一不小心没忍住,就笑喷了出来。

艳阳天里突降汤雨,好不尴尬,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原来这里是“千万个将军一个兵”,所有人都是我的老板,我这唯一的兵不知好歹居然还敢笑老板们。

饭后,老板1叫我快去洗碗,一大堆的客人用过的碗盘还没洗完,老板2就骂我慢,催我快来包馄饨。馄饨、春卷、水饺包完,还没来的及喝口水喘口气,老板3又叫我洗鱼洗菜, 老板4递给我一大盆生姜辣椒让我切丝……

我这辈子也没切过姜和辣椒,更不懂那么不规则的形状,如何切丝? 研究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下刀子……老板4呵斥说你这是姜棍不是姜丝,他刀贴指甲盖,笃笃笃横刀几下,又嚓嚓嚓竖刀几下,捏起一根示范给我看,哇,跟小时候缝被子的线一样细。

我却怎么也复制不出来,切出来的粗的粗,断的断,返工再返工都被退货,就这么切了整整8个小时生姜和辣椒,晚上工作餐也没人主动叫我,我自行惭愧,饿得饥肠辘辘也不好意思上桌。等夜里收工回家,一双手已经是火烧火燎的了,细嫩的皮肤已经变成粉红色皱褶纸,抹多少润肤油也无法缓解那火辣的烧灼感,用水龙头冲也没用,手越来越烫,所有的辣分子一针一针往里扎,疼死了,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无奈到冰箱装了两袋冰攥在手心降温,手疼加心酸,感觉自己来美国是从天堂掉到地狱里了,泪如泉涌……

干了两周,发薪水时,居然比生姜辣椒更刺激人。老板按一小时一美元付给我。我气得马上走人。当时的法规最低时薪是3.25美元/小时。谁让我是非法打工?谁让我笨到不问薪水就开工?谁让我还笑老板?人家合股创业开餐馆,多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啊,我居然那么狭隘地以为只有端铁饭碗的才是同事,活该!这辈子第一次失业了。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之人?

考上研究生后,我的学费压力骤增。每天一早就抢购当日报纸,在广告栏上搜索“高薪好活”。

这天我看到了一个心理医生招聘兼职助理的广告,眼前一亮,它的时薪是一般工资的两倍。但广告上有条奇怪的要求—请在下午4点后来电。

我一看表这才早上8点,还得等8小时,这么好的机会,等8小时还不飞了?不行,我先打个电话过去试试。

拨号,无人接听,再拨,再拨,三番五次之后,有人拿起电话非常严肃地说了句:4点后打来!

我吓得赶紧放下电话。一边做作业一边眼巴巴地盼着4点到来。到了3点55分,我觉得不能再等了,高薪好活抢的人肯定多,我必须保证我排第一个!还剩5分钟不到,就开始拨号,但每次铃响几声,我又赶紧掐掉,那行为活像电话骚扰者,直到秒针分针和时针都在4点正汇合的那一瞬间,我才开口与对方通话。

由于“恶意”占线,我的确是第一个得到面试的。两位心理医生,都是哈佛医学院教授,一个还是院长。看了院长的姓,如雷贯耳,我吓了一跳,一问才知道,原来他爸就是和佛洛依德几乎齐名的心理大师,他本人也是美国心理学界一大人物。他们俩除了教学时间,每天在家看好几个病人。一栋漂亮的维多利亚建筑,有前后门,2个分开的楼梯。自己人走前门,一楼二楼自己住,三楼是家庭诊所,从后门独立的楼梯直接上去。两间独立的工作室,夫妻两一人一间,一小时一个病人,时间错开。一个整点开始,一个30分开始。

助理工作也不复杂:负责安排两位医生的时间表,给病人寄账单,给家里采购各种生活必须品,衣服送干洗之类的。我觉得这也算是High pay easy money (高薪轻活)了。

医生夫妇和蔼可亲,我也从容自信。我的英语是在美国学的,口音也算较纯正,又在帮一对离婚的美国夫妇看房子,早就已经训练有素,知道如何使用《Consumer Report美国消费者报告》买品质最优、性价比最好的大多数外国人不熟悉的美国名优产品。加上我还对心理学颇感兴趣,出国前读过几本心理分析名著。因此双方相谈甚欢。正当我满心以为这个工作非我莫属时,两位医生听了我的学业和工作背景介绍,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居然告诉我:对不起,这个工作不适合你,我们觉得你Over qualified(过于优秀)干这些杂事,你会觉得很无趣很闷的。

我顿时傻了眼,急得直想跟他们说,我需要赚学费,我不在乎累活、苦活、无聊活,只要能挣钱就可以。没关系,你们不要考虑我的感受,我不在乎的……可最后这句“我不在乎”英文突然想不起来英文怎么说了,愣了一下,脱口而出“Don’t count on me!”

两位医生面面相觑,突然奇怪地笑了笑说。“OK,looks like you are NOT overqualified”. (好吧,看起来你也不算过于优秀)。我拿到了工作。

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一直在纠结那句 Over qualified 和Not overqualified (过于优秀还是不过于优秀?)突然,我一身冷汗,天哪,我怎么把“我不在乎”说成“您就甭指望我啦!”怪不得他们录用了我呢。这两位心理大师!真够黑色幽默的。

人生有很多歪打正着。机会也不总是留给有准备之人。

用脑选择vs.用心选择

人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改变人生的走向。

早年很多自费留学的女孩,都觉得能去酒吧工作是中了上上签,小费多,来钱快。而我认识一个美丽的北大女孩,就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选择。

她每天打两份工,早上在一家咖啡馆,晚上在一家高级的中华料理店。中间时间去上课。本本分分,勤劳诚恳。没曾想,那个中华料理店里来的客人都是社会名流。客人对她印象很好,得知她是个勤工俭学的外国学生后,还帮她弄到了奖学金。毕业时,她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去当地著名的高中教中文的全职工作,职位稳定,待遇也高,还能开始申请工作移民;另外一个是大学里的Part Time助理临时工,收入低,工作签证也不能保证,所有的朋友都劝她去高中,她却选择了大学。她直觉认为大学人才济济更有趣,结果在那里交了不少好朋友,第二年就转为正式老师,工资立即加倍。而且还有学习机会,一边教书一边可以读博士学位。关键是舞台高大了许多。

反观那些一开始在酒吧里拿着高小费的女孩,因为来钱太快,对学业失去兴趣,大都无声无息地辍学黑掉了。

还有一个学音乐的男生,人极聪明,拿了半个奖学金,家里又有些底子和海外亲戚,给他凑了不少钱来留学。到美国后发现学音乐的找工作很难,打工又很辛苦,想走捷径,以为凭自己的聪明去赌城可以一夜暴富,结果不仅把学费生活费输光,还欠下了一屁股赌债,只能退学,把自己押给赌场打工,连国内原本是名医的父亲都来美国打工,帮他还赌债。

欲速则不达啊!或者说,如果走错道,加速等于死亡!

又开心又赚钱的工作?

商学院MBA课程里大家公认最难学的是统计学和金融学。我却乐在其中,大小考试都能轻松得高分。

偏偏教授是个思维跳跃的人,课讲得很快,半个班的同学天天埋怨听不懂教授的课,要找家教补习。学校广告栏上有已经毕业的校友贴的小广告,私教每小时$50元。这可比法定底薪高十倍呢。

我灵机一动,马上就在广告旁边贴上我的小广告,统计学私教,同学七折优惠,每小时$35元。生意非常兴隆。我这新鲜出炉的知识,更有实际意义。帮他们做作业,还解决了我买不起课本,用旧书做作业的不方便。一举两得。

还有一份开心的工作来自我的牙医。我有次突然牙疼难忍,因为担心昂贵的治疗费用,不得已,求牙医给我拔掉算了,一劳永逸。牙医听了我这穷学生的傻要求,乐了。他说,拔牙可不像和男朋友分手,拜拜了还能再找一个。牙齿拔了就永远没了,不如你帮我做点事,我免费给你治疗这颗牙吧。

原来这个白人牙医酷爱中餐,号称筷子拿得比中国人都好。他说用刀叉吃中餐,口味打折。为了拯救大多数不会用筷子的外国人,他发明了一种“易握”筷子,正在申请专利,请我做他的顾问。我看了一下,他设计了两条小龙绕在筷子头上,像个龙柱,蛮可笑的。我给他重新设计了一个比较简约抽象的筷子拿去申请专利。他很喜欢,说艺术感很强。

此网图仅用于图解专利,与医生专利无关


这一开了头,一发不可收拾,原来这老兄酷爱“发明”专利,需要我给他改进产品设计的工作可真多。我也乐得其所,赚了不少“顾问费”。两年下来,他觉得我想法多,我出力他得名是占了我的便宜。我却觉得是我占了他的便宜,深感不安,因为我担心他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专利不要说发财了,就是能否将顾问费从未来卖专利的钱里收回,都很无望。

有一天,牙医还给我介绍了一个更奇葩的工作——方言翻译。

牙医有个邻居,是移民局的调查处长。那阵子,正为抓到的大批中国偷渡来的非法移民头疼。这些偷渡客,被蛇头安排在远洋轮的舱底偷渡到美国,被抓了以后,不仅不懂英文,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可信赖的翻译很难找。尤其是“小语种”福州方言。

听说我来自福州,处长喜出望外。说我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来自福州,不是偷渡客,还会说英文的正规留学生。真是让我为家乡汗颜。

在录用我之前,处长说,我会收到一个电话面试,核实我的语言能力。

果然,我收到了一个电话,对方用福州话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还真不会用福州话发我名字的音。只好老实交代,其实我是会听不会说(方言)。 他说,没问题,福州来的偷渡客们虽然不会说普通话,但好像都听得懂普通话。

接着,对方问我,家在福州哪里?

我心想,即使我说了哪里,你也未必懂。就只简单回答:市中心。

对方还是穷追不舍,市中心哪里?

我说:五一广场。

他继续问:广场中间是不是有个毛主席像?

我答:是的。

他又问:你家是在毛主席挥手的什么方向?

我心里一惊,这家伙看来对福州很熟嘛,怎么毛主席挥手他都知道, 就如实作答:2点钟的方向。

然后我就被录用了。

我的翻译工作其实是三个语种的三角型翻译。 偷渡客只会说方言,我需要把方言翻译成英文,告诉调查人员。调查人员说英文,我再翻译成普通话说给偷渡客。有时我翻译累了,昏了头,会对着偷渡客说英语,对着办案人说普通话。

最可笑的一次是他们抓了一大船偷渡客。不知谁在传谣,说受审时问年龄,只要说不到14岁,就不会被遣返,而是送给美国人去领养。结果一大堆胡子拉茬,满脸皱纹的村民,都自称只有13岁。搞得办案人员又好气又好笑,无计可施,请我帮忙。

我开始和他们拉家常,出其不意时,问一句:属什么的?哦,属猴,马上能判断他大约是哪年生的。或者,聊着聊着,猛地问一句,小孩上小学了?对方就会脱口而出,三年级了……

这么一来,我居然成了不可或缺的办案高手。没想到,这一技之长,给我的高昂的学费贡献不小!

毕业我去纽约工作前,辞去了这份翻译兼职。 这帮“同事们” 还给我开了一个告别“party”,在Party 上,一位陌生的白人男子走上前来,笑嘻嘻地问我:记得我吗?

我很诧异,我的形象记忆很强,这张脸我肯定从来没见过。

他神秘地一笑:你家是在毛主席挥手的2点钟位置,对吗?

哇,我完全没想到当初电话面试我,普通话和福州话都很标准的居然是个白人。大惑不解地问,你在福州住过吗?

他坏坏一笑说:从来没有。但我知道,你们的每个城市都有个广场,广场中央都有个毛主席雕像,毛主席挥手的姿势都是一样的。

揭秘职业试药人

如果不是同学向我吹牛他找了一个躺着赚钱的试药员工作。我都不知道天下还有这么奇葩的工种。

制药公司研发新药,根据规定,每一种新药在批准生产、推向市场使用之前,都必须经过动物试验和人体试验。而人体试验一般要经过Ⅰ、Ⅱ、Ⅲ、Ⅳ期,其中Ⅰ期试验要求在健康人群中间进行。因此,制药公司经常需要招募一些“人体小白鼠”,签署‘知情同意书’,然后关入一个指定的地点做药物双盲试验(部分人给真药,部分人给长得像药、其实是淀粉做的假药,但大家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省得有心理作用)。试验期间管吃管住,每2小时喂一次药,测一次血和心跳等……

《知情同意书》类似格式合同,大致分为三部分:一是对实验项目的内容介绍,二是对责权利进行约定,三是对试药的风险进行告知;但学生试药人却对知情同意书的内容满不在乎,只当是走个流程,甚至都没有仔细看,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尽管这样的工作听上去十分危险,但对不少人来说却充满了诱惑。因为试药人不需要付出体力或脑力劳动,只是在实验场所呆一周左右的时间,就能轻松拿到几千元。

大家都很佩服杨同学,居然找到这样的好机会。做试药人,不耽误看书学习,唯一的不爽是,睡觉睡到一半老被弄醒来喂药和验血。但对于穷学生来说,给制药公司当“人体小白鼠”算是不出卖尊严地吃“软饭”了。

也许当年真是太年轻无畏;也许国人在国内平日吃的药本来就像医学实验(比如我后来看到中国公司里1968-1976年间出生的员工基本都是满口黑黑的四环素牙……)也许我们从小就置身于各种农残和工业污染中,早已百毒不侵;也许是美国的药物实验本身管理严格,还在安全范畴里;也许运气好给投喂的药是没有药性的,只是为了比对数据而参与……总之,万幸,杨同学不仅是躺着挣到了大钱,至今好像还没发现什么药物后遗症。

当年,他可是大家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啊!

“社会责任感基金”经理

暑期来了,同学们纷纷出去打零工。各显神通。

有同学在Pizza店送外卖,如果找不到客户地址或去晚了,那Pizza 就报废可免费送人。同学经常打电话问我们要不要吃Pizza。

还有同学在拉面店打工,其他同学去吃饭,装不认识,心照不宣,点小份,给大份。各种好料加上去堆得山高,猛挖资本主义的墙角。

有个同学,手型非常美,去了一个广告片里做模特,没多久功夫,就挣了不少钱,也蛮令人羡慕的。

一个男同学,外号活地图,兼职开起了出租车。

还有同学,抓紧时间怀孕,号称生下来后,可以随便打“美国鬼子的屁股”。其实是想曲线救国,变相弄个美国身份留下来。

我呢,刚来美国,因为社会地位一落千丈,心理很不平衡。对别人的小康理想(车子、房子、孩子)不感兴趣,一心想着怎么能一步登天变“大康”。

什么是“大康”的标准呢? 一个1979年就来美的老留学生显得很懂的样子告诉我,年薪到6位数以上,就是美国社会Top2%的精英层了(八十年代)。那怎么才能起步就挣到6位数+呢,非华尔街莫属。

我想快步登顶,不为钱,而是为了那种感觉,就是想证明自己,我可以!

正好我也非常喜欢金融课,很想学以致用。所以当我看到一个几乎不给工资的投资基金实习机会,马上就垦请教授给我写了推荐信抢着去干。

这个基金很特别,是全美最有名的“社会责任感基金”。我的工作是为这个基金的创始人工作。

工作的主要内容是用各项指标先把业绩最好的一批公司初选出来,继而用五个筛子选股票。五个筛子分别是:1)涉烟草酒类的不要;2)对和平不利的军工相关企业不要;3)和南非种族歧视有关的也不要;4)对环境保护不友好的公司不要;5)对员工不好(有一定数量的劳资纠纷)的公司也剔除。

没想到社会责任感基金过去十年的投资业绩居然在全美是遥遥领先的。又正义又能赚钱!我觉得这个工作既有意思又有意义,就满腔热情地投入了工作。我在读商学院前正好学的是信息学。干了没几天就建议老板开发一个软件来帮助快速筛选。老板觉得很有道理,就找了另外一个编程的工程师和我一起干。一个暑假下来,我们的产品投入使用,事半功倍,结束实习回校前,老板意外地给了我一个大奖金。

我高兴得快飘起来了,这是我最刻骨铭心也最值得骄傲的一个工作。也给日后埋下了一颗很好的机会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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