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斯《蓝色吉他手》
蓝色吉他手
1
那人一头埋在他的吉他上,
像个剪毛工。那一日绿油油的。[1]
人们说,“你有一把蓝色吉他,
但你不懂弹奏事物如其所是的方法。”[2]
那人答道,“如其所是的事物
在蓝色吉他上已发生变化。”
人们又说,“那就弹一曲吧,但必须
既高于我们,又仍是我们自身,
这首曲子要通过你的蓝色吉他
把如其所是的事物表现得分毫不差。”
2
我无法带来一个完满的世界,
哪怕我已竭力将它缝补。[3]
我歌唱英雄的头颅,他大大的眼睛
和美髯的铜像,但却不是一个人,
哪怕我已竭力将他缝补
并借他达到近乎于人的程度。
如果弹小夜曲只能近乎于人,
因而,失掉了如其所是的事物,
可以说是这支小夜曲
只讲到一个人在弹蓝色吉他。
3
啊,但要弹奏那第一位的人,[4]
要把匕首捅进他的胸膛,
要把他的脑子摆上台面,
剔出那些辛辣的颜色,
要把他的思想钉在大门两边,
它的翅膀就向着雨雪宽宽地伸开,
要敲出他活生生的嘿嘿哈哈,
要踢它踏它,变它成真它,
要砰砰从一片野蛮的蓝把它撞响,
叮当那琴弦的金属……
4
这就是生命了,那么:如其所是的事物呢?
它在蓝色吉他上挑选它的路。
万万千千的人都在一根弦上?
他们所有方面都囊括其间,
所有的方面,无论对错,
所有的方面,无论强弱?
种种情感的亢狂慷喟的慨叹,
像飞虫在秋风里一片嗡嘤,
这就是生命,那么:如其所是的事物,
蓝色吉他上的这一片嗡嘤。
5
不要跟我们说诗歌有多伟大,
或地底下那些扑朔的磷火,
或一点点微光之上的宏伟穹窿。
我们的太阳里没有阴影,
白日是欲望,夜晚是睡眠。
无论哪里都没有阴影。
对于我们,大地平旷而赤裸。
也不会有阴影。诗
若胜过音乐就必须取代
空洞的天堂及其颂歌,
我们自身在诗中也必须取代它们,
即便你的吉他呕哑嘲哳。
6
有一首曲子超出如我们所是的我们,
但什么都没有被蓝色吉他改变;
我们身在曲中犹如在空间,
但什么都没有改变,除了处所,
那些如其所是的事物的处所,
且仅有处所,当你在蓝色吉他上弹奏时
将它们那样放置,超出变化的范围,
被感知于一种最终的气氛;
在一个最终瞬间,就这样
艺术的思维仿佛终了,而同时[5]
上帝的思维是烟蒙蒙的露水。[6]
音乐即空间。蓝色吉他[7]
成为那些如其所是的事物的处所,
这吉他的诸感官的一大创作。
7
是太阳它分有我们的作品。[8]
月亮什么也不分有。它是一片海。
什么时候该让我来说说太阳,
说它是一片海;它什么都不分有;
太阳不再分有我们的作品
而大地上遍布着蠕动的人类,
机械甲虫从来不够温暖?
那我是不是该站在太阳里,像现在
我站在月亮里,并称之为善,[9]
那无玷的、慈悲的善,
超然于我们,超然于如其所是的事物?
不去成为太阳的一部分?而是远远
旁观,并称之为慈悲?
在蓝色吉他上琴弦冰冷。
8
鲜活、艳丽、浮华的天空,
湿淋淋的雷声滚滚轰隆,
清晨仍淹溺于夜色,
乌云里霞光狂乱,
一种沉重的感觉在冰冷和弦中
奋力迈向激昂的合唱,
在乌云中叫喊着,震怒于
空中那些金光的对立者——
我深知我这怠惰、铅滞的弹拨
如同在风中飘摇的理智;
然而正是它把风暴施加。
我将它拨响便撒手不管。
9
那色彩,那空中一片笼罩的
蓝,在其中,蓝色吉他
是一个形式,可描述但却艰深,
而我不过是一个佝偻的影子,
埋头于那箭直、静止的琴弦,[10]
一个待造之物的创造者;
那色彩如同一种思想长成于
某种情绪之中,如表演者身上的
悲剧长袍,一半是动作,一半
是台词,他的意义的礼服,那丝绸
浸染着他那些的感伤文辞,
他的舞台的风雨,以及他自身。
10
筑起红极的列柱。鸣响一口钟[11]
并敲打那些注满焊锡的空洞。[12]
在大街上抛洒传单,死者的遗嘱,
在封印里他们还庄严威武。[13]
还有那些美丽的长号——看啊[14]
他大驾光临,但谁都不相信,
所有人只相信所有人都相信的他,
一个乘坐豪华专车的异教徒。[15]
蓝色吉他上一片鼓声隆隆。
从尖塔俯身。高喊道,
“我在这里,敌手啊,[16]
我向你挑战,呜呜吹起油滑的长号,
但却怀着一点点苦痛
在心里,一点点苦痛,
序曲终为你的结局,[17]
这一碰就推翻人类和磐石。”
11
慢慢地常春藤在石头上
变成石头。女人变成
城市,孩子变成田野
而男人在波浪中变成大海。
正是和弦在作伪。
大海还击男人,
田野诱捕孩子,砖头
是一根草,所有飞虫都被捉拿,
无翅又枯干,但仍活生生的。
无非放大了不和谐音。
深深藏在那肚腹中时间的暗处,
时间在磐石上生长。
12
咚咚鼓,我来也。蓝色吉他
和我是一体。管弦乐团
在高堂上塞满趿拉着脚的人群
高如殿堂。那挤挤攘攘
呼旋的噪声,都说,会衰减
成他的夜半难寐时的呼吸。
我知道这种怯弱的呼吸。何处
是我的开始和结束?又是何处,
当我弹弄这东西,我能否捡起
那做出重大声明之物:
它本身并不是我然而
又必须是。它不能成为别的。
13
蓝色中的那些苍白侵入体[18]
是败坏的惨白……天哪,[19]
蓝色蓓蕾抑或黑漆漆的花朵。满足吧——[20]
扩展,弥散——满足于
无瑕的弱智的幻梦,
那蓝色世界的纹章中心,[21]
有一百层下巴的油滑的蓝,
情爱家的炽烈形容词……
14
先是一道,然后另一道,然后
一千道光在天空放射。
每一道既是星星又是天体;而白昼
是它们大气层中的财宝。
大海添补了它的褴褛色调。
岸滨是沉沉浓雾的堤界。
有人说德国大吊灯——
一支蜡烛就能照亮全世界。[22]
它使之清晰。即便正午
它也在本质性的黑暗中闪耀。
夜晚,它照亮水果和甜酒,
书籍和面包,事物如其所是,
在一种明暗法中
让人坐下来弹奏蓝色吉他。
15
毕加索的这幅画,这“累累的
毁坏”,我们自身的一幅绘画,[23]
如今,竟成了我们社会的一个图景?
我是不是坐在这里,奇形怪状,像剥壳鸡蛋,
想抓住“再见,丰收月,”[24]
却看不见丰收也看不见月?
如其所是的事物都已经被毁掉了。
那我呢?我是不是一个死人
坐在羹馊炙冷的桌旁?
我的思想只是回忆,不是活的?
地板上的那块污点,是酒渍还是血渍,
不管是什么,是不是我流的?
16
大地不是土地而是一块石头,
不是一个母亲在人倒下的时候会抱起他们,[25]
而是石头,像一块石头,不:不是
母亲,而是压迫者,就像
一个压迫者忌恨着他们的死亡,
如同他们活的时候它忌恨他们的活。[26]
要活在战场,要在战场活,
要劈斩那阴郁的琴瑟,[27]
要改进耶路撒冷的下水道,
要给各种祥云光环通电——
把蜂蜜献于祭坛然后死吧,
你们这些内心苦楚的热爱者。
17
此人有一个模子。却没有
它的兽。亦即在天国[28]
所说的灵魂、精神。它是
一只兽。在蓝色吉他上——
它的爪子提呈,它的獠牙
讲述它的荒野生活。
蓝色吉他是一个模子?就像外壳?
嗯,你看北风劲吹[29]
一管号角,它的凯旋曲乃是
由毛毛虫谱写在麦秸上。[30]
18
在一场梦中(且称之为梦),
我可以相信,当着对象面前,
梦已非梦,而是一物,
如其所是的事物,当蓝色吉他
经过某些夜晚的长久弹拨
终于触到了种种感觉,与手无关,[31]
而是那些感觉本身触到了
风之语。或如阳光显现,[32]
像在悬崖镜照中的光芒,
从一片先前之海冉冉升起。[33]
19
但愿我能将那怪兽提炼为
我自身,然后让我自身
化身那怪兽,而不仅作为它的
部分,不仅是一个怪兽般的琴手
弹奏它的某一把怪兽弦琴,不是
孤身一人,而是提炼了怪兽并成为它,
分为两者,这两者又是一体,
同时弹奏那怪兽又弹奏我自身,
抑或,最好别要弹我了,
而是弹奏它的智慧,
作为弦琴里的雄狮,
在狮子被锁闭于石头之前。
20
生命之中都有些什么,除了某人的观念,
好空气啊,好朋友,生命之中都有些什么?
观念就是我所信赖的吗?
好空气啊,我唯一的朋友,信赖,
信赖会成为兄弟,满怀
挚爱,信赖会成为朋友,
比我唯一的朋友更友善,
好空气啊。苍白贫乏、苍白贫乏的吉他……
21
所有神明的替代者:
这位自我,不是那种黄金自我,高慢,[34]
孤清,某人的宏大投影,
身体的主宰,俯视着,
就像现在,被奉为至高,
丘科鲁瓦山的影子[35]
在一个更无垠的天国,高慢,
孤清,主宰着土地并主宰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最高主宰。
某人的自我,以及某人的土地上的群山,
没有影子,没有夸大,
血肉,骨骼,尘土,石头。
22
诗是一首诗的主题,
从此处这首诗出发并
向此处回返。在两者之间,
出发和回返之间,存在
一片现实上的空缺,
事物如其所是。姑且称之吧。
但这些是孤立的吗?是不是
一个留给这首诗的空缺,让它在其中
获得它的真实显现,太阳的绿,
云霞的红,大地有感情,天空会思考?
从中它获取。抑或它给予,
在那万有中的交互往来。
23
有几种最终解答,好像二重奏
与承办方联袂:一个声音在云端,[36]
另一个在地上,一个是以太
之音,另一个有美酒之香,
以太之音大盛,承办方
歌声渐强并在雪中
呼唤着花环,那云端上的声音
泰然终止,随后
那咕噜的呼吸泰然终止,
想象与真实,思想
与真理,《诗与真》,所有[37]
困惑都解答了,如一句副歌
已被持续弹奏一年又一年,
思虑着如其所是的事物的本质。[38]
24
一首诗就像在烂泥中发现的
一本祈祷书,它写给一个年轻人,
一个最渴求此书的学者,
就是这一本,抑或,一页,
或至少一句,一个成语,
生命之鹰,用拉丁文:
认识吧;这本祈祷书写给沉思的观看。
要面对那只鹰眼,要畏缩的
不是对那眼睛,而是对它的欢乐。
我演奏。但这是我心中所想。
25
他将世界捧到鼻头上
然后如此这般用力一擤。[39]
他那些长袍和符号,哎咿呀——
然后如此那般捻动事物。
阴森如杉树林,如液态的猫
在草丛中无声地流过。
它们并不知道草也有轮转。
猫咪生猫咪而草却变白,
世界生诸世界,哎呀,如此这般:
草变绿然后草又变白。
而鼻子是永恒的,如此那般。
如其曾是之物,如其所是之物,
如其将是之物也终有其是……
一根肥拇指打响哎咿呀。
26
在他的想象中世界涤荡,
世界是一个岸滨,不论声音或形式
或光亮,辞行的遗迹,
礁石,在骊歌的回响中,
往其间他的想象返回,
从其间它又加速,如空中的坝,
云中堆垒的沙,如巨人在抗击
那嗜血如命的字母表:[40]
蜂拥的思想,蜂拥的梦,
遥不可及的乌托邦。
一座巍峨如山的音乐却始终
仿佛要倒塌要消逝的样子。
27
正是大海刷白了屋顶。[41]
大海在冬气里浮游。
正是大海为北风所造。
大海在白雪中飘。
这份阴沉乃是大海的黑。
地理家和哲学家们,
请看。若非那一杯苦水,
若非屋檐上的冰凌——
大海便是某种嘲弄。
冰山布景在讽刺
一个无法成为自身的魔鬼,[42]
只好来回变换那变换的场面。
28
在这个世界我是土著,
并在其中思考像一个土著那样,
耶稣啊,却不是一个有心灵的土著[43]
在思考我的所谓自己的思想,
土著,世界中的一个土著,
并像一个土著那样在其中思考。
它无法具有一个心灵,波浪
之中有汪汪的水草在荡漾
然而又静止如一张照片,
风之中有僵死的枯叶飞扬。
在此处我吸纳更深邃的力
并如我所是,我言我行,
事物皆如我思其所是
亦如我在蓝色吉他上的言其所是。
29
在主座堂,我坐在那儿,独自,
阅读一本单薄的《评论》然后说,
“拱劵下的这种品味
与传统和节庆是相对立的。
若超出主座堂,在外界,
就以结婚喜歌做平衡。
也就是要坐下要把样样事物平衡
平啊平啊平到一个稳定点,
要说它像一个面具,
就要说它也像另一个,
要知道平衡并不是完全停止,
要知道面具总是古怪的,尽管很像。”
形状都错了,声音都假了。
钟声都成了公牛们一片嘶吼。[44]
然而方济会的大人从来不曾
比这一面丰饶的镜子更显出自身。
30
据此我将演化出一个人。
他的本质乃是:老木偶,[45]
他的披肩迎风悬挂,
像舞台上的一件东西,飞扬着,
他的雄姿已研究了几个世纪。[46]
最终,无论他风度如何,他的眼睛
盯紧一根电杆的十字梁上[47]
支撑的那些沉沉线缆,一路吊过
氧化街,庸常的郊区,[48]
整个分期付款已缴清了一半。
活门如一片珠圆玉润的响板
从机器上方的烟囱盖子吐焰喷云。
看哪,氧化街是种子[49]
掉落于这枚琥珀余烬之豆荚,[50]
氧化街是火的熏烟,
氧化街是奥林匹亚。
31
雉鸡的一觉睡得好长好懒呀……[51]
雇主和雇员在争辩,
争斗,争解他们的滑稽事务。
泡腾的太阳要泡腾起来了,
春光焕发,雄鸟尖啼。
雇主和雇员都该听见了
然后继续他们的事务。啼鸣声
只会折腾那些树丛。此地,
没有场所给一只云雀在心灵,
在天空博物馆里站定。那只雄鸟[52]
将抓牢着入睡。清晨不是太阳,
它就是这样一种神经状态,
仿佛一个鲁钝的琴手攥住了
蓝色吉他的妙趣。
它必然决然地是这样一首狂想曲,
如其所是的事物的狂想曲。
32
抛开那些光照,那些定义,
然后再说说你在黑暗中的所见吧,
它到底是这个还是那个,
请不要再用那些烂名词了。
你怎能一边在那空间走动一边又
毫不知晓那空间里的疯狂,
毫不知晓它那些诙谐的生殖?[53]
把那些光照抛开。任何东西都不必
隔在你和你采取的那些形状之间,
既然形状的硬壳已被摧毁。
如你所是的你?你就是你自己。
蓝色吉他会给你惊喜。
33
那一代人的梦想,被贬斥
于烂泥,于星期一的污秽的光中,[54]
那就是它,他们所知的唯一的梦想,
时间走到了它的最后一段,再也没有时间
会重临,只有两个梦想争吵不休。
此处有将来之时间的面包,
此处有它的实际的石头。这面包
会成为我们的面包,这石头会成为
我们的床铺并让我们在夜里安睡。
我们会在白日里遗忘,除非
在某些时刻,我们选择去弹奏
那想象的青松,想象的蓝鹊。[55]
罗 池 / 译
出生于波兰的作家伊娃·霍夫曼[6],在她对语言丢失和文化重建的经典描述,即《迷失在翻译》中谈到她的移民经历:她从有着浓密的、意味深长的光辉的家乡克拉科夫,迁居到1959年的那片光线稀少而又单薄的城市温哥华。她说,她所思念的浓密和光辉部分是由于物理空间的作用——温哥华房子特殊的内部结构“很单调,缺乏想象力”。“没有什么把一座房子内聚起来,让它有一种隐私感,或深度感——内在感。”在此之外是语言的问题。在加拿大上学时,她和妹妹被重新起名,而原初的名字即使被说出来时也发音不同。“我们名字的扭曲,”她告诉我们,“让它们离我们有一段小小的距离——但这是抽象妖怪进入的一个缺口。”这些新的称谓,我们自己还不能叫出的称谓,不属于我们。它们是识别标签,空洞的符号指向那些碰巧是我妹妹和我自己的东西……我正在成为,”她继续说,“一种结构主义智识活生生的化身:我不由自主明白了,词语就是它们本身。但这是一种可怕的知识……我没有内在的语言……言词的模糊覆盖了这些人的脸,他们的手势有一种雾。”
霍夫曼的这一说法是对语言丧失和语言自然的一种非凡描述。它充满敏感和智力。她告诉我们,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说,能指已脱离了所指。意指着某个事物的某种声音正被痛苦地分离,从它代表的那个事物被撕下:另一个单词正在取代它,随之而来不仅有字典的重量,还有聚拢的经验的庞大吨位:实践的、事务的、关联的,想象的和梦想的,然而没有一部分是她的。
当我们这四口之家在1956年12月作为难民抵达英国时,只有我的父亲说些英语,他讲它合情合理,因为他充当其他难民团体的翻译。在军营停留了几天后,我们搬到了肯特海岸的韦斯特盖特,而找到了我们的能指对应的、但我们没有直接经验的所指。首先是大海。我们中没人见过一个大海,尽管我们确实有“tenger”这个词,它的意思是“海”。“tenger”是一个从故事和神话传说、别人的谈话、电影获得的词:它有一组我们没直接体验过的意义。把我们的旧词汇换成一套新的经验自然需要时间:因而,英国茶并非完全意味着茶,所以英国面包就并非完全意味着“kenyér”[7] 。因为我们接收的茶和面包并不是我们过去习惯的。乔治·斯坦纳在《巴别塔之后》中谈到了这一点,他谈到甚至沟通语言对于经验是如何的不充分:“brot”和“pain”[8]并不是单纯无变化的对应物。这不只是说,在德国和法国你会得到不同种类的面包,而且是说这些面包还带来历史、文化和联系的复杂辎重。
家庭的决定是尽可能快地学会英语。我和我弟弟突然不再听匈牙利语了。我们听到的是我们父母的蹩脚英语、我们的淡季寄宿公寓房东和他太太的本土英语和在商店、办公室和街上的人们的英语。
不是说我多多少少记得这件事。一切都已过去。这是一种创伤性的转变。我的弟弟整整三个月不说话。我英语学得很快,但对这个过程已没有记忆。这可能是因为我一时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记录这一经验:你不能记录,你就不能探索或界定。学习和遗忘的时期是一片空白;雾太浓了,你既不能回首,也不能前望。比伊娃·霍夫曼的模糊言语更糟的是,这是一场完全无法理解的英国黄色浓雾。这种雾的碎片和雾气继续笼罩了多年:今天依然如此。我猜想我早先去世的母亲从未完全摆脱过它。
单调,可怕的知识,抽象的妖怪:伊娃·霍夫曼的术语。词语是无生命的石块,充满了喧哗与骚动,却了无意义;积木和石头,比没有意义的东西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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