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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希金诗36首

俄国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普希金作品崇高的思想性和完美的艺术性使他具有世界性的重大影响,他的作品被译成多国文字。普希金在他的作品中表现了对自由、对生活的热爱,对光明必能战胜黑暗、理智必能战胜偏见的坚定信仰,他的“用语言把人们的心灵燃亮”的崇高使命感和伟大抱负深深感动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他的作品,激发了多少俄罗斯音乐家的创作热情和灵感。以普希金诗篇作脚本的歌剧《叶甫根尼·奥涅金》 、《鲍里斯·戈都诺夫》、《黑桃皇后》、《鲁斯兰与柳德米拉》、《茨冈》等等,普希金的抒情诗被谱上曲,成了脍炙人口的艺术歌曲;还有的作品还被改编成芭蕾舞,成为舞台上不朽的经典。 
普希金的作品被俄国著名的艺术家编成歌剧、舞剧,改编成话剧、儿童剧和摄成电影。他的诗歌被谱成歌曲,流传至今。在苏联,普希金的研究形成为“普希金学”。苏联科学院俄罗斯文学研究所(又名“普希金之家”)是收藏普希金的私人藏书、手稿和研究普希金的中心。多年来,如魏列萨耶夫(编有《普希金在生活中》两卷)、莫扎列夫斯基(著有《普希金》)、齐亚甫洛夫斯基(编有《普希金生活与创作年谱》)、托马舍夫斯基(著有《普希金》两卷)、勃拉戈依(著有《普希金的创作道路》两卷)、梅拉赫(著有《普希金及其时代》)等著名的普希金学者,对普希金研究都作出了很多贡献。俄罗斯文学研究所了17卷本《普希金全集》(1937年~1959年)、《普希金研究与资料》、《普希金委员会会刊》(多册)和《普希金语言辞典》(4卷,1956年~1961年)等。
普希金读过不少有关中国的书籍,对中国人民怀有深厚的兴趣和感情。1830年1月他曾请求沙皇当局,允许他随同派往中国的使团访问中国,但遭到拒绝。普希金在20世纪初即已被介绍到中国来。中国翻译的第一部俄国文学作品是普希金的代表作《上尉的女儿》,中译书名为《俄国情史》、《斯密士玛利传》、又名《花心蝶梦录》。普希金的诗歌、戏剧和散文作品,大部分已有中译,有些作品甚至有几种译本。



莫斯科时期

1826.9-1831.5




冬天的道路


穿过波浪翻滚的烟云,

露出一钩淡淡的弯月,

清辉凄凉笼罩着树林,

幽光如水向旷地流泻。


沿着冬天萧条的道路,

三套马拉着雪橇飞奔,

一路上铃声枯燥单调,

让人疲倦,让人困顿。


马车夫唱起悠长的歌,

那歌声听来叫人感动:

忽而迸发出豪迈激越,

忽而勾起揪心的愁情……


不见灯火,不见村舍……

一片荒芜,白雪皑皑……

只有带条纹的里程标

迎面扑来,迎面扑来……


寂寞惆怅啊……明天,

尼娜,我将靠近壁炉,

和心爱的你相依相伴,

忘情地凝视你的眉目。


墙上的挂钟音调和谐,

节奏均匀走完了一周,

午夜送走了不速之客,

我们两个就再不分手。


尼娜,我的路程无聊,

车夫瞌睡,歌声消沉,

车铃叮当,单调枯燥,

弯月再次笼进了烟云。


1826




给奶娘


我年迈苍苍的老妈妈,

你伴我度过严酷岁月!

你独自在那松林深处,

很久、很久等待着我。

你在堂屋里坐在窗边,

苦苦守候,郁闷伤心,

你那布满皱纹的手里

不时停下缓慢的织针。

你看着被遗忘的大门,

望着远处乌黑的道路,

忧虑、预感以及惦念

使你的胸口阵阵痛楚。

你似乎觉得……


1826.10




寄西伯利亚


在西伯利亚深深的矿坑,

望你们保持高昂的耐性,

你们忍辱负重决非徒劳,

崇高的志向决不会落空。


幽暗的地下潜藏着希望,

像忠实的姊妹伴随不幸,

如愿的时刻必定来临,

叫醒欢乐并激发豪情:


爱情与友谊将亲近你们,

穿透阴暗的牢门重重,

到那时你们苦役的囚室,

将响彻我自由的歌声。


沉重的枷锁定会脱落,

黑暗的监狱将土崩瓦解,

各位弟兄会递上利剑,

自由在门口把你们迎接。


1827




夜莺和玫瑰


春天,静悄的花园里夜色朦胧,

东方夜莺把情歌献给玫瑰;

但可爱而冷漠的玫瑰听也不听,

她在爱的颂歌中摇摆瞌睡。

你岂不是这样赞颂冷漠的美人?

何苦追求?诗人,你该清醒!

不把诗人放在眼里,无动于衷;

看她娇艳如花,叫她却不应声。


1827




给叶·尼·乌沙科娃


即便在远离你的地方,

我和你也不会分离,

倦怠的眼睛倦怠的唇

将会折磨我的记忆;

我在肃穆中发出呻吟,

并不指望得到安慰,……

假如我被处以绞刑,

您可会为我叹息垂泪?


1827.5.16




三股清泉


在人间凄凉无边的草原,

神秘地喷涌着三股清泉:

青春的泉水,湍急莽撞,

沸腾、喧哗、波光闪闪;

诗歌的泉水以灵感浪花

润泽人世草原的放逐者,

最后一股泉水叫作遗忘,

浇灭心灵之火最为甘甜。


1827




阿里昂


我们很多人同乘一条船,

有些人奋力扬起风帆,

其余的人们动作协调,

把巨桨划入深深的波澜。

我们的舵手聪明、镇定,

默默操舵驾驶满载的船;

而我——为水手们歌唱,

怀着无忧无虑的信念……

突然,咆哮的狂风袭来,

顿时卷皱了大海的胸膛……

舵手和水手都遇难身亡!

只留下我这神秘歌手,

被暴风抛到了海岸上。

我吟唱着往日的颂歌,

在悬崖下面,让太阳

晒干我湿淋淋的衣裳。


1827




天使


温柔天使在伊甸园门口,

低低垂首,闪耀光明,

而反叛的恶魔紧锁眉头,

在地狱深渊上空飞行。


否定的精灵,怀疑的精灵,

抬头仰望那纯洁的精灵,

恶魔不由自主想要和解,

隐约体验了初次的激情。


他喊道:“请原谅,看见你,

我并非徒劳地承受光明,

我再也不蔑视人间万物,

我再不一味地仇视天庭。”


1827




诗人


当阿波罗尚未要求诗人

作出圣洁庄严的牺牲,

诗人的生活无忧无虑,

沉浸于世俗的纷扰中。

他那神圣的竖琴沉默;

心灵品味着寒冷的梦,

世上渺小的孩子中间,

也许他显得最为平庸。


一旦他那灵敏的听觉

听到神灵发出的语言,

诗人的心就像一只鹰,

从梦中惊醒簌簌抖颤。

世间的享乐令他忧虑,

滔滔的流言让他反感,

决不膜拜世俗的偶像,

高昂着头颅性格傲岸;

他落落寡合变得肃穆,

心中充满声浪与骚乱,

他逃向广阔的大森林,

逃向波涛汹涌的海滩。


1827




1827年10月19日


上帝保佑你们,我的朋友,

生活与皇差都顺心如意,

愿你们常常欢宴纵情饮酒,

愿爱情幽会给你们甜蜜!


上帝保佑你们,我的朋友,

平安度过人生劫难与风暴,

无论在阴暗地牢作阶下囚,

还是在他乡,在天涯海角!


1827




护身符


在那里,大海拍击悬崖,

无休无止,鸣溅呜咽,

那里,温馨的黄昏时刻,

闪耀着暖融融的月色,

那里,穆斯林偕同妻妾

安闲度日,尽享欢乐,

那里,多情迷人的美女

把护身宝符赠送给我。


耳鬓厮磨,她对我说:

“你要珍重我这护身符,

须知它有神奇的力量!

它是爱情赏赐你的信物。

不过,亲爱的,它不能

消灾祛病使你免进坟墓,

它不能使你躲避风雨,

在电闪雷鸣时把你保护。


这护身宝符不能够给你

带来东方的珍宝财富,

这护身符也不能帮助你

征服先知的无数信徒,

它无助你和朋友们团聚,

挣脱异地他乡的苦楚,

也无助你从南方到北国

踏上返回故乡的旅途……


然而,当那狡黠的眼睛

出其不意地把你诱惑,

当缺乏爱意的红嘴朱唇

吻着你度过漫漫长夜,

亲爱的,我的护身宝符,

保佑你不变心不忘却,

让你的心再不会受折磨,

保佑你不犯新的罪孽!”


1827




春天,春天……


春天,春天,恋爱季节,

你的来临让我多么难过,

我的胸膛,我的血液,

翻腾着令人痛苦的浪波……

心灵已经与欢乐隔绝……

光彩四射,雀跃欢呼,

带来的只有怅惘与折磨。

莫如给我飞旋的暴风雪,

给我黑暗而漫长的冬夜。


1827




致乔治·陶君


您这出神入化的铅笔,

何苦画我黑人的侧影?

纵然这画像流传后世,

靡菲斯特将加以嘲讽。


你应该去画奥列宁娜!

既然灵感燃烧着胸怀,

对青春与美表示崇拜,

适足以显示您的才华。


1828.5.9




你和您


她无意间用亲切的你

代替了空泛客套的您,

幸福的幻想翩翩升起,

激荡着一颗钟情的心。


我伫立在她面前出神,

移开视线,没有气力,

我对她说:您真动人!

心里却想:我真爱你!


1828




她的眼睛


她很迷人,不妨这么说,

她是宫廷卫士们的克星,

她那契尔克斯人的眼睛,

像南方的星光一样明亮,

可用优美的诗加以形容;

她惯于用眸子大胆注视,

擅长顾盼生辉眉目传情。

但是得承认,我更喜爱

我的奥列宁娜那双眼睛!

其中有多少深邃的才思,

有多少天真稚气的纯情,

有多少缠绵不尽的心意,

有多少温柔,多少憧憬!……

低头时眼含爱神的微笑——

矜持中流露出风情万种;

抬起头像拉斐尔的天使,

明眸凝望着威严的神灵。


1828




格鲁吉亚的歌曲太悲切……


格鲁吉亚的歌曲太悲切,

美人儿,请别对我歌唱,

它使我想起另一种生活,

使我想起了遥远的地方。


啊,你唱的声调太凄惨,

勾起我心头的重重回忆,

想起远方的夜晚和草原,

想起月光下不幸的少女!


看着你,我便常常忘记

那命运多舛的迷人倩影,

听你歌唱——我的心里

又一次浮现出她的面容。


格鲁吉亚的歌曲太悲切,

美人儿,请别对我歌唱,

它使我想起另一种生活,

使我想起了遥远的地方。


1828.6.12




肖像


她的激情犹如暴风,

她的心灵迸发出火焰,

北方的女性啊,她——

有时出现在你们中间,

无视上流社会的礼仪,

倾尽全力勇往直前,

就像天体中一颗彗星

一意孤行,不守规范。


1828.8




知心人


我贪婪地捕捉你的表白

和你每一声温柔的抱怨,

那狂热而亢奋的语言,

注入我如醉如痴的心田!

请你不要再讲你的故事,

且把你的幻想珍藏心间。

我不想了解你的底细,

我害怕火热激情的传染。


1828.8.12




预感


漫天的乌云哑默无声,

又一次在我头顶聚拢;

嫉妒的命运再施威胁,

欲将我投入新的不幸……

我对厄运仍报以轻蔑,

还是面对面进行抗争?——

再现我年轻时的孤傲、

忍耐,与不屈的个性!


动荡的生活令我厌倦,

冷漠地等待风狂雨骤。

或许,我会重新得救,

找到躲避风雨的码头……

预感到分离不可避免,

在这令人难堪的时候,

我的天使,最后一次,

让我匆匆握紧你的手。


温柔而安详的天使呀,

请悄悄说声:“再见!”

伤心吧,扬起或垂下

你那柔和多情的视线。

未来的日子在我心中

将以对你的缅怀思念,

取代青春岁月的力量、

希望以及傲慢和勇敢。


1828




豪华的城,可怜的城……


豪华的城,可怜的城,

精神拘谨,外表庄重,

无聊、寒冷,花岗岩,

淡青夹带惨白的天空。


但有时我对这座城市,

仍不免产生几分留恋:

这里有一双纤纤秀足,

有金发灿灿随风舒卷。


1828




箭毒木


在贫瘠、荒凉的旷原,

在蒸腾着炎热的土地,

箭毒木像威严的哨兵,

在天地之间傲然屹立。


蛮荒的自然干渴焦灼,

生它的时候满怀怒气,

用毒液浇灌了它的根,

阴森的绿叶长在树枝。


一滴滴毒汁渗透树皮,

中午燥热时化为毒气,

到傍晚时刻渐渐冷却,

凝成黏稠透明的晶体。


鸟儿不敢飞向箭毒木,

老虎也怕,只有黑风

有时候吹向死亡之树,

但离开时风已经中毒。


迷路的乌云偶尔经过,

雨滴淋湿茂密的树叶,

顺树枝向下流淌毒汁,

树下的沙土滚烫火热。


然而人却以威严目光,

逼迫人去找这棵毒树,

那个人只能遵命出发,

转天早晨带回了箭毒。


双手献出致命的树脂,

枝上的叶子已经干枯,

那人的额头一片惨白,

上面布满了滚滚汗珠。


献出了箭毒随即栽倒,

在帐篷里面一命呜呼,

驯从的奴隶注定死亡,

主宰他的是无敌君主!


骄横的君王一声令下,

毒液涂抹所有的箭镞,

毒箭射向四周的邻邦,

射出死亡,射出恐怖!


1828




一朵小花


我在书里发现一朵小花,

花早已干枯,不再芳香,

我的心顷刻间受到触动,

充满了离奇古怪的联想:


哪一个春天?开在哪里?

何时开放?它开了多久?

什么人采来夹放在书中?

是熟人还是陌生人的手?


是为了纪念温馨的相聚?

还是为怀念命定的离散?

抑或是缅怀孤独的散步,

在林荫,在静寂的荒原?


他可活着?她是否健在?

他们的家现在哪个角落?

也许他和她都已经凋谢,

一如这无人知晓的花朵?


1828




我行我素……


我行我素,现在还像从前,

无忧而多情,你们知道,朋友,

目睹美色我不能不心怀迷恋,

不能不暗自激动,羞怯而温柔。

生活中经历了多少次爱的戏弄?

多少次挣扎,像只年轻的鹞鹰,

挣扎在维纳斯布下的情网中:

虽百次蒙受屈辱却秉性难改,

我向新的偶像再一次顶礼膜拜……


1828




爱情的滔滔絮语……


啊,爱情的滔滔絮语,

未经修饰,词不达意,

恰似一篇粗疏的散文,

令你生厌,我的天使。

而阿波罗的赫赫威名,

少女听来却心中甜蜜,

她迷恋那匀齐的声调,

她欣赏那傲岸的韵律。

爱情的表白让你惊恐,

你撕毁情书毫不迟疑,

但是面含温柔的微笑,

你将捧读寄赠的诗句。

从今往后,你该赞美,

我天生的诗情与才思。

迄今为止生活于荒原,

以我心中的激情为食,

逼我接受的只有放逐,

除了诽谤,就是囚居,

还有几声冷淡的赞誉。


1828.5.9




征兆


我来看您:我的心田

相继涌现联翩的梦想,

天上的月亮在我右边,

伴着月亮我行迹匆忙。


我离开您:梦想转换……

钟情的心儿陷入忧伤,

天上的月亮在我左边,

把我陪伴,月光凄凉。


我们诗人在寂静时刻,

往往沉溺于这些幻想;

内心情感与迷信征兆

彼此相联,变化无常。


1829




格鲁吉亚山冈夜色茫茫……


格鲁吉亚山冈夜色茫茫,

阿拉格瓦河在我面前流淌。

抑郁又轻松,忧思明亮,

想念你,想得我百转愁肠,

想念你,惟独想念你一个,

剪不断胸中平静的惆怅,

一颗心儿又在燃烧又在爱,

因为它不可能逃脱情网。


1829




给卡尔梅克姑娘


别了,可爱的卡尔梅克姑娘,

游牧民族令人赞赏的习尚,

差一点儿把我的主意打乱,

吸引我追随着你的大篷车,

在辽阔的草原四处游荡。

自然,你的眼睛过于纤细,

鼻子过于扁平,前额太宽,

你不会柔声细气地讲法语,

你的双腿也没有穿绸裹缎,

你不会在茶炊前撕碎面包,

模仿英国人的生活习惯。

你不为《商玛尔》拍手叫好,

对莎士比亚也不轻易赞叹,

当你的头脑什么也不思考,

并不沉浸于无边的梦幻。

你不会低吟:“他在何方?”

也不能在舞会上舞步翩翩。

这又何妨?只需半个小时,

趁着仆人备马套车的时刻,

我一心一意仔细地观赏

你的目光和野性的姿色。

朋友们!横竖还不一样:

为无聊的心儿寻求寄托,

在华丽客厅,在时髦包厢,

或是在游牧民族的大篷车?


1829




冬天的早晨


严寒和太阳:奇妙的白天!

俏丽的朋友,你还在睡眠;

该起了,美人儿,快醒醒!

快来吧,你是北方的星辰,

迎着阿芙罗拉这曙光女神,

睁开你柔情脉脉的眼睛!


可记得,昨夜晚风雪凶猛,

乌云翻卷遮蔽了阴霾天空;

月亮就像个苍白的斑点,

从云层缝隙流泻昏黄的光,

你坐在房间里满怀着忧伤,

现在,请你快往窗外看……


请看辽阔的天空一派蔚蓝,

雪笼原野犹如华丽的地毯,

在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

树林透明呈现乌黑的轮廓,

蒙着霜雪的云杉泛出绿色,

结了冰的小河显得晶亮。


琥珀般的霞光照亮了房间,

屋子里面的壁炉已经点燃,

劈啪响的干柴冒出火苗,

躺在暖炕上遐想格外舒心。

你可知道:及早吩咐仆人

该把棕色骒马套上雪橇?


好朋友,让我们策马扬鞭,

驱动雪橇驶向早晨的雪原,

任凭马蹄匆匆一路飞奔,

我们要巡视空荡荡的旷地,

探望树林,它曾一度茂密,

探望我魂牵梦萦的河滨。


1829




我曾爱过您……


我曾爱过您;也许在我心中

尚未完全熄灭爱情的火焰;

但别让这爱再搅扰您的安宁,

我决不想带给您些微忧烦。


我曾默默而无望地爱过您,

常忍受怯懦和嫉妒的熬煎;

愿上帝为您选中另一个情人,

能像我一样真挚地把您迷恋。


1829




走吧,朋友……


走吧,朋友,无论到哪里去,

我随时准备和你们一道同行,

为了远远离开那傲慢的少女,

哪怕千里迢迢去中国的长城!

去沸腾的巴黎,去那座城市,

夜晚船夫不再唱塔索的诗句,

古城的繁华沉睡在灰烬之中,

片片柏树林散发出阵阵香气,

我愿走遍世界!走吧,朋友!

但请问:旅程可会消磨激情?

能不能忘记傲慢恼人的少女?

还是忍气吞声拜倒在她脚下,

像惯于进贡奉献出爱的情意?


1829




我的名字对你有何意义?……


我的名字对你有何意义?

它将消亡,像遥远海域

悲怆的涛声会销声匿迹,

像荒林的夜籁终归平息。


它在留作纪念的扉页上,

勾勒出毫无生气的痕迹,

就像用无人通晓的文字

刻在墓碑上的潦草笔体。


它没有意义!不用多久,

你在忙碌中将把它忘记,

签名,不会给你的心灵

留下纯情而温馨的回忆。


然而在凄凉孤寂的时刻,

怀着愁情默念我的名字,

你会说:有个人记得我,

我还活在那个人的心里。


1830




圣母


用古代大师的许多名画

装点居室,不合我的心愿,

免得让来访者感到惊讶,

也省得鉴赏家们郑重评点。


一幅画挂在朴素的角落,

写作余暇我对它久久瞻仰,

就仿佛从云端凝视着我,

那是圣母和救世主的画像。


圣母庄严,圣婴智慧无量,

和蔼地俯视,沐浴着灵光,

身后有棕榈,没有天使陪伴。


我的愿望终于实现,造物主

把你赐给我,你是我的圣母,

你是纯美之中最圣洁的典范。


1830




少年


一个渔民在寒冷的海边撒网捕鱼;

孩子给父亲帮忙,少年,别当渔民!

等待你的是不同的网,不同的忧虑:

你该网罗智慧,去做沙皇的重臣。


1830




招魂


噢,假如当真在深夜,

当世上的人都已沉睡,

天上的月亮清辉洒落,

轻轻笼罩石雕的墓碑;

噢,假如当真那时候,

墓地空旷,无声无息,

我呼唤幽灵,我的朋友,

来吧,雷拉,我等待你!


出现吧,多情的魂灵,

就如同你在诀别时刻,

苍白冰冷,恰似寒冬,

忍受临终痛苦的折磨。

来吧,化作远方的星,

化作轻风或化作天籁,

不然化作可怕的鬼影,

都无所谓,快来!快来!


我呼唤你并不是为了

谴责某些人凶残妒忌,

他们的流言戕害了你,

我不想探究坟冢奥秘,

无意摆脱恼人的忧虑……

我只是仍然感到悲哀,

只想说:我仍然在爱,

来吧,我仍然属于你!


1830年秋




你离开异邦的土地……


你离开异邦的土地,

心向祖国遥远的海岸;

在难忘的悲伤时刻,

面对你,我泪如涌泉。

我冰凉麻木的双手,

一度想极力把你阻拦;

离别时痛苦又可怕,

我却盼延续那段时间。


但挣脱苦苦的亲吻,

你把嘴唇移到了旁边;

你激励我远走他乡,

逃离阴郁的流放地点。

你说:“重逢那一天,

在永恒的碧蓝天空下,

我们在橄榄树的绿荫,

再次亲吻,再次热恋!”


哎,那遥远的地方,

天穹闪耀着一片蔚蓝,

橄榄树荫投向海水,

你啊,却已终归安眠,

你的美丽以及痛苦,

都已消失在墓穴里面,

我期待的重逢一吻,

也随同你葬入了黄泉……


1830.11.27




我的家世


俄罗斯一帮拙劣文人

恶毒嘲笑他们的同行,

他们说我是显赫权贵,

请看,这有多么荒唐!

既非军官,又非法官,

我也并非出身于豪门,

不是学者,不是教授,

我是俄罗斯一介平民。


我理解时代不断变化,

对此我不想进行反驳,

我们有了新生的门第,

门第越新就越加显赫。

我是衰落家族的后代,

所幸并不是孤身一人,

我是古老贵族的子孙,

诸位,我是渺小平民。


我爷爷没有卖过油饼,

没有给沙皇擦过皮鞋,

没和教堂执事唱赞歌,

没从面首跃升为伯爵。

没有开过小差当逃兵,

在奥地利军敷过发粉,

我怎么能够算是显贵?

上帝保佑,我是平民。


我先祖拉恰凭着臂力,

效忠神圣的涅夫斯基,

他的后代受伊万四世——

愤怒之王的恩宠体恤。

普希金家族报效沙皇,

获得荣耀的不止一人,

波兰兵占领尼日尼城,

带头反抗的就是平民。


当阴谋叛乱都已平定,

凶险的战火业已熄灭,

俄罗斯人民经过商议,

请罗曼诺夫登上皇座。

我们曾携手支持王朝,

苦行人之子赏识我们,

我们也曾经受到重用,

曾经……但我是平民。


我们的家族世代耿直,

竟为自己招来了不幸:

我的远祖曾触犯彼得,

竟因此惹祸被处绞刑。

他的遭遇给我们教训:

当权者厌恶与人争论。

多尔戈鲁基公爵有福,

他俯首听命甘作顺民。


彼得果夫宫发生兵变

我爷爷和米尼希一样,

效忠于沙皇彼得三世,

不惜跟随他一道灭亡。

奥尔洛夫兄弟们荣升,

我的爷爷却身遭囚禁,

我们的家族变得平和,

我一出生就是个平民。


我至今保存一捆诏书,

上面印着家族的徽章,

我不想结交那些新贵,

我克制自己不敢张狂。

我只想读书并且写诗,

我是普希金不是穆辛,

不是富翁,不是官宦,

自鸣得意:我是平民。




附记


江湖艺人在家里掐算,

说我的黑曾祖汉尼拔,

被一位船长看中收买,

一瓶甜酒是他的身价。


这一位船长享有盛名,

我们的国家由他掌舵,

祖国的轮船飞速前行,

不畏艰险跨万里风波。


我曾祖觉得船长可敬,

这被买来的阿拉伯人,

对沙皇忠诚并且坚定,

他不是奴隶而是亲信。


他的儿子名将汉尼拔,

切斯敏海峡建立功勋:

烧毁敌人强大的舰队,

一举攻下敌城纳瓦林!


江湖艺人凭灵感断定:

我是贵族当中的平民。

他在可敬家族算什么?

他是小市民街的贵人。

谷 羽 译




对于有心读诗的人来说,在开始时可以给他的建议无非就是,让自己的眼睛努力适应笼罩着现代诗歌的晦暗。我们处处都可以看到,这种诗歌总倾向于尽可能地远离对单义性内涵的传达。这种诗歌更情愿成为一种自我满足、涵义富丽的形体,这形体是那些以暗示方式作用于前理性层面,同时又让概念的隐秘区域发生震颤的绝对力量所组成的一种张力织体。
现代诗歌这种不谐和音的张力还体现在另外一个方面。各种特质在这里形成对照:远古的、神秘的、玄隐的引源与敏锐的智识,简约的言说方式与错杂的言说内容,语言的圆满与内涵的悬疑,精确与荒诞,极为微小的主题范围与最为激烈的风格转换。其中一部分是形式上的张力,而且往往也只被看做形式问题。但是这种张力也会体现在内容上。
现代诗歌如果涉及现实——物的或者人的现实——那么它也不是描述性的,对现实并不具备一种熟悉地观看和感觉的热情。它会让现实成为不熟悉的,让其陌生化,使其发生变形。诗歌不愿再用人们通常所称的现实来量度自身,即使它会在自身容纳一点现实的残余作为它迈向自由的起跳之处。现实从空间、时间、实物、灵魂的秩序中抽离出来,摆脱了一种正常的世界定向所必需的——被谴责为先入之见的——区分:美与丑、近与远、光与影、痛与乐、地与天。在抒情诗歌的三种可能的行为方式——感觉、观察和改造——中,在现代诗歌中占主导地位的是最后一种,不论是从世界的角度还是从语言的角度来看都是如此。按照从浪漫主义诗学中推导出的(被非常不恰当地普遍化了的)定义,抒情诗往往是心绪的语言、个人灵魂的语言。心绪(Gemüt)这个概念指的是通过进入一种灵魂栖居的空间而达到的去张力状态,即使最孤独的人也会与所有有感知能力者分享这一空间。而在现代诗歌中要回避的恰恰是这种交流式的可栖居性。现代诗歌离弃了传统意义上的人文主义,离弃了“体验”(Erlebnis),离弃了柔情,甚至往往离弃了诗人个人的自我。诗人不是作为私人化的人参与自己的构造物,而是作为进行诗歌创作的智慧、作为语言的操作者、作为艺术家来参与的,这样的艺术家在任意一个其自身已有意味的材料上验证着自己的改造力量,也即专制性幻想或者超现实的观看方式。这并不是在否定这样一首诗歌是出自灵魂魔术并且唤醒了该魔术的。但这与心绪不是一回事。这是纯粹主观性的多声结构和非限定性,这种主观性不再是可以分解成单个感觉值的。“心绪?我没有心绪,”贝恩如此表白道。当与心绪相近的柔和元素即将出现时,就会横冲出阻挠之力,以坚硬的、反和谐的词语将这些元素撕碎。
可以说这是现代诗歌创作的一种攻击性戏剧效果(aggressive Dramatik)。这种效果表现在众多更倾向于彼此对立而不是相互依附的主题和母题之间的关系中,也表现在这些主题和母题与一种不安定的风格铺展的关系中,这种风格铺展尽可能地让能指与所指相分离。但是这种戏剧效果也决定了诗歌与读者之间的关系,制造了一种惊吓作用,读者是其中的受害者。他感到自己不是得到了安定,而是受到了警告。虽然诗歌语言向来就是区别于普通的语言功能即传达信息的,但是除了个别例子——但丁或者贡戈拉——以外,这是一个极有节制和渐次推进的区别。突然,在19世纪下半叶,从这一区别中形成了通常语言与诗歌语言的极端差别,与晦暗的内涵、困惑结伴而行的一种过量的张力。诗歌语言具有了一种实验的性质,从这实验中涌现了不是由意义来谋划,而是以自身制造意义的词语组合。常用的词语材料展示出了不同寻常的意义。出自最生僻的专门用法的词语通上了抒情诗的电流。句子失去了肢干或者收缩为有意原始化的名词型表述。诗歌最古老的手法,对比与隐喻,以一种新方式被使用,这种方式绕开了天然的对比对象,强制实现了从实物层面和逻辑层面都不可统一之物的结合。正如在现代绘画中,变得自立的颜色结构和形式结构将所有的对象都进行了推移或者全然清除,以仅仅实现自身,在抒情诗中,自立了的语言运动结构,对与意义无涉的声响效果和强度曲线的需求也导致诗歌完全无法再从其言说内容出发来加以理解。因为其真正的内涵存在于外部与内部形式力量的戏剧效果中。因为这样的一首诗歌依然还是语言,但却是没有可传达客体的语言,所以诗歌就带来了不谐和音的后果,而感知诗歌的人同时既受诗歌吸引又为诗歌而困惑。
面对着这些现象,读者必然会产生反常性(Abnormität)的印象。与此相应,现代的文学理论家的一个基本概念就是:惊奇、诧异。谁若想令人吃惊、制造诧异,他就必须使用反常的手法。当然,反常性是个危险的概念。它会造成这种假象,即存在一个超越时间的常态。反复出现的情况是,某个时代的“反常”者往往成为了下一个时代的常态,也即实现了与时代的同化。而这一点必然不适用于我们在这里要阐述的抒情诗。对于这类诗歌的创立者来说,就已经不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了。兰波和马拉美不会再被一个数量较大的读者群所同化,直到今天都没有,尽管已经有多部关于他们的论著问世。不可同化性在最现代者那里也始终是一个常见特征。
我们想启发式地使用“反常性”这个名称,就如对“正常”的使用一样。在不考虑历史条件的情况下我们将如此一类灵魂状态和意识状态设立为正常,这种灵魂或意识状态可以理解歌德或者霍夫曼斯塔尔的某个文本。这样就有可能更清楚地识别出当代抒情诗中那些如此远离以上那种方式的诗歌创作以至于必须被称为反常的现象。“反常”并不是价值判断,并不意味着“堕落”,这不论如何大力强调都不为过。不加批判地赞赏现代诗歌创作的人总是习惯于对其进行捍卫,以抵御市民的有限眼光,抵御学院品位与家庭趣味。这种做法是幼稚的,而且也完全误解了这些诗歌创作的动力,并且证明了他对欧洲三千年文学的无知。现代诗歌(和艺术)并不是有意让人惊讶,也不是有意抵制。作为当代一个持久不衰的现象,它有权得到人们的认识。但是读者也有权从早前的文学中获取他的评价标准,尽可能地将标准定高。我们放弃以这样的标准进行评价,但是我们不妨用这样的标准来描述和认识。
因为我们对如此一类诗歌也是有可能进行认识(Erkennen)的,这类诗歌首先期待的并不是被人理解,因为按照艾略特的话来说,它并不包含“让读者的某种习惯得以满足”的意义。艾略特接着说道:“因为一些诗人在面对这种意义的时候会感到不安,因为这种意义在他们来看是多余的,他们看到,诗歌的强度有可能产生于对这种意义的挣脱。”这样一类诗歌是完全可以认识、可以描述的,即使在其中有如此大的一种自由在发挥作用,以至于认识至多能够确认这种自由,却无法再理解这种自由所达致的内涵。更何况这些内涵(这又是艾略特的话)在其意味中是如此无边无际,甚至连诗人自己对其作品的意义也是所知有限的。对这类诗歌的认识将其费解或者不可理解的性质接受为其风格意志的首要特征。其他特征也可以一一确认。认识是可以对自己抱有些许希望的,因为它所指向的是历史条件,是诗学技巧,是最为迥异的作家所用语言中不容否定的共同之处。最后,认识是跟随这些文本的多义性的,它本身融入了文本试图在读者那里推进的过程,亦即继续创作、不可终结、走向开放的释义尝试的过程。
要认识现代诗歌,首先面临的任务,是寻找范畴来描述现代诗歌。无从回避的一个事实,也是所有的批评都证实了的一个事实是,这里主要使用的是否定性范畴(negative Kategorien)。不过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是,这些范畴不是用来贬低,而是用来定义的。的确,用来定义而不是用来贬低,这本身已经是现代诗歌从早前诗歌中脱离出来这一历史进程的一个后果。
在19世纪,诗歌中产生的变化也在诗歌创作理论和批评话语的概念上带来了相应的改变。在进入19世纪之前,部分也在19世纪开始之后,诗歌是位于社会的回音室(Schallraum)之内的,它被期待为对常见素材或境况的理想化塑造,即使在呈现邪魔之物时也应表现为救赎的安慰,而抒情诗本身虽然作为一种文体与其他文体相区分,但是绝没有凌驾于其他文体之上。之后诗歌却开始对立于一个忙于从经济上取得生活稳定性的社会,演变为对科学破解世界之谜、对公共领域丧失诗性的控诉;一个与传统的激烈分裂出现了;诗歌的原创性从诗人的反常性中获得辩护;诗歌表现为一种在自我内部往复的受难话语,这种受难不再追求救赎,而是追求精微的语词,而抒情诗就被确立为这种诗歌最纯粹、最高的表象,抒情诗开始与其他类型的文学对立,赋予了自己以下权力:可以无拘无束、毫无顾忌地诉说它从某个专断的幻想、某个延伸入无意识的内倾化、某次与空洞的超验性之间的游戏中获取的一切。这一转变在诗人和批评家用以言说抒情诗的范畴中反映得尤为确切。
此前的时代在对诗歌进行评价时主要是针对其内容质量,并且使用积极范畴来加以描述。从歌德的诗歌评论中我们可以找到这样的评价:适意、愉悦、内容丰足而情意协和;“一切大胆之举都屈从于一种合规律的节制”;灾难转化为福祉;平庸获得了升华;诗歌的善举就在于,“它教人理解人类的状态是值得期许的”;诗歌具有“内在的欢快”,一种“看待现实之物的幸福眼光”,将个人特性抬升为普遍人性。形式上的质量则在于:词语的表意性(意义内涵),这是一种“凝练的语言”,该语言“以沉静的谨慎和精确行事”,正确选用每一个词语而“无次选”。席勒也使用类似的概念:诗歌带来高贵,给予感情以尊严,是“其客体的理想化,若没有该理想化,诗歌就枉有诗歌之名”;诗歌会回避那些违背“理想化的普遍性”的“罕见之物”(荒诞不经者);诗歌的完美是以一个欢快的灵魂为基础的,诗歌的美妙形式则是以“关联的持久性”为基础的。因为这样的要求和评价是受其对象限制的,所以早前时代也必须使用否定性范畴,但完全是为了进行判决:碎片式的、“混乱”的、“图像的单纯堆积”、暗夜(而非光明)、“聪明的简略涂画”、“摇摆不定的迷梦”、“颤抖的交织物”(格里尔帕策语)。
而此时,对于另一种类型的诗歌创作也出现了另一类几乎完全否定的范畴,尤其日益增长的趋势是,该范畴不再指向内容,而偏于形式。在诺瓦利斯那里,这些范畴就不是在谴责的意义上,而是在描述甚至赞扬的意义上使用的:诗歌是建立在“有意为之的偶然产品”之上的;它“以偶然的、自由的链条”来表现所言之物;“一首诗越是个人化、地域化、限时化,它就越接近诗歌的中心”(需要注意的是,“限时化”之类在当时的美学中一般是指受到严格限制之物)。
在洛特雷阿蒙笔下,否定性范畴就已密集出现。他在1870年以其锐利眼光为他之后的诗歌勾画了一幅图像。尽管这一勾画——如果可以对这位隐藏在频频更换的面具后面的多变分子的心思略加揣测的话——旨在给出警告,然而令人吃惊的是,为其后的抒情诗也做了部分铺垫的他以如此一种方式刻画出了这类诗歌的特征,以至于他是否——也许——要阻止他所预见的发展趋势这个问题就无关紧要了。他的刻画如下:恐惧、困惑、贬损、怪相、特例与怪异的主导地位、晦暗不明、幻想纷扰、沉郁和阴暗、被最极端的对立撕扯、热衷于虚无。然后,紧随着这一类概念之流出现了:拉锯状。但是我们也在其他地方看到了这一拉锯。艾吕雅的一首诗《恶》(1932年)是由一些被损毁之物的图像堆积而成的,其第一行就是:“在这里那些门如同一把锯”。毕加索的许多幅画没有依据物象的必要性,而是通过陈列的几何形体展示出了一把锯或者仅仅是一把锯的锯齿;还有一幅画,其中曼陀铃的琴弦呈现为与锯类似的形态。没有必要设想出某种影响。不妨将跨越这些时间间隔而出现的锯这一象征物看做最具意义的征兆之一,这征兆昭示的是自19世纪下半叶以来主导现代诗歌和艺术的结构强制力(Strukturzwang)。
在谈论当代抒情诗的德语、法语、西班牙语和英语文献中可以列举出更多的关键词。我们强调,这些词语都是用来描述,而不是用来贬责的。它们包括:方向丧失、通常物消解、秩序瓦解、内在统一性消失、碎片化倾向、可颠倒性、排列风格、去诗意化的诗歌、摧毁性闪电、切割性图像、粗暴的突兀、脱节、散焦观看法、间离化……最后还有一位西班牙评论家达摩索·阿隆索的话:“目前除了以否定性概念来指称我们的艺术之外,再没有别的有效手段了。”这句话写于1932年,也可以在1955年重复使用而不会对现实状况造成误解。
用这些概念来言说是可靠的。当然也有其他的概念。魏尔伦称兰波的诗句是“维吉尔式”的。但是拉辛的诗句也可以被称为维吉尔式的。肯定性的称谓只有模糊的近似值,而不能实现确切的表达,因为它回避了兰波作品在实际内容上和用词上的不谐和音。一位法国的批评家提到了艾吕雅诗作中“独特的美”。然而这一肯定性概念也迷失在了一系列完全否定的概念中,而这些否定性概念才显示出了那种“独特的美”的特征。在绘画的解释者那里我们也有相似的经验。他们称毕加索画的一个脖子是“优雅”的。这个词是恰当的,但却没有体现出这个脖子特有的优雅之处,因为这是一个完全非现实形体的优雅,这个形体不再是人形,而是一个木质的拼接物。为什么批评家没有勇气将这一点也纳入那个优雅的定义中去呢?
这里出现的问题是,为什么在描述现代诗歌时用否定性范畴比用肯定性范畴更准确。这个问题是在追问这类抒情诗的历史性限定条件——是一个指向未来的问题。是不是所有这些诗人都已经比我们超前了这么多,以至于没有合适的概念可以追上他们,因而认知只能凭借那些消极概念作为应急手段?或者之前已经暗示过的可能性更切中肯綮,即现代诗歌创作的本质特点之一就是一种彻底的不可同化性?两者都有可能,但是我们不知道孰是孰非。只有反常性这一事实是可以确定的。从反常性出发,必然要使用那些概念来对这反常性的元素作进一步的认识。哪怕是最热心的观察者,反常性也会将这些概念强加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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