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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百年》 ‖  大解

2016-08-28 大解 《诗人文摘》


        大解,男,原名解文阁,著名诗人,
1957
年生于河北省青龙县,1979年毕业于清华大学水利工程系。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任《诗神》月刊副主编。其一万六千余行的长诗《悲歌》被评论界称为东方的创世纪史诗。现居石家庄市,就职于河北省作家协会,为河北省作家协会文学艺术委员会负责人,兼河北省诗歌艺术委员会副主任、秘书长。主要作品有长诗《悲歌》,《诗歌》(诗集)等。获奖情况:《新日》(组诗)获第五届河北文艺振兴奖(河北省政府奖)(1993年)、《悲歌》(长诗)获第九届河北文艺振兴奖(河北省政府奖)(2001 年)和“2001年度河北省十佳作品奖、《神秘的事物》(组诗)获《人民文学》2003年度奖“2003年度河北省十佳作品奖、《亲眼所见》(组诗)获“2008年度河北省十佳作品奖

 

 大解诗选

 

 

◎原野上有几个人

 

原野上有几个人  远远看去
有手指肚那么大  不知在干什么
望不到边的麦田在冬天一片暗绿
有几个人  三个人  是绿中的黑
在其间蠕动

 

麦田附近没有村庄
这几个人显得孤立  与人群缺少关联
北风吹过他们的时候发出了声响
北风是看不见的风
它从天空经过时  空气在颤动

 

而那几个人  肯定是固执的人
他们不走  不离开  一直在远处
这是一个事件  在如此空荡的
冬日的麦田上  他们的存在让人担心

 

 

◎北风

 

夜深人静以后  火车的叫声凸显出来
从沉闷而不间断的铁轨震动声
我知道火车整夜不停

 

一整夜  谁家的孩子在哭闹
怎么哄也不行  一直在哭
声音从两座楼房的后面传过来
若有若无  再远一毫米就听不见了
我怀疑是梦里的回音

 

这哭声与火车的轰鸣极不协调
却有着相同的穿透力
我知道这些声音是北风刮过来的
北风在冬夜总是朝着一个方向
吹打我的窗子
我一夜没睡  看见十颗星星
贴着我的窗玻璃  向西神秘地移动

 

 

◎飘忽不定

 

总有一些身影从街口闪过
看上去飘忽不定  我的视力不好
常把移动的事物看成是幻影

 

说实话  我曾多次离开过自己的身体
从远处观察  发现自己的前身
是一个系列  像排队经过的人群

 

1957年我出生 2059年我还将出生
犹如街口闪过的身影
一些人过去  一些人反复来临

 

我坐在胡同里  看见风
卷着地上的落叶  从我面前经过
还有一些看不见的事物
把我的手轻轻拉起  离开了人群

 

 

◎衣服

 

三个胖女人在河边洗衣服
其中两个把脚浸在水里  另一个站起来
抖开衣服晾在石头上

 

水是清水  河是小河
洗衣服的是些年轻人

 

几十年前在这里洗衣服的人
已经老了  那时的水
如今不知流到了何处

 

离河边不远  几个孩子向她们跑去
  这些孩子
几年前还在呆肚子里
把母亲穿在身上  又厚又温暖
像穿着一件会走路的衣服

 

 

◎杨树林

 

山间的一片高地被杨树占领
杨树被树叶占领  树叶落光以后
一群麻雀代替树叶  站在枝头上

 

云彩飘过的时候
树林动了动

 

我指着这片树林说  三年前我去过那里
伙伴不信  他仰起脸
就在他仰脸的瞬间  麻雀哄然飞起
好像树叶遇到了西风

 

 

◎鸟群落在树上

 

树叶落光之后  使我有机会
清楚地看见鸟群  它们落在树上
从一个树枝跳向另一个树枝
一会儿也不老实  像一群孩子
集体逃学那么高兴

 

光裸的树枝上
一群大鸟中间夹杂着一群小鸟
两种鸟  长尾巴和短尾巴
发出不同的叫声

 

有时树枝上只有一两只鸟
从别处飞来
叫一阵  又飞走
在鸟迹消弥的远方
积雪的山脉上空泛着白光
几片薄云回到了天顶

 

这些落在树上的鸟
不是来自山后
它们飞不了那么高  那么远
它们只在树上玩耍  做巢  下蛋
不像掠过上苍的星星  从不停留
也不在人间留下阴影

 

 

◎大河谷

 

暮色从山谷中升起  向四周弥漫
空气加深了颜色  最后充满了阴影
这时青龙河几乎贴在地上  接近于爬行

 

晚星出现之前  空气集结起来
沿着河谷南下  把一辆马车阻挡在途中
而一队放学的孩子
正在逆风行走  他们的头发被风揪起来
但不拔掉  风手下留情了

 

我记得我走在最后面
我的左面是河流  河流的两岸是山
在风的推动下  更远的山在暗处挪移
让我们无法接近

 

 

◎干草车

 

沿河谷而下  马车在乌云下变小
大雨到来之前已有风  把土地打扫一遍
收割后的田野经不住吹拂
几棵柳树展开枝条像是要起飞
而干草车似乎太沉  被土地牢牢吸引

 

三匹黑马  也许是四匹
在河谷里拉着一辆干草车
那不是什么贵重的草
不值得大雨动怒
由北向南追逼而来

 

大雨追逼而来  马车夫
扶着车辕奔跑  风鼓着他的衣衫
像泼妇纠缠着他的身体
早年曾有闷雷摔倒在河谷里
它不会善罢甘休  它肯定要报复

 

农民懂得躲藏
但在空荡的河谷里  马车无处藏身
三匹或四匹黑马裸露在天空下
正用它们的蹄子奔跑  在风中扬起尘土

 

乌云越压越低  雷声由远而近
孤伶笨重的干草车在河谷里蠕动
人们帮不了它  人们离它太远
而大雨就在车后追赶  大雨呈白色
在晚秋  在黄昏以前
这样的雨并不多见

 

 

◎兴隆车站

 

火车连夜开进燕山
凌晨三点到达兴隆  这是晚秋时节
正赶上一股寒流顺着铁轨冲进车站
把行人与落叶分开
在树枝和广告牌上留下风声

 

凌晨三点  星星成倍增加
而旅客瞬间散尽
我北望夜空  那有着长明之火的
燕山主峰隐现在虚无之中

 

二十年前  我曾登临其上
那至高的峰巅之上就是天了
那天空之上  住着失踪已久的人

 

今宵是二十年后
火车被流星带走  夜晚陷入寂静
在空旷的站台上  我竖起衣领等待着

必有人来接我  必有一群朋友
突然出现  乐哈哈地抱住我

必有一群阴影  在凉风之后
消失得无影无踪

  

 

◎背影在后面

 

要想回到一张旧照片里
必须穿过遥远的时光  走过许多山路
然后坐火车  在一座平原城市停下

 

这期间必须有许多人
在火车站的广场上走动
其中一个塑料袋从广告牌后面
装满空气之后飘到空中

 

回到旧照片上  不但被时间拒绝
也被周围的背景所否定

 

因为那些过路的人已经散了
除非他们倒退着走回从前
像倒放的电影胶片转啊转  突然
在人群中出现了我和你
只听咔嚓一声  我们被照相机锁定

 

从此  两个扁平的人
并肩站在纸上  一站就是多年
只要我们不转身
就无人能够看见我们的背影

 

 

◎天光

 

雨越下越小  最后变成了绒毛
绒毛散尽以后  阳光穿透云彩的缝隙
斜射下来  越过远山向平原移动

 

天光泄漏的地方  有人走进麦地
把麦子捆在一起  斜搭在肩上

 

这是多年以前的景象了  如今
收割机抢在乌云之前开进田野
要么被大雨拍死  要么将麦子一扫而光

 

也有天光乍现之时  当远山一跃而起
挡住了南风的去路  总有一些人
闪现出皮肤的光泽  赤膊走在原野上

 

我不一定认识他是谁
既然他敢在云彩开裂处行走
他就有可能在天光的跟踪下离开自我
找到神的故乡

 

雨越下越小  最后云开雾散
土地暴露出坑洼和水泊  满地都是阳光
我不由得转过身  向后望去
看见往年的流水  一片迷茫

 

 

◎走失的人

 

就算你有劲  能够不停地走
在我看来  也不过是在地上蠕动

 

如果你走的太远了  就会消失在河套里
在后面留下一大片虚空

 

有一次  我故意走到天空的外边
把一切都抛在身后

 

但小路随后就跟了上来  还有一股风
尾随我很久  被我发现后不欢而散

 

那天  我至少见过四个人
在河套里奔走  好像有什么急事

 

在他们走过的地方  没有留下脚印
只有几个身影落在地上  真人已经脱身

 

 

◎天边

 

终于见到一个人  我截住了他
  到天边怎么走?他愣住了
眨了眨眼睛  看着我  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  山脉躲到了远处  变得非常低矮
河流却直立起来  流向天空

 

但我还是不知  到天边怎么走
一旦我走错了  会碰到凝固的乌云

 

你能不能告诉我  天边在何处?
他不住地摇头  却不说出这个秘密

 

我只好自寻出路  我沿着四个方向
同时走下去  看见了不同的风景

 

渐渐地  世界敞开  边际消失了
在一个开放的时空里
我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前世和来生

 

 

◎越走越小

 

我必须要走过这个河套
可我为什么要走  原因尚且不明
拍掉身上的尘土  看了看鞋底

 

我有信心了  在天黑以前
道路还不至于弯曲  我能够走过去

 

云彩可以作证  我已经走了很久
天空看不起我那是因为

我只是一个黑点  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有多少人就这样被抹掉了
河套承认他们来过
但是人生啊  走的太匆忙
没有人追迫  自己也会消失

 

在河套  我越走越小
还不如一只蚂蚁  这时西风来了
河套扩展开边际
顺便缩小了一粒灰尘

 

 

◎秘密

 

下午三点  终于遇到一个人
在河套里筛沙子  阳光透过他的筛子
漏到地上  我看他是在筛阳光
但他拒不承认

 

看见我  他停下来
铁锹的把子支在下巴上
风从他的眉毛上吹掉几粒灰尘

 

他的脸上冒着油  眼角呈放射状
而筛子下面的阳光
被分割成细碎的小方形

 

他看着我  眼睛里的光
显然来自太阳  另一部分来自内心

 

在大河套  我们一秒钟就熟悉了
之后说了许多话
但我们说了些什么  始终是个秘密
连我自己都不知情 

 


◎下午

太阳陪在我的右边,
但我还是觉得孤独。

风也来了,
群山静静地移动着阴影。
似乎可以听到消逝已久的口信,
和陌生的乡音。

但我还是觉得孤独。是啊,
史诗已经离开我的身体,
我还有什么用。

一个老家伙,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体内的人群也走到了远方,
只留下空虚的回声。

 

 

◎家乡地理

 

燕山向北后退是为了华北走廊更宽一些

使南风和小麦交换波浪
 顺利地闯过关东

而我的家乡却因此付出了代价
 被挤在山的缝隙里

在长城和草原之间
 在河流和岩石之间

世代不变
 与土地构成了同盟

 

当一个人走出燕山
 他的空间向无限扩展

但他必须把梦留在原地

以便身老他乡
 有着一日能够还魂


 

◎沉思

 

五十年前我以为朝霞是红绸贴在天空
 一看见就激动

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因为云彩后面还有更深的天空

值得思考和关注

当孩子们跑向野地的边缘
 甚至在风里飘起来

我也只是默默地望着
 心里想着别的事情
 想着

明年或者更远
 将有怎样的消息在山后出现
 不同于朝霞

却更加持久
 更加缥缈
 让人一遍遍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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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诗人就在当下

     《诗人文摘》,大型诗歌类网刊,成立于2005年,以报道国内外诗坛新闻、事件及诗歌评论为主。从2014年开始设立《名诗百家》、《今日诗选》、《经典诗评》等栏目,获得广泛赞誉,2015年开辟《一首好诗》,已经成为国内最受欢迎的诗歌栏目,《终南论坛》将成为中国新的先锋诗学论坛。为纪念中国新诗百年而开辟的新栏目《新诗百年》,将于2016年7月陆续刊出活跃在当今中国诗坛的诗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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