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坦纳·布拉奇诗3首

史坦纳·布拉奇（Steinar Bragi），1975年生于冰岛的瑞佳维克（Reykjavík），拥有冰岛大学比较文学与哲学的学士学位。他出版过四本诗集：1998年的《黑洞》，1999年的《眼药水》，2001年的《躺下吧，小木偶》，以及2005年的《出口》。他于2000年发表了他的第一本小说《塔》，接着又于2002年发表《焦虑娃娃》，两本书都得到相当不错的评价。他新近完成的小说《阳光族群》于2004年出版。

史坦纳．布拉奇被认为是冰岛「新浪潮」文学的代表人物——「新」指的是作家年纪轻；「浪潮」指的是作家数量多；称之为「新浪潮」，因为他们开创新的视野，在主流文化传承的价值之外，还加入了国际流行文化的影响。史坦纳．布拉奇的诗作特质是运用具体但诡异怪诞的意象，以强烈的情感和苦涩的意识流手法呈现。他目前居住在苏格兰。

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觉，我找来了这间娃娃屋，和它一起躺在床上，拉开床单盖在我和屋子的身上，创造出一个四面封闭的小世界，对那四个娃娃而言那就是全世界了，他们坐在厨房里吃早餐，我的手电筒的光就是太阳。吃完早餐之后，那对夫妻——一名男孩和一名女孩——走到二楼的房间，坐在一块干硬的面包上，而老人和老妇人则离开厨房，走进起居室，坐在一片柔软的莴苣上。我的头在大厅里面，我看着他们穿越门廊，他们试着把很重的原子朝光速搬动，把质子和中子的核弄平以制造血浆，一块用夸克和胶子组成的肥皂。

一整天这对老夫妇都在进行高速实验，二楼的夫妇很害怕，在房子震动时哭喊，有时还发出单调的沉吟声。不久，手电筒绕行屋子一圈，先是微光，然后光熄灭，然后是一片漆黑。四下无声，除了高速机器的呼吸，夸克和胶子所发出的喃喃声和刺耳声，而那对夫妇互相依偎耳语，企图跳窗或攀下阳台逃走，却做不到；他们被困在里面，当实验成功、血浆制成之时，他们将会死亡，世界也将灭绝。男孩开始为了女孩有多渺小和悲惨而和她争吵，女孩又哭了一会儿，然后告诉他她爱他；男孩走下楼去，和老人为了机器的操控而大打出手，但在老妇人的协助之下，他被打败了；女孩从上面被带了下来，拖进起居室，男孩和女孩被放入高速机器撕扯解体。

地狱

当我第一次站在我现任女友A的面前，我便看到——在瞬间，在她的表情上，从她的态度举止——这事情早已注定。当时是晚上，我们站在酒吧的入口处，数小时后，会有某个人引介我们认识，当城市上方的天空白光耀眼，转成暗红色，而她先前留在人行道上的的影子，缩成一条线，然后一个点，然后消失在她体内。我理解到我是如何简慢地，直到现在，在她的生活的背后度过我的日子，我一直无能靠近她的生活，但在某一刻——朦胧的，在某个朦胧的地方，我们决定明确地在那里相遇，然后，从那时起，一起穿行过地狱。

她伸出手，说了一些话，我却开始颤抖，默默无语地盯视她的眼睛，而在表面上，在瞪视中，我知道她并没有与我感应——不知道她的生活将有所改变，但是再往下，在黑暗中，是一个类似山脊轮廓的形状，在红色天空烘托下呈墨黑色，在下方，我们从一个洞穴走出，洞穴在我门背后关闭，我们在地狱里头。

木 兰 诗

北朝乐府中最突出的作品《木兰诗》是鼓角横吹曲中独有的篇幅较长的叙事歌辞。它和《孔雀东南飞》一起，堪称乐府诗中的“双璧”。《孔雀东南飞》写哀艳感人的爱情悲剧，而《木兰诗》是一曲传奇式的女性英雄的赞歌。

关于《木兰诗》的创作时代，前人曾有讨论，主要有北朝和唐代两种说法。另外，古代又有传说为曹植所作者，这自然不可信。现在文学史家大多肯定它是北朝的作品，最有力的证据是它被记录于陈释智匠《古今乐录》中，而《古今乐录》是僧智匠于陈光大二年（568）撰录的。《木兰诗》既经著录，则产生于陈光大二年前是无法怀疑的。北朝民风强悍，连女子也不例外。《李波小妹歌》写道：“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这个李雍容骑马快如飞蓬，左右张弓，发必中的，技艺精强，说明能骑惯射在北朝女子中确是不乏其人。《木兰诗》出现于这一时代不仅可能，而且是十分自然的。

这首歌辞古今不少选本都题作《木兰辞》，但今存最早著录此篇的《文苑英华》、《乐府诗集》都作《木兰诗》，当以此为是。全诗如下：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声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惶。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这首歌辞叙述的是少女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用引人入胜的笔墨，出色地塑造了一个英勇的女性形象：她是个普通的女子，又是个金戈铁马的英雄。在古代文学史上，描写妇女的作品车载斗量，何计其数，那些以女性为玩物而吟咏的文字固然不值一提，就是在那些同情妇女、甚至赞美她们的反封建精神的优秀作品中，我们又何曾看到过这样光彩夺目、充满英雄气慨的形象！她不仅“弯弓征战学男儿”，解除老父的忧患，而且“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巾帼压倒须眉，建立了赫赫战功。最后又鄙弃荣华，谢绝高官，宁肯回到亲人身边，重叙家人团聚的天伦之乐。木兰身上，汇聚着中华民族勤劳、善良、机智、勇敢而又淳朴的美德。她乔装十年、驰骋沙场的传奇般的经历和洋溢全诗的高昂的英雄主义的精神，又无不带有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木兰诗》称得上是古代文学史上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成功范例。一千多年来，木兰一名几乎家喻户晓，不少地方还出现了许多关于木兰的传说和遗迹。木兰代父从军虽然不一定是历史事实，但于此正好说明这个形象确实赢得了广大人民的衷心喜爱，以及诗篇所具有的强烈的艺术魅力。

《木兰诗》是按时间顺序写的：代父出征、征途思亲、十年征战、获胜辞赏和归家团聚。全篇结构紧凑，层次井然，逐步深入；情节的安排，紧紧环绕木兰是个女性英雄这一特点逐层展开，而对木兰的歌颂，完全随情节的发展而自然流露。

《木兰诗》的主题虽然不是控诉战争的罪恶，但木兰父亲年老力衰仍然非服兵役不可，这个情节客观上反映了战争给民众带来的沉重负担。但从全诗看，它的调子是明快而不是低沉的，木兰的情绪也是积极奋发而不是忧郁颓唐的。木兰在出征前的焦虑，在征途上的思念，是由于她是一个女子的特定身份，而不是从根本上写她厌恶战争。但是，这并不排斥我们透过喜剧性的故事，从中体会到实际隐藏着的悲剧性的现实。这首诗出现于兵祸连结的北朝，本身也已经暗示出这个问题。

《木兰诗》的民歌风格非常浓厚。朴质俚俗的语调，读来琅琅上口；生动活泼的描写，更使人百读不厌。民歌常用的起兴、顶真、复叠、比喻、夸张、问答等修辞手段，都运用得妥帖恰当。比如“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出门见火伙，火伴皆惊惶”，尾首蝉联，这是顶真；“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这是问答；“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四句，分别嵌入东西南北四字。一般说嵌字的修辞法不容易用得自然，这几句却可以同汉乐府“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媲美，读之使人好像亲眼见到了木兰装备战马准备出征的忙碌情景。再如诗末雄雌双兔的比喻，诙谐新奇又具有地域色彩，充满了北歌爽朗质朴的风味。这些且不详谈，大量使用排比句铺叙，尤是本篇的特色所在。全诗六十二句，连续四句以上的排比句就占了二十二句之多。它们多数用于一定情景的铺叙，句句浸润着人物的强烈情感；又同其他修辞手段错杂配合，故极富姿致。如“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声啾啾”八句，就非常动人心弦。这里，环境描写和人物的心情互相映衬得极为和谐，旦暮之间的地域变化，把进军的速度夸张得异乎寻常地迅速，从初次离家的女子心理感受角度来说，是真实而合乎情理的。木兰亲人得悉木兰返家的那段描写，也是用的排比铺叙手法，通过爷娘、阿姊、小弟各有特征的行动，写出他们的欢悦心情。这些几乎贯穿全诗的排比句，由于组织得妥溜贴切，不仅使人不觉其呆板，反增添了语言的活泼明快，造成了一种特殊的节奏感和音乐美。

梁鼓角横吹曲几乎全是短小的抒情诗，部分作品在艺术上还比较粗糙，《木兰诗》则无论在思想艺术上都有杰出的成就。范文澜先生说：“北朝有《木兰诗》一篇，足够压倒南北两朝全部士族诗人。”这并不是过甚其辞。它对后世的影响极大。就家喻户晓、传诵之广而言，它在乐府诗中可称是首屈一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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