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二手交易：廉价与倒卖
文字 | 郭微 刘睿睿 谭紫莹
图片 | 来源于网络与受访者
执行编辑 | 汪菲翠
责任编辑 | 李文斌 李卓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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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一婷最近又有十来个快递包裹要签收。作为一个业余的二手物品倒卖者，在各种撸单群、薅羊毛（搜集各类商家免费福利和优惠券的行为）群里低价买进货物，再加价卖出的一系列流程，董一婷早已得心应手。
二手交易群和交易平台以其廉价的货物及便捷的交易而深受部分消费者喜爱，但在自发性主导和缺乏刚性约束的环境下，二手平台在使得买卖双方互利的同时亦会产生消费问题，平台被当作获利的工具亦不可避免。
货物倒卖
在QQ添加群聊搜索栏里输入“兰大”“二手”“市场”等关键词，点击搜索，页面就会蹦出“兰大二手交易群”、“兰大杂货铺”、“兰大二手跳蚤市场”等一系列搜索结果。这样的二手群是很多人处理闲置资源和倒卖物品的平台，董一婷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六元一瓶豆瓣酱，要的私聊。”
董一婷将商品图片、价格发布在群里，再附带上淘宝的价格截图，她的工作就算完成。对于倒卖经验丰富的董一婷而言，附带上目前的淘宝价是非常必要的。淘宝上豆瓣酱标价十元一瓶，而她在撸单群里领劵买只要五元一瓶，然后再以六元的价格卖出。
“相比之下大家就会觉得你的东西便宜，我也能薄利多销嘛。”董一婷说。
董一婷并不是职业卖家，只是觉得这样的方式可以赚些外快，在有盈利的前提下，她会把价格压得很低。
刚上大学时，董一婷便加了学校的二手群，最开始她没想过倒卖，薅羊毛低价买来的东西也只打算自用。囤货太多用不完时，她会考虑把多余的物品再转手卖出去。董一婷渐渐地发现倒卖东西也能赚点小钱，便开始搜集一些优惠券用于购进商品。薅羊毛的好处“一是便宜，二是自己用不完还可以拿出去卖”。
董一婷不知道其他人对倒卖行为的看法，她没想过，也不在意。“薅羊毛和打广告都是劳动，使用正当手段和渠道赚钱不丢人。”
在倒卖的过程中，董一婷也了解到淘宝商家的一个营销手段——刷单。淘宝的一些店铺为制造人气和好评吸引消费者往往会雇人刷单，商家发商品链接给刷单者，明面上拍的东西是店铺的商品，实际上卖家发的货是A4纸或是纸巾。刷单者低价买到纸巾的同时，卖家也达到了推广商品的目的。明白了操作流程以后，董一婷也加入了刷单的队伍，经常花上三五块钱就能买到几百张A4纸或者一箱纸巾，而这些日常用品也是二手群里需求比较大的，每次发到群里都会有人询问、购买。
董一婷称这样的操作为“互利”，买家获得的是实惠，自己获得的是利润。
在二手群里卖东西董一婷很节制，只是偶尔发布消息，不会刷屏。“怕他们觉得烦嘛。”
对于购买二手物品，董一婷的父母很有意见，觉得能买新的就不要买二手的。董一婷理解这种想法，不仅是她爸妈，她身边的同学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介意。她不会让室友知道她买卖二手物品，但也不会刻意隐瞒，“知道也没关系啊。”董一婷觉得，无论是购买还是出售二手物品，这都是一种生活方式，没必要因为别人的目光而觉得不自在。
“不用担心啦，现在大学生的思想没有那么保守，这不丢人。”在一次二手交易过程中，买家询问她会不会担心别人知道自己赚同学的钱，董一婷这样回答。像是在安慰对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闲鱼玩家
许昊显打开手机上的闲鱼APP，一句欢迎词映入眼帘，“让你的闲置游起来。”
与董一婷相比，许昊显的倒卖经历更为丰富。他涉足的领域是二次元，从十五岁起，许昊显便开始倒卖模型手办。“玩这个的我们都有自己的圈子。”许昊显所在的一个名为“手办/模型”的闲鱼鱼塘，已经有114723人，人气达到176.1万。许昊显觉得二次元还比较小众，想找到买家就必须发布在一个大的平台上，而鱼塘巨大的浏览量正是他所需要的。
许昊显自认为有“敏锐的商业嗅觉”，即能够低价淘来再高价卖出的能力。在他看来，这种敏感多来源于兴趣，了解模型的市场价格、潮流走向对于模型发烧友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除了淘宝、闲鱼等平台，他也经常浏览亚马逊、eBay等国际电商平台。“eBay上有些市面上见不到的二手模型，价格也很合理。”许昊显卖的模型都有较高的市场认可度，基本每一款都有上千的浏览量。
许昊显的货源一部分是高中收藏的库存，更多的是他从其他途径收购而来。今年二月，闲鱼上有卖家以180元挂出一个市场价为300元的模型，许昊显毫不犹豫地秒拍了下来，“那时候根本没有你犹豫的机会。”之后他以238元的价格卖出了这个模型。根据经验，许昊显觉得合理的利润空间在收购价的20%-30%，除了绝版货。
在许昊显寝室的桌子上，有一半的空间都腾出来用来放置他收藏的各类模型和手办。其中有一个“绝版万代怪兽贝琉多拉”，这是他高中时花高价从另一个收藏者手里买来，软胶重涂版，颜色由原主人手工漆涂。“手工能涂这么精细太难了，对方弃坑回血才答应卖的。”怪兽模型已略显旧，但是保存完好，色彩也依旧鲜艳，“这种尖货儿我是不会卖的，再高价也不会卖的。”他觉得，这既是商品又是艺术品，情怀是钱换不来的。
许昊显的部分收藏品展示
在许昊显的认知里，倒卖模型是一种既可赚钱，又能获得更多的商品体验的途径。淘来的模型玩腻了会卖出去，特别喜欢的自己会留下来。由于身边的朋友没有“圈里人”，许昊显大多数的交易是在网上完成，交易中也出现过不少矛盾。据许昊显回忆，以包装破损、快递耽误等理由威胁退钱的，不少于三次。去年有个买家在收到货后拒绝确认收货，要求许昊显退邮费才收货。许昊显并不着急，“等系统自动确认就好了。”这种“到手刀”(指货物到手后以各种理由要求返现)的行为是许昊显最反感的，此后他发布的每条闲置都会加一句“二手物品一经卖出，不退不换，感谢理解。”
尽管闲鱼的水很深，但许昊显并没有在校园二手市场发展的想法，他觉得熟人虽然不会耍小手段，但讨价还价很令人头疼。“诚心想要的，给钱都比较爽快，我更倾向把东西卖给这种人。”
喜忧参半
涂思怡将一整套《明朝那些事儿》罗列在桌子上，找好角度、拍照、传图、配文，一气呵成。她现在几乎每天都要打开兰大二手交易群，浏览上面发布的闲置信息，如果自己有想卖的东西就以图文形式发布在群里。涂思怡对二手交易群的关注，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我还有一柜子东野圭吾的书要卖，寝室也放不下，看完的书我都会放到二手群里卖。”在涂思怡看来，二手品交易方便快捷，短短几分钟一次顺心满意的交易便可完成。
涂思怡购买二手物品的经历几乎是和“兰大二手交易群”同步成长的。去年九月份，“兰大表白墙”创建了一个二手交易群，出于好奇她加入了群，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迷上了买卖二手货。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买卖二手物品的经历。
“在传统观念里，二手意味着旧，而旧基本跟破挂钩，谁会对别人用过的‘破烂货’有购买欲呢？”但加群不久后，涂思怡便改变了看法。去年九月的一天，涂思怡发现自己的台灯坏掉了，她便在淘宝上选购了一个，但最快的快递也得三天。正巧二手交易群里有人在卖二手台灯，要不先买了凑合用两天吧，涂思怡犹豫了一会儿，点开了卖家的对话框。令她感到惊讶的的是这次的交易格外顺利，这让涂思怡一下子摸着了一点门道：二手交易就是简洁明了，没那么多皮要扯。
卖家在三小时内就把台灯送了过来，还额外送了个USB小灯，这让涂思怡很开心。期间没有尴尬和丢人，“唯一的感受就是捡了个大便宜。”涂思怡笑道。花十块钱买的台灯也用到了现在。
也就是从那时起，涂思怡跳出了对二手物品的固化思维。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涂思怡发现最值得淘的就是二手书，她发现二手书上的磨损与笔记不但不会影响它的价值，甚至还会让书更有温度与人情味。从第一次购买二手物品到现在，涂思怡网购的首选项已经从淘宝转移到了二手平台，她还鼓励室友多买性价比高的二手物品。这一转变，涂思怡只花了半年。
“当你迈出了第一步，你就不会再心存芥蒂。”涂思怡说。
但当低价与二手同时存在于商品时，质量不一定能得到保证。
去年冬天，张科在二手群里看中了一副索尼入耳式立体声耳机，只要三十块，相比淘宝价便宜了许多，作为耳机爱好者的张科没多想便买下了。他觉得，如果不是二手，哪里会有这个价位的索尼耳机呢？
买回来用了不到三天，耳机开始出故障了。刚开始耳机只是有点杂音，后来左边耳机直接坏掉。“太坑了，还真是便宜没好货。”张科想去找卖家协商，但不知如何开口，买耳机时相谈甚欢，现在怎么好意思去找人家理论，也没法分辨是自己用坏的还是耳机自身问题，几十块的东西就算了。耳机被张科扔进垃圾桶，维权的想法也随之而去。
“第一次就遇上这种事，以后应该不会再考虑（买二手货）了。”
“找熟人买有一点不好，碍于情面一般坏了也是自己吃亏，闲鱼上的又不是很敢信，不如买新的。”事后张科退出了校园二手群。
微信二手群公告中写道，微信群只是提供一个平台，交易还需大家自行甄别。“其实（微信群）管理起来是有一些难度的，比如核对他们的信息，我们能做的只是把这个群公告再进一步完善，事前防范纠纷的发生。”二手群创建者如是说道。
群主并不知晓发生在张科身上的事情，他也表示几乎没有收到投诉。
当局者清
吴佳绮算是二手市场里的老手了，虽然其中水很深，但她觉得二手市场是好是坏并不能轻易评判。
闲鱼上不仅聚集了大量二手货，还有很多个人工艺品销售。去年她在闲鱼上看见有人卖粘土人偶，预付二十元定金，再提供一张照片，就能捏一个出来。吴佳绮觉得挺有意思便下了单。但让她没料到的是，卖家逃单了。吴佳绮等了半个月，等来的却是被卖家拉黑。
闲鱼平台交易的商品不接受七天无理由退换，如果需要退货只能联系卖家协商解决。闲鱼也没有电话客服，遇到交易问题只能先提交客服介入申请，接下来就只能等待。毫无经验的吴佳绮对此束手无策，又因为钱款数额不大，无奈之下，她放弃了维权。
“闲鱼市场上经常有这种事，人心太险恶了。”从高一到大二，接触二手市场有四五年时间的吴佳绮，对交易骗局早已司空见惯。
虽然上了当，但吴佳绮觉得并不是所有的卖家都心怀鬼胎。三年前，吴佳绮在闲鱼上看中一件衣服，想买下来。在交谈过程中，卖家通过她的个人资料知道她还是学生，就爽快地说送给她，“反正自己也不会穿，给不给钱都穿不了，送你啦。”吴佳绮对这件事印象十分深刻。
在闲鱼上，吴佳绮对可能出现的风险都深谙于心，鱼塘的帖子里每天都会有人曝光闲鱼上的骗子，这些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使她不得不长个心眼。“别抱着五十块能买一百块的心理，”她传授着自己的经验，“闲鱼上出问题还挺多的，可以维权，但很难。相比之下校园里的跳蚤市场和二手群会靠谱点。”
咸鱼鱼塘上的曝光帖
校园每年毕业季和开学季都会有短期的跳蚤市场，学校二手群也不少，除了闲鱼，吴佳绮也会在校园二手群里买东西。
对于大部分二手物品，吴佳绮并不介意。哪怕是很私人的化妆品，她认为也可以除去之前用过的痕迹，比如口红可以把上面用过的刮掉，腮红也可以刷掉表面的一层。
“介意就不要买二手啊，又想便宜又想爽快，不是异想天开吗?”吴思绮直言不讳。
（注：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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