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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汤晓华:最苦莫过无菜之炊,盐水拌饭成了无奈选项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2-09-19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汤晓华,安徽铜陵人。1978年考入安徽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后曾在中学、党校、宣传部工作,曾任铜陵市委党校副校长、铜陵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曾公开发表诗歌、史论、政论七十余篇。


原题
我的知青岁月



作者:汤晓华



凡人生,都是能划分若干阶段的,大多数人的人生,也都少不了“学生”和“职业”阶段。不同的是,我及我同时代的许多人,其人生多了一个特殊的段落,那就是空前绝后的“知青下放”。

如今垂垂老矣的我,脑海中时常翻腾着一些陈年往事。虽然,“知青”这一段时间最短,但其闪现的频率却是最高。人生五味杂陈,但苦乐的感受却有区别。相对乐感,人们的苦感则更为深刻,更难忘却,这大概就是我“忆往事,最忆是知青”的缘故吧。

1973年4月2日,作为文革期间入学并毕业的首批高中生,我和另外四名同学一道,下放到铜陵县老洲公社和平大队第一生产队(俗称戴家墩)插队落户,开始了我的二年半知青生涯。


最苦莫过无菜之饮

如果今天问起下放时什么最苦?恐怕大多数插队知青都会指向“无菜之饮”。刚下去第一周,我们吃派饭。队里安排了一户家境稍好、相对卫生的农户为我们做饭。早中晚三餐我们五个人都到她家吃现存饭。通常都有三四个素菜,最高档次当然是鸡蛋了。但好景不长,一周后我们就自己开伙了。开始几天,有几户贫下中农给我们送菜,渐渐地也就断供了。接着就开始了无菜之饮。不是一顿无菜,而是餐餐无菜。于是,开水泡饭、盐水拌饭就成了无奈的选项。虽然我们的家距离下放点仅一江之隔,但为了“表现”,我们尽量不离队。所以,从家里带菜的次数也是极其有限的。后来队里分给了我们菜地,但我们自种的蔬菜登上餐桌,那是半年以后的事了。

现在,当儿孙嫌家里菜饭不好时,我总情不自禁地施以正面教育,不变的内容当然是我们的“当年”。可儿孙竟报以这样的话:那是你们自找苦吃!“自找苦吃”这句不经意的儿孙话,还真是刺到了我们的“痛点”!那个缺衣缺粮缺菜缺油缺用缺行、除了“革命”外什么都缺的荒诞年代,难道不是我们诚心正意地折腾出来的吗?
 
最累莫过战天斗地

下放的第二天,我们就下地干活。老洲是长江中的一个沙洲,主要种植棉花、油菜、黄豆、玉米,相对山里和圩里,这里的农活还不算最重最累。但在我们这批从小缺乏农活训练的城内学生的眼里,这里的每一项农活都是最累的。清晨,东方刚刚泛白,我们就睡眼惺忪地荷锄下地锄草,锄草,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棉垄里无休无止地、一刻不停地锄草。夏天,烈日当空,我们钻进高过人头的棉田,还是挥汗如雨地锄草,锄草。休息时,我全身平躺在地上,心想,要是这样躺着不起,那该是多么幸福啊!

如果说田间劳作是“斗地”,那么风雨护堤就是“战天”。下放当年的6月底,老天连降大雨,江水徒涨并与外圩堤坝持平。外堤守护着内堤,内堤守护着庄稼、村庄和生命。在连天的风雨中,长长窄窄的外堤像漂浮在滚滚长江里的一条细细的线。远远望去,我们似乎就站在滚滚洪水的江上。水高一寸,堤高一尺,取土运土夯土,水来土挡,风雨中的我们都成了分不清你我的泥人。连续一周搏命的奋战,终于使老天收了风、停了雨,江水也随之降退。

今天老洲的外堤已不再设防,因为内大堤已充分加高、加宽、加固,并且路面硬化通车。每每走在这宽阔的大堤上,我都慷慨万千,由衷地感恩改革开放,是改革开放使老洲,不,使中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最憾莫过无书可读

下放半年后,我幸运地到大队小学任五年级的语文老师。学校,对我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许多全国著名学校和中学我都慕名访过,幸运的是我这辈子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度过。

没有教参,也没有人指导,就这样完全自主、不知对错地教了起来。所幸,立马得到了学生的欢迎和同行的好评,我还自作主张地增教了汉语拼音和英语,音是否准,意是否切,只有天知道。

时间有了,但问题来了,书太少了!合乎我胃口的书少之又少。物质的粮食匮乏,精神的粮食更是奇缺。下放随带的十几本书不知翻过多少遍了,感谢鲁迅,是他的十几本集子伴我度过了那几百个不眠之夜。

人不可一日无粮,教书人不可一日无书。可在那个荒诞年代,人类几千年文明形成的绝大部分精神产品竟被斥之为荒草毒品,一个几十万人口的城市,最大的新华书店经营的书种,仅仅是今天一个小小书商店面。而我那小学四年级的十岁外孙,看过的书已达几百本。今天面对儿孙,我为自己惭愧,我为“过去”遗憾!

 
最乐莫过露天电影

影视在今天太过平常了,甚至于太过泛滥了。《泰坦尼克号》看过后,我已十几年没进过影院了,可在我们的岁月里,电影,有着神一般的地位,几乎是知青乃至所有贫下中农的头号精神食品。露天电影就像兴奋剂,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大家就处在亢奋的期待中,美好的期待其实是一种享受。

那天,队长安排我和几个青年到县城去接放映员。当沉重的放映机和幕布压在我们的肩上,我们居然不觉重,更不觉得累,一路欢歌,一路笑语。人机到达队里正值上午收工,全村百姓齐聚队屋门前的晒场,对着放映设备和放映师傅摸呀、问呀、笑呀、打诨呀、闹腾呀,尽情释放着从未见过的新奇和欢乐。

下午,太阳还挂在西天,队长就发布今天早早收工,这大得民心的英明决定得到了满堂彩,队长的人望一下子冲到了峰顶。天刚黑,放映就开始了,那天放映的是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

二个小时的观影过程,除了电影的声音,全场竟鸦雀无声,从未受过现代教化的贫下中农们集体彰显了他们难得的文明素养。

此后的一周时间,我们沉浸在兴奋中,每天的田间劳作都成了十分活跃的影评会场,各抒己见又互相争辩还打赌评判。

那时电影放映,六个大队轮着来。老洲公社面积不大,无山无岭,地势平坦,不管哪个点放映,我们都能提前得到消息,闻风而动,倾巢而出,那真叫一个爽!

  
最忧莫过无望返城

对于知青下放,官方的解释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广阔天地炼心”,但“心”何时炼“红”,却无文件规定。很快,报纸广播开始陆续报道知青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的先进事迹,“扎根”成了官方鼓励的正途和方向,但这个“方向”从没在我们5个人心里“扎根”,我们都莫名其妙的相信,我们的根不在这里,迟早我们是要返城的,因为那时,从知青中招工和推荐上学,那才是我们心底的“方向”和“正途”,于是“表现”就显得尤为重要,你想早一点返城吗?那就卖力表现吧。当然此事也不完全尽然,结果往往是表现很好和表现很差的两头占了先机。

我的情况是“另类”,因为我是“重在表现”的可以教育好的黑色谱系。两年后,与我同来的另外四个插友,3个上了工农兵大学和中专,一个招工进城。当我把最后离队上学的汪陵生送到江边渡口独自返回戴家墩,莫名的忧虑爬上心头,彻骨的寒意浸漫了我的全身。面对偌大的空荡的四壁,独身孤居的我,眼前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我还能返城吗?也许,我会在这里终老一生!

余下时间里,我的心境一直处在忧虑状态,好在半年后1975年底,我被招工了。但我并不兴奋,因为招工单位是一家集体所有制的商业小店,无论是所有制性质还是职业性质,都是令我难堪和不悦的,怨谁呢?这杯源自父辈的苦酒,只能对月独饮了。


最恋莫过故地故人

对故地的念想,恐怕是每个正常心理的老者共同拥有的情怀。当年盼望早早离开,今天又时时回首,虽然没有梦萦魂绕那般夸张,但对我插队的戴家墩,却是在我回首念想的诸多故地中位处榜首,戴家墩留下的苦、累、憾、忧、乐,令我刻骨铭心,今生难忘!

我招工时,和平小学的那班学生依依不舍,他们从家里带来花生为我召开欢送会,他们还跨江到铜陵市购一笔记本,并写上每个人的签名送我留念。这个小本子我至今一直珍藏。而今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已成了“成功人士”,这班学生对我一直保持了持久的敬意,我十分珍视这广阔天地留下的十分难得的师生纯情!

还是我招工时,和平小学的老师为我饯行。王世开老师大清早就跨江到市区购卤肉等大菜。隆冬时节,恰逢大雪封江,直到下午二点多才返回学校。在那间教室的课桌上,校长老师们频频敬酒,从下午三点一直喝到晚上八点。回到住地,肚内翻江倒海,眼前天旋地转,我吐了,彻底地吐了。是队长的姐姐为我送来稀粥,帮我度过了睡在床上的整整两天。之后他们说,我喝了不下八两。初次喝酒,竟酩酊大醉,从那以后我发誓今生不喝酒,这个誓,直到退休后才放弃遵守。

我们家离下放点只一江之隔,十分方便“常回去看看”,我已记不清有多少次再到戴家墩插队故地,再见我的队长、会计和故人,每次去,队长梅元生和会计朱立强总是热情招待。而今,村里都盖上了楼房,但人大多进城了。当年的知青是被动返城,而今的农民则是自主进城。光阴流逝,时过境迁,沧桑巨变!

为时十年近二千万人的知青下放运动,而今已成为历史长河中的几朵浪花,并在老知青的心中久久荡漾。虽然对这个段落大家认知有别,但“无法忘怀”却是我们的共同。值此下放半个世纪之际,谨以此文祭献那刻骨铭心的青春岁月!

202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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