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西斯拉夫人之歌》
于是不信神的苏丹冷笑一下,
接过王冠,用脚跺了跺,
然后对拉季沃伊宣布:
“我让你去治理波斯尼亚。
你去做异教的基督徒的省长。”
叛教者向苏丹叩头谢恩,
三次吻了血淋淋的地板。
于是苏丹喊来了随从,
对他们说:“给拉季沃伊一件长袍!
不是天鹅绒,也不是锦缎做成,
而要从他的亲哥哥身上
剥下皮来给拉季沃伊做长袍。”
穆斯林们扑到国王身上,
把他的衣服剥得精光,
用土耳其弯刀切开他的皮,
用手撕,还用牙齿去咬,
剥得他血肉模糊,筋脉毕露,
剥得他露出一根根白骨,
然后把这人皮给拉季沃伊穿上。
受难者大声向主求告:
“上帝啊,你惩罚我十分公正!
就把我的肉体撕碎吧,
只求你饶恕我的灵魂,主耶稣!”
这名字使教堂颤动起来,
周围突然变得寂静而昏暗,
一切都消失了,就像不曾发生。
国王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着,
好容易才走到教堂门口,
于是他祈祷着走到街上。
万籁俱寂。高高的天空上
皎洁的月亮照耀着城市。
突然从城外飞来一颗炮弹,
穆斯林军队开始进攻了。
他就像无家的盖杜克到处游荡。
在救主的教堂里他们结成金兰,
在上帝名下,他们是兄弟;
但是不幸的基里尔竟死在
他所选择的兄弟手下。
饮宴进行得异常欢快,
喝了许多蜜酒和烈酒;
客人们醉醺醺,失去了理智,
两个有权势的别伊吵了起来。
扬科拔出手枪开了火,
但他喝醉酒手在发抖。
他没有打中自己的对手,
却打中自己亲密的朋友。
从那时起他便忧郁地游荡,
像一头被蛇咬伤的犍牛。
他终于返回自己的家园,
走进了神圣的救主教堂。
在那里他整天向上帝祈祷,
痛苦地哭泣,悲伤地号啕。
深夜他回到自己家里,
和家人一起吃了晚饭,
然后躺下,对妻子说道:
“妻子啊,请你瞧瞧窗外,
从这里能不能看到教堂?”
妻子坐起来,瞧着窗外,
她说:“现在已经是半夜,
河那边是一片浓重的大雾,
迷雾底下什么也看不见。”
扬科·马尔纳维奇转过身,
接着轻轻地念起了祷文。
他祈祷了一阵,又对妻子说:
“瞧一瞧,在窗外能看见什么?”
于是妻子看了看,回答说:
“我看见,对岸幽暗的夜色里
有一点火星在微微闪烁。”
扬科·马尔纳维奇微微一笑,
他又轻轻地做起祷告。
他祈祷了一阵,又对妻子说:
“妻子啊,请你打开窗门:
瞧一瞧,那里还能看见什么?”
于是妻子看了看,回答说:
“我看见河上有一片光亮,
它正向我们家移动过来。”
别伊叹了一口气,从床上滚下,
死亡立刻来到他的身上。
三
大泽尼察河之战
拉季沃伊举起黄色大旗:
他要去同穆斯林作战。
达尔马提亚人羡慕我们的军队,
他们捻着长长的唇髭,
把帽子歪戴在头上的一边,
说道:“带我们一起去战斗,
我们也要和穆斯林作战。”
拉季沃伊友好地接待了他们,
对他们说:“我们热烈欢迎!”
我们一举渡过了界河,
焚烧土耳其人的村庄,
把犹太人一个个吊死在树上。
省长带领波斯尼亚士兵
从班亚-卢卡来抵抗我们;
他们的战马刚刚嘶鸣起来,
在阳光底下,大泽尼察河边,
他们的弯刀刚刚闪亮,
叛变的达尔马提亚人便落荒而逃;
当时我们围住拉季沃伊,
对他说:“上帝会保佑我们,
等我们将来回到家中,
将把这次战事告诉我们的子孙。”
当时我们苦战了一场,
每个人都抵得上三个士兵;
我们的马刀从刀尖到刀把
一把把都沾满敌人的鲜血。
但是当我们以密集的小队
相继渡过小河的时候,
谢利赫塔尔带领骑兵
生力军从侧翼向我们攻击。
于是拉季沃伊对我们说:
“弟兄们,穆斯林狗东西太多,
我们没法子对付他们,
没有受伤的人赶快跑进
树林,躲开谢利赫塔尔。”
我们一共只剩下二十个人,
都是拉季沃伊的至亲好友,
可我们一下子倒下十九个。
格奥尔基便向拉季沃伊呼唤:
“拉季沃伊,你快快骑上
我这匹乌骓快马逃走;
骑着它快快泅过小河,
战马会解救你免遭灭亡。”
拉季沃伊不听格奥尔基的话,
他盘起双腿坐在地上,
这时敌人向他猛扑过来,
砍下拉季沃伊的首级。
于是斯塔马提暗地盘算,
怎样败坏叶莲娜的名誉。
他去找一个犹太恶棍,
让他给出个狠毒的主意。
犹太人对他说:“你到墓地去,
在乱石下面捉一只蛤蟆,
用瓦罐装着送到我这里。”
斯塔马提跑到墓地去,
在乱石下面捉到一只蛤蟆,
用瓦罐装着送到犹太人那里。
犹太人给蛤蟆身上浇了水,
给蛤蟆起个名字叫伊凡。
(多大的罪过,用基督的教名
给这种丑恶的东西起名字!)
他们把蛤蟆浑身刺破,
就用它自己的血给它喂个够;
喂够了以后,就让这蛤蟆
去舐一只成熟的李子。
斯塔马提叫来一个孩子,
对他说:“把李子给叶莲娜送去,
说是我侄女送给她的礼物。”
小孩把李子送给了叶莲娜,
叶莲娜立刻就把它吃掉了。
刚刚吃下这只有毒的李子,
可怜的少妇立即就感到
肚子里有条蛇在蠢蠢爬动。
年轻的叶莲娜大惊失色,
她赶快叫来自己的妹妹,
妹妹给她灌足了牛奶,
可毒蛇仍在肚皮里爬动。
俏俊的叶莲娜肚子大起来,
人们都说:叶莲娜怀孕了。
丈夫要是从海外回来,
他会怎么对待叶莲娜!
叶莲娜羞愧难当,哭个不停,
简直不敢在街上露面,
白天坐在家里,夜晚难以入眠,
对妹妹一句话总说个不停:
“对亲爱的丈夫我可说什么好?”
一年过去了,费奥多尔
终于返回了自己的家园。
整个村庄都跑去欢迎他,
大家都对他亲切地祝贺;
但人群中他没见到叶莲娜,
他用眼睛到处寻找她。
“叶莲娜在哪儿?”他终于问道。
有人心发慌,有人在冷笑,
但谁也没有回答他一句话。
他回到家里,终于看见
他的叶莲娜就坐在床上。
“站起来,叶莲娜,”费奥多尔说。
她站起来,他严厉地看了她一眼。
“我的夫君,我以上帝的名义,
以至贞的马利亚的名义起誓,
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是坏人施魔法使我中了邪。”
但费奥多尔不相信妻子的话,
他齐肩砍掉了妻子的脑袋。
杀了妻子以后,他对自己说:
“我不杀害无辜的孩子,
我要把他活活取出来,
在自己身边把他抚养大。
我要看看他长得像谁,
这样就可以断定他的生父,
那时我再去杀掉那坏蛋。”
他用刀剖开死人的身体。
怎么回事!在怀着孩子的地方,
他看到了一只黑黑的蛤蟆。
费奥多尔痛哭起来:“多倒霉啊,
我这凶手!竟白白杀了叶莲娜:
她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是坏人施魔法使她中了邪。”
他轻轻捧起叶莲娜的头,
情意绵绵地频频吻着她,
死人的嘴唇慢慢地张开,
叶莲娜的头说起话来:
“我没有对不起你。是犹太人和
斯塔马提让我误吃了黑蛤蟆。”
说完她的嘴唇又闭拢来,
她的舌头也停止了活动。
于是费奥多尔杀了斯塔马提,
像打死一条狗打死了犹太人,
还为妻子做了安魂祭。
五
弗拉克人在威尼斯
帕拉斯科维娅离我而去,
我一伤心便把家产挥霍一空,
有个狡猾的达尔马提亚人来找我:
“德米特里,到水城威尼斯去吧,
那里金币多得像我们这儿的石子。
“那里的士兵都穿丝绸的外衣,
整天没事,只知道吃喝玩乐:
你到那里马上就会大发洋财,
穿着锦绣的衣裳荣归故乡,
腰间还佩着用银链子系着的短剑。
“那时候就只管弹你的古斯里琴吧,
美人儿一个个都会跑到窗口,
往你身上投掷她们的礼物。
嘿,听我说吧,快到海外去,
等你发了财,就回来安享清福。”
我听了那狡猾的达尔马提亚人的话。
乘上那大理石雕成的小船,
在船上可真苦恼,面包硬得像石头,
我不自由,就像条给拴住的狗。
我一开口,说起本乡的土话,
那些女人就对着我哈哈耻笑;
我们的人都忘了自己的家乡话,
忘了我们家乡的风俗习惯;
我蔫了,像一棵移栽的小树。
我们家乡不管遇到谁都会说一声:
“你好啊,德米特里·阿列克谢伊奇!”
可这里从没听到过友好的问候,
你就别想听到一句亲切的话语;
在这里,我就像一只可怜的小蚂蚁,
给风暴刮到波浪滔天的湖泊里。
六
盖杜克赫里
在一个洞穴里,在尖利的山石上
藏着勇敢的盖杜克赫里济奇。
和他在一起的有妻子卡捷琳娜,
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两个可爱的儿子,
他们无法从洞穴里跑出去,
凶恶的敌人在外面看守着他们。
因为只要他们稍稍抬起头,
立刻就有四十条枪瞄准他们。
他们断了粮,三天三夜没有吃,
只喝了点石头坑洼里积蓄的雨水,
他们只用这点雨水来充饥。
到了第四天,天空升起了红太阳,
石头坑洼里的积水也干枯了。
这时候,卡捷琳娜叹了口气说:
“上帝啊,饶恕我们的灵魂吧!”
说完她就倒在地上死去了。
赫里济奇瞧着她没有哭泣,
两个儿子当着爹的面不敢哭出声,
只是在赫里济奇转过身的时候,
他们才悄悄地擦擦眼睛。
到了第五天,大儿子饿得发了昏,
只管直勾勾盯住死去的母亲,
就像一条狼盯住睡着的山羊。
他弟弟看见这情景暗暗地吃惊。
他急忙高声喊叫着自己的兄长:
“亲爱的哥哥!别毁掉你的灵魂,
你来喝我身上的热血吧,
让我们大家都活活地饿死,
那时候,我们就可以走出坟墓,
去吮吸那些睡着的敌人的鲜血。”
这时赫里济奇站起来说道:“够了!
与其饥渴而死,不如饮弹身亡。”
于是父子三人像一群疯狂的饿狼,
冲出山岩,直奔山下的平原。
每一个人都杀死七个敌人,
每一个人都中了七颗子弹。
敌人砍下了他们的脑袋,
用长矛挑起了三颗首级——
可他们还是不敢正眼看着它们。
他们是这样害怕赫里济奇父子三人。
七
出丧歌
雅金夫·马格拉诺维奇
上帝保佑你走上遥远的路!
你会找到路,荣耀归于主。
夜色多清朗,明月高高悬,
酒盅里的酒浆已经饮干。
宁可中弹身亡,不患热病而死,
你自由地死,如自由地生。
你的仇敌已仓皇逃窜,
但你的儿子要了他的命。
假如你们在阴间相会,
请你在那边记住我们,
亲爱的哥哥,可别忘记
替我问候亲爱的父亲!
请你告诉他,我的伤口
已经长好,我身体健康,
我那婆娘生了个儿子,
我给他取名就叫做扬。
取名叫扬是为了纪念祖父,
这孩子生来聪明机灵,
他已经会使用土耳其弯刀,
拿起枪来也会射击瞄准。
我的女儿住在利兹戈拉,
和丈夫在一起她不烦恼。
特瓦尔克早就去到海上,
是死是活你自己会知道。
上帝保佑你走上遥远的路!
你会找到路,荣耀归于主。
夜色多清朗,明月高高悬,
酒盅里的酒浆已经饮干。
八
马尔科·雅库鲍维奇
马尔科·雅库鲍维奇坐在大门口,
跟前坐着他的妻子卓娅,
他们的儿子就在门槛旁玩耍。
一个陌生人从路上向他们走来,
他脸色苍白,勉强拖着两条腿,
他求主人看在上帝分上给碗水喝。
卓娅站起来回身到屋里去取水,
她拿来一勺清水递给过路人,
过路人一仰脖子就把水喝完。
喝完水他转身对马尔科问道:
“那边山下是个什么地方?”
马尔科·雅库鲍维奇回答:
“那是我家世代相传的墓地。”
于是那陌生的过路人说道:
“我要在你家的墓地上安息,
因为我已经不久于人世。”
说着,他解开宽宽的腰带,
让马尔科看他流血的伤口。
他说:“已经三天,我胸口下面
带着一颗穆斯林的子弹。
等我死后,请将我的尸身
埋在山后一棵苍翠的柳树下。
把我的马刀放在我身边,
因为我是一名出色的军人。”
卓娅扶着那陌生的过路人,
马尔科察看着他的伤口。
年轻的卓娅突然间说道:
“马尔科,快来帮帮我,我已没力气
再扶住我们这陌生的客人。”
这时马尔科·雅库鲍维奇看见
过路人已经死在她手上。
马尔科骑上他的乌骓马,
把那过路人的尸体带在身边,
带着它直奔山下的墓地。
在那里他挖了个深深的墓穴,
嘴里念着祷文把死人埋葬。
一个礼拜又一个礼拜过去了,
马尔科的儿子渐渐地消瘦下去;
他不再蹦跳,也不再游戏,
只躺在蒲席上哼哼地呻吟。
一个修道士来到雅库鲍维奇家里,
他看了看孩子,对马尔科说道:
“你儿子患了一种危险的疾病,
你看看他那苍白的脖子:
可看见脖子上那出血的伤痕?
请相信我,这是吸血鬼的齿痕。”
全村的人毫不迟疑,立即
跟着年老的修道士奔往墓地,
他们掘开那个过路人的坟墓,
看到那尸体又红润又鲜嫩,
长出的指甲有如乌鸦的爪子,
脸上长满了长长的胡须,
嘴唇上沾满殷红的鲜血——
深深的墓穴里灌满了血浆。
可怜的马尔科挥起木桩,
可那死人尖叫一声飞也似地
从坟墓里奔往邻近的树林。
他跑得飞快,赛过那些
被尖利的马镫刺过的马匹;
小树丛纷纷被他踩倒,
粗树枝被他踩得噼啪作响,
像冰冻的细树枝一样折断。
修道士用坟墓里的泥土
把患病的孩子全身擦了一遍,
整整一天都在为他祈祷。
在火红的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
卓娅对着丈夫轻轻地说道:
“还记得吗?整整两个礼拜以前,
那恶毒的过路人就在这时候死掉。”
突然间狗儿狂吠了起来,
房门自动打开了,走进了
一个巨人,他弯了弯身子,
坐下来,把腿盘在自己身下,
他的头碰到了天花板上。
他直瞪瞪地望着马尔科,
马尔科被他可怕的目光吓呆了。
但是老修道士打开了祈祷书,
还点燃了一枝柏树枝,
把柏树枝的烟向巨人吹去。
可恶的吸血鬼浑身战栗起来,
拔腿就往门外狂奔而去,
好像一头被猎人追捕的狼。
过了一天一夜,也是这个时候,
狗又吠叫起来,门打开了,
走进了一个大家不认识的人。
他的个子就像恺撒时代的士兵。
他默默坐下,眼睛盯住马尔科,
但老修道士又用祈祷把他赶走。
第三天,来了一个小矮人,
小得可以骑在老鼠的背上,
但两只凶恶的小眼睛闪着光。
老修道士第三次把他赶走了,
从此他再也没来作怪。
于是他派来了步兵,
百门大炮和臼炮,
一连近卫军和骑兵——
头盔上插着羽毛。
我们可不愿意投降,
黑山人生来就是这样!
我们有石头和壕沟,
足以对付来犯的兵将……
我们埋伏在洞穴里,
等待着这些不速之客——
瞧,他们窜进了山里,
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
………………
他们在山崖下密集行军。
突然队伍大乱!……一看:
一排红色的帽子
在他们的头顶上出现。
“站住!射击!每一个兵士
都要撂倒一个黑山人。
这里的敌人不会求饶:
可不要放走一个敌兵!”
火枪齐放——红色的军帽
一顶顶从竹竿上掉下去:
我们都躲在树丛中
在帽子下面卧倒隐蔽。
我们用整齐的排枪
回敬法国人。“怎么回事?”
法国人莫名其妙,问道,
“是回声吗?”不,不是!
他们的上校倒下了。
还有一百二十人跟着他归天。
整个队伍一片惊慌,
一个个都抱头鼠窜。
从此法国人就仇恨
我们这片自由的国土,
每当他们看见我们的帽子,
就脸红耳赤,丑态百出。
一〇
夜莺
我的夜莺,可爱的夜莺,
你这林中的小鸟!
你这小小的鸟儿
有三支唱不厌的歌曲,
我这年轻的小伙子
有三件重大的心事!
我的第一件心事——
小伙子已早早地完婚;
我的第二件心事——
我的乌骓马已跑不动;
我的第三件心事啊——
有些蛮不讲理的人
硬把我和俏姑娘拆散。
请你们在广阔的田野上
给我挖一个墓穴,
在我的头顶上方
种植嫣红的鲜花,
在我的双脚下面
引来清澈的泉水。
让过路的美丽少女
采几朵红花编花冠,
让走过这里的老年人
捧一口泉水解解渴。
一一
罪人格奥尔基之歌
不是两头狼在山谷里厮斗,
是父子两人在山洞里争吵。
年老的彼得罗责骂着儿子:
“你这个反贼,该死的暴徒!
你就不怕我们的主上帝,
你怎能同苏丹皇帝争高下,
你怎打得过贝尔格莱德巴夏!
你可是长着两颗脑袋?
你自己送命去吧,可恶的东西,
可干吗叫整个塞尔维亚遭殃?”
格奥尔基阴沉着脸回答:
“你要是再嚷嚷这些昏话,
老头子,看样子你是老糊涂了。”
年老的彼得罗更加生气,
他骂得更凶,暴跳如雷。
他想亲自到贝尔格莱德去,
向土耳其人告发忤逆的儿子,
报告塞尔维亚人隐藏的地方。
他走出昏黑阴暗的山洞,
格奥尔基连忙去追老头子:
“父亲,回去吧,你就回去吧!
宽恕我那些随便说说的话。”
年老的彼得罗不理他,威胁说:
“你这个强盗,等着瞧吧!”
儿子又跑到他的前头,
对着老头子一躬到地。
年老的彼得罗对儿子不屑一看。
格奥尔基又追了上去,
紧紧抓住他灰白的辫子。
“看在上帝的分上,回去吧:
你可别叫我做出糊涂事!”
老头子愤怒地把他推开,
往贝尔格莱德大路上走去。
格奥尔基忍不住痛哭流涕,
他从腰带里掏出手枪,
扳起扳机,砰地开了枪。
彼得罗摇晃了一下,大喊:
“格奥尔基,我受伤了,扶我一把!”
接着咽了气倒在大路上。
儿子快步跑回了山洞,
母亲迎着他走了出来。
“格奥尔基,彼得罗哪儿去啦?”
格奥尔基神情严肃地回答:
“老头子吃饭的时候喝醉了,
这会儿正睡在贝尔格莱德大路上。”
母亲猜到出了什么事,
哭叫起来:“要是你杀死了亲爹,
上帝会诅咒你,你这个罪人!”
从此格奥尔基·彼得罗维奇
便得到一个“罪人”的外号。
一二
米洛什将军
上帝啊,你可怜可怜塞尔维亚吧!
土耳其大兵像豺狼在蹂躏我们!
他们无缘无故砍我们的头颅,
任意欺侮凌辱我们的妻子,
把我们的子弟抓进了监牢,
逼迫我们美丽娇艳的女郎
去唱下流的歌曲,去跳
穆斯林的舞蹈供他们耻笑。
老人们也同意我们的想法:
他们不再叫我们忍气吞声——
他们对暴行已不能忍受。
古斯里琴手当面责问我们:
你们纵容土耳其大兵还要多久?
你们要忍受他们的耳光到几时?
难道你们不是塞族人是茨冈人?
难道你们不是男子汉是老太太?
你们该离开粉刷得白白的家,
奔赴维利山脉的峡谷——
那里正酝酿着反土耳其的风暴,
老塞尔维亚人米洛什将军
已经在那里招兵买马。
一三
吸血鬼
可怜的凡尼亚是个胆小鬼:
有一次天色已经很晚,
他独自回家,走过墓地,
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冒汗。
可怜的凡尼亚喘不过气来,
他跌跌撞撞,勉强走动,
在坟墓间穿行,突然听见
有人在啃骨头,发出呼哧声。
凡尼亚站住,一步也走不动。
天哪!这个可怜人心里想,
这肯定是红牙齿的吸血鬼
啃着骨头时发出的声响。
这可糟了!我人小体弱,
如果我不能一边祈祷,
一边吃下坟墓的泥巴,
吸血鬼准会把我吃掉。
怎么?原来不是吸血鬼,
(您可以想象凡尼亚的气恼!)
是一条狗黑暗中在他面前
啃着坟墓上的一块骨头。
一四
兄妹
两棵橡树并排地生长,
中间有一棵尖顶的小枞树。
这不是两棵树并排地生长,
是两个亲兄弟在一起过活:
一个叫帕维尔,一个叫腊杜拉,
他们中间有个妹妹叫叶丽莎。
兄弟俩一心疼爱着妹妹,
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后来送给她一把镀金的刀,
还套着银子做成的刀鞘。
帕维尔年轻的婆娘很伤心,
她开始忌妒她的小姑。
她对腊杜拉的爱人说道:
“好弟妇,上帝名下的妹妹: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草药,
能使兄弟俩厌恶妹妹?”
腊杜拉的爱人回答嫂嫂:
“上帝名下的姐姐,我的嫂嫂,
我不知道有这么一种草药,
即使知道,我也不告诉你。
这两个兄弟对我都很好,
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帕维尔的婆娘跑到饮马场,
杀掉了一匹黑色的骏马,
回家对自己的丈夫说道:
“你爱妹妹真是罪有应得,
你给她的礼物反叫你遭殃:
她竟杀掉了那匹黑马。”
帕维尔就去责问叶丽莎: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做?”
妹妹哭泣着回答哥哥:
“好哥哥,不是我干的,我发誓,
我以你的和我的生命发誓!”
哥哥立即相信了妹妹。
帕维尔的婆娘又跑到花园,
刺死了一头瓦灰色的雄鹰,
回家对自己的丈夫说道:
“你爱妹妹真是罪有应得,
你给她的礼物反叫你遭殃:
她把那头雄鹰刺死了。”
帕维尔就去责问叶丽莎: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做?”
妹妹哭泣着回答哥哥:
“好哥哥,不是我干的,我发誓,
我以你的和我的生命发誓!”
哥哥又立即相信了妹妹。
这一天入夜,帕维尔的婆娘
偷走了小姑的那一把金刀,
就在儿子镀金的摇篮里
刺死了自己亲生的婴儿。
第二天一早,她跑去找丈夫,
大声哭叫,抓破自己的脸。
“你爱妹妹真是罪有应得,
你给她的礼物反叫你遭殃:
她把我们的孩子刺死了。
你要是还不相信我的话,
你就去看看她那把金刀。”
帕维尔一听到这话,跳起来,
急急奔向叶丽莎的闺房:
羽毛褥子上睡着叶丽莎,
床头上挂着那把金刀。
帕维尔把金刀抽出刀鞘——
金刀上真的是鲜血淋淋。
他抓住妹妹白晳的手臂:
“好啊,妹妹,愿上帝处死你!
你杀掉了我那黑色的骏马,
又在花园里刺死了雄鹰,
你为什么又杀害我的孩子?”
妹妹哭泣着回答哥哥:
“好哥哥,不是我干的,我发誓,
我以你的和我的生命发誓!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誓言,
你就把我带到空旷的田野,
把我绑在四匹马的尾巴上,
让四匹马拉住我洁白的身体,
把我分尸,撕裂成四块。”
这一回哥哥不再相信妹妹;
他把她带到空旷的田野,
把她绑在四匹马的尾巴上,
赶着快马在田野上飞奔。
在她鲜血滴落的土地上,
长出了一簇簇鲜红的花朵;
在她白净的身体掉落的地方,
矗立起一座上帝的教堂。
就在这事发生后不久,
帕维尔年轻的婆娘生病了。
帕维尔的婆娘病了九年,
她的骨头里长出了青草,
青草里盘踞着一条毒蛇,
它吸着她的眼睛,晚上才爬走。
帕维尔年轻的婆娘吃足苦头,
她对自己的丈夫说道:
“帕维尔,我的丈夫,请听我说,
带我到小姑的教堂里去,
在那教堂里也许能治好病。”
他带她到妹妹那座教堂去,
在他们快要走到的时候,
忽然听到教堂里发出声音:
“别进来,帕维尔的年轻婆娘,
这里不能给你治好病。”
帕维尔的年轻婆娘一听,
就对自己的丈夫说道:
“我的丈夫,我以上帝的名义求你,
别把我带到白色的房子里,
把我绑在四匹马的尾巴上,
赶着快马在田野上飞奔。”
帕维尔听了婆娘的话,
把她绑在四匹马的尾巴上,
赶着快马在田野上飞奔。
在她的鲜血滴落的土地上,
长出了一簇簇荆棘和荨麻;
在她白净的身体掉落的地方,
出现了一汪污浊的湖水。
一匹黑马从湖上游过来,
马后边拖着个镀金的摇篮,
摇篮上栖着一头雄鹰,
一个婴儿躺在摇篮里,
母亲的手掐住他的喉咙,
手里握的是姑姑的金刀。
一五
雅内什王子
雅内什王子爱上了
年轻的美人叶丽莎,
他爱她两个夏天,
第三个夏天他想娶
捷克的公主柳布萨。
他去和情人告别,
带给她一袋金币、
一对叮当响的金耳环
和三圈的珍珠项链;
他亲自给她戴上金耳环,
把项链挂在她颈上,
把金币交到她手里,
默默地亲吻了双颊,
便径自走他自己的路。
剩下叶丽莎一个人,
她把钱扔在地上,
从耳朵上摘下耳环,
把项链扯成两半,
便纵身投进摩拉瓦河。
年轻的叶丽莎在河里
成了水中的女皇,
她生下一个小女儿,
给她起名叫水娃。
转眼过去三年多,
王子出门去打猎,
他来到摩拉瓦河边,
他想让自己的乌骓马
喝足冰凉的河水。
马儿刚把冒泡的嘴
伸进冰凉的河水,
水里突然伸出一只小手
抓住马儿的金笼头!
马儿吃惊地缩回头,
笼头上竟吊着水娃,
像钓竿上吊着一条鱼。
马儿在草原上打转,
甩动镶金的笼头,
但怎么也甩不掉水娃。
王子用他强壮的手
紧紧勒住乌骓马,
才勉强在马鞍上坐稳。
水娃跳到草地上。
雅内什王子对她说:
“告诉我,你是什么生灵,
是女人生下了你,
还是水妖把你生下?”
于是水娃回答他:
“年轻的叶丽莎生下我,
我父亲是雅内什王子,
我的名字叫水娃。”
王子一听到回答,
立即跳下乌骓马,
拥抱了女儿水娃,
他流下眼泪说道:
“你母亲叶丽莎在哪儿?
听说她已经投了河。”
水娃便回答他说:
“我母亲是水中的女皇,
管辖着所有的江河,
所有的江河和湖泊;
只不管蓝色的大海,
大海由鱼怪管辖。”
王子对水娃说道:
“你到水中女皇那里去,
告诉她:雅内什王子
向她致以诚挚的问候,
请求和她见见面,
在摩拉瓦葱绿的河岸。
明天我来听回音。”
说罢他们分了手。
第二天,朝霞刚泛红,
王子就来到河边;
突然从河里齐胸
升起了水中的女皇,
她说:“雅内什王子,
你要求和我见面,
说吧,你还需要什么?”
王子一看见叶丽莎,
心中又燃起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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