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陈果丨快节奏的“艺术片”导演
与王家卫将历史背景虚焦化不同,同为香港导演的陈果总是与时代议题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他的“妓女三部曲”(《榴莲飘飘》《香港有个荷里活》《三夫》)和“香港三部曲”(《香港制造》《去年烟花特别多》《细路祥》)皆是以微观的视角窥见宏大时代的某种真实气象。
他的电影不曾拥有豪华的演员阵容,但他挑演员的眼观非常独到,周迅、秦海璐、郝蕾和曾美慧孜等一众文艺片女神都曾担任电影的女主角。他不仅将原本“不温不火”的曾美慧孜一举推向香港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宝座,还让秦海璐主演第一部电影(《榴莲飘飘》)便拿到金马最佳女主角奖。
而他本人,除了拿遍金马和金像的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奖,还曾三次获得金马最佳剧本奖,是原创编剧能力极强的导演。但他自称写剧本总是很快,并没有过多打磨,更多的创造性发生在片场的拍摄过程中。因为他追求那种灵感突现后迅速投入拍摄的实验性。
前段时间陈果受邀参加第八届香港主题影展,带着自己的影片《细路祥》和监制的影片《沦落人》在北京百老汇电影中心进行了放映交流。从香港片场锻炼出来的他,对该影展的主题“师徒传承 前辈后生”有很深的体会。早年跟着前辈导演所做的各种各样的片场工作,让他在执导筒时更能控制整个场面,“什么都管”的同时,还能保证把电影拍好。
拍电影网(Pmovie)有幸在影展期间采访了陈果,向他了解新片《三夫》的幕后故事以及他游走在“艺术”与“商业”这两块领域的独特创作经验。
角色本身决定演员的表演
Pmovie:前段时间内地影迷非常关注您的新片《三夫》,尤其是扮演女主的曾美慧孜,她凭此片获得了金像影后,给人的感觉是“横空出世”的。我很好奇,您是如何选中她当该片女主角的?
陈果:其实是这样,因为《三夫》这个名字,或者说这个故事本身在我脑海里面已经沉淀了快二十年。在拍完《香港有个荷里活》之后,想要继续完成“妓女三部曲”,但那时候突然间我找不到演员去演,后来拖了两年后,又碰到了2003年非典。于是这个计划又搁置了。不过这些年,我一直没间断过找这个合适的女演员。工作人员经常也会推荐一些女孩让我casting或者见一面,但都没成。
因为《三夫》里这个角色不是那么容易演,特别是在情色方面比前面两部要狠一点。《榴莲飘飘》《香港有个荷里活》是比较含蓄的拍法,而《三夫》要多一点真实性的东西,不能总是躲避地去拍。找来找去,还是会有女孩愿意牺牲一些东西来演,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都不是那种一看就对的感觉。
所以一直搁置,不知不觉就过了十八年。拍完《九龙不败》后,因为后期制作时间太长了,我就想是不是应该趁漫长的后期制作时间里,把《三夫》拍完。我请北京的朋友再帮我打问,是否有女孩子愿意演。第一个见的就是小美,当时说了什么我忘了。在见了其他人之后,最终考量一下,决定再打电话给小美约见面。
《苹果》中的曾美慧孜
那这一次见,我就直接跟她说故事是什么样的,我没有剧本,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要牺牲很多。而且这个承受能力她是一定要有的,因为将来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现在观念还好一点,世俗的眼光比以前有进步了,以前的演员走上这条路,是多多少少有些非议的。所以这一点我先跟演员讲清楚,后果可能会怎样。还有,即便是你为了片子付出比较多,跟你的收获会不会成正比,我也不敢保证。讲完这些后,小美基本上二话不说,好,来吧,做。我说这么勇?而且我还有一个非常大胆的要求是,可能会来真的,她说,无所谓。我都蒙了。
接触小美之前,我看过《Sunmer Palace》,她在里面的表演是很稚嫩的小女孩的感觉,但是我觉得很自然。对于她参演的其他影片,像《苹果》和《冥王星时刻》我是没看过的,只是凭《Sunmer Palace》的记忆去跟她谈。Casting小美的时候,我们甚至没有放机器,没有让她试演,也没有问她演技怎么样,说你愿意就来,就这样。
《Sunmer Palace》,娄烨和曾美慧孜
Pmovie:所以在拍摄过程中,您给她表演的空间是比较大的?
陈果:主要是这个角色本身是有先天性残缺的,她不会说话,没有很多台词。我告诉小美,你要观察这类人的生活状态。老实讲,对于这个角色,我也没有什么reference(先例)给她去参考。最多会让她参考类似的电影,例如法国电影《我的左脚》(My Left Foot)、李沧东的《绿洲》。但这两部电影主角的缺陷和小美饰演的角色是完全不同的。小美不能直接学这两部,而是需要自己去感受。
到实际开拍的时候,我们还是要的经过一个反复讨论的过程。比如小美先演一遍,多的时候我会让她收一下,不够的时候再放一点。开始我们都没有底,这样反复拍了几天后,感觉找到了一条对的路径,于是大家就同意向这个方向走了。这个角色很难演,很容易演过了,或就是太弱。
由于情节动作和对白很少,这个角色没有显露演技的一个东西,所以这种演技我们认为尽量能自创一点,主要还是通过现场去摸索。
但我们拍摄周期太短了,没法每次给小美很多时间去酝酿情绪。所以她觉得我们拍摄节奏太快,快到很难去适应。但是我说,这就是香港电影,不可能给你慢慢地来。
Pmovie:除了曾美慧孜,秦海璐也因主演您的电影获封“影后”。周迅、郝蕾也曾担任您影片的女主角。对于这些内地女演员的演出,您各有什么样的看法?
陈果:我觉得国内的演员真的是厉害,按道理小美应该也要拿金马影后的。
当然作为演员,小美饰演的角色赋予她表演的机会还是比普通角色多。她不是一个母亲这么简单,也不是一个女警察角色,或者说office(职员)。她是处在社会最低层,最卑微的人物。所以我觉得只要一个演员,能碰到一个好的角色,就都有机会去撞出这种火花。我觉得这是角色本身的功能决定的,不是我教出来的结果。不过就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讲,对于不好的表演,我会提出你这样演好像不太对。小美在《三夫》里的表演,如果放到别的片子里,可能就不太合适,照这样演一定会给人骂的。
演员,如果你看完剧本里的角色,它对你来说不是一个新的东西,可能真的是有一点点失望。她会觉得既然角色还是老样子,那我就用老样子的演法给导演了。但是《三夫》这种电影不一样。你做过吗?这不是方法演出(注:方法派表演),没有方法。你只能信导演,和导演一起探索。
秦海璐当年去香港演《榴莲飘飘》的时候,她的第一站不是在香港,而是去了深圳。我带她去了一个人称“二奶村”的地方,里面都是一些女孩子在做生意的,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那里晚上的景象,被叫做“人肉市场”,就是女孩子走来走去。我要求秦海璐一定要仔细观察她们的走路方式、穿着打扮,包括她们吃饭的样子。不过这种体验生活的方式现在听说不流行了,没有人愿意花一个月,或者像以前那种,好几个月去进入角色的生活状态。但是我还是希望带她去看,虽然短短一天半天,我希望她能了解那种状态。
周迅更难拍。在《香港有个荷里活》中,她就是一个是很开心的少女,来来去去,怎么会颠覆了那帮猛男的心情。她这个角色,剧本里没什么东西给她,所以更难演。这种东西就是越简单越难拍,等于电影没有激情,怎么拍?
所以我觉得还是角色本身带出一些层次,使演员更加地去投入,演出一些她们没有机会演过的,甚至以后她们都没有机会演的角色,这是很重要的。
三部曲,每一部都是不同的拍法
陈果:对比与前两部,《三夫》这个角色是反过来写的。如果《三夫》还是写那种东西,它就重复了。
前面那两部所表现的女性状态,其实是社会的发展形成的问题。因为当时内地发展得太快,很多人在市场经济里面没完全调解过来,还是走回那种很原始的讨生活的方式。面对社会的突然转变,她们没有足够的文化水平去支撑她们的未来。
而“三部曲”的第三部重要的是改变这种方式,不是原来的拍法或者角色。小美那个角色是反过来,是她反而要需求这种东西。
Pmovie:我注意《三夫》在色彩方面有个特点,就是在影片第一场戏时,画面是非常鲜艳的,但到了结尾,画面慢慢变成了黑白。这样的处理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
陈果:本来写剧本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只不过后来剪片的时候,觉得节奏太快,如果没有把它分成三部分的话,节奏就是像我以前的电影那样快了。但这个其实主要是文学性的问题。
它整个故事的灵感来源是沈从文很多年前写的一个短篇小说《丈夫》。小说写的是他的老家凤凰古城的故事。我为了这个故事还跑去凤凰古城看吊脚楼,就是跟香港现在的大澳(注:香港现存最知名的渔村)一模一样。看过之后就觉得这个故事在香港可以拍。
《三夫》
回到我刚才说文学性。我是把“海”、“陆”、“空”三个概念放进影片,把影片变成三个部分,让节奏缓了一点。但这只是一个文学性的分野而已,那影像怎么办呢?影像就慢慢地变“空”,“空”是什么?在我们中国人里面“空”不是天空的空,不是老外讲的空,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所以到最后连颜色都没有了,空”的意境就来了。这样就有了它非常重要的一环,它比“海”、“陆”还要沉重,还要来得有意义。
Pmovie:“妓女三部曲”中您个人最满意哪一部?哪一部最难拍?
陈果:很多人都这样问,其实你要分开来讲,因为三部曲都是不一样的形式感。
第一部《榴莲飘飘》是很写实的一种拍法,完全自然,没有剧本的,跟着人物走。但是如果你第二部还是按这种东西走,就已经不好玩了,我觉得没有挑战性。所以《香港有个荷里活》是一种魔幻性的拍法,因为除了实景,基本上里面的东西都是不写实的。
《香港有个荷里活》
到了第三部我又想换了。不过第三部的魔幻性还是有的,不过我也把它减到最低。用民间一个故事形态作为背景,把它支撑起来。所以它的拍法还是没有那么cinematic(注:电影性的,注重电影本身的技法)。就是说没有贵在影像,去做太多技术性的东西,而是老老实实地拍,我甚至连一个轨道都没有用。因为我以前是忍不住的,就爱拿个轨道来慢慢地推一下。
这部戏拍得非常控制。首先,我让摄影师不要乱运动镜头,另外,因为我也掌一部机器,所以我跟摄影师说,如果你发现我乱动的话,你要提醒我别动。我们两个人就你拍你的我拍我的,都不动,让演员动。拍摄场景太小,虽然也能放小slide(轨道),但是我觉得这个电影不要玩这些东西,老老实实讲故事就行。
所以这次在颜色方面做了很多功夫,把电影提升了一点。如果你颜色没有调整,没有“海”、“陆”、“空”这个文学性的段落的话,我觉得还是欠缺了一些东西。
《三夫》
很难说我最喜欢哪一部,因为每一部都有它的实验性,或者说,我觉得实验性对我蛮重要的。我拍第一部的时候,刚好在拍《细路祥》,拍拍拍,突然间有人问,喂,那帮女孩在街上面,九龙、旺角,走来走去,拍吧,好看。然后就去拍了,也没有掌握什么东西就去拍了,那种实验性是非常强的。而且我拍了“香港三部曲”之后再拍《榴莲飘飘》,之后的《香港有个荷里活》又是不一样玩法。我每一次都挑战一些所谓的风格。
要说最难拍,《三夫》最难拍。因为它故事太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故事。按道理没有故事的时候,你就会心虚,你知道吗?拍电影没有故事怎么拍?怎么跟?跟不了。但还好,因为这个角色跟那三个男人的关系还是有吸引力的,而且这种病态也让影片更丰富些。我们有时候看到外国很多片故事很简单,但那张力很厉害,所以我们很羡慕。我想我能不能做一次这样的东西。
艺术有时候也是挺吓人的
陈果:商业片就不一样,你要跟投资者交代,这是最难的。
但问题是我也是做主流电影出生的,只不过我中间叛变了,跑去拍艺术片。所以我有“分裂症”,希望影迷看我的电影时候不要骂我,你也要带分裂症的心情看。商业片是赚钱的,是生存的,艺术片才是很自我的东西。
拍艺术片时,我找到我的乐趣,找到最想表达的东西,非常享受这个过程,所以跟拍商业片还是不一样的。但是好像有点宿命,命中注定是不给我拍商业片的,好像死都要叫我拍艺术片。啊,我说拍艺术片太小众了。所以我希望将来中国的艺术电影院能多开几家,我这种电影能找到一个生存的空间,当然是最好的。所以你知道我们这种导演多难,很难的……
Pmovie:您如何看内地艺术电影圈的现状?
陈果:最近FIRST不是在举办吗?我看到很多他们的信息,不过我不知道那些参展电影是怎么拍的。当然这几年我也看了一些参展电影,比如《过春天》。
其实不是我个人看法,而是内地有些人对比了香港和内地的电影人,他们觉得香港导演还是比较能多方面关照,对老板也好,对自己也好,没有那么“装”。他们都觉得内地导演还是只想到艺术层面。《过春天》则相反,我觉得非常好看,虽然故事简单,但它起码没有那么“装”。我不想得罪年轻导演,我觉得他们还是有自己的东西比较好。
我跟一个国内导演讨论《罗马》,我说这个电影我不是不喜欢,我就是不太喜欢他那么主流的拍法。主流拍法就是,大家都是这样慢吞吞地一个镜头拍下来。但这也是电影节造的孽,你不这样拍的话,他就觉得你不如做商业片吧。
另外我还看了《第一次离别》,就是在新疆拍小孩子那部,也是拍得非常好。它在香港电影节上拿了一个奖,我看了之后觉得那种拍法非常好。导演王丽娜本来是拍纪录片,但是拍完之后,觉得里面太多好东西,而且她跟片中的小孩子混熟了,说不如来写一个故事,于是用里面的材料或者主题去把它延伸成一个剧情片。她说拍了两年,我说怪不得那么自然,非常好,有点像最近票房很好的《何以为家》。所以我觉得《过春天》跟这部非常好,没有那么“装”,他们该怎么拍就怎么拍。所以关于艺术片的问题,有时候也是挺吓人的。
“师徒传承”是永恒的基础
陈果:这个跟我们主题“师徒传承”有点像。因为我们不是学院派,我们真的是靠片场锻炼和看电影来学会拍电影的。我比一般主流的电影人多了一个东西就是,我喜欢看艺术片,但是我也喜欢看商业片。
如果我没有那十年八年的幕后经验的话,我的拍法或想法会很不一样。因为我是艺术跟商业两种特质加在一块,所以基本上我没有那么“装”。我在现场的调整非常快速,心理状态非常稳定。因为我们做副导演的时候,跟过很多前辈导演,学会他们怎么处理一些危机,处理演员、调度以及电影制作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其实那个东西是很珍贵,是教不来的。我可以跟你讲,但讲完之后你就忘了。现在的年轻人一出来就要做导演,但除非你跟过几部工业级别的电影,你还算是有一些叫片场经验,不然很难入行。
虽然现在机器比较小,拍电影比较容易了,但还是有一些经验需要在片场学习。比如在现场怎么去承受那么多工作人员多包围你的压力,你要有决定,而且什么事你都要管,不止要管,还要把电影拍好,这个很难。
我觉得现在这种“师徒传承”基本上是没有了。你看日本为什么还保留“师徒传承”这种经验?他们社会发展到这个程度,还是有这种传统文化,证明他们这种文化变成了一种永恒的基础,如果没有了,我觉得那个社会将更快崩溃。所以现在我们社会走得太快也未必是好事。
Pmovie:您在片场的时候,其实参与的大多是商业片,那么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您决定拍摄《香港制造》这样的“艺术片”,转身成为“艺术片导演”?
陈果:香港那时候没有艺术片这个名词,只能叫实验电影。我那时候经常跑去看电影节的电影,像香港电影节已经举办了43届。每次看完电影回来,前辈导演都问我,你看什么电影了,我说看侯孝贤了。他说,哇,那是艺术片啊,你很高级啊,讲这种话讽刺我。我也知道香港是商业社会,但我回答说,看这类电影,从中学到一些处理方法是不一样的。艺术片处理一个吃饭的戏,它可以一个镜头到底,但是商业片就会剪很多镜头出来嘛,所以两者的处理手法是有区别的。
侯孝贤的《童年往事》
艺术片为什么这么拍?我要找出原因,于是看了很多访问,明白了导演的意图。靠这些方面的积累,我才懂如何拍“艺术片”,这种熏陶对我来说是特别猛的。
从片场出来后,我拍了两部电影。《大闹广昌隆》是第一部,那也是无缘无故地把我推上导演这个舞台,其实我小时候并不觉得当导演有什么好处。然后又拍了一部青少年电影《五个寂寞的心》,拍完之后就觉得没有什么好玩的。所以我才180度,360度这样转变,想不如拍个我自己喜欢的东西。刚好那时候是回归,我就想不如拍关于“九·七回归”。
因为香港人一直对政治是非常冷漠的,但回归算是香港的大事,而且是世界的大事。我记得96年开始,已经有很多世界各地的媒体集中在香港,在记录这个改变的时刻。我想为什么香港主流电影界没人去拍一个,关于回归的电影。好吧,我决定去拍。所以找了刘德华当制片,再收集废弃胶片,我就开始写剧本。当时写这个剧本时,我就是问自己什么叫“回归”?为什么要拍个“回归电影”?想完这些,剧本自然就出来了。
前年香港回归20年,《香港制造》又被重新放映。我重看了一遍后,非常感慨。我那时候为什么这么冷静?竟然能拍一部关于回归的电影,而没有让主题盖过电影本身……因为如果主题太突出,这个电影就完了。是影片里中的人物和生活质感打动人,才能支撑它这么多年不被遗忘,现在看来还算是一个经典。
Pmovie:其实您的作品当中还有不少恐怖类型的电影,恐怖是您喜欢的类型吗?
陈果:惊悚片在香港是非常厉害的一个主流类型。
是陈可辛抓我去拍《饺子》。他问我,拍不拍鬼片?跟韩国、日本导演合作,我负责香港的部分。我说,咦,你为什么找我拍?他说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找你拍,你拍不拍?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最先想到的不是我,是刘伟强,但刘伟强突然间接了《头文字D》,就把这个项目转给我了。我问他,能不能把给刘伟强的剧本给我看看。他说,对不起,没写。哇,没写,那就是从头来过。这么紧的时间,而且韩国和日本已经在拍了,香港还没拍。陈可辛说,那怎么办?要我们找故事给你吗?我说不一定合适。那我就找李碧华,我说给一些短篇给我看一下。她介绍了很多给我看,而《饺子》就在里面。我把《饺子》给陈可辛看,他说这个好啊,OK,可以拍。才这样开始拍。《饺子》后来的成绩也非常不错,其实可以继续拍下去。
但后来跑去好莱坞拍了《不许向上看》,唉,那部很惨,就跟这次《九龙不败》的痛苦是一模一样的,完全不能掌握投资者那种多变的欲望,所以我拍完之后就没有拍下去。
前几年有人找我拍了《迷离夜》,也是李碧华的一个故事,那个拍得也很过瘾。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拍惊悚片了,只是觉得拍着还蛮好玩的,其实是可以继续向这方面发展的。但因为这类电影在内地不能上映,而它们的成本比较高,只能在香港放或东南亚放的话,那就容易亏本。所以现在香港这个类型也慢慢地消失了。但是我告诉你,我真的喜欢拍,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拍。
越想伟大就越渺小
陈果:我是按部就班地写,没有太多计算,当然如果说计算,写之前已经计算好了。比如说《三夫》这个故事,我构思了很多年。那是18年前的故事,如果我今天再写,要怎么办?我需要与时俱进,一定要跟当下的社会拉上关系才行。就是说,18年前的故事形态,已经不适合18年后的社会形态了。
但是我也写得很快,我三个星期左右就写完了。写完我又改了几稿,跟人谈了之后,对了几搞就拍了,我没有回去再揣摩。我最近拍了一部也是这样,写完之后就拍了,我没有太多沉淀在剧本里,就是一写好就拍那种。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停下来慢慢地琢磨一下,调整一下,把它做成一个伟大的作品?哦不,你越想伟大就越渺小,千万不要这样想。
这是我的经验之谈。最近我监制的《沦落人》票房不错,口碑也很好。所以,我自认还是有一定经验的,如果你来问,我可以用经验来教你该怎么做。未来我希望尽量去帮一些年轻人,给他们做监制。现在年轻人虽然起点很高,不太想跟师傅学习,但整体上,还是需要有人跟他们说一些真话的,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采写:元刀
鸣谢:百老汇电影中心
7月18日至8月4日,第八届香港主题电影展在北京百老汇电影中心和北京百老汇影城apm店举行。全国巡展也从北京开启,去到济南、天津、重庆、无锡、沈阳、杭州、大连、成都、上海、深圳、昆明、广州、武汉、宁波、长沙共16个城市的百老汇影城。今年的主题为“师徒传承 前辈后生”。
2019年恰逢北京百老汇电影中心十周年之际,作为百老汇电影中心年度最重要的文化艺术活动,第八届香港主题电影展的策展思路也受到10周年时间节点——回顾历史展望未来的启发,别具一格地从银幕之外香港影人“师徒传承”、“前辈后生”的有趣联结出发,以几组优秀香港师徒影人(导演师徒们,编剧师徒们,摄影师徒们、配乐指导们)为展映单元结构,通过展映他们的精选电影作品,在聚焦银幕上香港电影风格与流派的接力和传承的同时,用群体凝聚的传统文化视角去解析香港电影历久弥新的魅力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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