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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文斯《蓝色吉他手》

Wallace Stevens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蓝色吉他手


那人一头埋在他的吉他上, 

像个剪毛工。那一日绿油油的。[1] 


人们说,“你有一把蓝色吉他, 

但你不懂弹奏事物如其所是的方法。”[2] 


那人答道,“如其所是的事物 

在蓝色吉他上已发生变化。” 


人们又说,“那就弹一曲吧,但必须 

既高于我们,又仍是我们自身, 


这首曲子要通过你的蓝色吉他 

把如其所是的事物表现得分毫不差。” 



我无法带来一个完满的世界, 

哪怕我已竭力将它缝补。[3] 


我歌唱英雄的头颅,他大大的眼睛 

和美髯的铜像,但却不是一个人, 


哪怕我已竭力将他缝补 

并借他达到近乎于人的程度。 


如果弹小夜曲只能近乎于人, 

因而,失掉了如其所是的事物, 


可以说是这支小夜曲 

只讲到一个人在弹蓝色吉他。 



啊,但要弹奏那第一位的人,[4] 

要把匕首捅进他的胸膛, 


要把他的脑子摆上台面, 

剔出那些辛辣的颜色, 


要把他的思想钉在大门两边, 

它的翅膀就向着雨雪宽宽地伸开, 


要敲出他活生生的嘿嘿哈哈, 

要踢它踏它,变它成真它, 


要砰砰从一片野蛮的蓝把它撞响, 

叮当那琴弦的金属…… 



这就是生命了,那么:如其所是的事物呢? 

它在蓝色吉他上挑选它的路。 


万万千千的人都在一根弦上? 

他们所有方面都囊括其间, 


所有的方面,无论对错, 

所有的方面,无论强弱? 


种种情感的亢狂慷喟的慨叹, 

像飞虫在秋风里一片嗡嘤, 


这就是生命,那么:如其所是的事物, 

蓝色吉他上的这一片嗡嘤。 



不要跟我们说诗歌有多伟大, 

或地底下那些扑朔的磷火, 


或一点点微光之上的宏伟穹窿。 

我们的太阳里没有阴影, 


白日是欲望,夜晚是睡眠。 

无论哪里都没有阴影。 


对于我们,大地平旷而赤裸。 

也不会有阴影。诗 


若胜过音乐就必须取代 

空洞的天堂及其颂歌, 


我们自身在诗中也必须取代它们, 

即便你的吉他呕哑嘲哳。 



有一首曲子超出如我们所是的我们, 

但什么都没有被蓝色吉他改变; 


我们身在曲中犹如在空间, 

但什么都没有改变,除了处所, 


那些如其所是的事物的处所, 

且仅有处所,当你在蓝色吉他上弹奏时 


将它们那样放置,超出变化的范围, 

被感知于一种最终的气氛; 


在一个最终瞬间,就这样 

艺术的思维仿佛终了,而同时[5] 


上帝的思维是烟蒙蒙的露水。[6] 

音乐即空间。蓝色吉他[7] 


成为那些如其所是的事物的处所, 

这吉他的诸感官的一大创作。 



是太阳它分有我们的作品。[8] 

月亮什么也不分有。它是一片海。 


什么时候该让我来说说太阳, 

说它是一片海;它什么都不分有; 


太阳不再分有我们的作品 

而大地上遍布着蠕动的人类, 


机械甲虫从来不够温暖? 

那我是不是该站在太阳里,像现在 


我站在月亮里,并称之为善,[9] 

那无玷的、慈悲的善, 


超然于我们,超然于如其所是的事物? 

不去成为太阳的一部分?而是远远 


旁观,并称之为慈悲? 

在蓝色吉他上琴弦冰冷。 



鲜活、艳丽、浮华的天空, 

湿淋淋的雷声滚滚轰隆, 


清晨仍淹溺于夜色, 

乌云里霞光狂乱, 


一种沉重的感觉在冰冷和弦中 

奋力迈向激昂的合唱, 


在乌云中叫喊着,震怒于 

空中那些金光的对立者—— 


我深知我这怠惰、铅滞的弹拨 

如同在风中飘摇的理智; 


然而正是它把风暴施加。 

我将它拨响便撒手不管。 



那色彩,那空中一片笼罩的 

蓝,在其中,蓝色吉他 


是一个形式,可描述但却艰深, 

而我不过是一个佝偻的影子, 


埋头于那箭直、静止的琴弦,[10] 

一个待造之物的创造者; 


那色彩如同一种思想长成于 

某种情绪之中,如表演者身上的 


悲剧长袍,一半是动作,一半 

是台词,他的意义的礼服,那丝绸 


浸染着他那些的感伤文辞, 

他的舞台的风雨,以及他自身。 



10 

筑起红极的列柱。鸣响一口钟[11] 

并敲打那些注满焊锡的空洞。[12] 


在大街上抛洒传单,死者的遗嘱, 

在封印里他们还庄严威武。[13] 


还有那些美丽的长号——看啊[14] 

他大驾光临,但谁都不相信, 


所有人只相信所有人都相信的他, 

一个乘坐豪华专车的异教徒。[15] 


蓝色吉他上一片鼓声隆隆。 

从尖塔俯身。高喊道, 


“我在这里,敌手啊,[16] 

我向你挑战,呜呜吹起油滑的长号, 


但却怀着一点点苦痛 

在心里,一点点苦痛, 


序曲终为你的结局,[17] 

这一碰就推翻人类和磐石。” 



11 

慢慢地常春藤在石头上 

变成石头。女人变成 


城市,孩子变成田野 

而男人在波浪中变成大海。 


正是和弦在作伪。 

大海还击男人, 


田野诱捕孩子,砖头 

是一根草,所有飞虫都被捉拿, 


无翅又枯干,但仍活生生的。 

无非放大了不和谐音。 


深深藏在那肚腹中时间的暗处, 

时间在磐石上生长。 



12 

咚咚鼓,我来也。蓝色吉他 

和我是一体。管弦乐团 


在高堂上塞满趿拉着脚的人群 

高如殿堂。那挤挤攘攘 


呼旋的噪声,都说,会衰减 

成他的夜半难寐时的呼吸。 


我知道这种怯弱的呼吸。何处 

是我的开始和结束?又是何处, 


当我弹弄这东西,我能否捡起 

那做出重大声明之物: 


它本身并不是我然而 

又必须是。它不能成为别的。 



13 

蓝色中的那些苍白侵入体[18] 

是败坏的惨白……天哪,[19] 


蓝色蓓蕾抑或黑漆漆的花朵。满足吧——[20] 

扩展,弥散——满足于 


无瑕的弱智的幻梦, 

那蓝色世界的纹章中心,[21] 


有一百层下巴的油滑的蓝, 

情爱家的炽烈形容词…… 



14 

先是一道,然后另一道,然后 

一千道光在天空放射。 


每一道既是星星又是天体;而白昼 

是它们大气层中的财宝。 


大海添补了它的褴褛色调。 

岸滨是沉沉浓雾的堤界。 


有人说德国大吊灯—— 

一支蜡烛就能照亮全世界。[22] 


它使之清晰。即便正午 

它也在本质性的黑暗中闪耀。 


夜晚,它照亮水果和甜酒, 

书籍和面包,事物如其所是, 


在一种明暗法中 

让人坐下来弹奏蓝色吉他。 



15 

毕加索的这幅画,这“累累的 

毁坏”,我们自身的一幅绘画,[23] 


如今,竟成了我们社会的一个图景? 

我是不是坐在这里,奇形怪状,像剥壳鸡蛋, 


想抓住“再见,丰收月,”[24] 

却看不见丰收也看不见月? 


如其所是的事物都已经被毁掉了。 

那我呢?我是不是一个死人 


坐在羹馊炙冷的桌旁? 

我的思想只是回忆,不是活的? 


地板上的那块污点,是酒渍还是血渍, 

不管是什么,是不是我流的? 



16 

大地不是土地而是一块石头, 

不是一个母亲在人倒下的时候会抱起他们,[25] 


而是石头,像一块石头,不:不是 

母亲,而是压迫者,就像 


一个压迫者忌恨着他们的死亡, 

如同他们活的时候它忌恨他们的活。[26] 


要活在战场,要在战场活, 

要劈斩那阴郁的琴瑟,[27] 


要改进耶路撒冷的下水道, 

要给各种祥云光环通电—— 


把蜂蜜献于祭坛然后死吧, 

你们这些内心苦楚的热爱者。 



17 

此人有一个模子。却没有 

它的兽。亦即在天国[28] 


所说的灵魂、精神。它是 

一只兽。在蓝色吉他上—— 


它的爪子提呈,它的獠牙 

讲述它的荒野生活。 


蓝色吉他是一个模子?就像外壳? 

嗯,你看北风劲吹[29] 


一管号角,它的凯旋曲乃是 

由毛毛虫谱写在麦秸上。[30] 



18 

在一场梦中(且称之为梦), 

我可以相信,当着对象面前, 


梦已非梦,而是一物, 

如其所是的事物,当蓝色吉他 


经过某些夜晚的长久弹拨 

终于触到了种种感觉,与手无关,[31] 


而是那些感觉本身触到了 

风之语。或如阳光显现,[32] 


像在悬崖镜照中的光芒, 

从一片先前之海冉冉升起。[33] 



19 

但愿我能将那怪兽提炼为 

我自身,然后让我自身 


化身那怪兽,而不仅作为它的 

部分,不仅是一个怪兽般的琴手 


弹奏它的某一把怪兽弦琴,不是 

孤身一人,而是提炼了怪兽并成为它, 


分为两者,这两者又是一体, 

同时弹奏那怪兽又弹奏我自身, 


抑或,最好别要弹我了, 

而是弹奏它的智慧, 


作为弦琴里的雄狮, 

在狮子被锁闭于石头之前。 



20 

生命之中都有些什么,除了某人的观念, 

好空气啊,好朋友,生命之中都有些什么? 


观念就是我所信赖的吗? 

好空气啊,我唯一的朋友,信赖, 


信赖会成为兄弟,满怀 

挚爱,信赖会成为朋友, 


比我唯一的朋友更友善, 

好空气啊。苍白贫乏、苍白贫乏的吉他…… 



21 

所有神明的替代者: 

这位自我,不是那种黄金自我,高慢,[34] 


孤清,某人的宏大投影, 

身体的主宰,俯视着, 


就像现在,被奉为至高, 

丘科鲁瓦山的影子[35] 


在一个更无垠的天国,高慢, 

孤清,主宰着土地并主宰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最高主宰。 

某人的自我,以及某人的土地上的群山, 


没有影子,没有夸大, 

血肉,骨骼,尘土,石头。 



22 

诗是一首诗的主题, 

从此处这首诗出发并 


向此处回返。在两者之间, 

出发和回返之间,存在 


一片现实上的空缺, 

事物如其所是。姑且称之吧。 


但这些是孤立的吗?是不是 

一个留给这首诗的空缺,让它在其中 


获得它的真实显现,太阳的绿, 

云霞的红,大地有感情,天空会思考? 


从中它获取。抑或它给予, 

在那万有中的交互往来。 



23 

有几种最终解答,好像二重奏 

与承办方联袂:一个声音在云端,[36] 


另一个在地上,一个是以太 

之音,另一个有美酒之香, 


以太之音大盛,承办方 

歌声渐强并在雪中 


呼唤着花环,那云端上的声音 

泰然终止,随后 


那咕噜的呼吸泰然终止, 

想象与真实,思想 


与真理,《诗与真》,所有[37] 

困惑都解答了,如一句副歌 


已被持续弹奏一年又一年, 

思虑着如其所是的事物的本质。[38] 



24 

一首诗就像在烂泥中发现的 

一本祈祷书,它写给一个年轻人, 


一个最渴求此书的学者, 

就是这一本,抑或,一页, 


或至少一句,一个成语, 

生命之鹰,用拉丁文: 


认识吧;这本祈祷书写给沉思的观看。 

要面对那只鹰眼,要畏缩的 


不是对那眼睛,而是对它的欢乐。 

我演奏。但这是我心中所想。 



25 

他将世界捧到鼻头上 

然后如此这般用力一擤。[39] 


他那些长袍和符号,哎咿呀—— 

然后如此那般捻动事物。 


阴森如杉树林,如液态的猫 

在草丛中无声地流过。 


它们并不知道草也有轮转。 

猫咪生猫咪而草却变白, 


世界生诸世界,哎呀,如此这般: 

草变绿然后草又变白。 


而鼻子是永恒的,如此那般。 

如其曾是之物,如其所是之物, 


如其将是之物也终有其是…… 

一根肥拇指打响哎咿呀。 



26 

在他的想象中世界涤荡, 

世界是一个岸滨,不论声音或形式 


或光亮,辞行的遗迹, 

礁石,在骊歌的回响中, 


往其间他的想象返回, 

从其间它又加速,如空中的坝, 


云中堆垒的沙,如巨人在抗击 

那嗜血如命的字母表:[40] 


蜂拥的思想,蜂拥的梦, 

遥不可及的乌托邦。 


一座巍峨如山的音乐却始终 

仿佛要倒塌要消逝的样子。 



27 

正是大海刷白了屋顶。[41] 

大海在冬气里浮游。 


正是大海为北风所造。 

大海在白雪中飘。 


这份阴沉乃是大海的黑。 

地理家和哲学家们, 


请看。若非那一杯苦水, 

若非屋檐上的冰凌—— 


大海便是某种嘲弄。 

冰山布景在讽刺 


一个无法成为自身的魔鬼,[42] 

只好来回变换那变换的场面。 



28 

在这个世界我是土著, 

并在其中思考像一个土著那样, 


耶稣啊,却不是一个有心灵的土著[43] 

在思考我的所谓自己的思想, 


土著,世界中的一个土著, 

并像一个土著那样在其中思考。 


它无法具有一个心灵,波浪 

之中有汪汪的水草在荡漾 


然而又静止如一张照片, 

风之中有僵死的枯叶飞扬。 


在此处我吸纳更深邃的力 

并如我所是,我言我行, 


事物皆如我思其所是 

亦如我在蓝色吉他上的言其所是。 



29 

在主座堂,我坐在那儿,独自, 

阅读一本单薄的《评论》然后说, 


“拱劵下的这种品味 

与传统和节庆是相对立的。 


若超出主座堂,在外界, 

就以结婚喜歌做平衡。 


也就是要坐下要把样样事物平衡 

平啊平啊平到一个稳定点, 


要说它像一个面具, 

就要说它也像另一个, 


要知道平衡并不是完全停止, 

要知道面具总是古怪的,尽管很像。” 


形状都错了,声音都假了。 

钟声都成了公牛们一片嘶吼。[44] 


然而方济会的大人从来不曾 

比这一面丰饶的镜子更显出自身。 



30 

据此我将演化出一个人。 

他的本质乃是:老木偶,[45] 


他的披肩迎风悬挂, 

像舞台上的一件东西,飞扬着, 


他的雄姿已研究了几个世纪。[46] 

最终,无论他风度如何,他的眼睛 


盯紧一根电杆的十字梁上[47] 

支撑的那些沉沉线缆,一路吊过 


氧化街,庸常的郊区,[48] 

整个分期付款已缴清了一半。 


活门如一片珠圆玉润的响板 

从机器上方的烟囱盖子吐焰喷云。 


看哪,氧化街是种子[49] 

掉落于这枚琥珀余烬之豆荚,[50] 


氧化街是火的熏烟, 

氧化街是奥林匹亚。 



31 

雉鸡的一觉睡得好长好懒呀……[51] 

雇主和雇员在争辩, 


争斗,争解他们的滑稽事务。 

泡腾的太阳要泡腾起来了, 


春光焕发,雄鸟尖啼。 

雇主和雇员都该听见了 


然后继续他们的事务。啼鸣声 

只会折腾那些树丛。此地, 


没有场所给一只云雀在心灵, 

在天空博物馆里站定。那只雄鸟[52] 


将抓牢着入睡。清晨不是太阳, 

它就是这样一种神经状态, 


仿佛一个鲁钝的琴手攥住了 

蓝色吉他的妙趣。 


它必然决然地是这样一首狂想曲, 

如其所是的事物的狂想曲。 



32 

抛开那些光照,那些定义, 

然后再说说你在黑暗中的所见吧, 


它到底是这个还是那个, 

请不要再用那些烂名词了。 


你怎能一边在那空间走动一边又 

毫不知晓那空间里的疯狂, 


毫不知晓它那些诙谐的生殖?[53] 

把那些光照抛开。任何东西都不必 


隔在你和你采取的那些形状之间, 

既然形状的硬壳已被摧毁。 


如你所是的你?你就是你自己。 

蓝色吉他会给你惊喜。 



33 

那一代人的梦想,被贬斥 

于烂泥,于星期一的污秽的光中,[54] 


那就是它,他们所知的唯一的梦想, 

时间走到了它的最后一段,再也没有时间 


会重临,只有两个梦想争吵不休。 

此处有将来之时间的面包, 


此处有它的实际的石头。这面包 

会成为我们的面包,这石头会成为 


我们的床铺并让我们在夜里安睡。 

我们会在白日里遗忘,除非 


在某些时刻,我们选择去弹奏 

那想象的青松,想象的蓝鹊。[55] 


罗 池 / 译 



  出生于波兰的作家伊娃·霍夫曼[6],在她对语言丢失和文化重建的经典描述,即《迷失在翻译》中谈到她的移民经历:她从有着浓密的、意味深长的光辉的家乡克拉科夫,迁居到1959年的那片光线稀少而又单薄的城市温哥华。她说,她所思念的浓密和光辉部分是由于物理空间的作用——温哥华房子特殊的内部结构“很单调,缺乏想象力”。“没有什么把一座房子内聚起来,让它有一种隐私感,或深度感——内在感。”在此之外是语言的问题。在加拿大上学时,她和妹妹被重新起名,而原初的名字即使被说出来时也发音不同。“我们名字的扭曲,”她告诉我们,“让它们离我们有一段小小的距离——但这是抽象妖怪进入的一个缺口。”这些新的称谓,我们自己还不能叫出的称谓,不属于我们。它们是识别标签,空洞的符号指向那些碰巧是我妹妹和我自己的东西……我正在成为,”她继续说,“一种结构主义智识活生生的化身:我不由自主明白了,词语就是它们本身。但这是一种可怕的知识……我没有内在的语言……言词的模糊覆盖了这些人的脸,他们的手势有一种雾。” 

  霍夫曼的这一说法是对语言丧失和语言自然的一种非凡描述。它充满敏感和智力。她告诉我们,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说,能指已脱离了所指。意指着某个事物的某种声音正被痛苦地分离,从它代表的那个事物被撕下:另一个单词正在取代它,随之而来不仅有字典的重量,还有聚拢的经验的庞大吨位:实践的、事务的、关联的,想象的和梦想的,然而没有一部分是她的。 

  当我们这四口之家在1956年12月作为难民抵达英国时,只有我的父亲说些英语,他讲它合情合理,因为他充当其他难民团体的翻译。在军营停留了几天后,我们搬到了肯特海岸的韦斯特盖特,而找到了我们的能指对应的、但我们没有直接经验的所指。首先是大海。我们中没人见过一个大海,尽管我们确实有“tenger”这个词,它的意思是“海”。“tenger”是一个从故事和神话传说、别人的谈话、电影获得的词:它有一组我们没直接体验过的意义。把我们的旧词汇换成一套新的经验自然需要时间:因而,英国茶并非完全意味着茶,所以英国面包就并非完全意味着“kenyér”[7] 。因为我们接收的茶和面包并不是我们过去习惯的。乔治·斯坦纳在《巴别塔之后》中谈到了这一点,他谈到甚至沟通语言对于经验是如何的不充分:“brot”和“pain”[8]并不是单纯无变化的对应物。这不只是说,在德国和法国你会得到不同种类的面包,而且是说这些面包还带来历史、文化和联系的复杂辎重。 

  家庭的决定是尽可能快地学会英语。我和我弟弟突然不再听匈牙利语了。我们听到的是我们父母的蹩脚英语、我们的淡季寄宿公寓房东和他太太的本土英语和在商店、办公室和街上的人们的英语。 

  不是说我多多少少记得这件事。一切都已过去。这是一种创伤性的转变。我的弟弟整整三个月不说话。我英语学得很快,但对这个过程已没有记忆。这可能是因为我一时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记录这一经验:你不能记录,你就不能探索或界定。学习和遗忘的时期是一片空白;雾太浓了,你既不能回首,也不能前望。比伊娃·霍夫曼的模糊言语更糟的是,这是一场完全无法理解的英国黄色浓雾。这种雾的碎片和雾气继续笼罩了多年:今天依然如此。我猜想我早先去世的母亲从未完全摆脱过它。 

  单调,可怕的知识,抽象的妖怪:伊娃·霍夫曼的术语。词语是无生命的石块,充满了喧哗与骚动,却了无意义;积木和石头,比没有意义的东西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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