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她没有要求一模一样的苹果
李梦说,她是一个运气很诡异的人。
十八岁,李梦演了王全安的《白鹿原》,戏份被删掉;二十岁,演了贾樟柯的《天注定》,无缘与内地观众见面。“我好像成了一个传奇故事般的存在,而不是能在真正的电影院里被看到。”
去年夏天,《隐秘的角落》的走红让李梦被看到了。
便利店的售货员、发廊的发型师或是电影院的服务员,李梦去任何一个商店买东西,店员都会发现她和一个演员长得很像。
二十五岁时她焦虑极了,每天总在摸索着,今天要找哪个导演合作,明天要去上哪个戏。她去过大经纪公司,资源相对多,但大抵都是头部演员选完之后才轮到她选。她从朋友那里听说了好项目,辗转联系,最后可能还是会因为市场影响力不够而被刷下来。
《隐秘的角落》,李梦
从前那些她读之震动的优秀小说改编的大项目,她触碰不到;如今她发现,那些市面上流动的好剧本,会主动找到她了。
出圈的甜美是角色带来的,她想争取更多回报角色的机会,于是三年前拒绝了演技类节目的她,今年出现在了《我就是演员》第三季。然而,出圈的阵痛也随之而来,性格缺陷,片场争议,真真假假的是是非非一股脑儿都来了。
这是一个演员突围的故事,也剖开了突围成功之后的甜美和阵痛,这个几番在过山车挣扎着上下的女演员,并不试图修饰出一个完美主流女演员形象,那是一种久违的鲜活。
《我就是演员》第三季,李梦挑战出演《一代宗师》片段,饰演宫二
以下为李梦的自述,根据对话整理。
困顿
2017年,我25岁了,有人说我演得好,但是你怎么证明你到底有多好呢?我已经拍完《天注定》很久了,也拍完《少年巴比伦》很久了,我需要有新的作品出来,让行业内或者是让我的同行人看到,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好,而且我又有新的突破了。
虽然我在那几年拍了很多戏,但好像没有拍到自己特别想拍的东西。
那时候我处在一种很焦虑的状态,总是在摸索,今天要找哪个导演合作,明天要去上哪个戏,接下来要拍什么,害怕哪天失业了。我感觉自己好像活在监狱里,或者是在一个困境里面。
演员一直在被人挑选,就算你真的拍到了想拍的戏,整个过程你也是不能去掌握的,因为剪辑权在导演手里。比如我花了半年在一部戏上面,但是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个角色被删掉了,不再在这部电影里出现了。导演决定把这个角色删掉的时候,其实就把你这半年的时间也都一起删去了。
演员是一个被记录的职业,你的表演也是要被记录下来的,如果没有被记录下来,没有人知道你演了什么。
我觉得孤立无援,没有办法跟人去聊我的这种心情。
2018年1月份,我去了台湾的一个剧组,9月份才正儿八经地回到北京。那七个月,我在台湾租房子,买菜做饭,跟剧组的人生活在一起。
其实,去之前经纪人劝过我的,说你这样太冒险了,可是我想要演戏,为演戏赌一把,我就不管了。
我演一个出狱的人,要重新开始跟社会建立联系,当时体验生活用了半年的时间,我去了女子监狱、法院,也去了菜市场。
《那个我最亲爱的陌生人》,李梦
影片拍摄期大概是六七十天。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是演那种很琐碎的家常,走路、买菜、吃饭、发呆,都是这种戏。有时候我也会说,导演你拍了我这么长时间吃饭走路的戏,这能用得上吗?导演说,你就不要管我怎么拍了,你就在这个里面生活就好了。
回到北京之后,我接了一部电影《铤而走险》,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我演的是一个夜场工作者,但是我不再是凭空去想象一个角色,我对角色从前是俯视,现在是平视,因为你有更多的生活积累了。
《铤而走险》,李梦
出圈
四年前,我在飞机上读《坏小孩》的时候,我就知道,要是有人敢拍,一定是个爆款,但是我没有想到爆成这样。
拍《少年巴比伦》的时候,原著作者路内老师觉得我演得还是挺好的,推荐我认识了作家紫金陈,告诉我紫金陈的小说写得特别好,最近被影视公司买了,让我去看看,将来有机会可以去演他的戏。
紫金陈给我推荐了《坏小孩》这本书,我在去巴黎的飞机上把这本书看完了,看完以后我很震撼:真的有影视公司能买吗?如果它能够在现在的市场环境里被拍出来的话,我一定要去演。
2019年,万年影业开始筹备《坏小孩》改编的网剧《隐秘的角落》,我问紫金陈能不能去试试看?他说我可以,还推荐我认识了万年影业的老板。与此同时,我也跟经纪公司说我想试这个戏。
我得到了面试的机会。
当时我正好从陆川导演的电影《749局》杀青,那是《隐秘的角落》在北京最后一天筹备,第二天他们就要转场去广东湛江筹备了,我是最后一个试镜的女演员。
他们没有让我去试戏什么的,就让我谈谈对这个故事和对角色的理解。刨除小女孩,我最喜欢的是王瑶那个角色,但我当时没有想过演王瑶,因为我是92年生人,他们肯定不会认同演王瑶,如果年龄上比较吻合,只有演张东升的老婆。于是我就把对这两个角色的理解都说了。
说完之后,我觉得自己完成了这几年的一个祈求,我喜欢这本书,那我就去试试看,结果如何就不管了。
没想到,后来定了我演王瑶。
《隐秘的角落》,李梦
《隐秘的角落》上线第一天,我在重庆拍一个网剧,朋友圈迅速被它刷屏了。我看着我身边所有人都在聊这部戏,今天说朱朝阳怎么了,明天说张东升怎样了。
有一天我去便利店,店员说,你是不是演王瑶的李梦?
我就意识到这个戏,一下就下沉到观众的心里,它就不再只是一个圈里人知道的戏了,它是一个出圈的戏了。
你真的多了一个代表性角色,不会再有人提李梦就是《天注定》《少年巴比伦》,不再说我就只是一个还活在小众文艺片里面的女演员。
《隐秘的角落》,李梦
以前我都在文艺片的领域里,当我想要演一些主流的项目,想要演一些我想演的戏的时候,我没有机会,没有话语权。
假设说我想演《风平浪静》,但是他们就会觉得,我的市场知名度不如其他跟我一同竞争女主角的演员。再比如我很想演一个很好的项目,比如《平原上的摩西》或者是《刺杀小说家》,根本就不会排到我。
多数情况下,我想演的戏,头部演员选完之后,才到我选。
当《隐秘的角落》播了以后,我突然发现,市面上流动的一些好的项目,会找到我。我就觉得说,如果想要获得跟好角色共舞的机会,其实你还是需要有市场、有话语权的。
所以我选择了参加《我就是演员》第三季,这个节目第一季就找过我,当时我觉得我去参加这种演技类的节目还挺奇怪的,但是到今天,我希望能够出圈,能够让自己被大家看到更多的面向。
《我就是演员》第三季,李梦挑战《一念》《驴得水》片段
一模一样的苹果
演《一代宗师》片段的宫二之前,我喝了半瓶酒,让自己先麻木一点,达到一种微醺的状态,然后再去演那个角色。
李诚儒老师提了我在《白鹿原》被换角的事,它是在我刚进入这个行业曾经存在过的一些事情,我不能去否定它,我也不能去刻意回避它,我就接受这件事情就好了。
我觉得让大家看到,这是一个真实的人,她曾经的一个历史。我除了现在是李梦以外,过去的李梦是什么样子?李梦现在是什么样子?李梦对自己未来又是怎么期许的?我用现在的样子,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吗?
之后颂文老师在台上讲了“一模一样的苹果”的故事,他想让大家理解,李梦其实不是像大家想的那样。
《我就是演员》第三季,张颂文讲述李梦和苹果的故事
其实我没有要求一模一样的苹果。当时导演拍那场戏的时候是全景拍摄,苹果是红色的,后来道具老师又准备了一个颜色有差异的苹果,那么待会拍特写的话,就会穿帮,就是这样。
张颂文老师在节目里提到我的原生家庭,其实我是这样子长大的。
我妈妈在我不到一岁的时候,就离开我了去上海读大学。当时她觉得再带孩子,可能就要跟我爸爸离婚了。妈妈走后,我爸爸也走了,他去乡下扶贫。
婴幼儿期间,都是爷爷奶奶带着我的。他们跟我交流不多,我爸爸有三个妹妹,一个姐姐。每次家里聚餐,都有好几个孩子在饭桌上,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爸爸家是三代单传,到了我是女儿,奶奶多少有些遗憾。
我不到一岁就能开口说话了,也会走路了。大概十个月,就能喊爸爸妈妈,虽然爸爸妈妈不在我身边,我也会对着爷爷奶奶喊。那个时候,姑姑们来爷爷家玩,姑姑们的孩子就咿咿呀呀地喊爸爸妈妈,我就哭。
我印象中,第一次见到爸爸,是奶奶带着我坐绿皮火车,从耒阳去深圳,爸爸见到我后吓了一跳。他回忆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长这样,又瘦又黑又土,脸上还挂着鼻涕。
后来移居到深圳,在父母身边之后,他们工作繁忙,没有办法陪伴我,还是奶奶带我。
在我记事之后,爸妈经常吵架。有一次,妈妈突然说,她要带着我回衡阳,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过。我说妈妈你不能离开爸爸,这样你会过得很苦,那年我八岁。后来有段时间,我每天五点钟放学回到家里,就准点守在电话旁边,等妈妈回家。妈妈六点钟才下班,等妈妈的那一段时间,我都特别恐慌,特别害怕突然有一天妈妈不会回家了。有一次,妈妈超过六点半都没有回家,我在家里快疯了,大喊大闹。
到了初中、高中、大学,我也都是寄宿学校,一直以来,我与家人相处的时间都很少,其实我与人打交道能力是很弱的。
我太没有安全感了。
我不知道别的小孩是怎么长大的,但我就是这样长大的,也许正是那些孤独的童年时光,造就了我现在的性格。
很长一段时间,我是比较自闭的,没想到我这样一个性格的人居然能当演员,别人很震惊。因为剧组是一个团队作业,不可能是一个人去完成作品,你没有办法自闭的,你是要每天跟人打交道,所以我花了很长的时间练习跟其他人打交道。
我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是我肯定想要变得更好。
有时候当下你是没有感觉的,走出一个困境的时候,就好像与我很爱的一个人离别的时候,我不知道掉眼泪的。而是过了很长时间以后,我突然有一天哭了,可能是一首歌,可能是我刷到一个视频哭了,或者是我去超市买瓶酒,突然就哭了。
很平淡的,但是那种忧伤是很长的,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哭泣,才能代表你很忧伤。而是你对这件事情很重视,有时候滞后很久的,我觉得我就是属于这样的人。
就好像很多年以后,我再见到王全安导演的时候,我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删掉我的戏份,我觉得那问题不重要了。反正他跟我说,李梦,你应该演一个很平淡的角色,像白开水一样的角色,你有可能会因为这个角色而成功。
《白鹿原》,李梦
这个行业它有时候会很像过山车,有些人能够坐得上过山车,但是他扛不住过山车的刺激,输也就输在这儿。
我这十年肯定是坐过过山车的,也下来过,然后又重新坐上去,然后又下来,又坐上去。
25岁那会儿,我真的特别想做最好的那一档演员,可是没有太多机会,张作骥导演帮我完成了那个阶段的焦虑。我在演之前会觉得跟经常会得奖的导演合作是不是也有可能获奖,但是它没有,可对于我,它的意义已经不是去得个奖了。
现在我28岁了,张曼玉在我这个年龄段已经演了《阮玲玉》,接下来我也能碰到这样的类型的角色吗?有没有这种机会能砸向我?
演员这个行业,很难没有危机感,除非活到像张曼玉或者咏梅那个阶段才会比较顺其自然,我这个年纪,很多事情还是希望能够不顺其自然。
我这一生肯定是做演员,能留下来什么?肯定是要留下作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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