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鹏:彗星姑娘 | 新力量
作者简介
YOUNG WRITER
孟祥鹏,1992 年生于山东烟台,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专业,在《野草》《湘江文艺》《广州文艺》《雨花》等刊发表小说和学术论文若干。现居济南。
MENG XIANG PENG
彗星姑娘
孟祥鹏
一
公元11 世纪,黑斯廷斯的一位天文学家经过研究发现,彗星的运动原理会改变大气层的组成结构,从而通过水循环和光合作用给一部分人带来好运,可惜结论刚刚发表,他就死在了诺曼人征服英格兰的那场战役之中,但后世仍有不少人拥护这一学说。
从女管家已经察觉一切的眼神里,我才知道自己并非被好运眷顾之人。她会喊吗?我心里想,如果她喊的话,我要不要采用某些极端手段制止她,剪刀就在我手里,张开刀刃即可轻松划破她的喉管,她已经那么衰老了,呼救的速度不会快于我下手的速度。
可能过度惊吓,她依然维持着晾晒的动作,两只手僵在绳子上,好像被谁挂在了那里。你最好不要出声,我咔嚓了两下剪刀,压着嗓子虚张声势。好的,她哆嗦着答道,眼珠子左右摇晃,仿佛脱了弦的旧钟摆。你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或许我可以放过你,我一边恐吓她,一边往后退。只要跳过围墙,就诸事大吉了——即便警察追到家里,我也可以矢口否认,不是只有霍兹太太才能拥有这款剪刀,对,我自己买的,没有偷。
还有两步之遥,我就能轻松逃离,今天阳光这么好,微风里有阵阵花香,她应该不会因为这把剪刀,而让我们陷于一场不必要的凶杀案,她丢了性命,我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衣服才晾晒了一半,她脚下的盆子里还有几条洗到发黄的床单,上面是一些不规则的顽固尿渍,看起来让人无计可施,晾晒完这些后她便要穿过两个庭院的连廊,去后面那栋楼的厨房里点火煮粥,淘洗干净的鲍鱼还等着下锅,晚一分钟都会变得不新鲜——霍兹太太对食材异常严苛。这个幸运的女管家,只需按照霍兹太太的要求进行烹饪并及时清扫房屋,每月就能据此领取一笔可观的薪水,这一切都不值当为一把剪刀而改变。
我开始攀爬围墙的时候,她却喊了起来,连带着手舞足蹈,一副非要置我于死地的样子,虽然我听不清她在喊什么,但她的声音急切、粗糙又洪亮,倘若给外面的人听到,人家会觉得她真的很需要帮助,随时都可能破门而入。所以我的处境变得非常糟糕——来不及阻拦,也来不及脱身,接下来的每一秒,都有被绳之以法的危险,我可能会因为这把剪刀而断送前程,包括从前那些不体面的过往也会被公之于众。
霍兹太太在患病之前,经常用这把剪刀修剪花木,她好像很喜欢花,门外栽种了密密麻麻的蔷薇、茉莉、凤仙、海棠,每天清晨和黄昏,她都戴着一顶浅粉色的贵妇帽在花园里精心劳作,帽子上插着些流光溢彩的动物羽毛,和一个绸缎材质的类似蝴蝶结的装饰,总让人觉得她的装扮过于隆重。某天,我衔着一片隔夜面包慌慌张张地去赶公交,那时候她的痴呆症还没有这么严重,正蹲在园子里给一些长势不够旺盛的花施肥除草,我看到一些色泽亮丽的羽毛在花丛上方跳动,还以为她家里豢养了什么奇珍异兽。嗨,春山!她忽然站起身来冲着我的方向喊,你这么匆忙要去哪儿?我杵在原地,不知所措了一会儿,在叫我吗?然后左顾右盼,想看看到底哪个是春山。你呀你,她扭着屁股,欢天喜地地跑过来,嗔怒着打了我一下说,邋里邋遢的,连扣子都扣不好。然后她用沾满泥土和肥料的手帮我系扣子,并顺势整理了我的衣领。下个月,彗星就要来了,你知道吗?她凑到我下巴跟前,神神秘秘地说。我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怕她继续做什么更亲密的动作,虽然她喷了闻起来很不错的香水,但仍难掩盖她身上新陈代谢变慢后的衰败气息。
晚饭后,胡珊噼里啪啦地敲着电脑,漫不经心地质问道,听说你今天和霍兹太太差点当街亲吻,是真的吗?我尴尬地笑笑,那个奇怪的老人,好像最近脑袋不太好用。她没有接话,支着下巴在思考什么,你觉得我去写诗怎么样?写小说太难了。嗯,我点点头,你的诗也不错。对了,你说她把你认成了谁,春山?嗯,我答应道,她喊我春山。那不是她的丈夫吗?胡珊转过头来瞟我一眼,死了很多年的那个。也许吧,我说,好像是这个名字。算了,你去给我泡杯茶吧,记得加两片百合。好的,我点点头,退出书房。我们之间的交流就像一条脱了轨的拉链,用多大力气都无法保持在同一个节奏,这种情况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就一直这样了。胡珊在一间图书馆做管理员,业余时间从事写作,她热衷于编故事写小说,经常深更半夜把我摇醒,给我讲她突如其来的灵感,以及那些漫长又冗杂的噩梦,并询问我那些毫无章法的情节是否适合加工成一篇小说,我通常假装对其中的某几个点比较感兴趣,先加以详细询问,然后再和她展开热烈讨论,这样才能保持我们之间的关系和谐——之前我曾试过对她的讲述全盘否定,或者全部都表示好奇,但这么做会让她恼怒,认为我是在敷衍,进而发生争吵,有时候会上升到我已经不爱她了这种情感高度,甚至还会衍生出我为人低俗、没有艺术天赋、不适合与她谈恋爱等哲学论调。
胡珊在搬进我的出租屋之前,曾有两篇原创小说在晚报上发表,这也是多年来她笃定地相信自己能够成为文学大师的原因。为了让自己更像一个作家,她改变了很多原来的生活准则,比如穿一些松松垮垮的衣服,扎辫子的时候要留几根杂乱的头发在外面,不吃炒菜,只吃煎肉排和沙拉、面包等食物,日常喝的白开水也换成了速溶咖啡。总之,里里外外都洋溢着一种颓废艺术家的气息,尽管这些装束和习惯没能改变什么——这几年来她在创作上颗粒无收。后来她逐渐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我,认为是我的出现断送了她的写作前程,她一直强调自己原本才华横溢、无往不利,遇见我之后,就再难写出打动人心的作品,并把我归类为和霍兹太太一样的扫把星。
二
霍兹太太的及时出现,免去了我的牢狱之灾,她不可思议地询问女管家说,你在吵什么?
女管家惊魂未定,两只脚在地上跺来跺去,指着正要翻越围墙的我喊道,他偷东西!她似乎缺少了几颗牙齿,不能正确地吐纳气流,所以听起来像是“他偷东四”。所幸霍兹太太耳朵也不好用,没听清她的指控,只是循着女管家指的方向,看到墙角里捏着一把剪刀的我。
你在那儿干什么?她花枝招展地冲我挥手,来,我刚泡了壶新茶。然后转过头去吩咐女管家说,中午炖条花鲈,春山喜欢吃。她的病症又发作了,我松了口气,难为她还记得死掉几十年的丈夫喜欢吃花鲈。女管家不甘心地瞪着我,仿佛一个满腔热忱的女战士,随时准备对我瞄准射杀。我摊开手,向她炫耀我的幸运,然后跟着霍兹太太进了屋。霍兹太太今天的穿着打扮比较怪异,一条白底碎花的小洋裙,灰白的头发扎成两条马尾披在肩后,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个不能正常排泄的老人,连走路都微微踮着脚,努力营造出一种轻盈活泼的假象。你知道吗春山,她给我添了杯茶,捏着嗓子耳语道,彗星快要来了。嗯,我抿了口茶说,我知道。她又问,你见过彗星吗?没有,我摇头,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听说很漂亮,她托着腮,像个期待着什么好事发生的少女。但我听说那是颗灾星,她有点失落地感叹,会让人变得很倒霉。是的,我附和道,我也听人提起过。她沮丧起来,人倒霉,怎么能怪星星呢。对啊,不能怪星星,我喝着茶,打量她屋里的陈设。那别人不幸运,为什么要埋怨我呢?我被热水呛了一口,说不出话来,心想,的确应该埋怨你。
霍兹太太是闻名遐迩的扫把星,好像生下来就带着某种魔法,自己风调雨顺,身边的人却都比较惨,甚至有的不得好死,其中死得最难看的就是她的丈夫。他们结婚三十周年的时候一起去尼泊尔乘坐滑翔伞,他从几千米的高空失足摔落,连尸骨都没留下。当然在那之前,也有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霍兹太太的父母因为一起交通事故而离世,她的女儿吃核桃噎死了,儿子因为操作热水器失误导致触电身亡,大家通过各种莫名其妙的死法先后离开,只剩下她孤身一人,被人家指手画脚。
胡珊一直扬言要为霍兹太太写一部小说,说她的故事充满了情节的张力,但迟迟没有动笔,后来我问她怎么不写了,她说原来的创作观念过于陈旧,小说不一定要写故事。我说如果不写故事,那还叫小说吗,不写故事的话写什么?她有点鄙夷地看着我,仿佛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我永远都无法攀爬的深渊,写情绪、心境、体验、感受、细节、意识和思想,写除了故事以外的所有东西,明白吗?哦,我点点头,其实心里不明白。于是追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叫小说呢,换个名字不好吗?叫散文,或者情绪文学、感受文学、意识文学,都可以呀。我手脚并用地比画着,为她可以跟我聊这么深入的话题而开心,同时也为自己的奇思妙想感到自豪,说着说着,还加大了音量。她白了我一眼,你赶紧闭嘴吧。
女管家把饭菜端上桌,分别为我们系上餐巾,然后低眉颔首地退了出去。霍兹太太坐到我身边,挽着我的胳膊,热火朝天地开始讨论我们的婚期,她说想要尽快把婚事办妥,然后一起去度蜜月。我假装起身伸懒腰,挣脱她的束缚,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拒绝这桩出乎意料的喜事——她真正的丈夫此刻正挂在墙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霸占了他的位置,和他的妻子谈婚论嫁,吃他最喜欢的花鲈鱼,我心里有些胆怯。算了吧,我对霍兹太太说,彗星马上要来了,不宜婚丧嫁娶,等过段时间,天象平稳了,我们再做筹划,你看行吗?当然行,她马上站起身,依偎在我肩膀上,你说得有道理,就按你的计划来,同时还用沙哑的喉咙发出那种类似少女获得愉悦后的哼唧声。我擎着双手不知道要怎么办,是该抱住她吗?还是在她的脊背上抚摸几下,虽然她的躯体已然行将就木,可此时里面是一颗纤尘不染的灵魂,对未来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幻想,全然不知道往后余生的诸多波折坎坷,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美好。
太太,粥要凉了,女管家敲门提醒。知道了,她没好气地答应,嘴里还嘟囔了一句听不清的话,大概是埋怨她不会审时度势。来,春山,她舀起一勺粥,特意把一只肥嫩的鲍鱼置于其上,然后用她年迈的嘴唇反复地吹,直到温度适宜才送到我嘴边。我推辞说不用麻烦,自己来吧。她柔情似水地剜我一眼,我都快是你的人了,害什么羞。我狼狈地笑笑,某个瞬间忽然觉得有一种心动的错觉。从前一直觉得上了年纪的人没资格谈爱情,甚至想到都会觉得想吐,而当霍兹太太那双皱巴巴的眼睛冲着我星星般闪烁的时候,我恍然发现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在性与爱面前都应该是平等的,当然,她是在冲着死去的丈夫抛媚眼,我也是替她死去的丈夫心动。
和胡珊相遇的那年,秋天的末尾下了一场大雪,我去她工作的图书馆,想借一本过气网游改编的小说来读,在落满尘灰的书架上翻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最后只能跑到前台去寻求帮助,胡珊正对着屏幕专心致志地打字,那时她刚被刊登了第一篇小说,对未来的写作前景和发表前景都充满期待。能麻烦你帮我查下这本书吗?我小心翼翼地把纸条递给她,上面记录着那个稀奇古怪的书名。胡珊接过纸条瞄了一眼便丢进垃圾桶,随手从身后抽出一本纳博科夫递给我说,看这个吧,他的语言丰富又生动,你会喜欢的。我无助地搓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才能不失礼节。她抿着嘴唇微笑道,你不会觉得被冒犯吧?没有,我连忙摆手,心里滋生出一种被约束被管教的幸福感。我的意思是,她把书又往前递了递,生命不应该被浪费在没有意义的文字上,你说对吗?对,我赶紧点头,迅速和她达成共识。
三
饭后,女管家来收拾碗碟,不小心在地毯上洒了一滴汤,霍兹太太的脸色随即变得很难看,她一丝不苟地质问道,你知道这条波斯地毯很名贵,对吗?女管家满脸自责地给她鞠躬道歉,对不起太太,我会想办法处理。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喟叹,你最好能够想到办法,接着便开始掩面流泪。我上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她抬起头来,红着眼睛对我说谢谢,因为年老肥胖,以及裙子太过紧俏,她后背上的肉也跟着晃动。我问女管家,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条地毯,女管家不太想理我,但还是悄声说,这是订婚那年春山先生送给她的。
春山先生是位有学识又有阅历的生意人,据说非常浪漫体贴,至少在那些接二连三的死亡事故降临之前,他们家的生活绝对是很体面且令人羡慕的,这条地毯和家里的其他陈设用品看起来不仅名贵,更昭示着置办他们的人是一个有良好素养与审美的人,包括霍兹太太的那些旧衣服,虽然与她如今的苍老肥胖不相适宜,但价值不菲的用料以及只为彰显身份地位而设计的款式却实实在在地证明着他和春山先生有过和谐、美满而又高高在上的曾经。
辞别的时候霍兹太太已经不哭了,她非要穿上一件不合身的粉色大衣送我出门,一口咬定我喜欢这个颜色,是为了讨好我才穿的,还要戴着那顶热闹非凡的贵妇帽。我不想被别人看到我们之间有什么交集,也不想让她一直纠缠于我,万一将来自己也死于非命,非常划不来。我竭力阻止,她一再坚持,最后作为交换,只能假装应允她,在彗星到来之前一起去拍婚纱照。
你不会真的要去吧?女管家把我送到门口,揪着我的袖口问道。不会吧,我有点诧异地看着她,只是随口敷衍而已。不会就好,她目光凶悍地说,别忘了,你只是个小偷。我皱着眉头,不敢相信她竟如此疾恶如仇,一把剪刀让她这么念念不忘。我在院子里环顾一番,发现那把剪刀被挂置在花坛内侧的砖墙上,一半埋藏在阴影里,一半裸露在阳光下,铜质的握柄熠熠生辉。小偷就是小偷,女管家侧身挡住我的视线,咬牙切齿地说,你永远不会改过自新,当你的邪恶念头产生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偷。
我想辩解,又不知道怎么辩解,她似乎说得很对,我从来没有这样反思过自己的行径,以为很多事只要别人看不到,就等于没有发生,而事实并非如此,再渺小的罪恶,也会在天地山海之间寻找到证据,极力要掩藏罪恶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唯一的见证者,我在女管家的咒骂声中,仓皇地从霍兹太太家逃离,迎面一阵风向我扑来,很多不体面的过往,犹如一道道伤疤,在凉风中隐隐作痛。
我其实不需要那些东西,比如霍兹太太的剪刀,即便我顺利得逞,我也没有什么花花草草等着修剪,只是单纯迷恋那种行凶作恶时的提心吊胆,有种任何刺激都无法比拟的快感。你有没有拿他的书?很多年前那个严厉的老师拷问我时,我就明白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种感觉。没有,我用一种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否定说,没有拿,这本书就是我的。然后我掀开书的扉页,上面有我刚刚伪造的签名,书的第二十四页,有我偷偷贴上去的贴画作为辅证,最后我成功地为自己洗清了嫌疑,开始享受不劳而获的轻松,以及逍遥法外的喜悦。放学后,那个揭发我的女同学找到我,高深莫测地说,你就是个小偷,即便你伪装得再好,你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偷。
胡珊投递出去的小说仍旧没有回音,她的心情越来越焦躁,以至于严重影响到了我们的正常生活。当她在思考或者打字的时候,不允许我发出任何响动,哪怕向她表示关心也不行。需要我帮你烧些洗澡水吗?我谨慎地提醒她,你的头发已经打结了。这时候她就会勃然大怒,或者破口大骂,拜托,你闭紧嘴巴好吗?我只是体贴你,我分辩道,不希望你太辛苦。体贴?她不可思议地嘲讽说,收起你那些没用的体贴吧,你分明就是一块绊脚石!我无奈地笑笑,你写不出东西,有必要朝我发疯吗?她冷笑一声,摆出一副懒得争吵的姿态,和你在一起,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就是第二个霍兹太太。
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比喻,因为对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你是第二个霍兹太太”比“你简直是个扫把星”要恶毒百倍。当然,霍兹太太也不知道她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所有人都戳她的脊梁骨——是她亲手用核桃噎死了女儿吗?还是她指使40 安培的电流杀害自己的小儿子,或者策划了交通事故,取走父母的性命?都没有,她只是恰巧在一桩桩悲惨的事故中幸存下来,因此就要背负骂名,这些无端指责和谩骂来自她身边的任何人,包括她自己的丈夫春山先生——他日日夜夜和她争吵。
我们都走到这步田地了,你还有心思摆弄你那些讨人厌的花?
哪步田地?霍兹太太不可思议地反问道,难不成要让这些好端端的花也死掉吗?
谢天谢地,你还会用个“也”字,好端端地死掉那么多人,你却穿这么鲜艳的粉色给谁看?
哪里鲜艳了,她拧巴着脸说,有多鲜艳?我还不都是为了给你看。
笑话!你竟然认为我有心情看你,不对,他纠正道,你竟然认为我还愿意看你?
为什么没心情,为什么不愿意,霍兹太太穷追不舍地问他,我犯了什么错,连你都要来埋怨我。
我觉得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不清楚,霍兹太太掉了滴眼泪出来,凭什么我要清楚?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春山先生心如死灰地说,让你自己一个人在世上好好活。
最后他果然死了。他们本来说好要把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旅行当成一场盛大的仪式,和不幸的过往告别,共同迎接崭新的未来,春山先生也赞同这个提议,并表示会既往不咎,尽管霍兹太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咎,但她还是很开心,对往后的日子充满了期待。那天的天气晴朗,他们乘坐着一架巨大的滑翔伞从博卡拉出发,计划到加德满都降落,一路上山海呼啸,游目骋怀,可是途经本迪布尔上空时,他却掉下去摔死了,尸骨无存。从那之后,霍兹太太便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扫把星,没有人与她靠近,没有人想和这个晦气的老太太讲话,甚至连她去买菜都没有人肯卖给她,如果霍兹太太是在演一出戏,那她似乎拿错了剧本,最好的结局是她不应该苟活于世,她应该跟着他们一起去死。
我语重心长地对胡珊说,晚报集团已经濒临破产,你那两篇没有稿费的小说根本不是因为你写得多好。她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叫嚷道,你为什么要侮辱我的作品?我郑重其事地解释说,我没有侮辱,只是陈述事实,你能判断纳博科夫和网游小说之间的优劣,但这不代表你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小说家,懂小说和会写小说,终究是两码事。她点点头,不说话了,不动声色,泪流满面,铁了心要和我分手,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能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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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于《青年作家》2021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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