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博物馆话题,继续和大家分享四川的小众博物馆。继四川泸县石刻博物馆、四川宋瓷博物馆之后,第三弹我们来介绍四川彭州博物馆。
在这个非常低调的博物馆里,有迄今为止全国发现的最大规模金银器窖藏,被誉为“天下金银第一窖”。
这些珍贵的金银器,让宋人的奢华精致生活重现于世。但你知道吗?这样大规模的器物出土,源于一次意外的窖藏发现。这些宝物究竟归属于谁?宝物的主人,又是为何将它们埋入地下?时间回到南宋端平末年,成都府路彭州城里的大户人家董府,听说蒙古人已经攻破剑州(今剑阁)打了进来,他们料定成都迟早会沦陷。于是,他们决定把府上日常使用的金银器掩埋藏起来,等着战乱过后再取出来。果不其然,同年9月蒙古军仅用一个多月就攻入成都城,一路扫荡,生灵涂炭。
只是,纵然战事早已平定,董府的人们却再也没有回来。或许,他们一家老小都在战火中惨遭杀害,又或许他们已经踏上了逃亡之路,却再也没有机会返回故土。具体情况,我们已经不得而知。这批闪亮的宝贝,在黑暗的地下,一埋就是将近800年,再也没能回到董宅热闹的餐桌。一直到1993年的冬天,四川彭州市进行商业区改造,才无意间打开了这座宝藏的大门。
350多件金银器藏身其中,刻有铭文的有250余件,其中““董”、“董宅”、“陇西郡董宅”反复出现,这也成为我们推测金银器主人的重要线索。
这次意外发现的成果,也就是彭州金银器窖藏,被誉为“天下金银第一窖”。窖藏的文物绝大多数都进了彭州博物馆,其中115件被评为国家一级文物,这也使得彭州博物馆一举成为一级文物数量最多的区县级博物馆。
“彭州金银器,代表了宋代金银器的最高水平。”这是北京大学著名教授徐董芳对彭州宋代金银器窖藏的评价。可不要小看这句话的分量。要知道,宋代时期的金银器已经是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们不再是王孙贵族的专属,也走入了平民百姓的生活之中。《清明上河图》里的宋代酒楼,或许里面的人们正在用金银制作的酒壶与酒托饮酒呢真不是炫耀,如果你到宋代的酒肆茶楼里,店家用银子做的杯子招待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宋人的笔记里,有很多关于金银器的记载。孟元老写的《东京梦华录》里,这样描绘汴京酒楼中的金银器:“凡酒店中,不问何人,止两人对坐饮酒,亦须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即银近百两矣。虽一人独饮,碗遂亦用银盂之类。”
注子由执壶与温碗组成,图为象钮莲盖银注子,执壶壶盖之上立有银象,壶身纹饰多见于商周时期的青铜器。(李绪成、李升/图)不仅地段繁华、装潢讲究、服务周到的高档酒店如此,就连巷尾小道上的路边摊,只要生意做得不错,店主有些财力,也会使用银器承装果菜、小食以招揽往来之客。此般讲究,或许并不仅仅是奢华二字,可以尽数概括的了。平民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王孙贵族们呢?彭州的金银器能在其中获得“最高水平”的评价,足以见得这批金银器制作之精美、内容之丰富了。
当然,宋时金银器的极大发展,与宋代的制度有很大的关系。从制作题材来看,宋代的金银器使用,比以往任何一个朝代都更自由。宋代政府放宽对金银制品使用的限制,所以金银制品也更加接近普罗大众,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宋朝的金银器,大致可以分类四类:法器(宗教类)、器皿(日用和陈设类)、首饰(饰品)、宝货(金银货币)。从四川的彭州金银器窖藏里,我们大体能勾勒出宋朝人日常生活中用的金银器物。
01/ 盛食器(碗、盘)
宋朝人盛放食物的器皿,和今天我们使用的相差不大,主要是碗、盘子、碟子之类。
多曲碗,主要是指菊瓣碗,是从宋朝开始流行的式样。碗的功能主要用来盛放食物或者饮料。四川彭州南宋金银器窖藏中的这件菊花金碗,整体造型依旧以菊花为式,器身呈三十二曲,圈足为十六曲。
盘子的主要功能是承托,可分为承托食物的承盘,承托酒盏的盏盘,还有一种是用来盛酒的樽盘。这里说的主要指饮酒、饮茶时候使用的器皿。二者在使用过程中有相似的器物,比如盏和壶,也有特别的道具,比如饮酒的曲卮、饮茶时候用的斗笠盏。宋朝人喜好饮酒、饮茶,自然少不了使用各种各样的盏。一般意义上来讲,盏就是浅杯。两宋时期的盏主要包括台盏、盘盏和散盏三类不同的组合形式。这三类形式中又包含花口盏、桃形盏、瓜形盏、斗笠盏几种不同式样。虽然,盏类器皿并不是两宋时期金银饮具中考古发现最多的类型,但是多样的形式和丰富的造型与装饰,使它成为过往研究中最受重视的一类器皿。
注子,又称“执壶”,据李匡乂《资暇集》“注子偏提”条云:“元和初,酌酒犹用樽木勺……居无何,稍用注子,其形若罂,而盖、嘴、柄皆具。”注子通常与温碗一同使用,合称“注碗”,是两宋时期十分流行的斟酒器。它与台盏、劝盏、果菜碟一同组成了宋代酒器的基本组合。根据主体形制的差异,我们将注子与温碗的式样分为四类:瓶式注碗、折肩注碗、溜肩注碗、瓜棱象生注子。
梅瓶又被成为经瓶,盛酒器,它的造型特点是小口,短颈,丰肩,肩一下渐收敛,圈足。许之衡在《饮流斋说瓷》中对梅瓶的描述是:梅瓶,口细而短颈肩极宽博,至颈稍狭窄,于足则微丰,口径之小仅与梅花之瘦骨相称,故名为梅瓶也。陆鹏亮在对梅瓶的名谓进行考证中认为,在宋代带有盖的梅瓶无疑是作为贮酒器使用的;而另一种不带盖的梅瓶,除了贮酒外,还可做插梅花的花瓶。两种功能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在考古学定名中,对于“杯”的形制认同是较为模糊的。一部分考古发掘报告中会将盏、碗类的器皿称为杯。
既往研究中特别是对于杯、盏的界定也是多种多样的,并不严格。但为了便于研究,本文中将有明显耳把的器皿,以及口径小于10厘米,并且较之于盏,腹部更深,腹壁较直的器皿称为杯。由此,将宋代金银杯的式样分为圆口圈足杯、单耳带把杯和双耳带把杯三大类。唾壶,也被称为唾盂或渣斗,用于餐桌之上装盛鱼刺肉渣等食物渣滓,到了宋代演变成饮茶时,装茶渣的一种器具。盆是一种主要用于盛物或洗涤的实用,在日常生活中很常见,但在宋代墓葬或窖藏中出土的并不多。四川彭州宋代窖藏中出土了10件银盆。此外,这批出土的金银器皿中,还发现了熏炉、长颈瓶等器皿。它们曾经被用来盛饭装汤,温酒待客,得到过主人的悉心呵护,见证过宋代彭州大户人家的热闹日常。历史的车轮滚滚碾过,打破了原本平静的生活。所幸有这一坑精美的窖藏保留下来了,静静躺在博物馆里,等待我们前往观瞻。从中国历朝的演变来看,我们使用金银器皿的历史渊源,可从战国时期算起。经历了清新活泼的春秋战国、富丽堂皇的秦汉、雄浑壮阔的唐代,这批安家在彭州博物馆的金银器,展现出宋代独一无二、清新素雅的时代风貌。
经过晚唐五代十国的战乱和中国疆域版图的调整,宋代时期,通往西域的道路慢慢堵塞。对于金银器来说,西域文化的影响日渐减少。宋代的金银器里,传统中原汉文化逐渐回归并且重新确立。如果说唐代的器物,海纳百川,张扬,充满豪放的异域色彩,那么宋代则更加轻巧婉约,有文人之风。法国艺术史家丹纳,曾在分析十七世纪战后的鲁本斯画派时这样写道:
“在这样的灾难后重见太平,岂不等于进了天堂……一切日常生活有了意义。有了兴趣;人重新活起来了,竟像是第一次活在世界上,所有自发的文学和独特的艺术都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产生的……人看到自己的本质、潜在的本能,成为民族标记而将来支配他历史的主导力量。”时运交移、质文代变。宋朝初年,有着与此相似的社会氛围。经历了唐末五代纷乱的战争,体会过生灵涂炭,朝不保夕的颠沛苦楚后,人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宁静、安稳的生活。宋初美好的社会,恰恰营造了“重新活起来”的氛围。在强烈的反差下,宋人大量使用“奢靡”的金银器,同时又将美好的期许寄托于艺术与生活,对绘画、文学、音乐等表现出强烈的喜爱。他们热情赞赏世俗之美,对自然的事物兴趣盎然。只有经历过动荡无常的人,才更能明白平常的可贵。浓烈的诗性、风雅、自然的审美风尚,也悉数反映在这些手工制品之上,成为顺应人性,表达自我的日用之物。* 博物馆档案—四川彭州博物馆 *
地址:四川省彭州市金彭西路403号馆藏:彭州博物馆现有馆藏文物5081件(套),其中国家一级文物139件(套),二级文物7件(套),三级文物792件(套)。除了本文提到的金银器窖藏外,馆内藏品时代上溯殷商,下迄清朝,纵贯彭州3000多年的历史,各个历史时期的遗物品种繁多,有春秋战国的青铜器、宋代金银器,汉代画像砖,唐、宋、明、清的瓷器,明清以来的古书画作品。数字展厅:http://www.pzsbwg.com/M/product/47.html《四川彭州金银器窖藏》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彭州博物馆