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往事:一个开荒城市的前世与今生丨谷雨故事
▲米兰小镇。摄影/徐阳
从米兰镇沿一条小路东行五公里,一道长长的铁丝网拦住去路。铁丝网的东侧就是米兰遗址,地表略有起伏的戈壁滩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处。如今,当地专门雇佣了看守遗址的人,交三百元门票或经当地文物部门的批准可以进去参观。然而,人们看到的是一个残败的、荒凉的躯壳,那个遍布高僧大德、豪商巨贾的都会如今只存在于想象中……
米兰往事:非凡小镇的他乡与故乡
文/高龙
雪下了。
在年降水量只有三十毫米的米兰,它盖住了小镇通往外界的干枯的道路,盖住了它仅有的两条主街道,盖住了路旁沧桑的老槐树的树冠。
晚上九点的路灯光映到雪上,反射出一片橙色的光。一百米外的犬吠声穿过空阔的道路,穿过一月上旬的冷气,消散在小镇南侧的白杨林中。
这是米兰的冬天,却是她最温柔的时刻。
斯坦因的发掘
▲米兰周边被雪覆盖的山脊。摄影/车怡岑
这是米兰的冬天。
一个欧洲人同样知道这一点。其他季节的米兰是致命的。狂虐的沙尘暴,解冻后的泥泞,还有夏天不可思议的酷热:当地最高气温可达四十度,地表温度常在七十五度。
十二月初,这个欧洲人到达了米兰。她是一个被五十万平方公里的戈壁和沙漠包围着的小镇,位于今天的新疆若羌县城东北八十公里处,东距青海三百公里。从卫星地图看,这是一片广袤枯黄的荒地上的一抹绿色。她四周是戈壁,戈壁,戈壁。
然而,这个卑微的身形不过是她几世几劫后的化身。她曾是一座被尘世的奢华和喧闹笼罩着的都会,西域鄯善国的东城。岁月让她的容颜褪色。米兰,这个从古突厥语来的称谓,本意是“河流”。她原本是依傍着大河的古代都市。
欧洲人知道这一点。他富有冒险精神,行动周密,此前已经掌握了关于此地的丰富的知识。今天的当地考古研究,部分基于他当年的书写。
在距米兰八十公里的若羌县城,欧洲人开始了他的探险工作。这个县城在当时不过是一个有五百户人口的村庄。他征集了若干当地的工人,带着几批骆驼和马,驮着给养,来到了米兰东侧的遗址:那看起来不过是又一片辽阔的戈壁。遗址位于如今米兰镇的东侧,被当地居民称为“老米兰”。当斯坦因来到米兰时,当地居民只有十几户。
▲米兰周边的河道。摄影/徐阳
尽管他见多识广,他看到的景象仍与他梦中的米兰相去甚远。“遗址极为荒凉,”他后来回忆时说,“位于若羌东北约五十英里左右,罗布泊泽地的极西段,有一片绝对不毛的沙滩,遗址在沙滩的尽头。”他发现遗址点缀于宽平的沙滩上,好像内海中的一些低岛屿。
他带领这些中国工人在遗址上发掘。在一座佛塔残存的部分,他发现先前的盗墓者挖隧道进入过塔的内部。在一个墙垣的地下室,他发现了堆积如山的藏文文书,以及佛寺寺基的凸雕。
天气严寒,他们不得不退回若羌县。
一个月后,次年一月,他再次来到了米兰。
这时,他发现了奇迹。
他叫斯坦因,一个英国学者。在国内县志中,他仍被称为盗墓者。
那是1907年,光绪皇帝仍在位。
开荒的生活
这是米兰的冬天。
像冬日的多数时候一样,上午十一点,阳光和煦。王贵望出了他的单元楼,骑着电动三轮车向街道驶去。
▲王贵望。摄影/车怡岑
在这个不足万人的小镇,85岁的王贵望认识很多人,有时停下来和他们寒暄。
在三十六团办公楼的对面街道旁,他找到一些老同事,开始聊起家常。聊一会,他又到东头的棋牌室。这里是众多老人打发时间的地方。这是他们的公众生活。
老伴去世几年了。王贵望一人住在单元楼里。他老家武汉,却要在这个干燥的西北小镇过完一生。
1959年,王贵望从武汉军校出来。在那个年代,他自己选择到艰苦的地方。于是,长途跋涉后,命运把他置于米兰。当时通信极为不便,书信要一个多月才能到达老家。1961年,王贵望在老家的妻子也过来了,跟他一起住地窝子。
那时,米兰是新疆若羌县地方国营农场。全国各地的逃荒者涌向这个边陲小镇。有人一路讨饭过来谋生。
和农场上的四百多员工一样,王贵望每天的生活基本是下地干活,修水渠,种麦子,睡觉。他们多数人拥挤在地窝子里。天热时,有的职工直接在红柳多的背风处找地方宿营。那时,米兰周围红柳多。人们随便砍树搭建简易房,上面铺上苇子草住人。在这个风沙大,空气干燥的地方,农场的姑娘们会到当地唯一的一家商店买白纱布做纱巾。
▲人们在开荒修渠。(图片由新疆兵团农二师36团宣传部提供)
在一月的一天下午,在小镇南部的一片雪原上,我们发现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牌树立在空地上,写着“米兰农场”几个字。这是他们当年的水渠所在地。
那时,米兰农场的主食是高粱面,苞米饼饼,佐以甜萝卜熬的汤。白面馒头比较稀有,成为美好生活的象征。他们有时把梭梭籽浸泡脱碱后,与连麸面掺在一起,蒸出馒头。每天收工后,职工们围着毛炉聊天,说笑话。这成了他们主要的娱乐方式。
偶尔,平凡生活中有刺激。1964年10月16日,罗布泊地区原子弹爆炸成功。他们看到数百公里外的蘑菇云升起。大地震动,像霹雷一样。接着一阵狂风在米兰扫过。
农场有两个维族猎人。有时,他们靠猎物改善伙食。天暖时,猎人骑着骆驼到阿尔金山狩猎。行程要走三天。他们打一些山中的黄羊,晒成肉干,再用骆驼驮下山,交给农场各个连队分。
1965年,新疆建设兵团三十六团,在地方国营米兰农场基础上,建起新的农场。生产进一步扩大了。
如今,米兰农场转型为普通小镇。近年,米兰依靠种植经济作物发展。如今主要种红枣和黑枸杞。
当地多数年轻人都外出到库尔勒等大城市。目前的人口构成主要是学生和老人。但王贵望的子女都没能出去。他们有时会抱怨生在这个偏僻小镇。这使得王贵望有时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但他今生无法再继续江南水乡的生活了。
几年前,王贵望住上楼房,开始了城市生活。这里的基本生活设施与大城市无异。有时,他会给在库尔勒和四川的老同事打电话叙旧。几本相册存放着他年轻时穿军服的老照片。
生活就是这样。王贵望会叹息那棵死去数年的大沙枣树,它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就种下了。那些他记忆中的团场老房子,如今被办公楼代替了。还有农场会计用的算盘,如今也淡出了米兰。原来的两座木头桥被填死,变成了条田。
时代变了。不变的是米兰的僻静。
王贵望眼看着米兰的树栽了又死,死了又栽,淘汰了好几次。一晃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米兰仍是他乡。
▲旧米兰农场。摄影/车怡岑
暴力与悲伤
有时爱情在米兰毁灭。
1959年,河南洛阳的徐月华(化名)和丈夫由内地逃荒到新疆,被收容到米兰农场,在生产二队干活。王贵望当时任生产二队队长。
1961年,他们在米兰生下了女儿。
档案显示,她丈夫有暴力倾向,曾将农场开小差的小孩打了一顿。徐月华遭到丈夫多次毒打。“我再活不了了,不死也要被打死。”有次她对人这样倾诉。
1963年1月15日,农历小年。前一天,徐月华和丈夫发生了口角。当天早上,王贵望路过徐月华家门口,和她打了招呼。他感觉徐月华当时还较乐观,对他说,“今天过小年,你也换一件新衣服吧。”
当天,初小文化程度的徐月华找到农场的李长川、董全瑞,请他们给家里写封信,遭两人拒绝。
随后,徐月华将准备过冬的新棉衣、棉裤穿好,还围上17元买的头巾。这是一个性格颇内向的女子,平时不爱与他人接近。当天,她却去了很少接触的男女职工宿舍,还唱戏,表现得“很乐观”。
那天晚上,有人来向王贵望报告,徐月华自缢身亡。王贵望惊得手上的烟头掉在了地上。徐月华死时还有八个月身孕。
▲昔日的厂房。摄影/徐阳
这是一次大地上的死亡。更多时候,死神携大风席卷米兰,将天空变为屠场。
在过去的半个世纪,四次大风包围米兰。
1979年4月10日,米兰宛若世界末日。那天,风暴来临,天昏地暗,温度骤降19.4度。狂风伴随着洪水入侵米兰,杀死众多牲口和大树。当时,米兰正在戈壁放牧的两个牧人被风卷走,下落不明。风过后,人们只看到一批死去的羊和一些活羊。
风还卷走了一个四岁的小女孩,一个四岁的小男孩,以及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他们都在戈壁风中迷失了道路。风过后,人们最终找到了他们不完整的遗体。
人们的战栗随着风的退却而消退,但米兰终究像他乡。
自然或人类的暴力都在米兰的编年史中时隐时现。
1968年,当时在米兰上学的王天义参加了红卫兵。他被选为代表,得了一个红袖章,准备到北京去。到吐鲁番时,他们被禁止上火车,又被接回米兰。
那时,米兰的土墙上贴着各种白纸写的大字报,还有政治漫画。路两边也树立着一些标语牌子,写着毛主席语录、政治口号。如今,米兰边上仍有一幢1968年修建的保存完好的库房,一头墙上刻着“为人民服务”,另一头刻着“毛主席万岁”。
▲1968年修建的库房,一头墙上刻着“毛主席万岁”,另一头刻着“为人民服务”。摄影/徐阳
王贵望当时的身份是干部,被群众揪斗。他回忆,有时他带着高帽子,被押着参加批斗会。“当时批斗对象一站一大溜。”王贵望回忆。
武斗开始。有一个农场管伙食的人,被造反派关到一间黑房里。一天晚上,他被人拉出去推到水池淹死。
从上海来的支边青年姚忠信,因观点不同,与另一派武斗。棍子和刀子在米兰街头晃动。在混战中,姚忠信被人用刀捅死。
血腥中,各地上演的“破四旧”运动并未在米兰出现。无人注意到东边老米兰的那一片废墟。那不过像又一片戈壁。
逃亡
戈壁是米兰跌落凡尘后的影子。
米兰曾是丝绸之路南道的商业中心,是内地经南道到西域的第一座大都市,也是古代进出中亚的重要通道。古代的商队绕行浩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之前,东边的米兰是重要的补给站。当古代文明淹没在戈壁沙土后,米兰看起来像庇护所,又像黑暗的渊薮。
1797年的春天,罗布泊地区突发瘟疫,短期内大批罗布人死亡。瘟疫的幸存者四散,一部分迁移到了米兰。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大批全国的逃荒者再次跑到了米兰。他们随后因为饥荒又大批逃离。
1983年,米兰成了流放地。
米兰的周边诞生了六个监狱,容纳了6000个犯人。犯人开荒种地,使米兰的耕地面积剧增。2014年,监狱搬走。在米兰的东北角,一座废弃的监狱如今成了农户租住的地方。
▲米兰监狱的外墙。摄影/车怡岑
1962年,王天义和家人逃荒到米兰,在那里的学校上学,之后一直生活在米兰。
上世纪80年代,王天义给监狱开拖拉机。
那是蔚为壮观的劳动场面。犯人劳动时,武警跟在后面,干部带着队。“比如在地里拔草,前面警戒旗插上,后面境界旗插上,干部就在旁边看着,武警就在渠道上抗着枪,就在执着勤。到时候12点,吹哨就收工了,排着队就回来了。
1983年一直到1990年以前都还有跑的。有的抓的犯人狠打了,受不了了,就想办法越狱。干着活,一不注意就跑去了。”王天义回忆。
为了应对逃跑,犯人在地里干活,半小时要点一次名,一上午要点好几次名。
1989年,有名犯人在干活时突然不见。一天晚上,一户人家的灶房被盗,有人偷了吃的。王天义和另外两个人去调查。循着脚印,他们在一个菜窖里发现了这名躲藏的犯人。
那时,米兰监狱的墙壁是土块筑的。王天义回忆,有犯人把土块挖个大洞跑出去了。有一次,一个犯人循着污水洞从地下逃走。
亡命之徒多循着电线杆向北逃向哈密,或向西北逃向库尔勒。有运气不佳者上火车时又被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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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米兰农场职工追忆往事。视频/徐阳 车怡岑(时长:9'55'')
逃亡者都得祈祷奇迹出现。杀机四伏。在米兰四周的无人区,饥饿、寒冷和炎热都能致命。在大漠深处,他们还可能经历可怕的幻觉。那些深陷荒漠者,有时会听到亡灵召唤。他们因此会迷失方向。
米兰对于他们像他乡。
逝去的光泽
米兰曾是精神家园。
在维族神话《罗布之歌》中,米兰是风神婆收养的女儿,因不满风神婆的虐待,同时迷恋龟兹歌舞而下凡。米兰是被风神婆诅咒的女神。
公元前后,米兰是西域古国鄯善国的一座大都会。鄯善国,是著名的楼兰人的国度。
那时的罗布泊远比干涸前的水体大。她是史前大海退缩后留下的大湖,面积最大时有两万平方公里,是今天珠江三角洲面积的两倍。古代的楼兰人叫她蒲昌海。“蒲昌”为沙生植物“马莲草”的胡名。米兰是罗布泊南岸的都市。在维族神话中,米兰和罗布是一对恋人。
那时,米兰是商业重镇,也是中西文明交流的中心。
▲古新疆繁忙的市场。图片/视觉中国
米兰吸纳了印度的佛教,罗马的艺术。这些人类的精神财富,经米兰传到了内地。
佛教传到米兰后,成为当地居民的信仰。当地兴建了几座大型佛寺。古代著名高僧法显和玄奘都曾在米兰驻留,学习佛法。玄奘在米兰的生活被融入神话。《西游记》中的女儿国传说就在米兰。当地曾经的河流叫子母河。
佛教壁画成为当地佛寺寄托理想的表征。那时的米兰是富有、美丽的城市。城市的管理者可能延聘了远在罗马的画家来作佛教壁画。这些画家中,只有一个最终留下了名字。根据斯坦因发现的佉卢文的介绍,他叫Tita。
公元二世纪至三世纪,Tita来到了米兰。
我们只能根据斯坦因的研究,得到Tita的某些信息。
他精通罗马天使的绘制,同时精通佛教教义。根据名字,他可能是罗马帝国东部人。
当米兰在公元五世纪被废弃后,无人能记得Tita。米兰后来被西藏来的吐蕃人占据,作为军事堡垒。之后,她彻底被废弃,半淹没在戈壁沙土中,等待着十几个世纪后被人唤醒。
石破惊天的发现
这是米兰的冬天。
2017年1月,当我们在小镇穿梭时,发现这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小镇的冬天。小镇没有博物馆来承载瑰丽的过往。
对小镇的大部分老人来说,米兰不过是承载他们一生的苦寒之地,他们无法脱身的远方。鲜有人会知道110年前的另一个冬天。
1907年1月23日,那个叫斯坦因的学者再次来到米兰。
他发现了奇迹。
在遗址地下小室内的垃圾堆中,斯坦因共整理出一千多件藏文文书,包括报告、契约、佛经等。他还发现了一些残损的佛像和梵文贝叶经。
他和工人进入到一座外方内圆的建筑内部。当发掘到离地面四英尺的住所时,斯坦因发现了精美绝伦的有翼天使壁画。其中一名画家的名字是Tita。
“在亚洲腹部中心荒凉寂寞的罗布淖尔岸上,我怎样能够看到这种古典式的天使呢?”眼前的发现让斯坦因吃惊。
▲米兰古城出土的有翼天使。图片/东方IC
他发现的有翼天使壁画,并非当地传统的绘画,也不是印度佛教绘画。这种壁画出现在佛寺,但壁画的构图和色调却接近希腊、罗马式的古典风格。壁画上的天使长相像罗马青年,大眼睛,唇部略微收敛。
斯坦因一共发现了七幅有翼天使壁画。它们被精心运走,最终被保存在八千公里外的大英博物馆。
斯坦因的发现轰动了世界考古、探险界。
四年后,一个叫橘瑞超的日本人来到米兰,运走了另一块残缺的有翼天使壁画。它最终被收藏在东京国立博物馆。
1914年,斯坦因再次来到遗址踏勘,发现地上仅剩下壁画碎片。
直到1989年,国内考古学者再次在米兰遗址发现两幅有翼天使壁画。它们被原址回填。
二十世纪很长时间,米兰成为盗墓者的乐园。“文革”后期,有人雇佣一些米兰居民到东边遗址发掘。他们挖出一些盆和瓦罐。有一些好事的居民过去围观。
上世纪90年代,一个米兰人和他的家人开车到米兰遗址捡宝。由于所带给养不足,他们殒命于戈壁深处。
▲米兰古城遗址。图片/东方IC
从米兰镇沿一条小路东行五公里,一道长长的铁丝网拦住去路。铁丝网的东侧就是米兰遗址,地表略有起伏的戈壁滩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处。如今,当地专门雇佣了看守遗址的人。交三百元门票费或当地文物部门批准可以进去参观。
然而,人们看到的是一个残败的、荒凉的躯壳,那个遍布高僧大德、豪商巨贾的都会如今只存在于想象中。
米兰一分为二,在时光长河中切换着高贵和卑微两种面容,在亘古未息的风蚀中沉浸在自己的宿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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