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拉的越来越长,而故乡越来越远。
摄影:杜艳芳 访谈:何 青
小时候乡愁是一曲温柔的轻吟,长大后乡愁变成了一句隐忍的安好。我们飘荡四方,心怀理想,记忆拉的越来越长,而故乡始终停留在最远的地方。杜艳芳从缅怀童年开始,经历青春迷茫,慨叹理想与现实的无处安放,而这也正好是我们这一代所共同经历的成长。淡彩水墨建构了一个扑朔迷离的现实,我们如同身临其境般体验了虚构与真实间的微妙和谐。
——何 青
H:何 青
D:杜艳芳
H:杜艳芳你好,先从《白杜谣》和《故国梦重归》说起吧。这两件作品让我想到丰子恺的画和林海音的《城南旧事》,都是有关“童年与故乡”的题材。可以谈下你创作的心路历程以及你对于这种题材的理解吗?
D:听我妈说我还不到一岁时就交给了奶奶,在乡下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上小学五年级时妈妈带我们离开了度过了一整个童年的故乡,来到了县城生活和上学。爷爷奶奶还在乡下时,寒暑假我们常回去,我初中毕业后,爷爷奶奶也到了县城生活,我们也因为学业紧张和升学的关系几乎没再回过。现实的各项因素把我带向离故乡越来越远的方向,而内心的乡愁却有增无减。记得我第一次离开亲人独自一人去省城学绘画的那个天寒地冻的冬季,大部分时光都依靠着童年的回忆取暖,童年往事每晚都悄悄地进入我的梦乡。到北方上大学后,这种对故乡的情感依然没有停止,临近毕业时,即将面向社会面向工作,也要面向内心和面临毕业创作这样的契机下,决定把长久以来萦绕在内心的童年与故乡用自己所掌握的视觉语言表达出来。
童年与故乡对大多数人的影响是深远的,有着无法摆脱与回避的情愫。对于我来说,它就像一笔丰厚的财富,源源不断的馈赠我;也像一盏指明灯,明确我生活的理想和方向。所以,只要你愿意去表达,这种题材是很有意义和必要的。它既是对自身成长的接受和关照,也能引发群体共鸣和社会问题的思考。
《故国重归》2013·部分
H:在什么机缘下选择了摄影和水墨绘画结合的表现方式,有哪些作品在创作手法上给予了你灵感?
D:在做《白杜谣》这组作品时,我意识到记忆幻想这种感受没有具体固定的对象,摄影作为一种记录的工具是难以去呈现这种虚幻的东西的。而我是具有学习绘画的经历和基础的,潜意识里就想运用绘画的技法在摄影的照片背景里填补记忆的空缺。绘画采用小毛笔水墨勾画,却是因为水和墨的印记更贴合记忆感吧。
《白杜谣》2011·部分
是哪些作品在创作手法上给予了我灵感,我倒是回忆不起来了,我看过的东西零零散散,当时是大量的阅图,很少读文字,以至于现在写文字是我的弱项。
H:《打工妹》里的女孩从山村走进了城市,也是一个取材于你的亲身经历作品。对此,可以结合作品谈谈艺术家个人生活与其艺术创作之间的关系吗?
D:我觉得艺术家个人生活体验和经历可以成为艺术创作的源泉吧。之前我说的“往前走一步回头看一眼”的创作样式,就是想把自己的经历和感受用视觉艺术的方式表达出来。《打工妹》说的是我高考失落后的一段经历,也是我人生当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在工厂里当一名普通的打工妹还是复读考理想的大学,圆自己一个艺术梦想,在那段时光里我内心焦灼而矛盾着、挣脱着。同时,这样一个故事也让我们思考高考体制对于个体命运的影响。
《打工妹》2012·部分
H:《子夜》可以说是《打工妹》的延伸,画面主角大部分都是独身女性,正如日剧《东京女子图鉴》那样展现了奋斗中的青年女性群像。在这些深沉、落寞、疲惫、放纵的女子中,哪几张是你最喜欢的,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D:《子夜》作品场景都拍摄于夜里12点前后的都市里,这个时间点事物更替,也是人的心里最脆弱的时候,意识变得模糊,容易不由自主地幻想。在这样一群都市夜归人的里,独身青年女性的心理状态和矛盾尤其凸显而让我关注。白天她们在都市里为生存为理想为家庭努力拼搏,找寻自身的价值和意义,到深夜里却常常内心孤寂落寞,依然缺乏存在感和归属感,就像在繁华的都市中做着一个壮丽的异乡梦。
《子夜》2014·部分
因为是自己拍摄的,都还算喜欢,如路边走的、卧室的、楼顶天台和树林下的。自己不太喜欢的倒明显些,因为当时就带着犹豫的心情考虑是否要拍摄这样一个场景的。背后的故事的话都是依照自己的感受体验赋予的,没有实际的人物对象,以自身的心理状况来幻想和反应一群人的共性。
H:在实地拍摄中,你会预先设想好水墨与摄影结合的情景,还是先收集大量图片素材,后期再进行水墨创作?
D:我基本上都是预先设想好了结合的情景,甚至有些还用了人物摆拍。后期也有根据需要去搜集人物图像素材,作为绘画的视觉参考。最后将画与摄影照片糅合在一张画面里成为一幅视觉图像。
H:在作品《对话》里,你所对话的对象是谁,对话的结果如何?
D:《对话》的对象是多元的。有新旧事物的对话,时空的对话,画面里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对话,我自身与这一切的对话,以及与自我成长的对话。我在追寻与对话中慢慢地解开了一些心结,温暖了内心,完满了前30年成长历程的一次回访和内在总结。过程中也体悟到了从这个时代与社会到家庭的变迁最后到自我三者间密不可分的潜在关联性。
H:如果说之前的作品都带有强烈个人印记,那么《闯入的地点》的主题则转向了对社会现实的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转变?随着主题的改变,在画风选择上有什么变化吗?
D:这些作品都是有一个内在联系的,都是依顺自己当时的心理状态出发所表达的作品。如果说童年与故乡是我生活在异地和当下的内在支撑,也是为了更好的面对和解决当下和未来的问题,由此我走出了乡愁,转向对当下生活的思考。《闯入的地点》正是当时我内心和现实生活的写照,内心的幻想与浪漫,现实生存居住环境的忧虑,在这套作品里交错叠合显现。背景那些被荒弃的别墅洋房是我们普通人内心可望而不可及的理想家园,照片负相的绚丽色彩,巴尔蒂斯、爱德华·霍普……绘画的西洋生活场域,通过我的主观幻想与真实的现实相遇,产生出新的视觉图像。这些都从我的生活学习经验中引发的感想,不论是对过去还是现状或者是未来。到目前这一步,我还没有从画风上去做改变,依旧在主题思想上去做考究,也许下一套作品或以后某套作品肯定会在画风选择上有较大变化的。
《闯入的地点》2016·部分
H:“都市”这个词经常出现在你的作品阐述中,你是如何逐步理解它的,过程中有什么变化吗?
D:从我开始艺术创作起,我就生活在都市这样一个圈子里。做童年与故乡系列的作品时,我处于对现实社会恐惧,迷茫的状态,这个“都市”是现实的冰冷。《子夜》系列本身拍摄的是都市中的场景和表现青年女性这一群体,在这儿“都市”是关键词。《闯入的地点》中的别墅洋房也是都市周边存在的一些现象,加之自己在都市生活里面临的窘境所产生的影像,而所有这些大都是城市化过程中的后遗症。
《闯入的地点》2016·部分
H:你会如何看待“女性艺术家”这一身份?
D:现在“女性艺术家”这词似乎有点贬义的意味。同时也让我联想女性主义的另类与极端,女性主义艺术多数以符号化的鲜明的姿态挑战男权文化抱持一种“不合作方式”,打碎男权文化给定的语言和思想对女性的精神和肉体的压制和统治。而我并不具备这些特征,只是性别属性上我是女生吧,所以就作品而言不要给我添加女性标签的好。
H:在倾向于跨学科发展的当代背景下,作为一个将水墨画与摄影融合的艺术实验者,你是怎样看待“摄影”的?之后有什么创作计划吗?
D:摄影是艺术的媒介之一,也和很多其它物件一样成为工作的工具,摄影的实用性在于记录,其超越性在于创造艺术。当下的艺术创作根据思想观念的需要来选择媒介,声音、文字、绘画、雕塑、录像、甚至实体物件等等都有可能成为艺术创作的语言媒介。在这样一个文化快餐式消费时代里,图像的快速阅读和所传达的信息量,也使得摄影的需求大幅度增加。我之后的创作还在考量之中,暂时想思考一段时间或做些实验,而不着急出完整的作品。艺术形式采用综合媒介是能肯定的。
关于 自 然 生 长 85 后中国摄影师成长计划
之所以选择邀请 1985 年后出生的中国摄影师加入这个摄影成长计划,是因为希望能与志同道合且观点相近的伙伴一起探索摄影,一起举办展览,一起完成有趣的项目。
这个摄影成长计划叫作《自然生长》,宗旨是呈现当代摄影师丰富的摄影实践和实验,寓意我最向往的状态——在宽容的环境中自然生长,不被强行扭曲、改造,受到应受的尊重,尽可能自由地创作。
邀请的摄影师们人数众多,他们的作品风格迥异,显示出的对摄影的认知都有差别,但他们孜孜不倦地尝试摄影不局限、不拘泥、不终结于其自身的各种可能性的精神,却很相似。他们努力延伸着视觉表达的维度:无论是模糊媒介的边界使之更具弹性,还是思考形式带给内容的影响,抑或是用最简单的技法强调所处理的主题……
不打算赞美他们的作品的价值,为他们增添任何浮夸的光环。相反,只想以我们的绵薄之力,诚恳忠实地向观众介绍中国当代摄影生态图景的原貌,打开一扇让观众了解 85 后摄影师眼中的当代生活的窗。虽然并不全面,也谈不上代表性,但至少,足够自然。
项目执行:黎光波
项目监制:崔 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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