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少年 | 邹锡明:我是同学中极少穿皮鞋的人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2-12-28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邹锡明,1954年出生于浙江温州。文革小学没读完就失学,当过10年工人。1979年考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1983年毕业分配到中共中央办公厅,历任主任科员、副处级调研员。1993年调至中央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工作,历任处长、副司长、巡视员。2014年退休。


原题

童年回忆
我的小学琐忆




作者:邹锡明
 


1960年上半年,我从幼儿园被父母接回了家。不久,就到了小学报名时间。离我家最近的,是四营堂巷小学。其前身为1903年在四营堂(尼姑庵)创办的吉士小学堂。当年温州许多学校,都是由寺庙或道观改建的,如三官殿巷小学、瓦市殿巷小学、天妃宫巷小学等。

那时上小学,报名过程很简单。我自己跑去报了名,老师问了姓名等问题,我一一回答,就通过了。没想到,开学那天,却出了差错。刚在教室里坐下,上来一位老师说:按照学校要求,今年要核对每名学生年龄,请同学们回家取户口簿。听老师这么一说,我没多想,赶紧跑回家,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到户口簿,跑回去,乖乖地递给老师。那老师看完后,说我年龄不足7周岁,今年不能入学。听老师这话,我很失望,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耷拉着脑袋回家。

母亲下班回来,听我说了这情况,安慰我,没关系,明年再上吧。父亲数落我,“你怎么这么老实,你不会说,户口簿找不到吗?”

父亲说得很对,有几位同学,出生年月跟我差不多,谎称户口簿找不到,老师也让他们上学了。可世事难料,他们早上了一年学,“文革”中,因为已是初一学生,属于“知识青年”,很多人被动员去“上山下乡”。老实人经常吃亏,但老实人偶尔也占便宜。

我在家待了一年。母亲有空,教我认字。由于家庭原因,母亲只念过三、四年小学,凭着自己的努力,她认识了许多字,能够看书写信,在她的朋友同事中,也算是个小知识分子了。也许从小受家庭的影响,也许从自己的经历体验到,母亲深知读书学习的重要性。虽然母亲不知道什么叫学前教育,可在我上小学前,她有空就教我认字,教我写自己的名字。我经常把父亲用过香烟壳,拆开弄平,在上面写自己的名字,写学会的字。

第二年,我终于如愿上学了。开学第一天,我背着母亲亲手缝制的小布书包,高高兴兴地去上学。从我家下楼,步行几分钟,就到学校。四营堂巷小学,大门朝南,正对面有一小操场,西南面耸立着一座七层砖塔。从校门进去,门厅右手是传达室,左右各两间教室,隔着天井,对面也各两间教室,这里是低年级的教室。从中间进去是一大操场,是学生们上体育课,或下课后游戏、嬉闹的地方。靠南边教室墙边,有棵大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下雨天时,会流出胶状树脂。靠西边,是一座木质两层老楼;正北面是三层新教学楼,校领导办公室、教研室在一层,中、高年级教室在二楼和三楼。

我被分到一(2)班,在大门右边第二个教室上课。班主任、语文老师都是蔡老师,她的儿子也在我们班里,以后我与他成了好朋友。蔡老师把书本和作业本分给同学,教室里顿时弥漫着好闻的油墨味。打开语文课本,前几课是“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大、小、多、少,上、中、下,丈、尺、寸”等等。后边才是汉语拼音,“a、o、e、i、u、v”。很长时间,我误以为“毛主席”是一个人的姓名,“共产党”则是另外一个人的姓名。因为在家认识许多字,感到读书很轻松。

二年级时,我们班的教室,换到中间木楼一层,班主任和语文老师,改由孙仙容老师担任。孙老师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年轻热情,工作认真负责,教课生动形象,对学生关心爱护。我喜欢上语文课,某种程度是受了她的影响。

班里的同学,大多住在学校周围的巷弄里,都是普通平民家庭的孩子。跟我最要好的林培新和林建中,住在对面小巷里。林培新的父亲是市小商品公司供销员,走南闯北,见识很广,家中常年订阅《科学画报》《知识就是力量》等杂志,还有许多书籍。我特别爱去他家,因为可翻阅这些杂志。他家隔壁,住着他伯父一家。南边有一个小花园,里面栽着葡萄藤,种了多种花卉,摆了许多盆景,还养了几大缸金鱼。我喜欢到这小花园里,看花看鱼,看他伯父在花园忙碌收拾。

林建中家,就在林培新家后门对面,三间平房,很是宽畅。听说他父亲,解放前沿街吹小号、卖雪花膏,解放后进厂当了工人,不再吹小号。后来,温州人办红白喜事,盛行请乐队,他父亲又重操旧业,经常去吹小号,赚点外快。

班里许多同学家,就在百里东路街上,一楼开店,二楼居住。其中,李秀琴家,开点心店,卖馄饨、米面,还有豆浆、油条。陈冬兰家和陈光中家,开的是打铁店,从门口走过,就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看见四溅的火花。

我们班还有个现象,比较少见,共有四对兄弟姐妹:陈小模、陈小珍姐妹,陈春朝、陈春传兄弟,叶玉林、叶林恩兄弟,还有章鸿谋、章丽丽兄妹。

每周三下午,自学时间,每个组(小队)集中到其中一位同学家写作业。当然,这个同学家一般比较宽敞,起码有张大桌子,我家从来没有做过小组学习场地。

那时最高兴的,是下课后,与同学们在操场上玩“老鹰抓小鸡”、跳绳。冬天,同学们经常贴着墙壁,相互挤着取暖。放学后,我和同学们经常到校门对面的小操场踢球玩。砖塔边,那户人家在门口摆了个摊儿,卖各种文具和零食。如果我们手中有几分钱,一定会送到那里去。

有一阵子,我和林培新,还有林建中,喜欢上了钓鱼。我们用细毛竹做成钓鱼杆,用细钢丝弯成鱼钩,装上鱼线。不上课时,一起跑到九山湖边,钻进菜地里,挖蚯蚓做鱼饵,然后坐在河边钓鱼。有时钓鲫鱼,有时钓河虾。

相比较,钓河虾比较容易,也很有趣。趴在河边,就能看到河虾,躲在水下石缝里,探出两只大钳子。在鱼钩上,穿上紫红色的蚯蚓,慢慢放到河虾的钳子前,那傻虾会伸出钳子,夹住鱼饵,往口里塞,这时顺势一提鱼线,一只大虾就钓到手了。

我们都知道,下雨天容易钓到鱼,经常冒雨去钓鱼。有一次雨天去钓鱼,我的衣服被淋湿了。回来怕母亲数落,去林培新家,在煤球炉上烤,一不小心,衣服被烧了个洞,吓得不敢回家。想了个办法,剪了块橡皮膏,贴在破洞上,用蓝墨水涂黑。最后,当然没能蒙混过去。不过,母亲只数落我几句,剪了块蓝布缝上去。
 
小学期间,我各门功课成绩都不错。可不知为什么,期末成绩单上,总有“要克服骄傲自满”这么一句评语。大概这个原因,直到三年级,我才加入少年先锋队,戴上红领巾。新的红领巾,我不爱戴,怕人说是新队员,经常洗红领巾,尽量让它显得旧些。

在小学里,我很喜欢上音乐课,也喜欢唱歌。当年唱过的许多歌曲,如《美丽的花儿向太阳》《梦见毛主席》《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郭沫若作词,马思聪作曲)《快乐的节日》《高高的兴安岭》《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等,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快乐的节日》开头是:“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向我们……”《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前几句特别优美,“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多少年来,这些儿童歌曲的优美旋律,时常会在我的脑海里响起,只要唱起或哼着这些歌曲,心情就会变得愉快。

在整个小学期间,我只参加过一次文艺演出:与全校参加合唱的同学一起,穿上白衬衫,戴上红领巾,擦胭脂,涂口红,排队前往八一体育场,合唱《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这首歌后来成为新的《中国先锋队队歌》。

那时,上学很轻松,放学后基本没作业。我有时间就找小人书(连环画)看。我父亲识字不多,但喜欢看小人书,特别是《三国演义》《水浒》这种历史题材的,有时在厂图书室看,有时带回家看。每次他看过后,我就拿过来看,越看越着迷。后来,我经常去小人书摊去看。

离我家不多远,有两家小人书摊。一家在百里坊口西北角,另一家在八字桥百货公司东边。只要有几分零钱,我就跑到书摊去,挑几本书,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小人书摊,摆设都差不多:一间房子,几个书架靠墙排开,每个书架打上四五个横格,每个横格,并排放着一本本小人书。每本小人书用牛皮纸封上,上边写着书名。从书架上,找到要看的小人书,坐到对面长凳上,慢慢地翻看,整个人沉浸到故事里去,时间过得特别快。

在小人书摊,我度过许多美好的时光。小人书既有图,又有字,既知晓了故事,连猜带蒙,又帮助认识了许多字。为了能多看小人书,我常把家里的牙膏皮、桔皮,积攒起来,从收废品的手中,换得几分钱。

上三年级后,我经常与同学一起,去华盖山市少年宫借书看,先后看了《小布头奇遇记》《宝葫芦的秘密》等读物。到高年级,我已经看过很多小说,如《红岩》《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烈火金刚》和《野火青春斗古城》《红旗谱》等,还有《星火燎原》《红旗飘飘》等系列革命回忆录,后来又看《三家巷》《苦斗》《苦菜花》,再后来就看《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封神演义》,以及儒勒·凡尔纳的科幻小说《地心游记》《八十天环游地球》等。这些小说,大多数是从父亲、母亲厂里的图书室借阅的,有的是同学之间交换着看的。因为酷爱看书,有时会因在课堂上低头看书,被老师叫起来;上体育课,一有自由活动,我就溜回教室看书。在家里,一有空,就躺在床上看书。从那时起,我就养成了爱看书的习惯,培养了对文学的兴趣。幸运的是,虽然痴迷看书,但我的视力一直不错,没有近视。

从小起,我的好奇心就强,遇问题总想搞个明白,所以特别喜欢看《十万个为什么》丛书。在这套书中,我的许多疑问都能得到解答。我还喜欢看科普杂志,开始看《我们爱科学》,后来常去林培新家,看他父亲订阅的《科学画报》《知识就是力量》,从中知道了许多课堂上没教的知识。我现在仅有的天文知识,都是那时学到的,什么黄道、白道,大熊星座与北斗七星,小熊星座与北极星、猎户星座及昴星团、天狼星、金牛星,天琴星座及仙后座等等。有段时间,我经常在夜里,仰望天空,按照星图,辨认星座与星星。稍大一些,我还照着《知识就是力量》杂志上的图纸,自制了一架简易天文望远镜,深夜在屋后架起来,观察月亮,发现月亮表面竟然坑坑洼洼,有些失望!

那个时期,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两本书,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一本是《科学家谈21世纪》,由郭沫若题词,李四光、华罗庚、茅以升、高士其等25位国内著名科学家撰文,内容包括地球物理、医学、原子能等几十个自然科学领域,展望了未来科学发展的远景,阐述这些学科发展对人类的影响。另一本是《奔向明天的科学》,由著名科普作家高士其作序,茅以升、郑文光等撰写科普文章,所讲的都是当时科学技术的最新成就,和对未来科学的展望,其题材广泛而新颖,从无轮汽车、光子火箭、生物冶炼到电子医生等。从这两本书里,我知道了苏联的火箭之父齐奥尔科夫斯基,知道了什么是第一、第二、第三宇宙速度等等。大量书籍的阅读,丰富了我的知识面,开阔了我的视野,更激发了我看书的兴趣。

除了书籍外,帮助我增长知识的,还有广播匣子(有线广播)。那时,市里有广播站,大街小巷都有广播匣子。我家对门屋檐下,就挂着一个广播匣子,每天分别用普通话和温州话播报。从小起,我从无意到有意,养成了收听广播新闻的习惯。记得那时晚上,我都是听着广播里传来的刘天华二胡独奏曲《良宵》的旋律,才渐渐进入梦乡的。

在小学里,最令人兴奋的事,就是学校组织去看电影,有时去古厢巷的瓯江电影院看,有时去解放路的解放电影院看。给我印象最深的,低年级时,有《大闹天宫》《马兰花》《宝葫芦的秘密》等。到了高年级,我们男孩子就爱看打仗电影,如《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林海雪原》,《红日》等。看了《铁道游击队》,特别佩服老洪(刘洪)的勇猛。看过《平原游击队》,用铁丝弯成手枪,模仿电影中李向阳的动作,或者模仿其中的台词,“世界形势是这样的……”。看过《地雷战》,纷纷做起“土地雷”,先用铁丝弯成弹弓形,中间绑上皮筋,拧紧后,用另一根铁丝别住,在地上挖个坑,把那“地雷”放进去,上面也用土掩埋好,铁丝系上细绳,躲到远处,等其他小孩来,一拉走铁丝,皮筋弹开,泥土崩溅,吓得他们一跳,而我们则笑成一团。男孩子们多数不喜欢《五朵金花》《刘三姐》这种电影。大型舞蹈史诗《东方红》,思想性与艺术性挺强,许多歌曲、舞蹈都很优美,对我们影响很大。

那时流行的歌曲,绝大多数是当时的电影,如《地道战》《洪湖赤卫队》《红珊瑚》《农奴》《红日》的插曲。由于歌词通俗,旋律优美,容易上口,听了几遍,就能一字不差地唱下来,至今忘不了。如《地道战》:“太阳出来照四方,毛主席的思想闪金光……”《农奴》:“喜马拉雅山,再高也有顶;雅鲁藏布江,再长也有源;藏族人民再苦,再苦也有头……《红珊瑚》:”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团火焰出水来……“那时,每部电影放映后,在电影院门口,或街头小摊上,都有那种黑白照片出售,上面印着电影剧照与插曲简谱歌词。如果有零钱,我几乎每张必买,收集了许多张,可惜后来都丢失了。

所有这一切,都给少年的我,留下难以磨灭的影响。
 
上世纪六十年代,社会风气比较朴实,老师与学生及家长相处融洽。班主任经常到学生家做家访,家长能够及时了解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学校很关心学生健康,春秋季节交替之际,学生容易伤风感冒,每天上学时,都有值班老师在校门口,给每位学生口中喷药。隔段时间,学校就组织学生去电影院看电影;春天组织春游,秋天组织秋游。

记得我第一次去最远的地方,就是学校组织到茶山春游,是在吴桥乘船去的。在茶山,我第一次看到树上挂果的杨梅,感到非常新鲜。另一次春游,是去江心屿,第一次坐在渡轮上,看着滔滔流淌的瓯江水,看着渐渐靠近的江心屿,感到十分惊奇。学校还组织我们参加秋收劳动。有一次,我们去矮凳桥,在田里挖芋头。有一次学校组织去蛟翔巷的温州纺织厂参观,回来后我写的作文,还得到了孙老师的表扬。

自从毛主席题词“向雷锋同志学习”后,每年3月5日,学校组织学生学雷锋,做好事。做得最多的,是上街扫地,还有积肥,即把家里烧过的煤球灰,积攒起来送到学校去,最后送到郊区农田。

在小学里,由于家庭条件差,穿的衣服,用的文具比较差。但我也有引以自豪的地方:我是同学中极少穿皮鞋的人。小时候,我特别盼望春节到来。因为,过年,我就能穿新衣服和新皮鞋了。记得许多个春节前的夜晚,我在睡梦里醒来,看见父亲忙着为我与妹妹、弟弟做皮鞋。大年初一,我们起来,就能看到摆在桌上的新皮鞋。另外,我有一把特殊的铅笔刀,是父亲用削皮小刀改制的,他还用硬皮革,做了个漂亮的刀鞘。这铅笔刀既锋利,久用不钝,不用时可插进刀鞘,比所有同学的铅笔刀,锋利得多。
 
那时,每个家庭都有好几个孩子,父母亲对孩子管得不严,也从不要求课余还要学什么。二表哥从杭州大学物理系毕业,适逢国家搞精简,他没能留在杭州,也没分配到温州,而是孤身一人,被分配到平阳第一中学当教师,并在那里成家。二表哥有机会来温州,一定来看望母亲,记得还给我送来积木、钢笔。母亲似乎很早就意识到,我要摆脱原有生活环境,读书是一条重要的道路。她常常以二表哥为例子,讲他怎么克服困难考上大学,让我好好向他学习,将来争取去读大学。

当时,读小学的我,没有意识到政治形势开始变化。历次政治运动,对我们这样的工人家庭,没有太大影响,家里人对政治问题既不敏感也不关心。国家大事,我只是偶尔从广播里,或大人们议论中,听到一星半点,什么反“右派”“九评”“反修”“四清”等,也不大在意。后来,看电影《年青一代》,感觉杨在葆饰演的萧继业,无私忘我,达式常饰演的林育生,自私小资,两者形成鲜明的对照。至今还记得,这部电影主题歌《我们是年青的一代》,歌词中有“我们是年青的一代,是社会主义建设的尖兵,为了创造美好的未来,把青春献给人民。我们不做温室的花朵,要做暴风雨中的松柏……”再后来,看电影《家庭问题》,里面的父子,嘴上经常挂着阶级斗争,感觉到他们家庭气氛有些异样。

父亲和母亲从厂里,领来印有毛主席语录、红底白字的标语,贴在家里墙壁上,上面写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天天听着这些,看着这些,我隐约感到社会氛围有些变化,但究竟是什么变化,并不清楚。

那一年,《毛主席语录》出版,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热潮,从军队扩展到社会各方面。记得那次,学校组织全体师生,去墨池坊市委机关大院,领《毛主席语录》。天下着雨,全市来领书的工厂、学校很多,队伍排成了长龙。我们排了好长时间的队,身上都被淋湿了,才领到与书本一样大小的《毛主席语录》,怕被雨水打湿了,只好用衣服遮盖着。回家后,我就感冒发烧了。母亲煮了红糖姜汤,一边给我喝,一边埋怨:学校不该下雨天让孩子们去。那段时间,经常看《毛主席语录》,还记得扉页上,有林彪的题词:“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按毛主席的指示办事”。书中的语录,看起来新鲜,读起来朗朗上口,虽然不大懂,但都记在了脑子里。多少年后,许多语录,只要说个开头,我不假思索就能背出全句。可以说,《毛主席语录》对我们这代人的影响是很大的。
 
1966年上半年,我上小学六年级了。5月16日,中共中央发出《五一六通知》,“文化大革命”全面开始。但当时,普通老百姓,包括我的父母亲和他们的工友们,还有周围邻居,对此并不关心。文化本来离我们就很远,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革命,更没去想,它对我们家庭、每个人的生活,会带来什么影响。

不久,听说温州地、市委向温州医学院、温州师范学院及几个中学派了工作组。接着,外地传来消息,北京大专院校学生成立红卫兵组织,走上社会,“破四旧”“立四新”。温州市各学校纷纷效仿,成立红卫兵组织,走上街头,破“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捣毁城市人民公社、学校、街巷、医院、商店的招牌和路牌,更换成有“革命意义”的名称。五马街改为“红卫路”,温州第一医院改为“工农兵医院”,五马中学改为“红卫中学”,连四营堂巷小学也改为了“庆胜小学”。

这期间,大街小巷,红卫兵到处查找、焚烧古籍、字典,捣毁古建筑,破坏名胜古迹。四营堂巷小学对面,那座七层砖塔也被拆掉,变成一堆破砖头。金宅大门上的砖雕被砸了。我们学校的墙上,贴出了针对校领导的大字报。高年级的学生模仿中学生,成立“红小兵”组织,跑到居民家里“破四旧”,看见旧书、高跟鞋、旗袍等所谓“封、资、修”东西,就抄了回来。教室里堆满了“旧书”,操场上经常放火烧“四旧”。见这情况,我把家里象棋扔了,把筷子筒砸了,把几本小人书烧了,只有《奔向明天的科学》和《科学家谈21世纪》两本书,舍不得烧,藏到床铺底下。

那段时间,走在街上,经常看到所谓“地富反坏右”分子,被红卫兵戴上高帽,游街示众。小学对面塔边小店的女店主,被剃成阴阳头,胸前挂着高跟鞋游街,那样子十分的滑稽。

不久,学校里开始“停课闹革命”。我小学没有毕业,就与千千万万的学生一样,离开了校园,失去继续读书的机会。
 

2022年2月12日

于北京甜水西园


延伸阅读

邹锡明:只念过小学的我,

一举考上重点大学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分享

给老编续杯咖啡
就摁下打赏二维码吧

小小少年

张曼菱:被放逐的少年,悲伤与升华

谭丹柯:投错胎的我,

与共青团绝了缘分

陶正:碍着谁了?我的五六十年代

 陶洛诵:我在圣洁美丽的女十二中

马雅:云中之鹤,革命时代的另类少年

马雅:教导主任说我不像干部子弟

李薇薇:我那半疯半傻的少年时光

陶洛涌:青春绽放在师大女附中

陶洛诵:师大女附中的同学们

张大青:小提琴之殇

杭雪:荒芜年代和我的第一个闺蜜

萧蔚:东八楼,我儿时的记忆

田沈生:我们到中科院偷吉普

 田沈生:京城里那些忘不了的儿时旧事

于光远长女于小红:白花丁香树

于小红:石榴花开人无语

顾晓阳:儿时的夏天

张亦峥:少年诗酒如浮云

杜欣欣:看电影灌了"迷魂汤"似的

杜欣欣:拍婆子的考证

刘索拉:女生为加入红卫兵苦练骂人

北京顽主们的血色青春

北京"老莫",梦开始的地方

王宗禹:我目睹毒打老师父母野蛮暴力

夏新民: 我的沙湖记忆

余琼琼:肥腊肉,瘦腊肉,永远的痛

蒋蓉:革命洪流中的小水滴

周初:我那淘气惹祸捅娄子的童年岁月

邱炜煌:一个少年眼中的革命时代

我们那一代人的奇葩芳华

邹坚峰:文革中的无聊往事

郝寒冰:革命时代工宣队荒唐事

曾昭宏:我的初中班和我的同学

郝田鹢:同学王朔,他动不动就脸红

胡晓东:中学的劳动课,

春播秋收挑粪开荒挖矿……

萧象:为了告别的三人晚会

吕大渝:女十二中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长摁二维码
加盟新三届
余轩编辑、子夜审校
公 号 征 稿主题包括但不限于童年回忆  文革  上山当兵月  青工光阴  高考校园  浪漫  菁英职业  学术  家国……40后、50后、60后的光阴故事这一代人的苦难辉煌与现实关怀都是新三届公号期待分享的主题来稿请附作者简历并数幅老照片投稿邮箱:1976365155@qq.com

☟点击分享赞在看,是对我们最佳鼓励☟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