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重在立意
前人之创新尤重在立意,如朱有燉《红绣鞋》咏雪夜访戴,从艄公饥寒着眼,讥王子猷之凭兴去来,睢景臣《哨遍》咏高祖还乡借乡老口吻言此事之扰民,均意创语新。但意创亦不必语新,尽有词汇虽旧,形式虽旧,而充满当代意味者。实则赋予旧词汇以新的情感内容,既创新意,亦造新语。
沙老论书语
“新风格是在接受传统、继承传统的基础上,集体努力,自由发展,齐头并进,约定俗成,有意无意地创造出来。丢开传统,是不可能从空中掉下一个新风格来的。”此沙孟海先生谈书法艺术继承与创新之关系时所云,予谓诗词之创新亦尔。倘未“进入”,即思“突破”,岂非凿空?
论学之文
夏瞿禅先生一代词学宗师,其论学之文联想敏捷,引喻切当,时有神来之笔,不唯文采飞扬,亦复神采飞扬。如范仲淹、苏轼开拓词境后,至辛稼轩领袖词坛之前,有张元幹、张孝祥一班词人感慨国事,慷慨悲歌,呈一时之盛局,先生以辛词“万马回旋,众山欲东”况之;白居易《长恨歌》下半段全非实事,故有“风情”,先生则以宋诗“野水多于地,春山半是云”喻之。白居易《琵琶行》轻圆之语,出以转折之笔,夏先生即以“间关莺语”“幽咽泉流”二语移赞。时下有一种论文,往往语言无味,而又故作高深,驯致冗长繁复,枯燥沉闷,读之觉“肺气肿”而“肠梗阻”!李泽厚先生谓为“教授话语的通货膨胀”,语虽幽默,并未夸张。龚定庵诗云“俭腹高谈我用忧”,亦是此意。
名号本事
上海陈玉堂先生编纂《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所辑名号近十万,取宏用精,为学人所重。其中颇有名号取义于诗词本事者,似应拈出。如刘季平有“问消息”“多情种”闲章,皆苏曼殊所赠诗句之字面,前者取自“多谢刘三问消息,尚留微命作诗僧”,后者取自“刘三旧是多情种,浪迹烟波又一年”。又,齐白石有“佩铃人”之号,辞典谓为表现白石老人儿时牧牛之一种童趣,似亦失考于本事。齐有七绝云:“祖母闻铃心始欢(璜幼时牧牛,身系一铃,祖母闻铃声,遂不复倚门矣),也曾总角牧牛还。儿孙照样耕春雨,老对犁锄汗满颜。”首句所注,即“佩铃”之事,知此,则白石老人之自号“佩铃人”,实寓怀念祖母之深情,非仅“觅我童心”而已也。
耀邦古风
文怀沙先生尝录陆放翁句赠胡公耀邦,句云:“民望甚饥渴,公行胡滞留。”耀邦答以古风一首,亲书以赠之。诗云:“骚作开新面,久仰先生名。去岁馈珠玉,始悟神交深。君自九嶷出,有如九嶷云。明知楚水阔,苦寻屈子魂。不谙燕塞险,卓立傲苍冥。闭户惊叶落,心悲秋早零。心悲不是畏天寒,寒极翻作艳阳春。艳阳之下种桃李,桃李芬芳春复春。哲人晓畅沧桑变,一番变化一番新。如今桃李千千万,春蕾一绽更精神。”胡公湘人,诗亦多骚意,读之穆然想见其为人,益增敬意。
古肥今瘦
李易安“绿肥红瘦”,或自张长史(怀瓘)论书法之“古肥今瘦”来。其言云:“王献之古肥,张旭今瘦。”见《书断》。
用字面之一
汉隗嚣割据西北,其部将王元有“请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之语,谓函谷关地势险要,用一丸泥即可封关阻敌,以喻极小之兵力即足防守。而林则徐《出嘉峪关感赋》句云:“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意为与嘉峪关相比,函谷关未为险要,回头看去,不过一丸泥土耳。盖用字面而非用事,可转换原意。
用字面之二
《孟子·离娄上》:“太公避纣,居东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士者。’”宋李光被谪海南,后得旨北归,曾幾以诗迓之,有“海滨大老竟来归”之句,冯班评曰:“‘海滨大老’岂可用?李参政(按指李光)其归金人耶?”盖谓李光仍以宋臣回故土,与避纣之太公自东海归敌国之周土不同,故以“岂可用”质疑。然曾诗于此乃用“海滨”“来归”字面,并非用事。苟作如是观,可无冯定远之惑矣。上海古籍出版社《宋诗三百首》注曾诗“海滨”句,于引《孟子·离娄上》太公事后,亦言“用其意”。意自事出,用意近乎用事,似不若言“用其字面”。《孟子》所记太公语“盍归乎来”,实亦渊明“归去来兮”“盍不归”所本,盖用其字面,转义为“回归”。“大老”亦出《孟子·离娄上》,惜注者仅释为“年高望重之人”,未及出处。
苏公判牍
宋费衮《梁溪漫志》记苏轼:“自涌金门从一二老兵,泛舟绝湖而来,饭于普安院,徜徉灵隐、天竺间。以吏牍自随,至冷泉亭,则据案判决,落笔如风雨,谈笑而办。”按此即灵隐大殿长联“最难忘苏公判牍”所指,盖纪实也。
望湖楼谒新加坡龙山寺住持广洽上人
卓锡龙山五十年,曼陀花雨洒南天。
望湖楼上逢师话,半是乡情半佛缘。
上人福建南安人曾驻锡厦门南普陀寺。
弘道兄寓所乙丑冬集忆去冬六桥诗会诸兄宠临绿痕庐时宋于皇君亦来座上
又报梅花雪后开,年时小集首重回。
犹忆清欢生陋室,忽随俊侣到高斋。
诗社欣闻增理事,主人新赋下温台。
怪底吟馀却惆怅,东邻宋玉未偕来。
读陈祖芬《S形楼梯》赋此赠夜大诸生
英才远志两堪多,未许韶华掷逝波。
深巷秋灯红不夜,小庭春雨静无吪。
人生拼搏应如此,之字楼梯欲奈何。
珍重钱塘师友在,年年良会忆弦歌。
梅屿诗社邀与平湖秋月之集清平山人徐映璞弟子洪晚川先生谈诗答问良有以也
明湖携侣喜秋晴,玉屑谭诗四美并。
孤屿千年说和靖,晚川一脉接清平。
西泠旧是题襟地,南社重寻振铎盟。
大雅扶轮诸老在,六桥相望不胜情。
六桥诗课和杜《秋兴八首》拈韵得“微”字
江干负手立斜晖,沙外苍烟一抹微。
秋水池鱼知我乐,西风渚雁背人飞。
村寻黄叶书容著,巷认乌衣客久违。
行过篱边忽惆怅,先生诗瘦菊花肥。
读岳飞传
将军起河朔,百战据征鞍。
清汴挥师近,朱仙奉诏还。
梦回弦迸泪,雨歇发冲冠。
埋恨栖霞岭,萋萋墓草寒。
集龚二首
流传乡里只诗名,此事人间有正声。
今年烧梦先烧笔,玉想琼思过一生。
齐梁人老奈愁何,红豆年年掷逝波。
我亦曾糜太仓粟,报恩如此疚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