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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德尔施塔姆诗12首

曼德尔施塔姆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Осип Мандельштам,1891—1938),俄罗斯白银时代最卓越的天才诗人。著有诗集《石头》、《悲伤》和散文集《时代的喧嚣》、《亚美尼亚旅行记》、《第四散文》等。另有大量写于流放地沃罗涅什的诗歌在他死后多年出版。1933年他因写诗讽刺斯大林,次年即遭逮捕和流放。最后悲惨地死在远东的转运营。在俄国诗歌的谱系中,他是最另类的一个,阿赫玛托娃对他极其推崇,布罗茨基则认为曼氏比他更有资格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1928—1973年将近半个世纪的岁月中,曼德尔施塔姆的诗歌被官方打入死牢。1974年,他的选集在前苏联一经推出,立即销售一空。




猎手已给你设下陷阱


猎手已经给你设下陷阱,牡鹿,

森林将为你哀悼。


你可以拥有我的黑色外套,太阳,

但是请为我留下生存的力量!




黄鹂在树林里鸣啭


黄鹂在树林里鸣啭,拖长的元音

是重音格律诗唯一的尺度。

但是每年只有一次,大自然

绵延和溢满,如同在荷马诗中。


这一天打着哈欠,如同诗中的停顿:

清晨起便是安谧和艰难的持续;

牧场上的牛,一种金色的慵懒,已不能

从芦管里引出全部音调的丰富。




我们将死在透明的彼得堡


我们将死在透明的彼得堡,

那里,珀耳塞福涅统治着我们。

我们随着呼吸吞下死一般的空气,

每个钟点都是死亡的周期。


大海女神,令人敬畏的雅典娜,

请移动你有威力的石头头盔。

我们将死在透明的彼得堡,

这里的珀耳塞福涅是沙皇,不是你。




我不得不活着


我不得不活着,虽然已死去过两回,

这个小城已被洪水弄得半疯。


它看上去多动人,颧骨和心是多么高,

被犁铧翻起的闪亮泥土是多么肥沃。


大平原多么静谧,在四月里转绿。

而这天空,天空——你的米开朗琪罗!




我的金丝雀


我的金丝雀,我会翘起脑袋;

我们一起来看世界:

冬日如粗糙的庄稼茬,

对我们是不是有点刺眼?


黑黄尾巴,如一只小船。

脑袋浸入掠过嘴喙的色彩。

金丝雀,你是否知道你是金丝雀?

你到底知道多少?


怎样的大气层在你的额头后面?

黑,红,黄,白。

你盯住两条路。现在你不再

观看——你从它们中间飞起!




我拿今天毫无办法——


我拿今天毫无办法——

一个无羽、只长着一张黄嘴的今天。

船坞大门凝视着我,

从铁锚和雾气中。


穿过褪色的水波,一只护航舰

航行,静静地航行。

而在文具盒一样狭窄的运河里,

铅笔芯在冰下继续发黑。




死去的诗人有一个光环


死去的诗人有一个光环,

我在近旁,也被套住了,像一只猎鹰。

没有信使走向我。

我的门口没有脚步声。


松林和墨水的森林,

在这里拴住了我的腿。

地平线敞开,信使?

无信。


小土墩在平原上成群移动——

夜的游牧的帐蓬

移动,小小的夜,继续

领着它的盲人。




不要比较:活着的人都是无敌的


不要比较:活着的人都是无敌的。

让我闪开,以温柔的恐惧

转向平原的空旷,

天空的圆周让我头晕。


我向空气请求,我的仆人

也都在等着尽力等着消息;

我已准备好了——它永不开始,沿着

远航之弧形。


我已准备好走向可以拥有更多天空的地方,

但是这明亮的渴望现在已不能

将我从尚且年轻的沃罗涅日山坡

释放到明亮的、全人类的托斯堪纳拱顶。




我该拿自己怎么办,在这一月里?


我该拿自己怎么办,在这一月里?

打哈欠的城市露出面来,还蹲在那里。

是不是在它紧闭的门前我灌醉了自己?

它的每一把锁每一道门闩都让我想要咆哮。


狗吠的小巷像袜子一样拉长,

乱糟糟的大街,一个烂摊子。

一些长犄角的溜进角落,

就在那里躲躲闪闪。


而我跌入地窖,在结瘤的黑暗中,

是一座结冰的水泵。

我被绊倒。我吞咽死亡的空气。

一群狂热的乌鸦轰地四散。


我喘不过气来,在这之后

冲着冻僵的木柴堆大声嚷嚷:

我只要一个读者,给他读诗!只要一个医生

在黑暗的楼梯上跟他说话!




被细黄蜂的视力武装——


被细黄蜂的视力武装——

当它螫咬着地球的中枢,

我嗅着向我飘散来的一切,

徒然地回忆着……


现在我既不唱也不画,

也不在琴弦上刮擦黑色的弓:

我只想刺入生命,和爱——

像那些精巧有力的黄蜂。


哦如果夏天的热、空气的刺

可以绕过睡眠与死亡,

而把我置入一种倾听:

那地心的嗡嗡,地心的嗡嗡……




曾经,眼晴……


曾经,眼晴比磨过的镰刀还要锋利——

在瞳孔中,一只布谷鸟,一滴露水。


现在,在充满的光流量中,它勉力辨认着

一道黑暗、孤单的星系。




穿过基辅


穿过基辅,穿过魔鬼大街,

一个妇女试图找到她的丈夫。

我们曾有一次见到她,

面色蜡黄,双眼干枯。


吉普赛人不会给这个美人占卜。

音乐厅也早已忘了它的乐器。

大街上倒着一些死马。

居民区到处散发着腐臭味。


红军拖拽着伤员,

乘最后一辆街车匆匆离开,

一个穿血污军大衣的人喊道:

“别担心,我们还会回来!”


王 家 新 /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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