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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梅小璈:邂逅斯文,原来城里来的才是粗鄙人

梅小璈 新三界 2020-08-25


  作者简历


梅小璈,1952年生,北京五中1968届初中毕业生。1969年到内蒙古自治区土默特左旗哈素公社朝号大队插队,1971年到土默特左旗毕克齐铁业社工作,1973年到北京市朝阳区仪表螺钉厂工作。1978年4月就读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后相继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共青团中央《中国青年报》社担任资料、编辑和检校工作,高级编辑,2012年退休。


 原题
邂 逅 斯 文



作者:梅小璈



半个世纪之前的“上山下乡” ,改变乃至决定了彼时众多城镇青少年的命运轨迹。被称为“知识青年”的上山下乡参与者,如今都已年近古稀。无论是主动投身,还是被动顺应,那一段经历在他们日后的全部生活状态和精神面貌中,都留下了远比其他事物更为明显的印记——或风雨如晦,或柳暗花明。这也许是不少当事人热衷回忆的原因之一。至于宏观评断,不妨让理论家去用功。

我也曾相对短暂地充当知识青年,尽管并不知道自己的知识在哪里——连初中一年级都没有读完。既然大哥大姐们纷纷离家“插队” ,既然学校不给我分配工作,我也就随波逐流,从北京来到内蒙古自治区土默特左旗哈素公社朝号大队务农,两年后到土默特左旗毕克齐铁业社工作,又两年后按“困退”政策回京,被分配到一家集体所有制的小工厂,恢复了“体制内”身份,又吃上了商品粮。


1971年6月,内蒙古土默特左旗哈素公社朝号大队北京知识青年合影。前排右一蹲者为梅小璈


如此平淡而匆忙,当然就没有积累多少回望的本钱。唯其如此,拜读《土默特左旗文史资料》第九辑“北京知青在土左” ,便惊诧于大哥大姐们的记忆和文采——既见苍凉沉郁,又觉美不胜收。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辛劳困顿中的诗意和浪漫,关系羁绊中的前程和理想,特定年代中的奉献和交易,还有那些既诚挚、善良又狡黠、自私的人物,都在大哥大姐们的笔下得到了生动展现。无疑,除了记述,这里也铺陈着豪迈与无奈,闪烁着理智与情感,足以让有过类似体验的人掩卷唏嘘。

“前人之述备矣。”大哥大姐们用笔、用心,再现了昔年面貌与恒久情怀。我没有能力这样做。我所补充提供的东西,多半是依赖耳朵得到的。那是因为在有限的接触中,从土左旗老乡的口音里,我听到了普通话中不太会听到的古朴之声,它也许是在白话文、简化字和普通话冲击下漂泊于方言口语中的旧日斯文。多年以后,目睹都市化、现代化的扩张,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曾经的邂逅。在此试举数例,或供一笑。

(一)问、遗留下的

“没钱,连个媳妇也问不下。”“咋了,公家不是不叫花钱?”“唉,遗留下的。”(读如“以流哈的” )

这是一段对话。忧心忡忡的父亲为儿子的婚姻着急,对订婚时女方索要高额彩礼这一流传至今的风俗感到无奈。听得出来,“问”和婚事有关,普通话里却早已不这样说了。《仪礼·聘礼》中明明写着“小聘曰问” ,《周礼·春官·大宗伯》里也有“时聘曰问”之说。

一切都是“遗留下的” ,有巨变,也有不变。

(二)阑兴、鄙诋

“到了察素齐(土左旗政府所驻镇),不回母校转一转?”“转它做甚?阑兴的。”“又没人鄙诋你,怕甚?”“不待要。”

这也是一段对话。一个“成分大”的后生,考取察素齐一中,两三年后适逢“文革” ,学校停课,无奈回乡。跳出农门、改变身份的愿望破灭了,他只能重复早先的生活,故此兴味阑珊——阑兴的。鄙诋,意即贬损,近似北京人喜欢说的“踩咕” 。

略作比较,文野可判。


 “插友”在田间


(三)佻、袭人

“那后生袭人的。”“你想和人家搞对象了?”“看这个晦谝板溜子货,你佻个甚呀!”

这还是对话,一众男女打情骂俏。所谓佻,指的是轻浮、张狂;所谓袭人,则意味着亲近、美好、和谐。初唐卢照邻《长安古意》:“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南宋陆游《村居书喜》:“花气袭人知昼暖,鹊声穿树喜新晴。”可见,这里的玩笑也是粗中有细的。

(四)惬、闶阆子

“再朝这么个闹下去,我看是住这两间闶阆子也得花钱了。把地亩分至个人名下,可要闹个惬。”

这是某老汉自言自语。惬,意即合适、快活,有点像四川话中的“安逸” ,少见于普通话口语;闶阆,读如“可郎”,意即空旷的洞穴、房间。这老汉向往分田到户,担心住房公有,却不屑于担心自己的观点在政治上正确与否——许多老乡是口无遮拦的。这样的言论,在北京听不到,其间古拙的词语也不可能进入主流。

(五)倘或家、烝尝老礼

“过大年时倘或家在下了,甚不甚来吃饺子,不用管那些个烝尝老礼。”

这是村里一位大哥对我说的话。“倘或家在下了”意即“如果留在村里”(没有回家探亲),“甚不甚”意即“无论如何(也要……)” 。何谓“征常劳李” ?我一直搞不清。后来看到《诗·小雅·天宝》“禴祠烝尝,于公先王” ,《诗·商颂·那》“顾予烝尝,汤孙之将” ,方感茅塞顿开——不是什么“征常劳李” ,应该是“烝尝老礼” 。

所谓烝尝,是古老的祭祀礼仪,大抵严肃、刻板。原来,那位大哥的意思是叫我不必客气、拘泥,过大年时尽管到他家吃饺子。


 “插友”躬耕


此外,诸如圪彬彬、痴住、殆害、思谋、定动(意为冷静思考)、叼(意为争抢)、挛不成(意为做不好某件事情)……等等,都是颇有来历且极富表现力的词语,透露着神秘而难以名状的韵味,其中又以叠字形容词最为俏皮、丰饶。“倘或家”有学者深探细考,定然别有洞天。

古语存活在方言中,这种现象并不奇怪。“礼失而求诸野” ?“天子失官,学在四夷” ?也许没有那么沉重。简单地说,相对偏远之地,受外来文化冲击较为间接,保留传统会多一些、久一些。

回想起来,对于只具备初中一年级文化,古诗文全部积累不超过“两个黄鹂”“两岸猿声”“锄禾日当午”“床前明月光”的我而言,在彼时彼地接触到与报纸、广播引领的主流完全不同的话语体系,又何尝不是精神上的拓展和补课?只不过当时不可能意识到罢了。塞翁失马,东隅桑榆,一切似有前定。当然,这里的斯文信息,是与粗话、荤段子搀杂在一起的。

由于不可抗拒的外部原因,在适合读书的年龄中断了学业,固然有些“阑兴” 。可是,相较祖祖辈辈务农、教育和医疗几无保障的“体制外”同胞,我还是“好活”(读如“豪豁” )得多。众生平等,世易时移,我们是否可以超脱一点呢?不必“阑兴”不必“佻” ,毋须顾影自怜,也毋须顾盼自雄。

我没有资格提出这样的问题,因为插队时间短,吃苦不多,又相对年轻。“你倒说了个惬。”
    
如今,城镇化、现代化的趋势大概已经无法逆转,人口、人才多半向大城市流动,与半个世纪前正好相反。土左旗的娃娃们——包括闺女家和后生家,大概都能用流利的普通话来“告诉告诉”了,只是别忘了“烝尝老礼”就好。  


收获


(正文插图翻拍自《土默特左旗文史资料》第十一辑任志、陈晓田《朝号插队生活拾影》一文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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