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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洛格维诺娃 | 赤裸着身子醒来……

安娜•洛格维诺娃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赤裸着身子醒来……


赤裸着身子醒来,天近中午 
我穿上衣服,穿上那件睡衣, 
我不吃,不喝,望着窗子里的自己, 
有时划根火柴,有时小鸟般唧喳自语。 
我以为:我就是圣诞老人, 
在夏天,那些孩子们——一百个孩子 
来到我郊外的小屋, 
他们肩头扛着一百只口袋。 
其中一个说,“我们这些小孩子, 
不相信什么圣诞老人,我们来这里 
是想归还你的礼物。” 
于是,我像圣诞老人,跑到售货亭, 
趁着天光还亮,去买茶点。 
谢谢,你们能来看望老头子, 
否则我会一个人穿着睡衣走来走去。 
(晴朗李寒 译) 

 


临睡前我会忘记白天的面孔

临睡前我会忘记白天的面孔 
而记住,我们并不是这样亲近, 
我要穿上毛衣,裤子和袜子, 
好让你梦见我时别太害羞。 
(晴朗李寒 译) 

 


很长时间没飞了……

很长时间没有像风中的 
橡树那样飞了,而帽子是橡树下的阴影。 
你对我能不能别那么粗暴, 
难道你不能在这里停留片刻? 

还没有人因为爱情而死。 
女孩子用马拿巴草帽带来马林果。 
而在你我之间,那把利剑之上, 
蚂蚁们失落了救命的稻草。 
(晴朗李寒 译) 

 


躺在被单下……

躺在被单下,它不是长条的 
不是方格的,而是碎花的, 
纯棉,百分之百, 
一个男人在沉睡,真正的男人。 
太可怕了,难道 
这是真的,我坐在他的旁边, 
他眼睛虚眯, 
奇怪地看着,散发蜂蜜的气息。 
(晴朗李寒 译) 

 


让我没有你进入新的一天

让我没有你进入新的一天, 
可我知道,你会在天亮前给我打来电话, 
我搬弄着自己充满故事的家具 
靠近谈话的开始。 

靠近谈话的开始 
我搬弄着自己充满故事的家具, 
如果你在天亮前给我打来电话, 
那我会进入新的一天。 

我和这些家具进入新的一天。 
是因为同居生活无法实现, 
对于我,你是过去的事件。我的内层 
保存着交谈后充满故事的家具。 

保存着你和我充满故事的家具。 
我们的这些财产时时刻刻 
都在匀称地生长。当你天亮前给我打来电话 
我正梦见一群粗野的岩羚羊。 
(晴朗李寒 译) 

 


清晨时你把我的发辫

清晨时你把我的发辫 
编成一座小桥。 
随后就走了 
怎么会这样——你走了? 
后来你又回来。 
就这样,你回来了。 
华夫饼干样的杯子里 
是乳脂冰激凌。 
这小桥是安尼契科夫桥
而我是这里的指挥官! 
注:安尼契科夫桥,圣彼得堡喷泉河上的桥梁,桥头有4尊驯马师驯马的铜像,为著名旅游景观。

(晴朗李寒 译)  



我走在路上……

我走在路上,我的后背上 
翘着你的小铲子。 
小虾和燕子沿河岸飞翔, 
而我沿着新刷的城墙行走。 

我走出沙箱,行走在 
城墙与海洋之间。 
而那个东西,藏在我的腿下,可怕地, 
在我内部用盲目的方式生活。 

我沿着河岸带行走, 
自己和这条路没有什么区别, 
我觉得,双腿在流淌, 
我就好像沙漏一样。 

现在海浪把我卷起, 
一点一点,河岸变得光滑平坦。 
但走在风中,我脆弱的肩膀 
十分珍重地扛着你的小铲子。 
(晴朗李寒 译)  

 


深夜只剩下我们……

深夜只剩下我们。半睡半醒中 
为了壮胆,我们把枕头摆到地板上, 
枕头挨着枕头,寒风中鸡皮疙瘩像蚂蚁 
从一个脊背跑上另一个脊背。 

山雀飞进窗子的风帽里。 
我们跪着,在窗帘后面相拥。 
蚂蚁把我们当成了蚁窝—— 
有的拖着一片羽毛,有的找到一根细线。 

蜻蜓们在歌唱,窗帘上的小花 
被风吹得一阵阵颤抖,风从阳台上望着 
我们,以便从脊背的倾斜度知道 
哪是北,哪是西,哪是南,哪是东。 
(晴朗李寒 译)  

 


夏天从河岸上走来

夏天从河岸上走来, 
太阳重新伸展开根须。 
我把买早报找回的零钱 
投向清晨的大海。 

太阳的刨花在飞舞。 
一个英国老太朝着 
就要隐没于天空的火车站奔跑, 
她还没有吃完英国早餐。 

我也要乘坐这列火车, 
但我首先要打点好行李。 
要往腰包里放上六磅, 
要往背包里放六块包糖纸。 

在火车启动前的两分钟 
我在车厢里找到了自己。 
而你还来得及 
在站台上喝完半杯咖啡。 
(晴朗李寒 译)  

 


我们是一扇窗子上的玻璃

我们是一扇窗子上的玻璃。 
微风吹拂你,窗帘遮蔽我。 
我不可能成为你的新娘。 
窗子的深度把我们 
彼此分开。 
(晴朗李寒 译)  



嗨,长颈鹿你好……

嗨,长颈鹿你好!我回到了我们的城市! 
穿着这件皮夹克 我显得多么可笑。 
母鸡在我的脚下疾飞 
鸭子们也振翅腾空而起。 

我们生活在莫斯科,我们是鱼雷快艇, 
刺入红场。 
我把所有的熊们都放出来, 
把狼也放出来。 

我不会在斑马上写下自己的信条, 
我只写在兔子的菜页上。 
我们每个星期三都蛇一样爬行, 
但每个星期四我们都猩猩般忧郁。 

从前我像头水牛希望世界一片混乱, 
而如今眼睛因温驯而眯缝成一条线。 
请告诉我 我的面颊像仓鼠一样 
但要用袋鼠的语言。 
(晴朗李寒 译)  

 


我的地狱

你告诉我,这是谎言, 
而我告诉你,这是爱情。 
你侮辱我, 
可我却会原谅你。 

你会久久地嘲弄我。 
我忍受着,一个人痛苦地哭泣,但我不作声。 

你说出一句:我要飞了, 
用手指,轻松地,引诱着我。 
但那藏在心中的三个词:我爱你 
也许,你,永远不会说出…… 
(晴朗李寒 译)  

 


灵魂对话

“我说,我失恋了, 
可是请相信,这一切都是谎言。 
我说我爱了,没有忘记, 
只是像叶子般睡着了。” 

“就让他们喊叫,说我们不是一对, 
就让他们嘲笑我吧。 
我说过,我幻想过, 
但我不会忘记。我为你 
说了假话,我亲爱的……” 
(晴朗李寒 译)  

 


她踮着脚尖起身,用护板关好窗子 

她踮着脚尖起身,用护板关好窗子, 
他也醒来,去摸索抽屉柜中的火柴, 
他们二人站得如此切近,就像雨水和房子, 
当房子站立,雨水却没有来临。 

那时他对她说,冬天来了。 
他们租赁了两个房间,在邮局对面的楼上, 
整个晚上 她跪着安放那些厚实的书籍, 
让丘特切夫在这里,但丁在那里。 

他们睡醒了,抽了烟,熬了燕麦粥, 
他久久地看电视,看生命怎样从一头走到另一头,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在他的泪雨下, 
眼睛有时睁,有时闭。 
(晴朗李寒 译)  

 


知道了早晨的天气 

知道了早晨的天气, 
不带雨伞就别走向人群。 
割草期还没有结束, 
而我发疯似的爱着你。 

过去的日子里我没爱过一个人 
现在我再也不是地主, 
他们已经不在我内部安睡, 
我不作梦,没有幻觉。 
而你又在割草, 
如此幸福地 随随便便地割草, 
仿佛我和你一起生活, 
已经很久,实际是从八月六日。 

被割断的蘑菇腿儿 
是这个世上我们惟一的证人, 
你稍微高些,比爱情, 
我稍微小些,比一百。 
(晴朗李寒 译)  



男人寻找着意义…… 

男人在找寻着意义, 
女人,却使意义丧失, 
他们在最后的日子 
相遇。 

他们走上无轨电车 
缓慢地,如同宇航员, 
他们都拥有真理 
张望着车窗外的城市。 

他们选择着街道, 
不是到这里,就是去那里。 
他们从来不接吻, 
他们永远不会死去。 
(晴朗李寒 译)  



当冬日来临……

当冬日来临,通往学校的道路 
还是一片昏暗,钟声回响, 
小男孩用书包敲打着双腿 
有时是妈妈,有时轮到自己。 
他们两个人跑向车站, 
书包在他们之间散发着微光, 
它在黑暗中叩响,就像钟声一样。 

如果这种事真的在某处发生过, 
那也就是说,你会回到我身旁。 

你站在门槛上,像一只小船, 
我数着你的头发, 
我想提前知道,否则上帝会 
在此前数完,他创造了 
今日的四分之三, 
潮湿的围巾,渐渐暖和的 
帽子。 
而一小时后我们的房管所要断水, 
就会没有水地站在门槛上, 
直挺着脊背,吊灯明亮, 
面孔冰僵,有人穿着裙子, 
有人穿着毛衣,有人在等待,有人早就知道, 
我们之间的墙是看不见的, 
没有多余的语言打扰我们, 
到了九月细小的雪片落到我们的眉毛上。 

我们使对方变得安详。 
你煮着咖啡,这样再过 
半年,你普通的双手 
会慢慢习惯家中的一切。 
你会知道,盐和橡皮膏放在哪里, 
在六月 走到阳台上, 
你会把烟灰缸放在 
高速山地自行车的 
潮湿座位上。 
滑雪板会一个一个地落到 
你那双与世隔绝的手掌里。 

有一天当你醒来,一身冷汗 
你说安妮娅,我告诉你…… 
你说安妮娅,我说,这是妈妈, 
这是总统,这是我们五号的 
邻居,她佩戴着晾衣夹做的项链, 
你说安妮娅,我告诉你,有一次, 
你灌醉后醒来,然后又灌醉, 
对着安静的皮肤,温暖的头发, 
你问: 
其他的人都去了哪里? 

而我回答,当冬天来临, 
在透明的站台的帽檐下 
还是一片昏暗。只有晨风 
从冰僵的练习本上吹送着雪花, 
通过透明的鼻子小男孩四处张望 
他看到驶来的无轨电车, 
妈妈在黑暗中涂着口红, 
你不会来,没想到过来, 
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假如没有里日斯基的半大衣和苏式大衣 
怀中的火柴。 
(晴朗李寒 译)  



老太太们唉声叹气

老太太们唉声叹气,以后可怎么办。 
老太太们唉声叹气,为什么一切变成这样。 
可是我明白,他们让我以神奇的气势 
拼命地生长。 

就是这些,让我多年来一直困惑不解, 
而这种感觉正日渐消失。 

但是我知道,有些女人,不管是全部还是一人 
都能挺立成一堵墙。 
听说,她们这样说:我们喜欢我们的男人 
胜过杰里米•艾恩斯!!!

可我从来没见过她们的丈夫, 
没替他们解过领带,没吻过他们的面颊。 
也可能正因为如此 
我谁也没喜欢过。 
当然啦,杰里米, 
杰里米•艾恩斯除外…… 
注:杰里米•艾恩斯,英国电影演员,1948年9月19日生于英国。1990年因主演电影《命运的逆转》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1991年与巩俐合作电影《中国盒子》,1997年主演《洛丽塔》。 
(晴朗李寒 译)  



我知道,这一切会如何发生 

我知道,这一切会如何发生—— 
就在那些偷来的木板上。 
不论是你,还是我,都不会受到审判, 
而大地将依然坚实。 

这一切将不用语言,没有前奏, 
它即将来临,在黑色第聂伯河的那边。 
就要来了,就要来了,就要来了,就要来了, 
不会是恶,也不会是善。 



如果有人问我……

我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下雪…… 

——彼得•洛格维诺夫 

如果有人问我:您想要什么, 
我就不再严守这些机密。 
我想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抽烟, 
像我爸爸坐在南极洲的办公桌后面抽烟一样。 

想在镜子般闪光的电梯里梳理一下发型, 
想把自己紫色的小伞在新的工作地点晾干, 
我想高声地回应:哦,好的,请进, 
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一定要如此这般。 



有些事情,不能推迟到以后

有些事情,不能推迟到以后, 
用什么声调传授,并不重要 
这就是上帝耶和华预谋的大洪水, 
悄悄企盼,谁也不会被淹死。 
一个女人站在甲板上 
用指甲花染着头发, 
没有看见她额发的旁边,洪水正悄悄靠近—— 
护身天使在她的背后起舞, 
把分内的工作丢到一边。 
(晴朗李寒 译)  



当她在厨房里叨着白杆烟……

当她在厨房里叨着白杆烟 
技艺高超地培育神经官能症, 
他正光着身子走在街上 
把九只玫瑰紧紧贴近自己的躯干。 

她打开房门,而他闭上 
眼睛,为了对她笑起来没有眼睛, 
没有鼻子,没有眉毛,没有外人。 
她的怀中抱着九只花瓶。 

她能记住的只有日期。 
其余的一切都无法想起。 
五月十七日他咕哝着说话, 
模仿着树林里的小母鸡。 
(晴朗李寒 译)  

 


我是个女人,生活在首都 

我是个女人,生活在首都。 
我到城里去看冰。 
那个鼓手用鼓槌敲打我 
不是这边锁骨,就是那边。 

傍晚时我会对自己说:古得耐特, 
便融化在沙发的凹陷里, 
我要忘记这次友善的行动 
还要忘记,那个不懂事的鼓手是无辜的。 
(晴朗李寒 译)  

 


每天我都给你烤制馅饼

每天我都给你烤制馅饼 
用苹果,蜂蜜和桂皮。 
如果你不侧身躺着, 
我就不能和你并排躺在一起。 

为了我 你不会原谅他们中的任何人。 
我活该如此,你也活该如此。 
让我们今天一直往前走。 
快些把女儿从幼儿园接回。 

从巨大的饭锅里,人们用长把勺 
给她倒可可,那锅盖子上 
写着咒语,而她会请求 
保育员阿姨给她画上“你好”。 

我们要把她带回自己家, 
拉着她的小手走在结冰的街道上, 
茶点会有的,馅饼的皮儿, 
要撕成小块儿,醮着蜂蜜吃完。 
(晴朗李寒 译)  
 


天还黑,落地灯亮着…… 

天还黑,落地灯亮着, 
小猫在被子上走来走去。 
男人看看表, 
走进厨房,将炉灶 
打开,然后用两分钟 
寻找干净的煎锅。 
炉灶在燃烧,黎明前昏暗的厨房里 
散发着煎鱼的清香。 
他喂饱小猫,用报纸把房门 
堵好,又躺下睡觉。 
他的面孔朝着胸脯翘挺的女人 
也不排除他对所有女人 
都会这样紧紧贴近。 
他现在十七岁,而小猫 
正撞击着早晨的房门。 
(晴朗李寒 译)  

安娜•洛格维诺娃(Анна Логвинова),俄罗斯女诗人,1979年8月6日生于乌克兰的文尼察市,自1983年至今生活在莫斯科,其间曾短暂居住在美国的密苏里州。洛格维诺娃毕业于莫斯科国立大学新闻记者系。 

她的父亲彼得•洛格维诺夫也是一位诗人,洛格维诺娃从小便在父亲支持下写诗。 

2001年,洛格维诺娃与诗人梅尔金出版了诗歌合集《秋-冬会话》。 

2004年,洛格维诺娃获得俄罗斯“处女作”独立文学奖的“诗歌奖”。“处女作”奖由“世代”国际基金会设立于2000年,它每年颁奖一次,奖励年龄不超过25岁、具有写作潜力的优秀青年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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