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 坏人们||贾虫：我的两个眼眶足够放下世间的黑白

诗歌是生命中某种特定元素给世间的回向

贾虫

对诗的理解一直认为它是情感、语言、文字、自然和谐的压缩包，浓缩天地之间美与丑的点点滴滴，打开时饕餮人性芬芳感知。它认真、纯洁、爱而无私，包容不失正觉，温文不失冷严。它在红尘游翔，喊灵魂、喊肉体，喊万物生到万物死。诗歌似黑白无瑕的结合也更似美人儿与野兽的媚舞。有酒的烈，有砒霜的毒，有花的泪，有云的衣，有投石问莲的惊，有拈指燃香的痴。它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横行在人间，让爱诗的人爱恨交加。

诗的创作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自我意识以及生活意识向生命深处的一次寻访。我曾与它数次分分合合藕断丝连，曾因一把口粮几角钞票弃它十几年而不顾，又顾之时白发偷生，难说几根白发不是因诗回报了空年。提笔，诗林已是秀木比比，名家新秀个个浑身解数，一时间大有“贾虫未老尚能诗否”的长叹。但诗歌的本身就是生活的尘土与人性揉合之后的再分泌物，只要生活在，人性之初在，诗还是会生、会现、会有。可就在又一次偿式的刹那仿佛小儿初食无法拿捏碗筷，几个回合下来洋相百出，第一个诗集《彼岸花开》出版后当时确有沾沾自喜并盈盈涉及成就之感，但数年后不忍提及，提及乃如偷生丑子，爱而无法完美，不足太多羞于对大雅启齿。

诗歌是具有火药意识和禅定意识的，它最不具备的意识就是熄灭意识。所以，诗歌是一种把喜悲降服后面无表情却内心疯狂的家伙，跳跃伸缩无所不能。在它无限撕裂空间和随意延伸随意中止的特性中，我一真在用真诚说服自己并以此打动生活，每一个写字过程都会似绕佛般虔诚，食烟火一样千撕万嚼。但有时也会因某种透晰不够，放大或缩小比例不均造成残次。写诗本身就是对万念的理解以及单纯透明的思想开窗切入，每一次都是偿式，每一次都是新的，每一次创作都是自己面对众生的一次语重心长，而此时的诗人必须是孤独的。诗的境界必须有立体感与平面感，也要具备有型却无形的飘渺感，我也更希望我的每一首诗能让大家读后似乎有摸得着的感觉，感觉到它在行走，它在诉说，它在世俗或是打坐。责任就是为了向读者交待我在努力，仍未到达，我在种豆，可能得瓜。

写诗的人并不算是什么很伟大的人，但他们的胸怀必须是容量超大的人，是敢于把自己解剖得片甲不留然后用骨头在纸上描经涂世的人，一个毕生都在修行的人，一个进无止境的人。我也曾突然发心好奇想成为一朵精神之花，用诗传唱生命，传唱原始和未来，描摹完整却又平凡的世界，甚至妄想永垂。可打量一下自己的诗作品，冷不丁打了个冷颤，真是“泥炉子出气儿，想得好煤(美)“。我看还是算了，古云:名利之心可污文！那就用最白的纸写最方正的字吧。告诉自己诗从某种天性上不是用来闹着玩的，诗歌是生命中某种特定元素给世间的回向。我只想用一头牛的力，在种诗的旷野，拉拉犁、耙耙地，等你们把地都种满了，俺就种俺的牛粪上，请原谅它，会有那么一点怪味儿！

2019.5.8夜

我的两个眼眶足够放下世间的黑白

贾虫

真诚

我的两个眼眶足够放下世间的黑白

心房也足够装进流水和光

躺在床上，并不一定是为了睡觉

也许只是为了安祥

我想让夜入睡，而后我来陪它

夜是个诚实的孩子，它没有发誓

却要陪我一生

在高原

阳光轻易不会被冻死

高原上出没的也有野兽

包括还俗后

欺世盗佛的喇嘛

一个女人娶几个男人的事还有继续

面对神山真想大哭

与牦牛相视，我并不算是十足的恶棍

比起那个丢了羊群的阿玛

慌乱地念着经文，满地寻找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多像

被现实欺负的小丑

那棵树

那棵树今年没有发芽

来年，也不指望发芽

它是从一只鸟腹里降生的

灵魂还要归还天空

先不确定它会枯死

它只是把乳名

用最后一个年轮抱紧

再次筑土为家

楸花

隐涩，丰满，竞腰

脱胎只为把身体交给爱情

用尽力气，用尽黎明，用尽紫色

蝴蝶飞来的午后

一朵云走进四月篱笆

楸花藏着风

她们不做爱

她们只爱人间

羊肠沟

花是野的，连名字都是野的

脚步声说话声

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自由，她开，她天性十足

看她时，她似乎看到我心间升腾的一丝悲凉

悲凉虚伪，窥视天性小屋

水敲着水的声音，谷雨洗着青瓦，

野兽般的时间安静下来

我试着透明，肉体和灵魂全部放空

面孔

每天以按摩婴儿的手法

像父亲为儿子揉搓尿片那样虔诚

安慰它

留住从山谷到河流的冷暖

接受灼伤的斑斑疤疤

以致它从未放弃

一截树皮，一块丑铁

一团粪饼的形式存在，似遮羞布

似一面坚实的墙

除了那双鸬鹚的眼神

仿佛泡桐的腐叶，一天天往下掉

掉进熟悉又陌生的尘世，等风打扫

闪耀

让每一块肥皂保持尊严

自洁，也为废墟洗刷残存的污垢

粗俗，野蛮，错误发音

总会风一样撤退

豢养在书信里的救赎

神无法安排

尽量不山穷水尽或落井下石

除非万不得已

乌鸦掉进西山的夜，他没有走

一大早前来取水以及饮牲口的人，看到

苍白失色的脸

被夜染黑的瞳孔里，潜伏着月光

糖果纸

像一个人走了

留下随身的汗衫

把最后的体温交给尘世的风

尘世的沮丧

还有一生缺斤短两的阳光

简单的节奏

是那么弱小那么轻颤

曾经包裹的甜心

或被记住或被遗忘或被踩碎或被污弃

雪吹过

明白了该怎么面对

一张纸的语言

三月

只想把三月狠狠地睡一下子

任它桃花过午

我在伊水源头称王

草木充当着王的子民

喊一声你的名字，你的名字会把山谷染透

布谷鸟随后就到，鼓励我播下最深的种子

春风必定成破产的老鸨

雷雨中一夜身败名裂

我的形象很赤裸

囚禁的肉体里，血液倒流

信徒

在城市边缘或小村尽头

总会有那么一些麻雀占据一根电线

一片屋擔的瓦，或绕地低飞

有些翅膀，并不代表一片天空

把自己关进不见时间的房子

思绪忍不住发酵

无法圆满的缺口，生出喜悲

生出是非，生出几朵绿毛菌，生出意外

经过的寺庙是一排排石头做的

还有一层层泥土，夹杂着麦秆的粒粒白骨

抚摸一下待宰的牛羊

皮毛仿佛都是无辜的青草

我讨厌经文，它明白太多世事

那天，阳光爬进门缝

与屠夫拥抱后，抄经的手不再颤抖

盗贼

让菩萨归于泥土

把寺庙给穷人居住

也许这才是佛的本意

金碧辉煌的殿堂堆满名花供果

满意了从不下跪叩头的老鼠

还有那个叫主持的家伙

众多妻女吃喝用的都是香火钱

穿的，是佛的纳衣

贾虫，本名贾红强，70后。作品散见于《星星》《牡丹》《大河》等刊物。出版诗集《彼岸花开》《贾虫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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