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百年》 ‖ 莫莫
莫莫，女，警察，湖南省诗歌学会理事。现居长沙，偶作诗，作品多刻画出一个特殊人群——女囚及她们的悲欢离合。
莫莫的诗
◎一只两次飞进监舍的麻雀
我曾在随笔中描述过它
这只觅食的麻雀，有着光滑的羽毛
它在窗台上踱步，并不知道
我正在不远处看着它
这只离群的麻雀，是否和我一样孤独
它终于看到我，我听到
一声欢叫，我确信，那是欢快的
尖叫，和故园屋门前听到的
一模一样，它瞅着我
目光清澈，我感到了一种安宁
忍不住想抚摸它，唤它
用久已遗忘的乡音和
暗哑的喉咙，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们一定是曾见过的，也许，我们
还会再见，这念头鼓励着我
当它松开抓住窗沿的趾爪
向蓝天飞去，我看到
它飞快扭头看了我一眼，寂静
重又笼罩了监舍，敲打着
挂在床沿的粉色亲情牌，似乎
一切都没有改变，改变的是故园屋檐下
那里，我曾用柔软的棉花和布条
编织舒适的鸟巢，今天
终于在晨光中，再次看到
这只觅食的麻雀，疏理光滑的羽毛
可冬天正来临，寒风
将春天的鸟巢吹散，我
被季节切割的手指皲裂粗糙
已拢不住精致的鸟巢，没有人知道
我曾暗怀希冀精心编织
没有人相信，我冻僵的手指
曾那么真实地接近它的温暖
2016 年3月20日
◎精神病患疑似者
作为一名精神病患疑似者
布考斯基不以为然
“我们的病来自自己的生活”
下坠，是他的不二生活法则
哦，当然，老布
你的一切再正常不过
“生存，就是一无所有地活着”
一无所有地以酒当饭，以性当酒
这样的生活看上去很美
没有什么能够毁掉它
它光鲜辽阔灿烂辉煌
它忽略我们内心的黑暗及忧伤
可，“总有一些事情
会毁了我们的生活”
老布，你如何还能整夜地喝酒
再写“第二天早上拉屎那样喷涌而出”的诗
瞧， 老布，你多了解自己
“没有酒，我就是个无趣的人”
恭喜，你如愿地作为了夜夜买醉的男人
如愿地成了世人眼中的脏老头
当然，脏老头不能没有女人
“你们得恋爱过才能写诗”
蓝蓝的蓝月儿啊
你是多么喜欢她
“如果每个人都让自己的孤独自由发挥
上帝就得重新创造这个世界”
你并不孤独，哪怕你的男性朋友
被你意外戳了屁眼
作为美国底层的桂冠诗人
Try——你不忘在自己的墓碑上这样戏谑
你是对的，你一直清醒地知道
“我常常在小巷醉倒，我可能会再次醉倒”，
我不喝酒，并且，不喝酒
我没有胃出血
也没得该死的出血性溃疡或者白血病
死神也还没有寄来他的邀请函
可，我知道，死神就在这里
他端坐云端圣洁如天使
他的手随时准备抓住我及虚无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就再等等”
2015．2．4
◎大合唱
我张嘴
再张嘴
又张嘴
忽然，我发现
听不到自己
的声音了
2016．1．12
◎我想你
电子书邮件收到了？它是艰难的功课，也是唯一的捷径
——我想你了
恩，我们先谈学习，建议按我列的顺序读
——很想你
知道了，我们正在谈学习
——很想很想你
怎么想？可我们正在谈学习
——恩，想你时会去学习，学习时用力想你
还可以这样子？可我们正在谈学习
——人家是说学习时想你嘛，很用力很用力的想
这就对了，哦，不对，我们正在……
好吧，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2016/8/20
◎监舍门
铁门上有小窗
有铁栅栏
上下推动的方铁板
楼两端有大铁门
“咔嚓”
“咔嚓”
冰凉的监舍门
永远不关的监舍门
铁窗栅外有蓝天和白云
◎一首诗
其实是二首
我在办公室写的
下班时忽然停电
还有一首来不及保存
幸运的是
没保存的那首我回忆起来了
就是刚才发你微信的那首
已保存的那首长一点，记不全了
其实二首诗都是写给你的
为什么我记得一首
另一首记不得呢？
现在好了，它们一首在家里呆着
另一首在办公室张望
2016-8-18
◎时差
从三楼到一楼
她的头先着地
用时一秒
从一楼到三楼
她，走了一生
◎第三条路
去你那
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是水路
一条是公路
走水路，买不起船票
走公路，汽车抛锚了
可是，亲爱的
我可以飞着去
当你说：我想你
2016-8-18
◎三年零二十八天
1123天，
26952小时
1617120分钟
97027200秒
亲爱的女儿，真高兴
妈妈又减刑了
三月一日出狱
能赶上外婆三月三日的生日了
真高兴，二月只有二十八天
写下这几行字
又过去了五分钟
真高兴，离见到你们
又近了300秒
◎流水
铁打的监狱
流水的女囚
她们来了
••••••走了
有的留下水声
有的，融于铁
◎不速之虫
一只不知名的小虫
趴在警官的备课本上
鼓起腮，我吹，我吹
它鼓鼓的眼睛瞪了我一下
埋头继续练习趴功
从我的角度看，它的尖嘴
像一枚细钉钉在本子上
让我没由来担心，如果
它再用力一点，会不会将纸张戳破
露出背面灰暗的底色？
还好，它自己慢悠悠飞走了
我发现，它趴着的地方
留下了一道可疑的污秽
咦，它不整理内务就扬长而去？
◎女囚情书
我没见过你
你，也没见过我
不要紧，我知道你是男犯
正如你知道我是女囚
你还知道
我乳房的形状
大小、手感、温度
甚至红色草莓
饱含的甜美与芬芳
你文字里描述的
和它一模一样
◎夜深了
几乎
所有人都睡着了
我粗粗数了数
这节车厢
大约有一百余号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坐着的，躺着的
闭目的，睁眼的
打呼的，安静的
呲牙咧嘴的，紧咬嘴唇的
流口水的，不流口水的
就是没有一个人
是面带笑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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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诗人就在当下
《诗人文摘》，大型诗歌类网刊，成立于2005年，以报道国内外诗坛新闻、事件及诗歌评论为主。从2014年开始设立《名诗百家》、《今日诗选》、《经典诗评》等栏目，获得广泛赞誉，2015年开辟《一首好诗》，已经成为国内最受欢迎的诗歌栏目，《终南论坛》将成为中国新的先锋诗学论坛。为纪念中国新诗百年而开辟的新栏目《新诗百年》，将于2016年7月陆续刊出活跃在当今中国诗坛的诗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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