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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鸦诗选

白鸦 星期一诗社 2023-01-02

白鸦(1971-),男,安徽芜湖人。现居北京。中产阶级立场写作发起人、代表诗人。倡导公民意识写作立场,与直接抒写的美学原则。其诗学理论关键词:叙述、公民、过程、直接、可能。出版有诗集《可能的生活》、文集《界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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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短信》


春来了,姐

你该带土豆去郊外,教他认一些

可以生吃的植物

比如刺苔

牛舌头。姐,往年春日

我和妹妹一起拔茅芽,遇见第一只蜜蜂

那是你么?它的花衣裳

飞扬起来

多像你。姐,今天我亲眼看见

郭村少年走到菜地边,复习一支笛子曲的吹法

七日前油菜花开,郭村的狗

险些疯了

猫基本都疯了

姐,再七日,油菜花开晕了

跟我去野外吧

一路小跑,追蝶

扑蜻蜓,采一竹篮子笈笈苔

或者,姐

听你的,去你熟悉的茶场

随便干点什么




《雷峰寺》


绕路上山。破庙重修翻新土

未到殿前鞋沾泥

进退两难!石林兄,你说我是入呢,还是不入?

“好一座大殿!”

话音未落,游山已毕

路边野味店,鸡飞蛋打,正好饱餐一顿

“已入山门

何必错过峰顶。”既然兄弟这么说,不妨再上一步

借南岳圣帝座前,歇歇脚,讨口水喝

谁料一口水

喝了一千年,临别时

那殿前黑龙白龙,记得招呼一声

“不自扰

焉知庸人在?”

如今又是一年春上,花开半截,蝼蚁满地

石林兄,看来今日仍须多此一举

绕路而行了




《刺猬》


晚上刺猬爬过的地方落叶翻起来

有一小片湿土

它们留下自己独有的气味

但我嗅不到

直到昨天下午一个小学四年级的男生捉住它

把它投到沸水里

它婴儿一样的叫声让我突然想起

我就住在它的附近

已经三十多年了

校园后面的树林子我走过很多次

那些小洞穴

一直住着与我有关的东西

昨天下午这个小镇上很沉闷

有一场阵雨

帮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晚上的时候月光十分浑浊

落叶松动

我想刺猬已经缓缓地爬出了洞穴

有细微的喘息

肯定还有一些冰凉的想法

只是我听不见


梁小斌点评:

  有谁听过刺猬“像婴儿一样”的叫声呢?刺猬也会嘶叫,我们恐怕闻所未闻。现在有一个小学四年纪的学生捉住刺猬并把它扔到沸水里,却传来了刺猬破天荒的一声嘶叫。

  刺猬的叫声在这首诗里显得特别意味深长,一个少年虐杀小动物的行径在成为刺猬叫声的起因之后,少年的行径被诗人一笔带过,从此不再提了。

  这首诗的重点或许不是在于指责少年的虐杀,诱发诗人绵绵思绪是诗人对于一个声音的存在突然被发现具有浓重的兴趣。

  在一所校园,刺猬爬过湿润润的土地,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当然诗人也“知道”这里有刺猬,只是嗅不到它的气味,敬请注意,在刺猬发出婴儿一般的叫声之前,刺猬到底存在与否对于忙碌着走过校园的诗人来说,实在是一件无所谓提及的事情。

  我想到有些诗,也都在谈到生命,谈到植物的欣欣向荣,但这些诗均在写用眼睛直接看到的景观,而这首诗却是以内省心的方式传达着一个很重要的诗眼,这就是“突然想起”。

  诗人突然想起什么呢?他想起刺猬缓缓地爬出了洞穴,并且有细微的喘息,这里在提醒我们,刺猬的行踪是不易被察觉的,这样,也为我们对刺猬的存在视而不见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刺猬甚至“肯定还有一些冰冷的想法”,诗人写到这里肯定是动了情的,似乎是在回顾刺猬的生命历程,又似乎是在把刺猬追认为一种值得缅怀的生灵,而全部对于刺猬的行踪描述,都是发生在那一种“婴儿的叫声”之后,因而,这首诗极其内省灵魂的拷问价值。

  现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生命都是以“婴儿哭声”的方式,忽然让我们想到它们仍然在那里,一种呈现实际上意味着它已经毁灭,或是正处在毁灭的边缘。而那个被淡化处理的少年,则集中代表着我们所有经常路过此处的人们的心相和世相。值得注意的是,刺猬就是发出了婴儿般哭声,我们也可能还是听不见。因此,这反映了诗人对一个沉闷小镇的声响有着异常的敏感。这首诗,直接抵达的还不是说我们要热爱生命,而是抵达着诗人的心灵创伤。它虽然读起来令人感到行云流水,但却包含心酸。堪称当代意义上的禅诗,它的核心精神正是诗人靠领悟所获。

  2008-04-28于北京




《霍家庵》


秋末一声鸟鸣

驱车十里,逛破庙,如过家门

不喜不悲

村中庵门常掩,草木出墙

路过的人隔墙问安,想说的话只说一半

荒废一半

天底下,两只秋虫相遇,默不出声

坐在暮年说话的人

心思漫长,像一场绝育手术

这些年气候杀人

人间碰壁

活得似无道理

回城途中,路边桃花蒙面

忽听得身后庵门,吱呀一声,万物当面错过

已是暮晚时分

不远处,一头水牛的姿势

接近幸福生活

它一边吃草,一边给鹭鹚让路


禾青子点评:

  每个人都会有一段私藏的怀旧时光,有时只有自己越过那道坎。韩东先生说诗歌到语言为止,这首诗对于汉语的运用得心应手。“这些年气候杀人/人间碰壁/活得似无道理”,一个人失意没落,走投无路而且极度悲愤的心境就很到位地刻画出来,此时觉得诗人与所他运用的语言同在,通过精妙的语言把环境,心绪层层剥析。最后一段从大悲伤的描写中一下子收住,转入平淡。不远处,一头水牛的姿势/接近幸福生活/它一边吃草,一边给鹭鹚让路.情绪又一下子拉了回来,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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