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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 | 韩贤强:我的插队之地,景色奇丽,野兽凶猛

韩贤强 新三届 2021-04-24


作者简历


韩贤强,高三六六届毕业生,1968年在安徽泾县汀溪公社大坑大队马家岭生产队插队七年,1975年招工芜湖市搬运公司汽车队,1978年参加高考,大学毕业后留校,曾任安徽工业大学党委宣传部长,中国传统文化教育研究室主任。


原题
我的插队之地
景色奇丽、野兽凶猛



作者:韩贤强


 
我的插队之地:安徽泾县汀溪公社大坑大队马家岭生产队,地处号称“江淮大地仅存,中亚热带东北部最后一块绿色净土”“原始森林”的边缘地带,那里“景色奇丽、野兽凶猛”。

空旷而神奇:人迹罕至的山林
胆怯与彪悍:山豹子出没之地
凶残与柔情:深山里的夜行者
莽撞又机慬:山野猪真野得很
狡狤与悠闲:随处可见的猴子
歌者和舞者:山水中的小生灵

 

空旷而神奇:

人迹罕至的山林


马家岭的山,层层叠叠,几十条山脊从远处汇聚过来,山脊之间,夹着一条溪水、一条小路。小溪和小路,犹如两个玩伴,相互纠缠着伸向山谷幽远的深处,小路两边的山坡上,或是茶园、或是杉树、或是毛竹、或是杂木林。山路,就是一条羊肠小道,沉在很深很深的山谷底,一般晒不到太阳。你想看看山顶,得用手按住帽子。你看到的,是一条狭长的蔚蓝色带子。走在进山的小路上,感到阴森、孤独、压抑和一丝恐惧。
 
山上没路。做事,就沿着踏出来的小径,或是碎石、或是硬土,步步登高。上山做事总是要走上一两个小时,途中还会坐下来抽袋烟。一次上山,走累了,大伙坐着休息。朱队长坐在一块石头上,磕磕烟窩头里的烟灰,用烟杆屁股指着对面的山沟,说:“这条沟,还真没人进去过呢。”朱队长随意一句话,让我产生了念想。带着好奇,很想进去看个究竟,约上一个知青,决定闯一闯那条人跡罕至的山沟。
 
山沟,就是一个大山谷,很深。队长不放心,关照我们,说:“带好中饭,肚子饿了,吃过饭就往回走。别指望着看太阳,山里的太阳,靠不住,不要迷了路。沿着水走,进去逆水、出来顺水,就不会走错路。”还真会迷路?一次,几个知青准备翻过山到另一个生产队找知青伙伴去。清晨出发,路过朱队长家,他正在将一段段树干从柴禾垛子上搬下来,准备劈柴,和他打了个招呼继续走。生产队长住在生产队最靠山里面的一家。下山后,以为到了山那边的另一个生产队了,却看见队长在收拾劈柴,旁边堆了一大堆劈好的柴。奇了怪了,我们又回到了原处?爬山爬到顶,遇上密不透风的树林,或是断崖,下不了山,得在山脊上走一段路,找个好下山的地方。七弯八拐,方向就分不清了。走着走着,好像是从另一边下山,其实还是在山的同一边。
 
进山沟,其实并没有路。有时能走,有时得爬,有时要钻。一进山沟,碰到一段两边全是石壁的宽沟,石壁上湿漉漉的,仔细看,有水往外渗,水珠一滴一滴往下,听得见有节奏的叮咚声,石缝里长着一棵棵还魂草。这种草你把它放在烈日下晒,晒干,干透,干到发焦,一见水,又活过来。当地人称着“还魂草”的,其实就是一种药草“益母草”,《诗经·王风·中谷有蓷》中有记载:“中谷有蓷,嘆其干矣。∕有女仳离,嘅其叹矣。∕嘅其叹矣,遇人之艰难矣!”这是一首弃妇诗,全诗共三节,写一位妇女无故被丈夫抛弃,满腔悲愤而无处申诉。诗歌每一节开头两句都用中药“蓷”来起兴;弃妇看到山谷中生长的益母草,无奈地被水浸湿又晒干,晒干了又泡湿,由此联想到自己流离失所(“仳离”)的悲惨遭遇,引发了无尽的伤心和慨叹。
 
两边岩壁中间有一条浅溪和一个深潭。两棵倒下的树横在小溪上,树干上满是青苔,拿出別在身后的砍刀,敲一敲,声脆,没烂。可以爬过去,但是得小心。经过这条两丈长的窄道,前面有一片疏密不一的灌木丛,看不清路,用刀把枝枝丫丫砍断或压倒,低着头,弓着腰,一步一步向前钻。从昏暗的灌木丛中钻出来,抬头往前一看,哦!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一眼望过去,一片开阔地。原先一直都看不见的太阳,这时,从树干间洒下无数道光辉,无色的阳光在这里变得绚丽多彩。
 
两人合抱的大树上,挂着碗口粗的深褐色藤条,藤条垂下来,在风中摇晃。树皮很粗糙,凹凸不平,用手指用力一按,就会留下一个深深的手指印,太潮湿了,长年累月,树皮都胀起来了。还有些树,树皮呈青灰相面的颜色,上面显出大小不一,不规则形状的白色斑点。有不少大树躺在地上,七倒八歪,树皮都烂了,砍刀敲在上面,声音却很脆,说明里面没有烂,还很坚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腐烂的青草味,沁人肺腑,挺好闻。叽叽喳喳的小鸟,只闻其声,不见其影。松鼠到处乱窜,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眼睛总是跟不上松鼠的身影。地上的枯叶在动,那是因为下面有一条蛇。听见树上有响动,猛抬头,有一只猴子,仔细看,还有好几只。……林子里还有没有凶猛的野兽?不敢讲。林子里,充满了新奇和不安,生机和危险。
 

胆怯与彪悍:

山豹子出没之地

 
到马家岭的那一晚,天很黑。突然,隔着一条河的对面山岭的横路上,出现几个火把光亮映衬下的慌乱人影,传来吆喝声。人声,夹杂着竹片击打声,还有敲打搪瓷脸盆的声音,声音里充满焦虑和急切,乱着一团,响成一片,在空旷的大山里回荡,使人产生莫名的恐惧。马家岭人安慰我们几个初来乍到的知青说,那是肥猪被豹子拖走了,敲盆子,吆喝吆喝吓唬它。豹子在慌乱中,如果能丢下肥猪自顾逃命,那就好了:猪被咬死了,猪肉还在,退而求其次吧。最后说:“这事常有,不用怕。”听他们这么一说,我们反倒更加害怕了!山里还真的有野豹子?
 
后来,听到一个有关野豹子的故事:一个大雪封山的冬季,马家岭大山上的野豹子捕食艰难,饥肠辘辘,深夜,趁着月色,野豹子摸下山来,钻进山下一家农户的后院。

院子里有个用石头搭起来的猪圈,圈门口用铁栅栏拦着,猪圈门口卧着一头大水牛,正在悠闲地反刍着草料。

面对如此庞然大物,野豹子一动不动,两眼盯着水牛,水牛嚼着草料,斜眼看着豹子。豹子寻思,赶不走水牛,拖不走肥猪。相持一刻,野豹子突然向水牛扑过去,水牛立即站起来,低着头,一对大弯角直抵着豹子。如果水牛角挑起野豹子,会被甩出去老远,那野豹子就凶多吉少了,可水牛是用绳子拴住的,只能防,不能攻。

野豹子绕着圈子,发出低沉的吼声,寻找机会;水牛转着身子,对豹子“牛”视眈眈。水牛的脾气不好,眼睛血红,喘着粗气,口吐白沬,牛蹄子不停地刨着地。据说,水牛口中的白沫若溅到野豹子身上,碰到哪里哪里烂,野豹子轻易不敢近牛身。

野豹子反转过身子来,尾巴对着水牛,匍匐在地,弓着腰,伸直前腿,翘起屁股,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尾巴变得坚硬起来,坚硬得像一条钢鞭,尾巴上的毛,根根竖起,犹如钢针。

突然,豹尾向水牛甩过去,只听见一阵呼呼风响,地面上的积雪,扬得满院子飞,牛头一偏,没打着,倒是口中的白味子,拋洒得满地都是。钢鞭似的豹子尾巴,上下搅动,左右横扫,一进一退,一招一势,院子里的积雪,飞舞起来,天昏地暗。

响声,惊醒了这户人家。只见昏暗的月色下,牛豹争斗正欢,屋子里的人谁也不敢开门出去,只能隔着窗户敲盆子呐喊,虚张声势。相持到天色渐明,左邻右舍拿着钉耙锄头出来助阵,野豹子一看,人多势众,寡不敌众,无心恋战,纵身一跳,仓惶逃出院子,无功而返,窜回马家岭大山里去了。
 
野豹子是机灵的,领地已日趋减小,为了生存,它必须小心谨慎。我在马家岭七年,野豹子出没,只是耳闻,未曾亲见,更谈不上孤身与野豹子遭遇。进深山采茶、挖地、砍树,从来都是结伴而行。也可能,野豹子见到人,人还没有见到它,它就逃得无影无踪了。近十万亩深山老林,缺不了野豹子的藏身之地,野豹子与人各得其所,相安无事,无论是对豹子,还是对人,都是最好的选择。我相信,豹子凶悍,终究还是怕人的。
 

凶残与柔情:

深山里的夜行者

 
马家岭,山高沟深林子密,太阳一落到山后面,天就渐渐黑下来。黑,融化了最后一抺树影,溪水上让人踏着过河的石块,也退居到黑的后面去了,天地黑成一色。迎面就是黑糊糊的山影,感觉山就贴在脸上,手抻出来看看,看不见,真的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耳朵里灌满了溪水的叮咚声,水声在什么也看不见的黑夜中,尤其显得清脆。

天黑了,不仅是看不见,路也不平,不是跌一交爬起来那么简单的事,有时,路的两边是深渊,白天走在上面都心有余悸,况且还是黑古隆冬的夜晚。从马家岭去战岭,有两处这样的险路。
 
去战岭要过几十道河,地势忽高忽低。山路崎岖险峻,弯道拐得急,刚走过的路,不是在后面,而是在下面。往下面看,能看到刚走过的山路,就隐显在绿树丛中,往远处看,走过的山路,在葱翠中蜿蜒,才知道自己已身居高处。

山路最具特点的有两处。一处是一块长条形大石头,好几米长,时宽时窄,宽处两三丈,窄处不足四五尺,石头上凿出条状痕迹,以防滑。从石头路上过,两边是山谷,无遮无拦,看得见下面的树梢,却看不见底,滚一块石头下去,半天才听得到回声。两边的山似乎靠得很近,似乎伸手可触,其实,远得很,隔着一条山沟呢!

满山坡密密的杉树林,深绿色,眯起眼睛看两边的山,简直就是一幅幅水墨画!天晴天阴,景色各有千秋,一年四季,更是绚丽多彩,变幻莫测。现在汀溪已是有名的景区了,就叫“水墨汀溪”,与此有点关吧?晚上路上无人迹,一定要出门,得有火把。
 
山太大,黑太深,火把光太弱。黄豆粒大小的一点亮光,在天地相连的黑暗中慢慢缓行。走夜路,吹口哨,自己壮胆吧。走着走着,你会听见身后面有动静,有悉悉嗦嗦的声响。山民曾经告诉过我,不要回头看,那是斑狗在后面护送,你一回头,它以为你到家了,就会离去,这就是山里流传着的“斑狗送人”故事。据说,只要有斑狗护送,什么野兽都不敢近你的身。斑狗个头不大,三五十头一群。因毛色土黄或棕黄色,带有褐色斑块而得名。
 
不要以为斑狗送人了,你就认为斑狗是温和而仁慈的,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它的凶残,它们可是野猪的丧门星。野猪见到斑狗,会将屁股紧紧贴在岩石上。斑狗爬在野猪身上,热切地唧唧地叫,有的咬耳朵,有的抓鼻孔,有的挖眼睛,野猪实在是吃不消了,撒脚就跑,斑狗利索地将爪子伸进野猪的肛门,将大肠头子掏出来,挂在树桩上,野猪一跑,肠子稀里划拉,拖得满地都是,满是血污的白花花的肠,冒着热气,野猪还能跑多远,逃得脱吗?
 
分布于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的广大地区,在热带、亚热带草原和半荒漠地区,有一种狗,叫斑鬣狗。斑鬣狗毛色土黄或棕黄色,带有褐色斑块,成群活动,性凶猛,可以捕食斑马、角马和斑羚等大中型草食动物,唯一敢于和狮群抗衡的食肉动物,号称非洲二哥。和猫科动物善于锁喉一样,斑鬣狗钟情于掏肛。从身有斑,喜群居,善掏肛来看,我猜想,马家岭大山里的斑狗,它们和非洲的斑鬣同宗。
 

莽撞又机

山野猪真野得很

 
野猪的食物很杂,荤素不限,只要能吃的东西都吃,包括草、根、昆虫、果实、鸟蛋、腐肉,甚至也会吃老鼠、兔子。马家岭大山里不缺野猪的食物,野猪的天敌老虎、成群的狼,马家岭大山里都没有,山豹子碰上成群的野猪,和强壮的雄性野猪单挑,也难得有绝对的胜算,所以马家岭大山里,常有野猪出没。
 
野猪和家猪有什么区别?未到马家岭之前,我只知道:野猪没人喂养,自己找食,有点野。后来,马家岭人说了件与野猪有关的事:段家一对龙凤双胞胎,姐弟俩,十五岁。春天,雨后天睛的午后,空气清新,有了暖意,姐弟俩拿着大茶叶篮子,去山沟里採木耳。木耳一朵挨着一朵,成堆地挤在倒在阴湿山沟里的树干上。

不远处,一头野猪,毛色深褐,四肢粗短,头较长,耳小并直立,獠牙外露,并向上翻转,一脸凶相;二百来斤重吧,哼哼着,用拱鼻将树干上的木耳拱落下来,大嘴巴一张一合,有滋有味地吞食着本耳。弟弟好奇地看着野猪,捡起一块石头,砸过去,正好打在野猪身上,野猪哼哼两声,挪了个位置,吞食着木耳的大嘴并没有下来。

弟弟胆子大了,捡了根长树枝抓在手里,向野猪走过去。离野猪大约还有两三丈远,野猪警觉地抬起头,突然,向弟弟冲过来,瞬间,弟弟被野猪撞倒在地,随后,野猪用拱鼻拱、獠牙顶、嘴巴嘶,弟弟吓得哇哇大哭!姐姐见状,吓傻了,疯了一般地向野猪冲过去,野猪见有人来,放下弟弟,调转头就向姐姐奔过来,只用獠牙一挑,姐姐就被野猪打翻在地。姐姐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刺耳的声音让野猪一怔,愣住了,片刻,撒腿就向林子里跑去。幸亏野猪没有锁喉掏肛的本事,幸亏早春天还凉弟弟衣服穿得厚,只是衣裤被扯烂了,皮肉撕下一块,没有伤着骨头,养两天,也就好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给菩萨烧柱香吧!当时,魂确实被吓跑了,倒是得到了个教训,见到野猪离它远点,别再逗它玩了,玩不起!
 
朱队长一再告诫我们:见到野猪不要去招惹它,骨子里它还是怕人,它要是真的发起“猪头疯”来,那是会要人命的!遇到野猪向你冲过来,赶紧上树,没树,往高处跑,平路或是下坡,你是跑不赢野猪的。
 
我有一次与野猪的“遭遇”。

那是玉米快成熟的季节,我住在山上看守玉米的棚子里。有一次生产队一帮人做事路过棚子,坐在棚子边休息。朱队长说:“大韩啊,晚上觉睡得也太死了吧!”马家岭人习惯叫我妺妹小韩,叫我大韩。接着说,野猪打倒一大片玉米,吃饱了,还在棚子下的火堆旁睡了一觉。这头野猪足有三百多斤呢!野猪糟蹋了玉米是赖不掉了,有现场啊,我问朱队长:“你怎么知道三百多斤的野猪在我下面睡了一觉?”朱队长指着旁边一棵大树树干,树皮掉了一大块,留下了泥土印记,说:“这是野猪吃饱了,擦痒留下的,你看看泥土印记的高度,能少得了三百多斤吗?”他又指指火堆,说:“看看这堆火的灰,撒了一地。”野猪在玉米里饱餐一顿,我在上、它在下,互不干扰、相安无事地各自酣睡。

这次遇到野猪,不能说是“遭遇”吧?应当说是睡梦中的一次真实的“邂逅”。
 

狡狤与悠闲:

随处可见的猴子

 
从汀溪街往山里走,最里面的一个生产队就是马家岭,马家岭已经进入了“原始森林”的边缘地带。群山逶迄、层峦叠嶂、溪水纵横,海拔高达千米,幅原十万余亩。原始森林地处中亚热带东北部,树种丰富,大片常绿阔叶林、针叶林与各种灌木、藤木、草木共生。百合、六月雪、蕨菜、金银花、荠菜、马齿苋、何首乌、覆盆子等野生植物繁多,四季花果不断。猴子杂食,尤喜花果,这里是猴子天然的栖息地。《白虎通》记述:“猴,侯也,见人设食伏机,则凭高四望,善于侯者也。”侯,等待、观望之意也。六至十月,马家岭漫山遍野玉米地里的玉米陆续灌浆,陆续成熟。猴子己“观望”了很久,“等待”了很久,有点来不及了,成群结队,从原始森林的腹地向边缘移动,隐藏在马家岭周边的丛林里,伺机抢夺玉米。
 
一次,在山头上玉米地里为玉米锄二遍草,锄头坏了。朱队长看了看我的锄头,说:“修不好了,回去吧。”我回到队屋,看看山头上还顶着太阳,想找点事干,想起前几天上山挖秋棵路过一个山沟,里面倒了不少树,多已腐烂,近来天常下雨,按照经验,那些倒了的树干上面,一定长了不少黑木耳。我拎了两只圆形大茶叶篮子,直奔山沟而去。树干上成堆的黑木耳,大的像个猪耳朵,来不及一朵朵采,把茶叶篮子放在树干下面,用手在树干上捋,黑木耳纷纷落入茶叶篮内。
 
忽然,山沟对面的山坡上,传来叽叽喳喳一片吵杂。树荫里,隐隐约约显出几只猴子,定睛一看,树干上,草丛中,有一群猴子!猴子脑门子宽,眼眶朝向前方,眼珠子发亮眨巴着,前肢短后肢长,拇指和大趾灵活地与其他指(趾)相握,牢牢地抓住树枝,在树间跳来蹦去,足有三四十只!

我是第一次在动物园以外的地方,看到成群的猴子,心里充满了兴奋,情不自禁地对着猴群尖叫起来。猴子们听到了我的叫声,在树上移动得更快,蹦着跳着就过来了,是祖孙四代!前面的一只体格健壮,想必是猴王,一家之主,妻妾成群,子孙满堂。小猴子揽着妈妈的颈子,有的贴在母猴胸前、腹部或骑在母猴背上,过来了。

我不明白它们的来意,会不会因为人类进化得太快,抛弃了它们,使它们产生醋意?一丝恐惧不知不觉油然而生,我不知道,它们真的到了我的面前,会干出什么样出格的事情来。想到这里,有点害怕!

我拎起两个茶叶篮子,爬出山沟,坐在面对着它们的山坡上,中间隔着的一条沟,安全了么?它们朝我的方向移动得很快,是冲着我而来的。它们的眼晴都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好像是不怀好意的眼神。不能迟疑了,我拎起两只茶叶篮子,飞奔下坡,背后传来猴子的尖叫,是看到我狼狈地落荒而逃,庆祝它们的胜利?它们终于把人赶走了?其实猴子不知道,人也有人的烦恼,人真的值得猴子羡慕吗?
 
这是我与猴子在马家岭大山里的第一次邂逅。后来,我在山上住棚子,看护玉米。与猴子的交道,打得就多了。七八月份,玉米棒子正灌浆,越长越大,到收获玉米大约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猴子和各种鸟,还有野猪,常常光顾玉米地。在玉米地的旁边,搭个棚子住人,廿四小时蹲守,赶走这些不劳而获者。

各种入侵者中,最难对付的是猴子。它们像是学习过毛泽东游击战的十六字诀一样,你赶它,它走,你一走,它又来。到后来,赶都赶不走了。朱队长教我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法子:藏一床红色被单面子在怀里,悄悄地爬到猴子群里,将红被单面子拿出来,顶在头顶上,伴随着一声大吼,猛地跳起来。猴子会大吃一惊!这群猴子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再来了,它们实在是想不清楚它们究竟遇到了什么怪物,疑问使它们不能释怀,疑问使它们感到恐惧。人比猴子,多少还是要聪明一点点。
 

歌者和舞者:

山水中的小精灵

 
一条小溪水,弯弯曲曲从山上往下,清澈透明,缓缓流淌,似乎是在唱着小曲。水中的石头随着波纹晃动,偶尔还能看到悠闲地游动着的小鱼,踏着一块块大石头,就过了河。有的地方水的落差很大,像一个小瀑布,下面就是一个大水潭,水小的时候,叮叮咚咚,水大的时候,哗哗啦啦,到了平坦宽阔的地方,溪水也会漫开来,在一片石滩上通过,无声无息,似有似无。
 
山里的溪水里居然还有鱼,五六寸长,身上有条纹。雌性的,条纹是青色的,叫青石板,雄性的,条纹是黑色的,叫乌石板,无论雄雌,身材都清瘦修长,在清澈得近乎透明的水中,自由自在。深潭里有石鸡,实际上就是一种蛙类,皮肤较为粗糙,有深色不规则的斑纹,前后肢有横斑,嘴巴十分宽大,除捕食外,一般很少张开。眼睛位于头的两侧。外鼻孔上有一个鼻瓣,可以随时开闭,便于潜水。前肢粗壮,趾间具全蹼,别看笨拙,游起来速度挻快。雌性比雄性个大,大的有张开的手掌那么大,半斤到一斤重。雄蛙具外声囊一对是一种共鸣器,能扩大喉部发出的声音,叫声所以响亮。
 
夏日里,山沟里窝着的暑气,难以散发,又闷又热。这时,人们都在山顶山坡的玉米地里锄二遍草,燥热的山沟里空无一人。一条山溪缓缓流,微微散着清凉。小鱼在水中摆动着尾巴,扭转着腰肢,游出一种水中和谐的舞,相互亲热地磨蹭着。这时,正是石鸡繁殖的季节,雄性石鸡鼓起腮帮子,发出呱呱的叫声。呱呱的叫声在山沟里回荡,一幕此起彼伏吸引雌性的甜蜜的大合唱,却招引来不相干的好事的小孩子。水潭边草丛里的石鸡纷纷逃进水潭,很快就沉到一米多深的潭底。小孩子有办法,下到水潭里,先用脚踩,踩到了,一个猛子扎下去,就可抓住一只大石鸡。石鸡和小鱼一样,肉鲜美,可红烧、可炖汤,味鲜美。大人们没闲功夫到山沟里摆弄这玩艺,那也只能是小孩子们的干活。
 
每次上山做事,都要踏着水中的石块过小溪,这样的小溪,要过一二十次。有一次上山去挖秋棵,挖秋棵就是秋季里将茶园里长得齐腰深的荒草挖翻过来,压在土里当肥料。

此时,也恰逢雨素。路走到一半,遇雨,雨水顺着笠帽沿子往下滴,脚下小溪里水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大。朱队长抬头望望天,乌云翻滚,雨没有停歇的意思,“不好,赶快回去!”队伍立即调转头,飞快地往家跑。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只要大水一下来,再好的水性,你也过不了河了!
 
雨季,山里的暴雨很吓人:天,暗下来,狂风,吹着树技如群魔乱舞,整个山坡都在晃动。

黄豆粒子大小的雨点趁着风势呼啸而下,打在树叶子上,叭叭地响;平日里像个温柔小姑娘一样的溪水,突然脾气暴躁翻了脸,水不再清澈,像一条黄龙咆哮而下,发出低沉的隆隆吼声。

风声、雨声、水声汇成交响,在狭窄的山谷里回荡!只要一两个小时的大雨,水头落差可以达到一米。

有人把幻想当成现实,说亲眼看见一个姑娘坐在水头上,并进一步解释说:不要奇怪,那不过就是个黄鳝精,八百万年前犯了天规,罚在此山修行,现已修成正果,要走了,山上的一草一木与她久处生情,恋恋不舍中都来助她一颗水珠。

大雨过后,有人真的上山去察看,大水来自何处,想讨个究竟,发现某处的山坡上,果真崩了一大块,没有植被,显出黄土,说水就是从那里涌出来的,信不信由你。
 
马家岭的溪水变化无常,再一个特点就是凉,夏天凉得清爽,冬天凉得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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