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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届丨陈冠升:偷偷销毁档案,顺利返城当挖煤工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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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两篇)
作者:陈冠升
1971年的后半年,一起插队的许多同学都抽调到了厂矿工作,队上的人越来越少。我们牟家窑的山庄队和山梁队的同学都走完了,河湾队就只剩下我和王午恒两个知青了。 那时,走的人兴高采烈留下的人惶惶不可终日,整天到处跑,打听招工的消息,那有心思干农活啊!可是王午恒还是照旧上工干农活,和乡民们谝传,好像招工的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副铁了心扎根农村干一辈子的模样。
我和他不一样,我不甘心在这里度过自己的一生,决心要走出去,寻找自己的世界。
机会终于来了,阿干煤矿来招工了!我和景仁俩赶紧去公社报名,来招工的那个人告诉了我们一些情况,先让我们回去考虑考虑。
老唐是县上农业局到我们队上蹲点的干部,他知道了招工的消息后极力鼓励我去报名。说你去了后如果工作不合适可以调动嘛!再说那毕竟是兰州市户口啊!我回来后仔细想想,觉得老唐说的也有道理。可以考虑去,去了就是城市户口了,虽然煤矿在七里河区 ,但那毕竟是兰州市啊!去了就要在井下上班;井下就井下吧!毕竟是产业工人!那时没接触过社会不知道生活的艰难和风险。还抱有一点幻想和冒险的思想。也想看看井下是什么样子。再说那时也确实没有好的单位来招工了。
考虑成熟后我又去了公社,给那招工的人说了我决心报名的想法。
不料那人严肃地问我:你的家庭有什么政治问题?我一看瞒不过去了,就只好说父亲被打成“右派”,那人板着脸纠正我说:不是打成“右派”!是划成“右派”!接着又说,我们查了你的档案,有你父亲划为“右派”的材料!你的政审没通过,我们不能招你!
我的头一下大了起来,晕晕乎乎地走出了公社院子。在一个土坡上我又碰到了景仁,他和我一样也是政审没通过。
我俩抽着闷烟,谁都不说话。
那时的公社还没有院墙,到处都是敞开的,临近中午了,我看到公社干部陪着那招工的人往后院走去,大概是去吃午饭吧!
我灵机一动,和他简单一商量,把我的主意告诉了他,景仁把烟头一甩:走!我俩悄悄地溜进了公社的档案室,迅速地找到了我俩的档案,抽出了里面的东西,塞进了口袋,转身离开了。
那时,公社的人很少,办公室的门都是不上锁的,加上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我俩得手之后,走到一个土坎下边,拿出了那要命的外调材料,那是我们家所在的居委会写给学校的外调函,上面只有几句话。景仁偷出来的材料和我的一样。他掏出火柴将两份材料烧掉,我俩又刨了好些土将灰烬埋起来。仿佛将魔鬼又重新装进了瓶子,扔进了茫茫大海!我俩像卸下了千斤重担!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档案里就是一张小学升初中的表格和那张外调函,别的啥都没有,可是在那个年月这张外调函就够我受的了。
过了没多久,阿干煤矿又来招工,我和景仁都顺利通过了审查,而且还分在了一个掘进队。一起被招工的还有三十多位同学。到矿上工作以后,我还见过那招工的人,好像是采煤队的一个工人。我厌恶这个人,从未理过他。
招上的人还要体检,我们都顺利过关了,可是马金声血压高没通过,同学们都帮他说情,但是县医院的大夫就是不行。没办法我们只好去找北京来的邱大夫,邱大夫笑了说:可能是太紧张了吧!就给了他两片降压药,马金声降压心切,把两片药全吃了又去量,结果血压又低了!没办法又去找邱大夫,邱大夫笑咪咪地嘱咐他,只能吃一片,过几个小时再去量,折腾了好几次总算过关了。邱大夫是北京地坛医院下来的医生,心肠很好,对人和蔼可亲特别对我们知青非常关心照顾。我们走了后不久他也回了北京之后又去了美国,有同学去北京还看望过他。还有沈小初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大姐,那时常给我们出主意,给了我们很多的帮助,后来沈小初调到了兰医二院工作,不知道现在还好吗?
离开康乐的前一天,我住在了老朋友王应国的家里,睡到半夜我被说话声吵醒了,翻身爬起来发现他家的厨房亮着火光,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他和嫂子在给我烙大饼!灶台上已经烙好的有一二十个!走的时候,我觉得太多了,可是俩口子非要我全都带上。没想到这些大饼真派上了用场。去阿干煤矿的那天一路没饭吃,好多同学都吃的这些大饼充饥。
那时,人们的生活还不太好,王大哥家有四个小孩,负担够重的!这几十个大饼可是他们全家好几天的口粮啊!
王应国是我在马集邮电所认识的朋友,人非常忠厚老实,对我们插队同学都特别好,离开后我几乎每年都要去看他,这多年他也常来看我,如今他也是80多岁的人了。五十年聚会那天从莲花山下来原本要去看他,结果下大雨,竟也没有再见面。
那天我们到了阿干煤矿已经是六点多了,汽车把我们拉到铁冶出渣口的一栋破旧的楼房,领队的告诉我们就先住在这里。许多同学兰州都有家,放下行李就去赶公交车回家了。只剩下我和王平生俩个无家可归的人。那时我的父母在青海,平生的家在平凉。那是个一楼的房子,房间里空荡荡的,角落里摆着几块破旧的木板,屋里没有暖气,没有火炉,没有水。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俩啃着王大哥烙的饼,蜷缩在木板上,身上盖着从康乐带来的散发着浓浓的炕味和霉味的脏被子。窗子上没有玻璃,外面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舞着飘进了屋里,落在了我们的脸颊上丝丝的冰凉。这里是矿区最偏远最荒凉的地方少有人烟,远远的高处是矿上的出渣口,上面昏黄的灯火在雪片的映射中忽闪忽闪的亮着,像鬼火一样。
三年前的景像又浮现在眼前,那时我们也是在一个下雪的夜晚,冒着刺骨的寒风迎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到生产队的。整整三年后这令人伤感的一幕又重演了!五味杂陈,心里面真不是个滋味!
来到这个地方,虽说被招工了,但是我没有丝毫的兴奋。
平生天性乐观开朗,兴致勃勃地给我讲他们队上的事。他们队我也常去,许多人我都认识。聊着聊着,我俩口干舌燥,我拿着洋瓷缸子出门去,看看能不能搞点水喝。转了一圈没有找到锅炉房,我只好敲开了一家的院门,一个中年妇女开的门,我赶忙告诉她,我们是新来的工人,想讨口水喝,那妇人赶忙从屋里端出暖水瓶给我倒了满满一杯热水。
后来我在铁冶口的学校当老师,一次开家长会又见到了这位妇女,原来她的女儿在我的班上。她家是回族,好像是平凉人,男人也是矿上的工人。后来家访时我也常去她家, 我一提起讨水喝的事 ,她就想起了我,白白的皮肤上那善善的笑靥给我印象很深!
招工回到兰州是我们这部分知青的人生转折点,正像王平生说的我们从这里开始才真正进入了社会,开始了我们人生的又一段苦难历程。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多少年一晃过去了,多少人和事都是过眼烟云了,可是永远忘不掉在那个非常年代里给我们点滴帮助的朋友们!
煤矿琐忆
作者:陈冠升
难忘的一顿饭
作者:陈冠升
插队时,我们牟家窑是纯汉民队,种植的多半是青稞大豆和土豆,麦子也有但是不多,尽管吃的多是杂面青稞面,但是,我们基本可以吃饱,居那队就不同了,虽然与我们队隔一座山,但那是回民队,他们粮食不够吃。每年最少半年要吃国家返销粮。所谓返销粮就是库存时间比较长的各种陈粮食磨成的面,就连那样的粮食也不能管够,社员常常是喝半麸皮半杂合面的汤汤。知青的生活就可想而知了。在居那插队的景仁和向尔明常到我们牟家窑混饭,走时常常“借”些粮食。一次,我到他们队上玩,快到吃饭的时候了,我看他们啥吃的也没有就要回去,他们死活不让走,非要留下我吃饭,我看盛情难却就留下了。但是没有一粒粮食啊!景仁就带我到山顶的社员家去借,刚借好粮食突然下起了大雨,我俩没带雨具,山上也没处躲,下山的黄土路上,有点雨就油光发亮一片泥泞滑得要命。大雨中我俩只好硬着头皮下山,山势很陡为了不被滑倒,我们双手着地屁股朝下倒着往下溜,景仁用衣服严严实实地包着那筐面,紧紧地抱在怀里,几次滑到在泥水里,以致跌得浑身是稀泥,但是那筐面却好好的,没有撒出一点点来,在泥水中一会儿他溜到了前面,一会儿我又滑到了前面,我们脸上身上全是水,两手都是泥巴,手指甲和掌心被小石子划得生疼。鞋已经看不见了,只感觉脚上有两个很大很大的泥坨坨。到了山下,整个人都是泥巴人了,我俩你看我我看你,都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粮食可拿什么做饭呢?没有做饭的柴火,我们面面相觑,无奈之下向尔明想了一个好主意,他爬上了屋前的大杨树去捅老鸦窝,老鸦窝很大,枝条都是干的捅下来就能烧火。老杨树很高十分难爬,尔明好不容易爬了上去,正要拆的时候,乌鸦夫妻飞来了,一看有入侵者,迅即展开了攻击!它们咶咶地大叫着,毫不理会我和景仁大声地威胁喊叫,一次又一次地向尔明的头上身上啄去,尔明用一只手护着头另一只手使劲地拆着枝条往下扔!
人鸟大战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做饭的柴火够了,乌鸦的窝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尔明的身上伤痕累累,脸上还流着血,也不知是鸟啄的还是树枝划的。当我们喝粥的时候,乌鸦们一遍又一遍地在屋顶盘旋着,凄惨地大声哀叫着,抗议我们的恶行!
麸子面的粥很难吃,就着乌鸦的惨叫声吃粥,那粥就更难吃了!那是我一生中吃到的最难咽的饭!
饭后,我们不敢出门,乌鸦在院子上空盘旋,凄惨的叫声令人胆寒,我们怕遭到乌鸦的袭击,天快黑了,我们几个才用衣服包着头溜出了房门。之后,听景仁说,过了好多日子他们都不敢随便出门,乌鸦一看见他们就会俯冲下来,用尖利的喙和爪子袭击!
唉,可怜的乌鸦,可怜的人!如今,向尔明、景仁工作已多年了,工作单位都不错,经常有高档饭局,吃着美味佳肴,喝着美酒,不知他们是否还记得那顿心酸的饭?
文图由作者惠赐本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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