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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晖 | 母亲以身救父,嫁给四野军官生下7个儿女

​万晓红 新三届 2020-09-04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万晓红,1955年生人,大学文化,已退休,省诗词协会会员,目前居住地长沙市天心区。


原题

纪念母亲




 作者:万晓红

 


母亲鲍延平


清明时节,禁足在家。

想起母亲,潸然泪下!


我母亲鲍延平(鲍桂芬),1929年出生在东北吉林省梅河口市的一个大地主兼工商业主的家庭。祖上是从山东省海阳闯关东到东北去的。祖上凭着他们的精明勤奋,成为了当地的富户,家里在北京沈阳都有买卖有商行,有鹿圈有米场有土地。


有了钱,就送儿女去读书,所以我姥爷3兄弟的子女里不乏有受过高等教育的,甚至读过名牌大学的。我母亲也读到了高师毕业,如果不是解放,她家里还会送她去留学。


解放军来了,住进了她家,开始还是很客气,为他们做饭时战士还帮着挑水,也讲政策,向她家借了好多石粮食,还写上借条。但后来土改来了,一切就都变了。家产全部被没收,连双筷子都没留下,明清的大瓷器皿都成了百姓家装粮盛物的了。


大伯伯带着他那一小家子人连夜偷偷地跑掉了。把她父亲抓了去吊打,拷要浮财,惨叫声连绵不绝,穿墙入室肉跳心惊,要家人拿钱去赎。她家里哪里还有现钱。


我母亲家以为我父亲有钱,因为他当时已是八路军里一个管财经的团职干部。他骑着马揣着驳壳枪,还有个叫小李的警卫员跟着,很是神气。家里就把我母亲认可许给他。我父亲很高兴地撒了谎,(如年龄婚姻财产)认下了这门亲事,但他也没钱,也只拿出了两个很小的金戒指。他手里的那些财产其实全都是公家的。


无奈之下,又把我的三姨(母亲的妹妹)卖给了一个商人,换了点钱,才把她父亲赎了回来,那时他父亲的手已经被打折翻转。后来一家从此被迫流散,我母亲一辈子呆在了南方。当年她离家时19岁,她好几个弟妹都还小。多年后姐弟们聚集时说起往事,当年她们看着姐姐走远的背影,很悲伤,亲妈也已没了,后妈也已走了,姐姐也抛弃他们自己走了。


改革开放后,我曾随母亲回了趟山城镇她家老宅。她家早已成了镇上的一所完全小学,四角的炮楼还有残迹,围墙外一溜的平房,是她家当年修给长工住的,土改后被分了,现在的房主拿着又出租给做小买卖的人住。


我母亲跟着共产党走了,因为她没成大官,回来无人理睬,而她的一个同班女同学当年跟着国民党走了,改开后回来,受到了政府热烈欢迎。


她的一个玩得最好的一个女同学,当年也是和共产党的一个军官谈恋爱,已经同居准备结婚,但查出她家参加过一贯道,她还未成年时稀哩糊涂的跟着去参加了一次活动,被认定为有历史问题,开除公职遣送回去,和恋人也只能分离了。几十年后她自学成才成为柳和镇中医院的一名中医生。改开后她和当年的恋人接通了信息,说起往事,对方痛哭流涕,还是很有感情的,但时间已经是回不去了,垂垂老矣!


母亲探家时特意找到她这位同学,她俩在一起谈了一天一夜,连我在旁都很感动她们这种年轻时种下的情谊,是那么的真诚,说的全是掏心窝子里的实话。


探家时当我和母亲走进一家住在我母亲前墙屋家的一家人房里时,他们一听说我母亲的名姓,就明白了,热情地请我们坐,倒水给我们喝,拿蒿子粑粑给我们吃,唠嗑……多年后我为母亲献诗一首:


一别家山枕黄梁,

雕檩画栋实堪伤。

桃花流水春溪里,

仍盼亲人返故乡!


母亲人品淳良,实诚,曲己待人,谨小慎微,每至运动更是闭嘴,但不害人。


当年反右倾时,组织上动员她揭发她的入团介绍人。她的介绍人是个华侨,新中国成立后海外归来,工作干劲挺大的。她没听他说过反党的话,母亲没有揭发陷害他,但他后来仍被双开。他没吃的甚至到沟里去翻找东西吃,抓到只青蛙甚至都会急不可耐地活吞进去。最后他无奈的只好通过亲戚关系到澳门去了,临走时他说他不是不爱国,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母亲也因为总是不会表现,不被组织看好。虽然她好学上进,日语不错,一手好字,勤勤恳恳,工作时几乎年年被评为先进,但因为受出身影响,而且不会变通,所以总是入不了党。她骨子里总还是有种清高和文雅的,尽管几十年中委屈不少,也仍是如此,也只好这样离休了。在她单位离休的群体里只有她一人不是党员,她的孤独是难免的。


母亲说其实她父亲是一个非常勤奋善良的人,遭灾了总是给租户减租免租或缓交租,根本不是像"周扒皮"那样,如果他坏的话,土改时早就被打死或枪毙了。东北土改时死了多少富户,开春解冻时很多都曝尸在野外。他只是勤奋的守着他先辈传给他的土地、产业。


她和她的父亲感情最深,土改后她和父亲一起去要过饭。走到哪家,当年的租户都是说老鲍家的来了啦,快拿饭来,彼此的关系并不是是像书上写的那么仇恨。但她解放后不敢接他父亲来住,因为我们家是住在政府大院里。但她几十年来从未断过偷偷的给娘家寄钱,即使是她最困难的时候。她曾经为了省钱,好多年都没吃过早餐。


她从内心里感激她父亲送她去读了书,那是一包包的银子往外拿,让她有了起码的工作能力,一辈子可以靠自己吃饭。财富一夜之间可能失去,品格与能力是自身的。她父亲在文革的一个隆冬中冻死于长白山区,母亲不敢去奔丧,但她在半夜被子里的啜泣声我如今都仍犹在耳!改开后她去长白山祭奠她父亲,哭倒在坟前!


说起来,与千千万万的人对比,母亲的物质环境还算是不错的。我父亲是老干部,住房也宽敞,都在省一级的单位工作,但他们俩总是文不对题,吵了一辈子,又绑在了一起过了一辈子,生了7个儿女,连去世后都埋在了一起,这怎么说呢。


她对我父亲最伤心的事,是他总是在拿她的出身说事,污辱她家人,戳她的心窝子。她娘家来的信往往她还没看到就被他撕了。我父亲讲起也有委屈,他为她仕途受过牵连,也帮助过她家,她家的信有啥可看的,不知道还好些。有些话是开玩笑的,她要认真。她不精明,不会做家务事,也不会节省……


母亲晚年时的条件还是不错的,在省电力公司离休,是国企垄断单位,专门有一个老干处为他们服务,公车都有不少,有事可派车,医疗费全报。老干部还可以年年去旅游,但她走不出去,因为她几十年来的忧思,也可以说是缺乏爱,抑郁成性,疾病缠身。而且她因为重男轻女,总觉得儿子也不夠如意,所以老是郁郁寡欢。这也影响到家里的氛围很是压抑沉闷,缺少欢乐。小孙女们开玩笑地唱道:


有个老太太,

一天到晚烦。

左也烦,右也烦;

上也烦,下也烦。

烦烦烦烦烦!


但母亲对孙辈的爱,对与人为善的坚持,那真是没得说的。


2009年母亲去世了,我也才渐渐爽朗起来,但愿母亲在那边再也不会受到惊吓,亲人团聚。永远再也不会又回到那恐怖的日子里去!

 

女儿晓红祭拜

2020年4月1日于长沙


作者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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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晖:母亲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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